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呱!”
沈柏做了个鬼脸,故意朝他怪叫了一声。
“你!”肖景攥紧拳头,双眼血红地看着他。
“怎么?想动手啊,别忘了你可是科举考生,若是寻事斗殴,可是三年都不能入京参加科考的!想清楚了啊!”
“……”
肖景瞪着眼睛看着他,偏生他说得对,他确实不能对他做什么,否则就是他无法承受的下场。
正值这时,他的小厮从门外回了来,不同于旁人家的那般兴高采烈,看上去步伐倒是有几分沉重。
“哥儿……”
“说!”肖景正在气头上,语气冲得厉害。
“咱们好像没……”小厮顿了顿,没敢再说下去。
“没什么?”
“好像……没中。”
茶楼之中一片死寂,沈柏一声嗤笑分外明显。
肖景难以置信地望向那小厮,声音也抬高了些,“你是不是看错了,我怎么可能没中?”
他平日里的学问做的虽不如霍明好,却也是不错的,怎么可能榜上无名?
“看来我兄长说得不错,这府试也不是谁都能考上的,你确实应该好好再回大学多读几年书。”沈柏悠哉悠哉地吃了一口茶,坏笑地看着他道。
肖景的神色青一阵红一阵的,看向沈柏的目光之中几乎要冒出火来。
连带着沈寂,也吃下不少他的坏脸色。
“我不过是这次运气不好……也是,咱们普通人,哪比得上沈大公子的运气!”
沈寂缓缓起身。
轻抬眼,目光扫过肖景,淡道:“沈某能得案首并非侥幸。科举不是儿戏,偷奸耍滑不成,心存侥幸更不成。寒窗苦读不是逃避务农从商的借口,而是要真的有怀天下之心,治百姓之信,方能有从仕的格局和资格。你若是连这点儿挫败都承受不了,还是早日择他路为好,莫要从仕为官祸害黎民百姓了。”
肖景也是从小到大被众人惯着长大的主儿,哪里受过这话,此时此刻面子上实在挂不住,拎着拳头便要走过去,被霍明和小厮死死拦住才未得行。
“还有……”沈寂同二人行至门口,忽然又转过身来,目光若有似无地在霍明身上绕了半周,道,“这考科举不仅要靠真才实学,还要靠自己才是,霍兄弟,你说是不是?”
霍明本在怔愣之中,忽然听得她这样一句话落下来,骤然抬起眼,眸色中颇有几分惊疑,像是在掩盖些什么,半晌才想起来要回话。
“是……沈兄说得是。”
沈寂淡然一笑,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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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 出自《大学》第一章
[2] 出自《大学直指》
第8章 抄袭
“也太张狂了些!不过是得了个案首,竟连你都一同给教育了!好像她有多大的本事一般!”肖景替霍明气不过,却没注意霍明的神色。
霍明定定地凝着沈寂离去的背影,心下的恐慌和不安越来越浓。
这个人到底……
一只手拍到他肩上,他身子微颤,这才回过神来。
“有什么的,不过是一次没考过她罢了,今后等着你的还有院试乡试和殿试呢!这个姓沈的还能次次得意不成?霍兄把目光放长远些,莫要和她置气。”友人在一旁安慰着他,对他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很是担忧。
霍明叹一口气,勉强笑了下,道:“我哪里有什么气可生,能够榜上有名已是老天眷顾了……”
霍明回过头,瞧见肖景仍郁着一张脸,开口安慰道:“好了,你也别郁郁寡欢着了,大不了明年再来一次,府试并不容易,一次就中榜的人确实不多。你天赋好,再来一年,一定没问题。”
肖景站起身来,神色却还是阴沉着,看着沈寂离去的方向咬牙切齿道,“我就是不明白,她分明从未念过学,怎么会考得这样好?”
“像沈家那样的人家,自是不必家中儿郎出府同旁人一起上私塾,恐怕早便请了先生在家中教导。”
“可是也从未听说过沈家请过什么先生啊,她……”肖景眸色暗沉了几分,揣测道,“她的文章不会是借鉴了别人的,方有这样的水平吧?”
