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渊正逗弄着纯妃刚诞下的十七公主,应了一声:“你去吧。”
沈寂在青云台后园走了许久,才觉得好些。前世来青云台是扮成侍女假混进来的,没敢这样大方地瞧瞧青云台的景色。今日看来,倒觉得不愧是皇家第一园林,园内景色迂回大气,层林茂密,实在难得。
天色已经不早,此刻暮色四合,园中静寂。
主台那边喧闹声已经小了,沈寂估摸着快结束了,便打算往回走。
就在此时,静谧的园林之中却传来了一二细碎的说话声,似是男声。
沈寂心下一动,脚步顿了住,悄然移步到一旁的假山后,侧耳静听。
“掌印何必心慈手软?”
沈寂一怔。
纵使声音很轻,她也能认出,这正是恒王段睿的声音。
那边的人似乎没有回答。
段睿又道:“只是可怜了裴姑娘,如花似玉的一个美人,却被沈家人折磨至死。若是姑娘当初跟了掌印,定然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殿下想说什么?”顾珏终于开口,声音带了些阴柔的哑意,透着不容忽视的寒凉。
“掌印别误会,本王只是想同您联手罢了。”
“殿下让奴才替您查的事情,奴才都替您查过了,但那证据历经这么多年早便没了踪迹,故而无法确定,”顾珏像是叹了一口气,“殿下,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早已尘归尘土归土,您不必过忧了。”
沈寂定定地站在假山之后,抓着石壁的指尖泛着青白。
段睿以裴嫣之死来诱导顾珏,用意何在?
他又为何要置沈家于死地?
一个极为荒谬的猜测在她心中呼之欲出,沈寂瞳孔微缩,攥紧了手。
可她再想听时,他二人声音却越来越低。
眼见他们就要谈毕,自己若还待在此处定会被发觉,她悄然起身,步伐很轻地向主台那侧走近。
小腹忽而一阵刺痛,沈寂皱了皱眉,脚下一步未防,重了须臾。
那顾珏是个身上带功夫的,耳可听六路,此刻几乎转瞬便将目光投掷过来:“什么人?!”
沈寂心头一沉,再不敢慢移,动用全力跑了起来。
好在如今正值夜晚,青云台树影婆娑,替她挡了不少视线。
顾珏阴沉着脸拾起一枚尖利石子,极快地朝这侧掷过来。
那石子重重擦过后肩,因着带了内力,沈寂喉中一阵腥甜,闷哼一声,重咳出一口鲜血。
不敢耽搁,只皱着眉极力向前跑去。
顾珏面色沉如水,回身望向段睿道:“殿下,应是个男子,此人不能留。”
段睿亦攥紧了拳,牙间迸出一声冷笑:“想不到这皇宫之内竟有人如此胆大包天。”
顾珏高喊了一声:“来人!”
青云台侧的侍从纷纷聚到他那。
“青云台有刺客,欲伤殿下安危,好在那人被我所伤,应也逃不出太远。即刻起速查台内所有楼阁,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男子,一一验其后身有无伤口。事关重大,贼人奸诈,各位亲王的阁中也要仔细查过,不可遗漏!”顾珏声音冷寒,开口吩咐。
“是!”
……
沈寂今日着了一身玄衣,虽身上有伤倒也现不出端倪。
只是她刚到青云台,就听得那边园林之中一片熙攘,那些侍从似乎都奔着这边来了,嘴中高喊着抓刺客。
沈寂低眉敛目,忍住肩上的疼痛,径直奔二楼阁间而去。
门没锁,一推即开。
百花宴晚间向来是要放烟火的,故而这阁间皆是为各路亲王和宫妃们备着的。
而这二楼中央——
沈寂单手将门推开,瞧见段渊坐在茶案前,半掀起眼来看她。
再撑不住,她捂着肩上伤口,腿一软,跪在他身前。
段渊起身瞧了一眼那旁灯火通明的林园,听着满园喧嚣,又看了看沈寂肩上的伤。
他垂首看着她,似是有些吃惊,又觉得意料之中。
眉头微蹙,眸中神色很暗。
“沈经历,你是真会给本王找麻烦。”
沈寂神色有些苍白,半晌才开口。
“抱歉殿下,臣游园之时,偶遇……”
“行了,别说这些了,他们的人大约马上就要过来了。顾珏可不怕我,说不定第一个查的就是这儿。”他语气很淡,眸色带着些漠然。
他在想,他何不把沈寂交到顾珏手中,报了杀身之仇又消了一个祸害,一举两得。
“……求殿下。”沈寂气息有些乱,此刻薄唇微动,抬起那双清澈澄明的眼看着他,眸光之中烛火摇晃。
段渊凝了她良久,而后叹了一口气。
果真是个祸害。
纵着一袭男装,照样祸害得了他。
段渊忍无可忍般一把遮住她那双眼睛,不耐道:“别看了。”
说罢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来。
身体骤然腾空,他身上的檀香意几乎将她笼罩,沈寂心中微惊。
“殿下,臣自己可以……”沈寂身体有些僵硬,声音干涩。
“闭嘴。”他皱眉道。
将她放至榻上,他便开始解衣带。
这动作前世的她再熟悉不过。
沈寂手指蜷起,目光微闪,声线里泛着几不可查的紧张:“殿下,要做什么?”
