而一旁的徐夫人,听到她的哭声,心里亦是难过,她已许久没有听她这样哭过了,像个孩子一般,投向最亲近之人的怀抱,只把内心的难过倾力宣泄而出。
看她这个样子,徐夫人突然想到很多年前很多年前,也有人像她这般抱着自己哭泣,她仔细想了想,好像还是流韵吧!那时是她母亲忌日,她带小流韵去坟上看她,等回来时,她就抱着自己痛哭,也就是那一次,她对自己改了口,开始叫她一声娘了。
想到这儿,徐夫人的心更软了,她由着流韵放声痛苦,只轻轻摸着少女的后背安抚着人。
过了好一会儿,徐流韵才平静下来,她用手绢轻轻擦着面颊,却没有说话。
徐夫人轻声安慰道:“到底怎么了,和娘说一说?”
流韵还是低着头。
想起了马车上秦筝说的那番话,徐夫人心内一紧:“可是秦筝对你做了什么?”
听她这么一说,流韵才有了反应,她赶忙摇了摇头,生怕徐夫人误会,少女这才开道:“不是她,今日……我还要谢谢她呢!”她这才慢慢地把今日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原来今日长雅夫人又布置了一大篇难懂的诗文,她点人起来释意,结果一下子考倒了一大片的人,连大才女李婉都站着没有说话,可是这诗文流韵学过,她解释得清清楚楚,连长雅夫人都对她夸赞许多。可比起她的夸赞,其他人受的惩罚就严重了许多,众人挨上几尺,手心鼓得像个馒头。
从书院出来后,南誉王府的姑娘宋绿筱就上前叫骂,说她故意卖弄,害得众人受重罚,她这么一叫喝,其他几个也被罚的姑娘也上来不冷不热嘲讽两句,这下子倒是得罪了班上一大片人。
“她们一直在说,一直在说,秦筝听不下去,就和她们辩解了几句,没想到……没想到宋绿筱说话更难听了,秦筝气不过,便……便打了她一下。”
说到后面,她也不哭了,只是声音却越来越小,像是有些理亏。
听到这儿,徐夫人面色僵硬,只问道:“她怎么打得人家?”
流韵低头,声音已是小得不能再小:“她……她给了她一巴掌。”
见少女低着头,神色有些害怕,徐夫人这才知道自己失态了,她笑笑,宽慰道:“你也别担心,今日你出了风头,其他姑娘自然嫉妒你,难免要说些酸话。今日就算了,先回屋里好好休息去!”她哄走了流韵,这才去找秦筝。
等进了青竹阁,却发现那人竟收拾着自己的行礼,半点不理站在屋内的那人。
徐夫人站不住了:“你这是要干什么?莫不是要在懿德王府长住下去?”
秦筝给自己的行礼打上一个结,她终于收拾好了,这才得了空喝上几口热水。
“能在这里等你半天已经是给你面子了,活到现在,还没有人敢让我等这么长时间!”
这几日秦筝说话的态度与刚来时大相径庭,徐夫人听了只觉生气,她也不打算和她再演下去了,只厉声说道:“我问你话呢,快说!”
秦筝冷笑一声:“懿德王府吃穿哪样不是上乘的,我住在那里自然不想回来了。”她想了想,又狡黠道:“你还是不要惹我,不然我嘴快了,和懿德王妃不小心说了些什么,你和你闺女可就都不好了。”
她现在是撕破脸皮说话,半点情分也不留。
徐夫人气得身体直发抖,她咬咬牙,又斥责道:“我不与你说那些。我只问你,今日你可是打了南誉王府里的姑娘!”
秦筝回头看她,一脸毫不在意,她眼神轻蔑,只随意说道:“打就打了,何须来问?”
“什么叫打就打了,她可是王府的姑娘,你当着众人的面这般待她,南誉王府的人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你倒是痛快了,徐府的人怎么办?”
秦筝听了,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
今日书院里,徐流韵释了古意,赢得了夫子夸赞,却犯下众怒,她只觉得这姑娘蠢得不知何为树大招风。她瞧那金安府尹李婉亦是通晓此文,可是人家就聪明,宁愿挨那几尺都不愿成为众矢之的,行事聪明。今日听了这徐夫人一言,才明白流韵憨傻是有缘由的。
她有些不耐烦,却还是解释道:“是南誉王府出来的姑娘又如何,说到底,她宋绿筱不过是王府一个远得不能再远的旁系罢了,连王府庶出的姑娘也不如,她借着王府身份,狐假虎威,还真吓住了你们?徐将军好歹也是当朝三品官员,不用怕这些连个打更的实权也没有的人。”
“可是打狗还要看主人,不管她什么身份,你终究还是惹怒了南誉王府,她们可是皇亲国戚,我们招惹不起!”
秦筝摇摇头,她该走了,当下,她只说道:“那我和闵文郡主说一声,让她和南誉王府通通气,说打人的是秦家姑娘秦筝,和徐府没有半点关系,免得人家找上们来祸害了你们!”
