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怎么想?”蒙黛忍着恶心,抬头与她对视,他若是过来,只怕看见什么不堪的场面可不会手下留情。
景融一家别的不行,皇家派头倒是学得十足。
他看她的眼神也像齐毓,景阳对他更着迷,“本宫当然是想你来。”
声音娇柔造作得在场之人直跳鸡皮疙瘩,桐喜看了看蒙黛,她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突然过来,以前他们接触得并不多,少数几次也只是路上遇见。
桐喜只觉得他很有书卷气,说话做事不疾不徐,不像个太监,听说他是蔡慕的干儿子,就算今天他带走所有人,她也不会感激的。
“既然公主有此美意,我自然会来。”
蒙黛伸出两只修长白皙的手指推开景阳的手,侧头看向桐喜,“腿没断的跟我走,断了的爬过来让咱家看看还有没有救。”
“你!”秋思脾气急,受伤最重,一身血迹趴在地上,听到他的话,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省点力气。”桐喜咬牙拉起她,轻轻瞄了一眼旁边杀气腾腾的府兵。
她们这些柔弱宫女对付太监逃脱的机会更大。
蒙黛袖手站着,并没有帮她们的打算。
原本还有几分怀疑的景阳咯咯一笑,坐回躺椅上,侧身躺着,摆出一个柔弱妩媚的姿势,望向蒙黛的眼神越来越满意。
她居然不知道宫里还有这么好看的小太监。
*
时间不等人,谢珀一决定入京,第二天就带着武家军和征北军上路了,景烁无脸见公主,自愿留在北州府待命。
“你放心,我不会在背后捅刀的。”
他倔犟地看着谢珀,“如果你不信,可以给我吃毒药,每月一解。”
他知道谢珀除了弓箭,还擅使毒。
“你既然想吃,就不要这个样子。”谢珀抛了个白瓷瓶给他,“这一次,公主肯定不会原谅你。景明光,你想清楚再吃。”
景烁接过瓷瓶,打开瓶塞,看也不看就仰面把所有丸子吃都吃了。
谢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转身策马离开。
贾章追上他,满眼不解,“公子,那些丸子明明只是谢隼的零食,为什么他会上当?”
“他自己都不原谅自己,不给他希望恐怕他夜里睡不着。”
“我不明白,景融的儿子真的会这么正义凛然?”
“大概有些人身边所有人都是这个样。”
说完,谢珀拍打马腹,闪电一样冲出去。他的马是野马王,比一般的马快很多。
北州到雍京,路途不算远,普通马走个二十多天,谢珀只走了十天,只是身后的大军太慢。
他归心似箭,完全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路上,与武唯他们安排好之后就一人出发了。
贾章和黛影阁的人都跟他一起走,但是追不上他,他的马跑得太快了。
越靠近雍京,他越是不安,速度也慢了下来,到处都是逃难的人,他的马和铠甲都很惹眼,众人纷纷朝他看来,他不得不挑人少的小路一路狂奔。
“快追!沈停就在前面。”几个骑兵从旁的岔道上冲出,越过他往前面冲去。
更前面的山路上有一辆青布马车,车身上扎满箭矢。
谢珀伸手取下背后的弓几箭射穿那些骑兵的头颅。
沈停听到惨叫声也不敢停马望一眼,只想往前赶路。
“哥!快停下,是纯之哥。”沈蔷掀开车帘远远看到谢珀骑着马追赶。
“看清楚了吗?不是景融找来的骗子?”
沈停不敢相信,继续扬鞭赶马。之前他们就上过当,暗中保护他们的侍卫差点死绝,他们也受了伤。
“真的是他!”沈蔷急了,“婶婶,你看一眼。”
裴智姝胳膊受了伤,用布条绑住木头固定伤处,听到她说的,吃力地伸出头去看了一眼,顿时热泪盈眶,“是纯之。”
自己的儿子化成灰都认得。
这时候沈停才勒停马儿,停下马车,裴智姝迫不及待下车。
“娘!”谢珀翻身下马,跪到她面前,眼尾微红,“我回来迟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裴智姝喜极而泣,一把将他搂进怀里。
“就你一个回来了?”沈停皱眉。
大军呢?武唯他们呢?一个人也干不过景融的两万兵马呀。
“都在后面,我先回。”谢珀扶着裴智姝站起来,看了看她受伤的胳膊,取出伤药一边敷药一边问,“公主没跟你们一起?”