段渊拉了拉衣襟,任着那衣服全然松开,锁骨连同身体轮廓一起袒露在空气之中,他极不耐烦地吐出两个字:“救你。”
第30章 喜欢
沈寂慌忙垂下眼,手指抓住锦被。
听得那边一声轻嗤。
“你一个大男人,害羞什么?”段渊欺近她须臾,伸手攫住她的下巴,挑眉问,“没见过?”
“……”
“脱了。”段渊下颌微扬。
沈寂下意识抱住手臂,眼眸之中的慌乱藏都藏不住,急急开口道:“臣肩上有伤,恐会脏了殿下床榻。”
段渊看着她这模样,舌抵过腮,径直将人压在床上。
沈寂后肩伤口不浅,这样在床榻上碰了一下,微皱了下眉,下意识松了抵抗的力气。
“疼?”段渊伸手将她衣领扯下来些,露出雪白的肩,语气很淡,“疼也忍着。”
他整个人覆在她身上,把她双手钳制住,不让她乱动。
将她那上衣撕去一半,恰从她手臂处垂下来。
沈寂心口猛烈跳动,手心之中尽是汗意。
他若是再拉拽下去,她的缚带便藏不住了。
阁楼楼梯上似乎传来脚步声,段渊没再拉下去,抬手一把抽出她发上的簪扔到床榻里,任她一把青丝散落下来。
他的气息近在须臾,稍不注意便会碰撞到她的颈间脸侧。
纵使前世曾那样亲密过,隔着这样漫长的时间再被他圈在身下,仍是熟悉又陌生,让她难以适应。
段渊终于垂下眼看向她,一双桃花眼此刻不带太多情绪。
“是你求本王救你,还不配合些?”
沈寂怔了瞬,骤然清醒过来。
她随即勉力按下心头的异样和紧张,深吸一口气,伸手如前世一般勾过他的脖颈。
抬起下颌,吻在他喉结旁边。
段渊神色倏然顿住,手紧握住榻上木栏,臂上青筋暴起了一瞬。
“殿下,青云台之中有刺客,属下们例行搜查,冒犯了——”
正巧外间传来人声,下一瞬那些侍卫便破开内室的门。
一开门,却都愣住了。
只见榻上男子背部线条硬朗,身下是女子雪白肩头,和红唇微张的侧脸。
不仅如此,怀王殿下颈侧还有十分妖冶的一点紫红,一看便知……这内室刚才发生了什么。
“你们是不想活了。”段渊拉起锦被须臾,盖上她的肩,回眸看向门口,语气冷沉如冰。
“殿下恕罪!”这些侍从慌张地跪了一地,连连请罪。
他们相互对望了一眼。
虽然室内灯火昏暗,瞧不清这女子是谁,但既然掌印说刺客是个男子,这内室之中又如此空旷,实在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领头的那个人垂首道:“打扰殿下了,实在是今夜事发突然……不知殿下可见过一名受伤的男子?”
“你觉得本王能在哪见?”段渊神色冷极,一双眼眸敛着寒意,“都滚。”
“是。”领头侍卫已然冷汗涔涔,再不敢多说,手一挥,带着所有人走了出去。
又将门关了个严实。
这些主子一个比一个可怕,他可不敢惹。
内室之中,段渊听那些人的脚步消失在这层尽头,目光这才回到沈寂身上。
摸了一把自己脖颈,他轻笑垂眼:“沈经历这本事,是从哪学的?”