说完,她便拎起包裹到身上,出门离开。
看着那潇洒的背影,徐夫人怎么看也看不出来她是十年前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今日之事,把小秦筝留给她的最后一点影子都给抹去了。可惜她也不知道,自打来了徐府和徐夫人见面,那秦筝心里那和蔼可亲的亲母之样也尽数磨灭了。
第14章
才背着行囊出了大门,便见徐之海正下马车回府,秦筝只撇了他一眼,踏步离开。徐海之皱眉,拦步问道:“阿筝,你这是要去哪?”
说完,他便看到少女背着的行囊,眉毛皱成一团。
秦筝扬扬眉,认真道:“这又不是我家,待在这里做甚?”
徐之海面容严肃,他的声音比起往日要严厉许多:“莫要说胡话,你虽姓秦,可我与你爹关系甚笃,我把你当我的亲女儿看待,这里便是你的家。”
要是往日听到这些话,秦筝也会笑笑不当回事,可惜今天她心情不好,没工夫应付徐之海,她心里生乱,面容也冷了下来,只道:“关系甚笃?所以我爹死了才一年,你就娶了我娘?”
说完,她便觉得自己冲动了,只是现下覆水难收,秦筝只得说道:“我在金安有朋友,以后便住在她家,你便当我没有来过吧!”
她再不理人,离开了徐府。
徐之海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秦筝没有回头,半点不留恋。
才出了银雀坊,就见一人在前头等着,是胡灵。
秦筝放慢脚步,有些不敢置信,待反应过来后,她又加快脚步,跃上马车。
高瑾城被她扑了个倒,只全身靠在了软榻上,手里的奏章也随手扔在了一边,他轻轻拍着怀里小姑娘的薄背道:“四叔年纪大了,可经不住你吓,要是吓死了怎么办?”
秦筝闭眼,只将下巴放在他的肩处,侧头嗅着男人耳后的气味,听他这么一说,只道了一句四叔长命百岁。
往日里她说这话,高瑾城也只当小姑娘哄他,可今梳洗时,他却见头上多了两根白发,原本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有半点损害,可是他还是让宫人把那两根白发剪了。看着那银丝,高瑾城真真发觉自己确实老了,待今年入春,他也有三十七了。看着面前鲜活美好的人儿,他摸着她柔顺的长发,道:“都听你的,你说四叔长命百岁,四叔就长命百岁。”
他长她快二十岁了,他想再活长一点,这样还能多陪他几年。
马车没有驶向他们住的宅子,高瑾城摸摸她的头,像是小时候那般柔声道:“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秦筝依旧埋在他的怀里不动:“金安城贵人多,四叔不怕被人认出来?”
高瑾城低头,碰碰她的香额:“那就看那人敢不敢认出来了!”
马车停了下来,二人下车,一伙计早早等在下头迎他们入内,秦筝看了看,原来是一处酒楼,风幡上写着几个字:长风楼。
走入酒楼,见其不像别处的食肆那样油腻热闹,却是坏境清幽,假山流水俱是自然,几颗寒梅种在院后,清雅得倒是像处读书人住的宅子。这几日天虽还冷,可冬天也是要过去了,几个大鱼缸上没有结冰,几条锦鲤静静停在水中,一动不动,秦筝起了玩心,只撩起袖子伸出食指朝鱼缸里搅了搅,吓得那鱼儿立马四处逃散。
高瑾城蹙眉,他赶紧拿出帕子,给他她擦干净手上的冰水,斥道:“胡闹,还是三岁的小儿不成!”
听到自己被骂,少女不满,撇着嘴把手挣脱出来,朝前快走。
看她在前头蹦蹦跳跳,高瑾城叹了口气,又快步走去,一手将那碰过冷水的小手紧紧握着。
“不是骂你,只是冬日水太冷,你这么一弄,寒气入体怎么办?”
秦筝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了,这人常爱小题大做,要是这会儿不赶紧制止,后头他可能要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想到这儿,她赶紧换了副面孔,笑眯眯拥着男人的手臂,撒娇装可怜道:“我知道错了,四叔,快别说了。”她将他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摸了摸,又道:“你瞧瞧,我肚子都饿扁了,在马车上我就想着找点东西垫垫肚子。”
果然,向来精明神武的皇帝陛下立马被她带拐了,他皱眉,道:“怎么不早说,你身体不好,是最不能饿的。”
说完,他便赶紧吩咐伙计带他们上楼,再上一碗鸡汤来。
长风楼是金安出名的大酒楼,伙计们速度也快,才听完客人吩咐,便带人去了二楼雅间,接着便大步下楼,不到一会儿,就上了一碗鲜美的鸡汤。
鸡汤才从瓦罐里盛出,有些烫嘴,男人把碗用小勺一勺勺舀起,又让它慢慢流到碗里,等这样多来几次后,他才尝了尝,待觉着这样正好下嘴,男人把汤放到秦筝面前,让她喝下。
见鸡汤喝了一半,高瑾城生怕她喝多了汤待会儿不愿食饭,只让小厮将剩下的半碗鸡汤端走。
秦筝喝得嘴边都是油,她舔了舔嘴,才算有些心满意足,这才有心看看四周。
这雅间位置极好,靠着窗子,周边无人,便是说话也不用担心被人听到,她起身走到窗边,朝下头看去,胡灵一人坐在石椅上,喝着小茶,看起来十分惬意。
很快,小厮便把放菜端了上来,高瑾城给秦筝布筷,笑道:“你来金安这么久了,都没有带你来吃过几次北地菜,这次便来尝尝?”
