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静瑶轻易不到刘府一次,难怪会把钱管家惊着。
钱管家随手找了个人照看生意,自己亲自迎着人往府里去,笑得殷勤:“大小姐怎么突然来了。”
“舅舅呢?”
钱管家面色不变:“大公子在钱庄呢,得晚些时候才回来。”
沈静瑶忽然顿住了脚步:“我外公呢?”
“吃茶遛鸟,等着大小姐呢。”钱管家殷切极了。
“当真?”沈静瑶不信。
刘氏嫁进沈家不易,为了沈计财的仕途,两家鲜少往来。但那毕竟是沈家,刘家做生意虽没提过沈左丞的名号,但外人都下意识地把刘家的生意归为沈刘两家的生意。
刘老爷好强,生意做了一辈子,金山银山都是自己白手起家打出来的,如今半抔黄土埋身,过往功名却突然被人扣上了官帽,这换做谁都不能开心。
头上罩着沈家的帽子还不算,女儿孙女泾渭分明地同他们划界限,更是让刘老爷不满。但不高兴只藏在心里,刘老爷商贾出身为人圆滑,表面功夫了得。
“那还有假?您哪次来,老爷不是开开心心的。”
确实每次都开心,饭桌上也全是沈静瑶爱吃的菜。
知道外公心情不错,沈静瑶的步子轻快了不少,拐进园林,看到那道身影,便扬声道:“外公!”
“静瑶回来了!”刘老爷正和一群下人站在湖边,指挥人把败了的莲花剪了。
“想您了就来看看您。”
刘老爷年岁大了,看起了慈眉善目,满头白发一丝不苟地束着,这会儿站在湖边,竟是颇有几分古道仙风的意味:“怎么突然想外公了,在沈家被欺负了?来,告诉外公,外公替你做主。”
“在家里谁敢欺负我啊?”沈静瑶一步上前,抱住刘老爷的手,一副孝顺的模样。
“也是,你可是我刘大元的外孙女。”
沈静瑶陪刘大元走了一段路,嘟嘟囔囔道:“也就我娘敢欺负我……”
“囡囡怎么了?”
“我娘不许我嫁人。”
刘大元乐了:“静瑶是真长大了,都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说出来让外公听听,是谁家的郎君这么有福气,能被我们家静瑶看上。”
“是永州闵家的大公子。”既然刘氏不愿意替沈静瑶相看人家,那沈静瑶就只能自己找了。
“闵家?!”刘大元声音大了点,“怎么就看上了永州闵家?闵家那个大公子是个药罐子,算命的都说他活不过二十五,你嫁过去是想跟他比命长吗?!简直胡闹!”
沈静瑶也没想到刘大元是这个态度,当即撒娇:“不嘛,外公,孙女是真喜欢他!”
“胡闹!永州离京城十万八千里,你爹娘尚在京城,外公也在,你跑那么远,真去了那儿谁给你撑腰?”刘大元一个劲儿地摇头,“这件事莫说你娘不答应,外公也不答应!”
“外公!”沈静瑶气得跺脚。
“行了行了,这事休要再提,今日外公叫厨房做了好些你爱吃的菜,咱吃饭。”
心事落空,沈静瑶用过饭后也没心思多待,放了筷子便告辞。
院子一下空了,秋风打夜,淌出几分萧瑟来。
刘大元喝着茶,听沈静瑶离开,连她背影都没看,直到手中茶凉,才慢悠悠地跟钱管家开口:“当官的就这点不好,心太急,连奉承几句都不会,上来又什么都想要,不晓得留后路,没半点气韵……囡囡的这个娃子,算是毁了。”
钱管家不敢应,只能用余光悄悄打量这位家主,但是只一眼,他便收回了目光——深若寒潭的水尽是凉意。
若沈静瑶有心,就会发现,满桌的菜,刘大元一口未动,一顿晚膳过后,连筷子都是干净的……刘大元把手中的茶尽数倒在了地上。
“换桌菜吧,这菜太甜,腻嘴。”
沈静瑶拂袖而去,急匆匆地从台阶上下去,和来时的热闹不同,如今门前冷落。
她刚走到府门外,还没等到自家马车,另一辆马车晃悠悠地挡住了她的去路,未等她开口,马车上的人掀开车帘,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森冷:“二小姐不懂规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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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期末考试,要停更一段时间啦(╯‵□′)╯︵┻━┻预计31号恢复更新,元旦给大家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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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佛珠
“当时我与二小姐是如何说的,二小姐不会是忘了吧?”