沈寂一噎,半晌才答:“适才冒犯殿下了,是……在小时候看过的戏文册子里学的。”
“本王还以为,像沈经历这样清明自持的人物,只读圣贤书。”他声音压低了几分,无意识地靠近她耳畔了些,气息周游在她耳廓。
沈寂指尖微紧,侧身一躲,神色又恢复了往日的拘谨。
段渊也不再箍着她,起了身,一拍床榻道:“转过去。”
沈寂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他起身去拿了瓶药过来。
沈寂怔了瞬,看到他微偏头,眸中神色又不耐又无奈。
“总得本王说两次吗?”干脆不再和她多言,他手臂跨过沈寂,直接推得她俯在榻上。
“不劳烦殿下,臣自己来就可以。”
段渊冷笑一声:“你够得着本王就把这药给你。”
“……”
沈寂安分了些。
“顾珏下手这么重,”凝着她那不断渗着鲜血的肩膀,段渊眸光凉了些,开口问,“你听着什么要命的话了?”
沈寂默了瞬,从前世里记住的顾珏的把柄中随意挑了一个,当做是今日听得的说与他。
段渊轻笑:“顾掌印竟这般不谨慎,在青云台说自己这样的大事。”
沈寂听出他话中的讽刺,却没再解释什么。
段渊手中药瓶轻抖,药面落到沈寂肩头。
那伤口有些深,沈寂一时未防备,被蛰得身子一颤。
那人大掌却如同抓住小猫一样按在她后颈,令她不得乱动。
“忍忍。”
段渊看着她这肩上的伤,目光越发暗沉。
前一世,也是同样的位置,她这肩上曾为他留过一个箭疤。
他们那时在西北狩猎,偶遇刺客,乱箭无眼,他正举剑应敌毫无防备。
她却义无反顾站在他身前,替他挡下那一箭。
那一箭穿胸而过,她又一贯身子弱,连续三日高烧不退,险些连命都没了。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她也确确实实抛开自己的性命救过他一次。
那个时候的她一双眼睛里都是他的影子,命悬一线的时候还对他说:“就算天下人都不帮你,我也会护着你。”
目光清澈如水,像是要将整颗心都交予他。
这些年他心中一直存着半分毫无根据的侥幸,纵使明白自己荒唐,却仍想知道她当初是为什么舍命救他。
段渊握在她腰身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直到身下女子周身都紧张起来,他才放了手。
神色恢复如常,段渊漫不经心地将药瓶收好,淡道:“便宜你了,这药本王就两瓶。”
“多谢……”
沈寂话未说完,瞧见他一眼望过来:“上一瓶还被你摔了。”
“……”
段渊拿了件和她身上那件差不多的深色衣服给她,沈寂正打算起身去换,却听得身后人又道:“你身上……还有别处受伤了吗?”
沈寂回眸,只见榻上除却她肩上,还有一处血迹。
指尖一瞬凉下来,这是……
许是这月太过劳心紧张,竟提前了半月……她此刻毫无防备,这该如何是好?
段渊凝了那血迹的位置一瞬,眸色微动,没等沈寂说话,他便起了身,随手撕开一件里衣。
那衣服在他手上被扯成一块块白布条,他径直抛给她。
“你自己包吧,本王不管了。”
沈寂接过那被他撕成绷带模样的衣服,神色微动,心下暗自松了口气,半晌才开口道:“多谢殿下。”
“不是为了你,本王包庇你一次,若是让旁人发觉,岂不就成了本王的罪?”段渊转过来看着她,拉上她身前的屏风,淡道,“好好包扎,别让旁人瞧出端倪。”
“是。”
外间半晌都未能找到这个身上带伤的刺客,满青云台几乎都被翻了个遍,却还是没能寻见这个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因着今日发生的这事,晚间原本要燃的烟火也没能如期进去,顾珏将人拘在这里,早就听得一众人的不满。
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得任着众人离开这青云台了。
沈寂和段渊同乘轿辇回府,晚间月色正好,透过马车的窄窗映照进来。
段渊撑着下巴看向窗外,沈寂在他身边端直坐着,一路沉默。
“沈经历,你可曾喜欢过什么人?”
段渊凝着月亮,毫无征兆地轻声开口。
沈寂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半晌才发觉他是确确实实问了他这样一句话。
君有问,臣自然不能不答。
沈寂抿了抿唇,想开口说不曾,脑海之中却留连过前世他在自己面前,郑重其事地写了一张喜帖递给自己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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