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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派出所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事了，江军站在门口等她，见她出来直接打开车门，“走，我送你回家……”
林菀摇了摇头，“娇娇呢，她现在怎么样？”
江军关上车门，一手搭在车窗上，从裤兜里扒拉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着了，吸了一口，夹在两指间。隔着一缕青烟，林菀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只听见他轻微的咳嗽和喘息声，“你怎么了？”
江军摆了摆手，“烟呛的……”
“烟抽多了不好，以后少抽点吧。”
“好……”江军又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然后将剩下的大半截掐灭，扔掉。“走吧，我送你去医院……”
第45章
想不到前脚刚迈出医院的大门, 后一脚又迈了回来，前后还不到24个小时。娇娇还是一样的虚弱毫无生气，只是这次她眼中再也没有一丁点希冀的光彩了。大飞床前床后地忙乎, 一闲下来就怔怔地看着她, 然后转过头悄悄地抹眼泪，连哭都不敢哭出声音，生怕她见了想不开再出什么事。
才一晚上没见，大飞像变了个人似的, 整个人瞬间瘦了一圈, 下巴的胡茬子长出来了，看着有些邋遢和沧桑，跟往日精神头儿十足的大飞完全判若两人。
见着她和江军过来, 大飞咧着嘴勉强地笑了一下，“你们来了？”
江军走过去拍了拍大飞的肩膀，这是男人之间无声的安慰。大飞感激回之一笑, “我没事……”
林菀杵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从理论上来说娇娇的遭遇是一场预谋的人为意外，在这场事故中她也算是受害者, 试想如果娇娇没有预先发现出租车不对劲把她推下去, 又或者她回去后江军的人没有那么及时的赶到, 那她的结果不会比娇娇好到哪里去。尽管如此, 林菀还是很自责, 总觉得娇娇遭此一劫她也有责任。现在看到娇娇生无可恋的样子，大飞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心里一时涌上许多情绪，张了张嘴, 想要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最后只是避重就轻地问了一句，“吃饭了吗？要不我下去买点上来？”
大飞看着她目光复杂，尽管心里明白娇娇出这事怎地也算不到她头上，况且当时的情况她也是冒着危险跑回去，虽然还是没有改变现实，但起码在道义上是过得去的。大飞不是个拎不清的人，只是一时间没法接受，明明一块儿的两个人，却是两种遭遇，这会儿娇娇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林菀却是毫发无伤，心生不平那是肯定的了。
大飞平复了一会儿才云淡风轻地应了一句，“不用了，我们都不想吃……”
林菀尴尬地无地自容，难堪地杵在原地，不知该去该留。
江军站出来打圆场，说：“我早上还没吃，正饿着呢，你下去买点饺子馄饨，多买点……”
林菀应了一声，灰溜溜地离开了。
她走了，大飞叹了一口气，语带歉意地说：“军哥，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对嫂子的……可是……娇娇这样……”
江军按着他肩膀，“没事，你嫂子知道你心里难受，不会多想的，你也是……甭管怎样……日子总是要过的，你要出点啥事，你让娇娇咋办？”
这些话大飞还是听进去了，点了点头，沉寂了半刻，然后像是忽然间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地抬头，“军哥，娇娇她……”
江军摆了摆手，抢过话，“娇娇的事绝对不会这么容易就算了的，这个仇咱们一定得报。”
大飞一听这话，瞬间热血沸腾，马上就问：“军哥，什么时候动手？”
江军摇了摇头，说：“大飞这事急不得，眼下娇娇这个状况，你抽点时间多陪陪她。”
大飞不甘心，激动道：“咱们现在不动手，让苏三那孙子有了防备，咱们就……”
江军打断他的话，“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苏三那人我多少了解些，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鸡鸣狗盗的事干过，杀人放火的事干过，对女人用这种手段他倒不像能干的出来。”