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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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这么一问,三人的脸色变了变,沈停满眼愧色。
五月初六那天他听到宫里出事了,当场就带着沈蔷和裴智姝出城躲避了,没顾上公主。
“端午宫宴事出突然,公主进宫赴宴,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裴智姝用没受伤的手握着帕子摁了摁眼角。
她的双眼布满血丝,眼下青黑,神情憔悴,谢珀不忍她自责,柔声道:“我会找到她的,娘,你们先找个地方藏好,最多半个月我就来接你们。”
“你去哪?”沈停烦躁起来,现在世道太乱,雍京就是一块众人相争的肥肉,谢珀是景融的眼中钉,所有城门都贴满他的画像,他不跟着他们躲起来算怎么回事。
“我要进城找公主。”谢珀的声音很稳,就像是说今天天气不错。
沈停有些生气又不知如何发泄,他也没立场阻止他。
“纯之哥,城里现在太危险了,你进去会被抓住的。”沈蔷一脸焦急。
到处都是北州骑兵,进去就是自投罗网呀。
“你们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谢珀扶裴智姝上马车,“往永照宫的后山跑,那里有个山洞,里面可住人。”
“你什么时候在那里做的准备?我怎么不知道。”沈停挠头。
这时候他心情也淡定下来了,反正听谢珀的安排准没错。
裴智姝和沈蔷也望着谢珀。
“去年我中状元之后,因为景融污蔑我杀人,赏过我几个庄子。”谢珀看向沈停。
沈停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站在车辕上点了点头,“我倒忘了这事。你放心,在那里我肯定会照顾好婶婶。”
“纯之,你要小心啊。”裴智姝恋恋不舍地趴着车窗往外看。
“娘,我会小心的。”谢珀站在路边目送沈停驾车离开。
雨停多时,道路泥泞,两旁的草木青翠欲滴,谢珀挑了一条近道,绕过官道骑着马跑到一处靠着城墙的山坳,才翻身下马。
“快躲起来吧。”他摸了摸马儿粟色鬃毛,抱了抱它的脖子,“等我找到景芯再来找你。”
马儿的大眼很有灵性,用鼻子拱了拱他的手掌,一步三回头地朝山野跑去。
谢珀等城墙上的几个巡逻的禁军走过,猫着腰爬上墙壁,紧贴着墙,握紧手里的弓一步一步往上爬。
这一处城墙当年沈停的父母曾经参与加固,但是当时有贪官污吏中饱私囊,筑墙用料不过关,极易撬开,还曾经塌过,砸死不少工匠,因为偏僻,工部也没人理,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谢珀比所有人都熟悉雍京,他要进城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
不一会儿,他就翻上城墙,躲在墙垛的阴影里。
城内的墙角传来两个细小的声音,他往外探了探头,与墙下杂草里的芋圆大眼瞪小眼。
“公子!”芋圆喜出望外。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就说在这里一定能等到公子的。
“你们怎么在这?”谢珀甩下长绳,沿着绳子往下滑。
看到杂草里只剩下几个伤得颇重的小孩。
“我们......”芋圆羞愧地低头,“我们把公主弄丢了。”
那天他引开追兵之后,受了重伤,昏迷了两天,再去找公主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找到,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到处都是北州骑兵横冲直撞,他只能在平时他们夜里入城的地方等着。
已经等了好多天。
“把当时的情况说一下。”谢珀一边收绳子,一边扫眼看这些可怜巴巴看着自己的孩子,本来想发的脾气也消去不少。
但是他的脸上依旧带着冷厉和严肃,大家不敢撒娇,只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太师府?”谢珀皱眉。
“嗯嗯,就是太师府,但是太师大人不在家,他家里没人了,连吃的都没。”芋圆乖巧点头。
日头晒下,杂草丛里闷热,又有巡城的骑兵跑过,谢珀只好带着这些小萝卜们离开一路避开人群,悄悄摸进太师府后院。
尽管知道这么久了萧景芯不一定还在这里,但是谢珀还抱着侥幸心理,细细找了一遍,就连竹林里每一堆枯叶都推开找了。
越是找不到人,他越后悔。她本来就是娇养着长大的公主,这下没人侍候着还活着吗?
他颤抖着双手,每次推开枯叶都怕见到的是没有生机的萧景芯。
越靠近牢山秘道的时候,他反而越不想去与谢琅汇合。
他在秘道旁边徘徊,在想萧景芯会不会躲在秘道里,但是又想到当初她在秘道里嫌这嫌那,她真的会躲在里面吗?