秦筝坐下,看他拣了一个饺子给自己,她咬了一口,里头有汁水流出,吃下去却半点不腻人。
饭桌间只听得几声碗著之声,十分安静。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胡灵的声音:“小公子且慢,待奴才进去先和主子说一声。”
听到这话,秦筝抬头看看高瑾城,二人面面相视。
男人放下筷子,咳咳嗓道:“胡灵进来。”
听了这话,外头的人才把门打开,只是一瞬间的功夫,那门便关上了。
高瑾城将手放在秦筝手背上问道:“听声音该是高榆来了,你可要见见他。”
高榆,正是皇帝陛下的侄子南裕王。
秦筝咬唇,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等以后吧!”
高瑾城深深看她一眼,只道:“好,不见。”他吩咐胡灵将人送走。
听到自己被皇帝陛下拒绝,高榆有些奇怪,他想了想,又在门外说道:“今日侄子请了颜如雪姑娘来弹几首清雅之曲,既然叔叔在,可要我让颜姑娘进来。”
高瑾城面色依旧不变,可秦筝就有些不对了,她收回被高瑾城握住的手,双手杵腮看着面前人的人,男人被看久了,这才有些不自然。
他微微侧头,看着大门那边,肃声道:“我有要事,你先退下吧!”
高榆觉得皇叔语气有些严厉,可天子之威不敢不听,他还是乖乖离开了。
听到离去的脚步声后,高瑾城才解释道:“以前在宫中闷了,便和阿榆来此处吃吃食,没成想今日倒是和他撞见了。”
秦筝不说话,别以为她不知道这颜如雪是谁,金安第一美女么,闵文和她说过,不过后来闵文又补了一句“既然她来金安城了,那颜如雪就是第二了,”她听了后才稍稍满意。
见秦筝还盯着自己,高瑾城觉着好笑:“干嘛,还不快吃,放菜都要凉了。”
他就是不告诉她为何高榆会说要请颜如雪过来。
秦筝小脾气上来,本想发作,却觉得为了个只听过几次的女子和男人闹脾气实在不好,她伸出手,朝那还放在桌上的大手拍了几下,娇嗔道:“四叔看我便够了,何必再看其他人,对不?”
高瑾城掐了掐那快嫩出水的脸颊,喊她小机灵鬼。
食完饭后,天已经黑了,两人一起回了在金安的住宅,秦筝累了一日,见到床便蹬了鞋子,连衣服也不换就倒了下去。
高瑾城把两只被东倒西歪的绣鞋提到一边,坐在床边拍了拍她的手。
“你闻闻,全身臭烘烘的,快起来洗一洗,我现在让人烧水,嗯?”
这声“嗯”倒是极尽温柔,哪个女人听了都会乖乖点头,照男人要求做,可秦筝闭眼,依旧一动不动。
高瑾城两指捏住她的鼻子,故意不让她呼吸,可秦筝还是不动,两人相持一会儿,终是高瑾城败下阵来。他将少女耷拉在床边的脚放回去,又给她盖上棉毯,这才离开。
秦筝不沐浴,可高瑾城定是要去的,尤其是才从油烟之地回来,他到现在还能闻见自己身上沾染的饭菜香气。
不像少女沐浴,又要花瓣,又要花油,还要一道道的加水这么麻烦,男人只是让下人烧了热水便简单揉搓,热水在身上流过,才算洗去一身的疲惫,他靠在浴桶边,闭眼安神。
可惜家有闲人,最喜扰人,还没闭眼几分钟,肩颈处就有一阵痒意传来。
一双嫩白的手正抚摸着男人后背,从后往前,越来越下。
高瑾城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人,只拉住那双白手,亲亲碰了碰她,古铜与白雪互相衬映,十分惹眼。
“你……”男人正要讲话,却见少女收回双手,走到男人正面来,她抬起白得细腻的右脚放进桶中,水花轻轻溅起,却是整个人进了浴桶。
男人这才看见她没有穿衣服就走过来了。
果然,将人拥入怀中时,便能感觉到那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些冰凉,他赶紧把浴桶里的水朝她身上撒了撒,有紧紧将其抱住。
水一下子淹到了秦筝的下巴,她抬头,嘴巴却是触到了男人的下巴,只亲了亲他,又将头靠在他怀里。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一直抱着,抱着……
到了后面,穿上里衣后,少女坐在梳妆台上整理,想了男人刚刚说的话,她刻意朝耳后,手腕处抹了梅香。
高瑾城靠在榻上看书,秦筝才不管他现在有多投入,又像只小狗一样扑了上去,非要让他闻一闻自己臭不臭,竟把男人呛得打了好几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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