大飞急了，“可他就干出来了……军哥，如果今天躺在这儿的是嫂子你还能等吗？”
江军一怔，劝大飞稍安勿躁的话硬生生地被吞了回去，他确实无法想象如果娇娇所遭受的发生在林菀身上，他会怎么样？他不敢去想，哪怕大飞这个假设都让他承受不了。事发到现在，他表面镇静，其实心里一阵后怕。昨晚他一宿没睡，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他们赶到时林菀被一群男人围攻时的场景，他们拉扯着她的衣服，□□着，说着下流的话，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他总会忍不住地假设，假设他没有接到那个神秘的电话，或者接到了电话没有当回事，又或者他们在来的路上耽误了一会儿，哪怕几分钟，是不是事情就会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发展了，他会怎样？就像大飞说的那样，出事的是林菀，他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跟那帮王八蛋拼个你死我活都不算完。
想到这里，他眼里透着狠厉的精光，像一只随时准备厮杀的狼。大飞的态度越发尖锐，“东街跟咱们仿古街从来都不对付，苏三早就把你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了。说白了，苏三是冲你来的，我想着他们主要针对的人应该是林菀，娇娇根本就是被牵连的。躺在这儿遭罪的人应该是你的女人，现在好了，你的女人连根头发都没伤着，你就什么都不用管了……”
“大飞，你他妈的说的是什么话？”江军越听越火，一把揪住大飞的衣领子提起他，“娇娇这样我不难过吗？你心里不好受，我就好受吗？报仇容易啊，叫上仿古街的千百号人，咱们直接开到东街，见着苏三的人就砍，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在道上混的哪个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是你怕死，还是我江军怕死，还是仿古街的千百号弟兄怕死，我就问你，之后呢，娇娇怎么办？兄弟们的老爹老妈老婆孩子怎么办？你他妈的想过吗？”
听罢，大飞像泄了气的皮球，忽然就瘪了，任由江军提着，一脸的无望。是啊，就算砍死了苏三，砍死了那几个欺负娇娇的畜生，之后呢，之后要么他杀人偿命，要么坐穿牢底，不管是哪种结果，娇娇最后都落的个无依无靠凄凉终生的结局。大飞一想到以后娇娇没人照看孤苦无依，内心就涌上一股绝望，“只能这么算了……”
江军叹了一口气，“大飞，你记住，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大飞无力地瘫坐在床边，把脸埋在双掌中，声音闷闷的，隐约地带着哭腔，“军哥，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江军拍了拍他的肩膀，“大飞，你听我说，这事没这么简单。苏三上次摆了咱们一道，‘月色’被查封，其实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逼着咱们断粮时拿出那个东西应急，一旦它露面，苏三才会再出手。既然他的目的是那个东西，那他利用我的女人来打击我，是不是说不通？”
大飞茅塞顿开，脑子忽然清明了，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在中间搅和，就是想让咱们跟苏三拼个你死我活，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江军点了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只是不知道什么来头。”
大飞这时脑子转的也快了，“这人不在仿古街就在东街，要找出来可没那么容易。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这还有想吗？”江军想抽烟，看了眼娇娇，又把抽出的烟推回烟盒里，“目的跟苏三一样，都是为了那个东西。”
“可是……”大飞琢磨了半天，还是觉得不对劲，“就算他得到了机器，没有晶片也是白搭呀。晶片咱们都找了这么久都没头绪，难道晶片已经在他手里了。”
“先别管晶片了，有这么人在里头搅和，大家伙的日子都不会太平，今后都多注意点吧。”
第46章