春熹街的一家酒楼里,烛灯艳艳,琵琶歌女燕语莺声,弹唱间,腕间银铃清凌作响。康平远捏着夜光杯,行动处,黑色佛珠露出。
沈静瑶被人按在椅上,单薄的身子抖个不停。
听闻康平远常年戴在右手上的这串佛珠,是他亲上五渡山求来的。
五渡山是益州境内最高的山,山顶上有座不渡庙,庙里住了一群已入化境的老和尚。他们仙手一挥,五渡山下耸起入云的九百九十九级天阶,将尘世与仙界相隔开来,传说只有一步一跪登上山顶的人,方有资格进入不渡庙。而里面早已入境的老和尚,也是非有缘人不渡,相反,若是让他们遇上了有缘人,必定会倾囊相助。
康平远显然是那个有缘人。
来京前,康平远特意上五渡山,十天十夜一步一跪叩到了不渡庙前,感动仙人,求得此佛珠。得之不易,珍惜异常,因此,康平远的这串佛珠几乎从不离身。
而佛珠四业,白黄红黑,康平远得的偏偏是黑色佛珠。
沈静瑶骤然瞥见那串佛珠,整个人打了个寒噤——听闻黑色佛珠有吸性纳灵、辟邪化险之效,非大煞大凶者压不住凶邪,而拿到此佛珠者,往往是怨念压身,经久不化,所以才需黑石压身,沈静瑶越想心越慌,挣扎着起身,惹得按着她的侍卫加大了力道。
沈静瑶疼得一声抽气——
“那日我与二小姐相谈甚欢,二小姐不喜吃鸡血,本镇抚亦未强人所难,最后还是二小姐主动开口说要帮我的?我想要沈栀,你想要命,我们是这样商量的,对吧?”康平远把玩着夜光杯,神情阴骛。
沈静瑶忍着干呕,只能点头。
那日,沈静瑶被康平远“请”去吃饭,八仙桌上鸡血豆腐汤、酸辣鸡血、鸡血汤、毛血旺,满桌的腥味不断地往她鼻息里钻。
康平远再三邀请,沈静瑶却一口也吃不下,前世那些濒死的画面不断在她脑海中历历在目。
沈静瑶吃不下不打紧,康平远叫来两个侍女坐在沈静瑶身旁吃。
两个侍女吃了一整日,最后走时都是被人抬出去的。沈静瑶被人按着,硬生生地看她们吃了吐,吐了吃,到了后来也是干呕不止,还未等康平远说话,便一口答应他的要求。
康平远眯起眼睛,露出两分淡薄的笑:“那今日,二小姐去刘家,所为何事?”
“……民女只是……只是去看望外公……”沈静瑶的话声里全是抖的。
“看望外公?”康平远重复着她的话,不知是真的在思量还是什么,“真的?”
沈静瑶不带一点犹豫地点头。
康平远往沈静瑶的酒杯里倒酒,语气慢慢:“可我怎么听说,二小姐想嫁到永州去?”
沈静瑶寒毛都竖了起来,害怕得眼皮都在跳,辩驳:“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敢这般造谣!我喜欢傅晗公子,镇抚大人也是知道的,我怎可能千里迢迢嫁到永州去?闵公子就是个病秧子,嫁给他要守活寡的,我怎可能愿意,定是有人在诓骗镇抚。”
她这番话说得错漏百出,教康平远一个永州把沈静瑶诈了干净,若真是诓骗,沈静瑶又如何知康平远知道她想嫁给永州闵家?
但康平远没问,只是掀了眼帘看她,似乎是被她这番话说动了:“……当真?”
他不怕她有二心,只要沈静瑶怕他,康平远便能达到目的,至于其他的,并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
沈静瑶急急道:“我亲口应下的事还能反悔不成……我今日就是思念外公了,想着中秋将至,孙女不上门拜访有失礼数……我绝无半句虚言,还望镇抚大人莫要听信谗言……若是,若是我胆敢欺瞒镇抚,我就……就……”说到这,沈静瑶忽然卡了壳,后面那四个字,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康平远念及沈静瑶还有用,也不想把人逼得太紧,只是阴气寒寒道:“那二小姐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最后,沈静瑶是被如香扶出酒楼的,一路上又由长宁伯府的马车送回丞相府。只不过这马车停得恰是正好,离了丞相府百步,不远亦不近。
沈静瑶颤巍巍地从马车上下来,顶着康平远亲卫的目光,大气不敢喘一下,抓着如香的指节泛白,寒芒在背地进了丞相府。
刚进院门,沈静瑶瞬间松开如香的手,扬手就是一巴掌,语气尖锐:“贱人!”
如香骤然被沈静瑶扇倒在地,再抬脸,脸上的巴掌印明显,可就算是无故挨打,如香也是当即跪下连忙磕头:“主子息怒!是奴婢错了!还请主子息怒!”
沈静瑶对着如香又是当胸一脚:“我今日出门,只有你知我真正的行踪,肯定是你向康平远告的密!你这个贱人!枉我这么相信你!”
“冤枉啊姑娘!真的不是奴婢!奴婢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如香不住地磕头,没一会儿,额头上的血便流了下来,“奴婢不过是个下等的贱民,镇抚大人怎会跟我这样的人打交道!奴婢冤枉啊!!”
