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渔，安广柱不是个东西，晓茶怀孕了，他还不知道，就丢下我们跑了……”
“跑了就跑了吧，好在晓茶还好好的，我会照顾好她，让她好好把孩子生下来。”晓渔想摸摸晓茶。
“他不仅跑了，还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走了，二百多块钱，现在家里粮食也吃光了，一分钱都没有了，票也用光了……”
陈石头有些难过，这人简直是个畜生，晓渔当初就不该捡他回来，就应该丢到海里喂鲨鱼。
“阿爹！”晓渔打断陈石头，「拿走就拿走了，你应该庆幸，幸好他没伤害你跟阿姐，家里粮食我会想办法的，阿姐我来照顾，你顾好自己就行了，好好养着吧」。
陈石头闭上嘴，安静了半晌。晓渔连夜赶回来，怕吹风，眼睛上还蒙着纱布，可不是为了听他说这些。
晓渔闭了闭眼睛，仿佛被烟熏火燎一般的难受，闭上老半天才好些。
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有点不好，晓渔又慢慢说道：“钱没了，我会去挣。票没了，我也会去想法子换。你就安安心心躺着把腿伤养好。你一把年纪，骨头长得慢，明天我上山给你找点补骨脂回来。”
“不行！”刘晓川出言阻止，“你忘了你的眼睛还没好？”
晓渔这才想起来，“啊，总是忘了这茬！”
陈石头生怕问起眼睛就被问起用晓茶顶替贺余年欺骗她的事情。
见刘晓川提起，这才敢壮着胆子问问，“医生怎么说？多长时间才能好？”
第51章 时间的荒野
晓渔摸摸眼睛上的纱布，“没大事，就是有些红肿，滴滴眼药水，晚上敷敷药，不能吹风，不能见日头，过段时间就好了。”
“总之，我回来了，家里事情你就别管了，安心养伤，没事哄哄阿姐。”晓渔累了，想带着晓茶回屋睡觉。
陈石头犹不甘心，“就这么放过那小畜生，我怎么也不甘心。还有，万一他再回来找晓茶怎么办？”
“不甘心你就去找他，把他打一顿？把他弄死？家里菜刀你带着，想去明早我就托人给你安排船。”
晓渔不耐烦，“要是他回来不是更好？直接打断腿绑在家里，给晓茶当马骑，等您老去了，给你摔盆。”
陈石头捏紧了烟袋杆，忍住想要暴打这熊孩子一顿的冲动，只压低了声音呵斥道：“你给我闭嘴。”
晓渔隔着纱布翻翻白眼，刘晓川不知怎的，原本十分不喜陈石头，这会儿莫名的有些同情他，又有些想笑。
平时晓渔怼他的时候，他在别人眼里应该也跟陈石头差不多。
刘晓川动了动手指，忍了又忍，压住了想要撸一把晓渔毛茸茸的脑袋的冲动。
“晓茶今晚就在你屋里睡吧，明天开始我带她在西边卧房睡。”晓渔安排好家里，准备休息。
“要不你先回去，明天早上你来一趟，我把头发剪了，你帮我拿到收购船上，找陈海，托他帮我把头发卖了，再帮我换些米来，要是换不到，没有舂过的稻谷也行。”晓渔对刘晓川说道。
刘晓川不放心，“我早上常规训练过后才能来，到那时天色都不早了，等一下，付昭大概是去营地了，应该会回来住，你有事吩咐他去做，我等他来了再走。”
“啊？我让付昭去的营地，让他去喊你回来的，怎么你们没碰上吗？”陈石头解释道。
“没有，我晚上去医院有事，顺便探望晓渔姑娘，她惦记晓茶姑娘的身体，让我过来看看，我告诉她晓茶没事，陈叔你腿摔断了，她就坐不住了，一定要回来。”
终究还是没忍住，刘晓川撸一把晓渔的头发。
“至于卖头发——”刘晓川看了看陈石头的方向。
“你还有些工钱没有领，回头我去找团长看看能不能提前支取来，票也有一些，不至于就要卖头发。”
晓渔心中纳罕，才干了多久，都领了几回钱了，她居然待遇这么好的么？果然是金子在哪里都亮瞎人的眼，心里有些美滋滋的。
不一会儿，付昭也回来了，陈学江已经知道晓渔离开医院的事情，付昭的担子更重了，不仅要防着朱广安，还要保护好晓渔。
陈学江又另派人在福州看着朱广安，在岛的各处也秘密防范陌生人登岛。
第二天晓茶见到晓渔高兴的直蹦，晓渔见了赶紧按住她，“不能跳不能跳，肚子里小娃娃会掉出来。”
晓茶好奇的摸着肚子，还撩起衣服看了看。
“小娃娃在哪里？”
晓渔摸摸晓茶尚且平坦的肚皮，“在你肚子里，现在只有一点点大，以后你要好好吃饭，你吃好了，小娃娃才能吃好，小娃娃吃的好，就会慢慢长大，等到你肚子装不下了，小娃娃就出来陪你玩了。”