隔天, 林菀主动请缨揽下了照看娇娇的工作，对此江军是没啥意见的，他觉得这样也好, 保护起来方便。现在娇娇的病房里外三层都是江军的人, 就连大夫和护士进出都得搜身检查。大飞这回是真的怕了，早中晚三遍，饭口时准时报道，不管多忙, 总是要看着娇娇把饭吃完才能走。娇娇还是老样子, 这次事故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不过也可以理解，这事换作任何一个女人都承受不了, 更何况她刚刚失去孩子。
林菀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她，索性就什么也不说，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把人伺候周全了, 自己也能安心点。
林菀把房间彻底收拾了一遍，寻思着娇娇能住得舒服点。出去倒一趟垃圾, 正巧碰到了娇娇的主治大夫在门外徘徊，见着她松了一口气, “正要找你呢……”
林菀客气地问：“张医生, 怎么了？是不是娇娇她……”
张医生摇了摇头, 安抚她, “病人的情况很稳定, 只是……”
“只是什么？”林菀有些紧张，“张大夫, 您有话不妨直说。”
张医生推了推卡在鼻梁上的眼睛，显得有些踌躇, “病人她这次……伤到了子宫……她又有过多次流产的经历……所以……”
“所以怎样？”林菀急得心扑腾扑腾地乱跳。
张医生顿了顿才说：“所以她以后都不能怀孕了……”
这一道晴天霹雳当头砸下来，林菀的大脑出现片刻的留白，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消化掉这个噩耗，只是她始终不敢相信，“真的一丁点希望都没有吗？”
张医生遗憾地点了点头，“她身体底子本就不好，既是怀孕也难保住，这次伤到根子上，以后都不能怀孕了……”
林菀咬着下唇，借着唇上的阵阵刺痛分散心里的难过，她想了想，还是将这个不情之请说了出来，“张医生，能不能先不告诉她？”
“这个嘛？”张医生面露难色，病人都有权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和病情，而且做为医生他也有义务让病人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
林菀瞧出他为难，解释道：“张医生，您不要误会，我的意思不是不告诉她，是暂时先不要告诉她。您也知道她现在的精神状况，我怕她承受不了。等她缓过来一些，咱们再告诉她，娇娇是个要强的人，我想她会慢慢地去接受的。”
张医生想了想，事到如今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刚才他还担心要是告诉了她，她一时承受不住闹出什么事来，可怎么好。病患家属的背景他不是不知道，自打这个病患二次进院，他们医院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整的人心惶惶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他们自己人都这么说了，他又何必这么固执呢，于是便点了点头，“迟些告诉她也好……”
目送张医生离开，林菀往门里瞧了瞧，却并没推门进去，反而背靠着墙壁，目光放空，不知道神游在哪个角落里了。她一个旁观者都无法承受这个事实，娇娇做为当事者怎么可能释怀呢。她还记得娇娇说起孩子时那神情那语气，她一定会是一个好妈妈，一个慈母。可现实竟残忍地剥夺了她做一个母亲的权利，林菀第一次埋怨命运的不公，内心涌上一股宿命的无力感。
一直到晚上，林菀端着托盘送饭菜才进屋，正好大飞和江军也在。大飞天天来，倒不稀奇。江军还是自打娇娇出事那天过来探望那么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了。一晃也过去了一个星期，再见面虽说没有恍如隔世那么夸张，倒也生出许多情绪来。
大飞正在给娇娇喂药，一勺一勺的，小心翼翼的，视如珍宝。喂着喂着，娇娇忽然哭了，这么多天以来，她一直都是不言不语，目光空洞地盯着某个角落，像个没有思想的木头人。可林菀知道她的大脑一直在高速运转着，塞满了千奇百怪的想法，有好的，有坏的，有消极的，有积极的……她憋得太辛苦了，终于那根弦绷不住了，所有的情绪如奔腾的黄河水一发不可收拾。
她先是低声哽咽，然后压抑不住哭出了动静，最后一发不可收地嚎啕大哭。哭得歇斯底里，悲痛欲绝。不知怎么的，林菀却在这哭声中松了一口气，也许她发泄出来就真的可以释怀了，尽快这是一条漫长而又艰难的心理历程，不过林菀相信娇娇是一个坚强的女人，终有一天她可以释怀痛苦，然后再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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