萧景芯被一阵脚步声惊醒,立刻伸手把自制的弹弓抓在手里,还有磨得尖利的石头匍匐着爬到秘道出口,悄悄将眼睛贴到缝隙上朝上看。
她每次出去都很谨慎,所有一切都原样摆放,有人动过她都知道,这时候她看见一片黑色的铠甲。
北州军就是着黑甲的。她咬了咬唇,恨不能出去把外面的北州兵杀了为父报仇。
她装好弹弓,只要那个人掀开草盖她就射他的眼睛,先把人射瞎,再把人头割下带回去供在父皇面前。
萧景芯凶狠地瞪着外面,只见那人将手伸来又伸了回去,反复几次。
那只手骨节分明,骨相清晰,就是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破坏了美感,若不是这样,还真有些像谢珀的手。
萧景芯心里呸了一声,她一定是疯了才这时候想起他,那人这时候只怕还在北狄耍威风吧,他知道京中大乱会怎么想?会直接收买人心入京夺位吗?
他本来就很吸引有才能之人,身边总有能力出众者如沈停和武唯,他要争帝也不是不可能。萧景芯悻悻地想,这一回她一定不和他结盟了。
谢珀犹豫不决半晌,最后咬了咬牙,抓起摆在秘道入口的草垫。
嗖地一声,一粒石头直冲他脸上来,若不是在军中待久了他不一定能避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把泥土散过来,他转身避开后背又被石头砸中。
“景芯。”他咳了一声,吐出嘴里的泥土,“是你吗?”
扔开弹弓双手抓着大石头准备砸人的萧景芯愣了一下,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流,丢开石头就跑。
她不想见谢珀,最不想见的就是他。
这时候谢珀也看到她了,顾不上满头满脸的泥,大步追出去,把人抱进怀里。
“对不起,景芯,我来晚了。”
看着怀里脏兮兮的人,也不知道她吃了多少苦,谢珀心痛得无法呼吸。
“快放开我!”萧景芯挣扎,心里委屈得想哭,又不想哭给他看,气得又踹又踢,直接把谢珀身上的铠甲踹满脚印。
谢珀心中有愧,放开又怕她跑了,只能任她踢打,还得好声好气地哄着,“踢得好,踢死算了。”
“王八蛋!”萧景芯凶狠地掐他的脖子,把他摁在地上打,“打死你。”
泪水掉在他脸上身上,她完全把他当仇人一样打了个痛快,最后才一声不吭地蹲到河边洗手。
谢珀躺在地上咧着嘴咳嗽,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他的公主还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发泄怨气之后,萧景芯也知道自己过火了,完全是迁怒,但是一想到国破家亡,还是不想理他。
身后的视线热烈而执着,看得她不敢回头。
两人就一躺一坐,直到日暮西斜。
“我在北狄的时候天天想你,还梦见你哭鼻子,原来是真的。”谢珀侧身用手支着脸侧,眼睛一直看着萧景芯,“有一次我梦到你堆雪人,把自己堆进去了,真傻。”
“你才傻!”萧景芯回头瞪他,又闭嘴转头不看他。
“嗯,是我才傻。”谢珀翻身坐到她身边,“你饿吗?我给你捉鱼烤着吃。”
“不吃!”萧景芯依旧凶巴巴的。
谢珀笑了笑,脱掉靴子,趁天还没黑的时候下河。
他腿上也布满了伤口,纠缠交错,没有一块好皮肤,萧景芯扭头,过了一会又忍不住看过去。
河里有鱼,但是难抓,谢珀花了不少功夫才抓到一条巴掌大的,天已经黑了。
因为火折子湿了,谢珀没办法生火,只能干看着用竹枝串好的鱼。
萧景芯冷哼一声,拾来干柴,自己燃起一个火堆。
她的变化让谢珀惊叹,他实在没想到她不但会生火,还会让烟气不引人注意。
讪讪地坐过去,谢珀伸手将鱼架到火上烤,弯腰的时候,铜铃从脖子坠出来。
萧景芯一眼望去,没想到他真的套上了猫猫铃铛,耳尖不自觉发烫。
一会又啐自己一口,就算是套铃铛她也不原谅他。
周围很安静,只有火烤河鱼冒出的滋滋声。谢珀知道萧景芯还在气头上,也闭着嘴巴少说少错。
河里的鱼本就新鲜,谢珀还摘了些调味草抹在鱼身上,烤得焦香四溢。
萧景芯已经很久没有吃肉,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转头不看。
谢珀唇角勾起,细心地去掉鱼刺。萧景芯忍不住回头看,结果发现谢珀把鱼背弄下来放进嘴巴里吃了。
“你!”她瞪大眼睛,居然还有人当着她的面吃独食!
她看错他了!
“想吃吗?”谢珀递过刚刚做好的竹碗,里面是晶莹剔透的鱼肉,一点焦黑的地方都没有。
萧景芯看着他唇边沾上的黑点,他的下巴脖子上都有细小的伤口,像细线似的,只有脸上依旧俊美如昔,双眼明亮,整个人依旧耀眼如当初在琼林宴上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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