“哇！”晓茶瞪大眼睛惊呼一声，盯着肚皮一动不敢动。
晓渔见了忍俊不禁，“好了，阿姐，小娃娃还小，还在睡觉，你别吓到小娃娃了。”
晓茶忙不迭放下衣服捂住肚皮，去看付昭。她昨天被吓到了，付昭又是陌生人突然闯进来的，她一直在找机会想赶走付昭。
好在这会儿付昭在灶房忙碌，偶尔灶房门口会有他穿着军装的身影一闪而过。
晓茶神秘兮兮的凑近晓渔，“晓渔，你把那个人赶走，把哥哥找回来好不好？”
她以为是新来的绿军装占据了以前那个绿军装哥哥的位置。
晓渔笑容微滞，轻轻抚摸晓茶光溜溜的辫子，“阿姐，那个哥哥以前只是迷路了，来我们家过些天，现在他找到回家的路，回家去了，我们还像以前一样，有晓渔，有阿爹，我们陪着阿姐一起，往后还会有小娃娃一起陪着阿姐，不要哥哥了，好吗？”
晓茶摇头，“不好！我喜欢哥哥，哥哥也喜欢我，他说他没有家，我就是他的家人，往后会一直跟我在一起。”
晓渔皱眉，“可是哥哥的阿爹阿娘都会想念哥哥，如果你肚子里的小娃娃长大了离开家太久，你也会想他的对不对？”
晓茶不懂那么多，她只是很为难，哥哥给她的安全感是阿爹和晓渔都给不了的。
而且哥哥以前告诉她，会让她有娃娃，以后哥哥当阿爹，她当阿娘。
现在娃娃有了，怎么可以没有阿爹呢？谁都有阿爹，晓渔有，她也有。
“那我们先让他在家里过一天，明天就来我们家，明天过完再回去，回去过一天再回来行不行？”
晓渔笑容不变，只刮一下晓茶的鼻子，“行，回头等我去跟他的爹娘商量一下。”
此时付昭走出来，“晓渔姑娘，吃饭了，摆在那里？”
晓茶嗖的一下躲到晓渔身后，生怕这人再上来拉她的胳膊，晓渔笑着冲付昭招招手。
“阿姐，我的眼睛不小心撞伤了，必须遮起来，不能晒太阳，现在看不见，这位付叔叔是来帮我煮饭给你和阿爹吃的，不然我们都要饿肚子了，付叔叔煮饭可好吃了。”
付昭也上前，掏出之前晓渔给他的金灿灿的橘子，“对呀，晓茶姑娘，这是我专门给你带的果子，吃完了里面的肉，外面的果皮还能拿来做小灯笼呢！”
晓茶这才慢慢回头，快速接过付昭手里的橘子。
晓渔拉着晓茶的手，“阿姐，接受了别人的东西要说谢谢，不然别人就不愿意再给我们东西了，以后小娃娃也需要我们这样教的。”
晓茶头也不抬，闷声道：“谢谢！”
“谢谢付叔叔。”晓渔补充道。
“谢谢付叔叔。”
上午的饭跟昨天一样摆在陈石头的屋子里，陈石头动弹困难，索性吃喝都在房里，付昭给他准备了痰盂，他奉养师傅他老人家，照顾伤患也跟照顾老人差不多，熟门熟路，并不困难。
只是终归是个老人，年老多病，加上喜欢抽烟草，屋子里原本就有一股混合的怪味，如今越发进不得了。
第52章 时间的荒野
晓茶越来越闻不得陈石头屋子里的味道，最后演变成大家都在堂屋吃，只陈石头一个人在屋子里吃。
刘晓川又来过两回，一回给晓渔送药送钱和票，晓渔才知道，那块水晶石头卖了不少钱，给贺余年看病又给了陈石头二百，最后仍然富余不少。还有一回就是带着医生再给晓渔检查一番。
晓茶见刘晓川眼熟，趁着大家都不在意的时候，悄悄拉着刘晓川到一边低声问道：“哥哥，你有阿爹吗？”
刘晓川语塞，他当然是有爹的，只不过有不如没有，他亲爹在解放前夕被亲娘举报与革･命战友搞婚外情，不值得信赖，他与那个女人双双被开除党籍，如今虽然在工厂里谋了个工作，但是身份尴尬，与过去那些战友不能比，深恨晓川的亲娘，亲娘早逝，又把这恨转到刘晓川头上。
他还有个养父，早年养父母只有一个女儿，过了十年都没有再生育，只以为再也不能生了，对晓川很好，打算把晓川培养成上门女婿，没想到十几年过后又生了个儿子，老两口快速找门路提高彩礼把女儿嫁出去，等他当兵回家，那个妹妹已经难产死了。
而他也被要求每年寄钱回去赡养养父母，以报养育之恩。
晓川点点头，“我当然有阿爹了，每个人都是有阿爹的。”
晓茶满意的点点头，她就说，每个人都有阿爹，小娃娃也要有。
刘晓川把包好的一大捆钱交给晓渔，叮嘱晓渔收好，一言不发的回去了。
这时候正是国家最穷的时候，尤其是江南以南，几乎所有的金银财宝都被老蒋搜刮干净，能带走的都带走了，不能带走的也山上海底乱藏一气，大件索性就地砸坏，举国一穷二白，那块晶石已经被拿去跟荷兰人换战机了，明知道是好东西，但是国力有限，也只补贴了晓渔五千块钱，但是对晓渔来说已经足够多了。