沈静瑶本就精神脆弱,经不起吓,她甚至不敢想起康平远这人,还哪管是不是如香告的密,当即扬声道:“来人啊,把她给我扒光了,扔到花柳巷去!”
“二小姐!”如香这一声凄厉骇人。
花柳巷是贫民窟的窑子,进去的女子九死一病,没有哪个能活过一个月,若是真被送去那里,便只能烂死!
如香不管不顾地扒开那些想要抓她的手,爬上来抓沈静瑶的裙摆。
然而沈静瑶一脚把她踢开,用力抽出裙摆,头也不回地走了。
家丁们动作很快,别住如香的手脚把人拖了出去,没一会儿,只剩下院门前那滩凌乱的脚印,和如香那残句:“沈静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声音凄切恫人,听得动手的家丁眉间一跳,但沈静瑶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她得赶紧把那些东西写完,这是她最后的筹码,至于沈栀……
康平远想要沈栀,那便干脆如了他的愿,等沈栀嫁进长宁伯府,康平远就没时间理会她,如此,她才能远走高飞了。
前世,康平远是因为失去沈栀,才会那样对她,所以,只要她帮康平远得到沈栀,当初那些恩怨便可以一笔勾销了。
没错,只要康平远得到了沈栀,她就可以不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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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新年快乐!2022也要收获多多!
第28章 生姜
天街小雨润如酥,阶上青苔染雨露,一柄油纸伞轻快走过九曲回廊,脚步轻盈,溅起一路的小水花。绿色罗裙,黄花鬓的少女一路进了采薇院,把伞搁在墙角,提着裙摆轻叩了门。
没一会儿,便听里面说:“进。”
“姑娘,奴婢们已经把如香带回来了。”来人正是冬羽。
沈栀放下剪子,抬了眸。
“奴婢和冬雀是在花柳巷接到如香的,没被二姑娘的人发现,现下冬雀正带着人在城南的一家小客栈落脚,那客栈很小,平日里客人不多,想来不容易被人发现。”
沈栀微微颔首:“她人如何了?”
“奴婢找到她时,如香身上只剩下一件亵衣,被人扔在花柳巷口,但昨夜风凉,如香受寒又受惊,夜里就起了高热,好在吃了大夫开的药,现下已经好多了。”
“那就行。”沈栀站起来,从旁边的衣架上取下披风,“去看看她吧。”
冬羽帮沈栀撑伞,正想往西转,却看到自家姑娘忽然走向了另一个方向,她有些疑惑:“今日姑娘怎么不往小窗边走了?”
沈栀脚步一顿,装作听不懂:“什么往小窗边走?”
“这两日出门,姑娘总要走侧室小窗前的那条小路,去沐浴,也总是要从那绕过去,奴婢都习惯了,今日姑娘突然走另一边,奴婢倒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沈栀系上斗篷的丝带,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烦闷,她说,“不想走那边了。”
沈栀等了两日,都没等到江谏,如此就算了,可自己总忍不住去看,一天要看个八百回,有时候明明坐在窗前,明知人肯定没来,但却还是忍不住要瞧,沈栀也不是怨江谏不来,只是觉得自己的情绪不对。
她想,若是今日再不来,她就把信收起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江谏这么忙,怎么可能时常来他们府里,而且也不知他是如何进来的……
沈栀越想心越烦,越发觉得自己不该给人家回信。
这么想着,沈栀催促道:“快走了。”
她步子很快,很快便出了采薇院,丝毫没注意到屋檐上的人影,以及那声轻笑。
马车出了福荣大街,一路往南去,七拐八绕地停在了巷口。
冬羽撑着伞,带沈栀进了客栈,冬雀正等着呢,见到沈栀,先是行了个礼,替她推开了门。
如香已经醒了,这会儿正坐在床边喝药,见到进来的人是沈栀,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忙从床上起来,给沈栀跪下,却被沈栀扶住了。
沈栀语气轻柔:“你还病着,不必在意那么多虚礼。”
如香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呜咽道:“多谢三姑娘救命之恩,奴婢定当做牛做马偿还三姑娘的大恩。”
“当牛做马就不必了,我不是什么善人,救你也是有目的的,所以你不必跪我谢我。”
如香没想到沈栀竟这么直接,但她端着药碗,只是踌躇了一瞬,便道:“三姑娘您直说,有什么奴婢帮得上忙的地方,奴婢一定尽力去办。”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如香抬了眸。
“我听说二姐姐近来整日在屋中写书,她在写什么?”
如香没想到沈栀问的是这个:“……奴婢也不大清楚,二姑娘写书时根本不让人近身,也不让人帮忙磨墨,就自己一个人在房中写,有时候一日都不出来,连下人送饭都只能敲门后放在门外,等二姑娘自己出来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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