等到晓渔彻底好起来，能摘下护目纱布到处走的时候，晓茶的肚子已经隆起。而日子已经逼近春节。
经过很多天的相处，晓茶仍然不接受付昭，晓渔见自己已经好了，就让付昭回去了，营地的工作她已经不去了，整日在家陪着晓茶。
陈学江无奈，只得将对晓渔的保护转到暗处。
过年的时候海边人与平日里相比也就是多准备些饭菜，再打点糍粑做些团子，日子清贫，没有那么多讲究。
岛上人与旁的地方海边人更不同，他们不仅清贫，还年老体衰，手上没力气打糍粑，也克化不动糯米团子。
往年整个岛上就只有晓渔力气大些，晓渔会泡多点糯米，用石磨磨成米浆，加上糖发酵，最后蒸成米糕，给各家都送去几块，老人们也投桃报李，东家给一把青菜，西家给一把海米。
今年晓渔觉得格外高兴，明年家里就要添丁进口了，孩子名字陈石头都想了七八个，可惜没有一个晓渔满意的，不是陈添丁，就是陈有孙，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虽然有些闹心，也并不影响晓渔庆祝。
她带着付昭去了两次供销社的船上就叫她买到了红枣和红糖，要不是海边潮湿放不住，她都想把红糖存起来给晓茶月子里喝了。
晓渔找陈三婆了解了许多孕妇保养事宜，还有产妇月子里如何伺候。
不过现在买到也不错，反正都是晓茶吃，等到快生产的时候再买就是了。
年夜饭晓渔掌厨，她照例磨米浆，蒸米糕，上面一层撒上红糖，铺上红枣，最后倒模出锅，切成一块一块，松软好消化。
晓渔带着晓茶，背着竹篓，里面是一包一包用竹叶包起来的米糕，送到村子十来户人家。
今年又有两位老人去了，他们的子女急匆匆的回来给他们风光大葬，之后就急匆匆的走了，后山多了几个土包子，村里又少了些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就会变成一座荒岛，或者完完全全变成军事基地，曾经阿爷口中那些千百年的传承，全部如同海边的印迹一般被海浪带走，犹如一个泡沫，悄无声息的消散与海天之间。
晓茶笑眯眯雪团子一般的模样一直很招人喜欢，村子里都知道晓茶有孕了，陈石头每天乐滋滋的，终于有后了，哪怕瘸着一条腿，也不影响他拄着棍子一瘸一拐的找人说话。
这回晓渔去分米糕，得到的回礼格外不同，陈三婆给小娃娃做了件肚兜，陈阿婆用家里的旧衣裳洗烫暴晒，几番折腾，将布浆洗的又软又吸水，给小娃娃做尿布。
最后到山脚的陈阿嬷家，陈阿嬷年轻时候也是一个鱼娘，没有嫁人，如今独居，大家都传陈阿嬷有很多好东西，不过没人见过。
“阿嬷，我给你带米糕来。”晓渔拉着晓茶走进篱笆墙围的院子。
陈阿嬷正在闲坐，见着晓茶十分高兴，接下米糕，神神秘秘的拉着晓茶，“阿茶跟我来。”
走到礼物，陈阿嬷打开房里木头都有些腐蚀的柜子，拿出层层叠叠的衣裳，最后在柜子最底下，摸出一块布包。
陈阿嬷递给晓渔，“打开打开。”
晓渔利索又稳当的打开布包，一块澄黄的金锁片呈现眼前。
陈阿嬷门牙已经掉了，笑的露出粉色的牙床，“送给小娃，让小娃以后金玉满堂，衣食无忧。”
晓渔满心欢喜的收起来，上面的线已经风化了，要回去换新的，而且给晓茶容易弄丢，还不如一块糖对她有吸引力。
“我先替小娃娃收着，谢谢阿嬷。”
陈阿嬷摆摆手，她没有亲人，侄儿侄女早年离岛，从没回来看过她，只怕等她死了，这些东西还不知道落到谁手里，晓渔常年照看她，不如给她，还有几分香火情。
最重要的是，自己落一身病痛，看到晓渔，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晓渔拉着总想蹦跳的晓茶走了，陈阿嬷继续在方才的地方闲坐，太阳过去，方才坐的地方笼上了阴影。
陈阿嬷用她那五指相连的手，将凳子往前面有阳光的地方挪一挪，继续晒起了太阳。
第53章 时间的荒野
走在回家的路上，晓渔脚步十分轻快，她总想给孩子准备一些东西，可是她没有什么好东西，她所有的捧到孩子面前，也觉得不够，今天终于得了一件稀罕宝贝，从没见过的金子。
晓渔心中笃定，阿爷说的是对的，还是得做鱼娘才有出路，陈阿嬷轻轻松松就摸出一块金疙瘩送给小娃娃，她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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