听见他这句话,霍明神色一僵,半晌才缓过来,轻声道:“怎么会呢……”
“她最好没有!抄袭借鉴可是考场大忌,她若是被我抓住了把柄,我定要让她一生再不能入考场!”
“好了,别再说了。”
霍明只劝了这样一句便垂头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
沈府内。
“祖母,祖母,我哥得了案首!”沈柏一路跑到静竹院外,径直便进了门去,脸上的神色比谁都要高兴。
老夫人早便习惯他这不守规矩的模样,叹了口气之后看向沈寂,目光之中倒是没有多少意外,只是淡笑道:“倒是没有给沈家丢脸。”
“孙儿不敢。”沈寂应道。
“咱们沈家也要出状元了!”
刚才那茶楼中的茶实在是酸涩,他在静竹院里要了两盏六安瓜片,方将那便宜味道咽下去,这两盏茶喝得通体发热,沈柏神情仍是激动不已,深深以沈寂为傲的模样。
“净胡说,你哥才考过了府试,你便连状元之名都敢替她许下。”
“祖母,您是不知道,兄长方才在茶楼中好一通儒家论道,给那些书生们听着都一愣一愣的,眼中皆是崇拜呢!”
沈寂手扶上茶盏,一眼瞥向沈柏道:“你在哪瞧出崇拜来了?”
沈柏想起方才那些书生艳羡嫉恨的模样,一时语塞。
“我不管,反正……反正他们没听进去是他们的问题,和兄长的才情无关!”
沈寂摇了摇头,没再理会他,而是看向老夫人,开口问道:“祖母,上次孙家同商铺之中易的《明阳录》可还在府中吗?”
老夫人略一思索,道:“应是理到库房之中了,上次我看那书册虽破旧了些,里面的内容却别有一番见解,便留下了。你要此物何用?”
“孙儿自是也瞧这书册中见地深远,想多学习领悟一番的。”
“你有这心思自然是好的,陈嬷嬷,去将那《明阳录》取给她吧。”
“是。”
在老夫人处又留了些时候,瞧着老人家要午休了,二人便起身告辞了。
沈柏吵嚷着累了,刚出了静竹院便回了自己的院落歇息去了。
沈寂手中拿着那本《明阳录》,同长风在院中走着。
长风瞧她对这本颇为老旧的书甚感兴趣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问:“哥儿,这书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这是一个穷其一生也未能中举的老先生所作,自号明阳先生,虽言谈胸襟不适合在朝为官,可这辞赋和见地却别具一格,故而也受过一些人的推崇。”
“原是这样,是我见识短浅了,竟不知晓有这样一个人。”
“你不知晓也正常,这位老先生屡次应试不中,心中忧思难解,怀才不遇,故而选择了隐世而居,少为人知。”
“隐世而居,那为何……”长风指了指沈寂手中的书册,有些不解。
“老先生虽隐世,却也时常有不少随心之感,便记在了这样一个书册上,但先生不愿入俗世,所以这书册也就仅有这手稿一本。”
“那老先生现今如何?”
“已经过世五年有余了。”
长风一阵唏嘘,道:“那如今这本书也算是老先生的绝笔了。”
“是,这书价值不菲。不过流传途中也经过了不少人之手,也有人违背老先生遗愿,誊录了一二的,”沈寂言至此,忽而看向长风道,“你晚些时候,暗中派人将此书递交给贡院。”
“递交给贡院?”长风有些惊讶,“为何?”
“便说是本届府试考生之中有人试中抄袭,请监生明鉴。”
长风心中大震,愣了半晌之后才伸手将这书册接过,瞬间觉得有了千斤之重。
“这……哥儿,你是如何知晓的?”
沈寂看着天际,眸色冷静如冰,轻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前世她身为恒王府中的谋士,也曾阅过科举卷纸,为恒王府上选拔合适的人选。
阅到霍明之时,本是觉得文采虽好但平平无奇,却被画龙点睛一般的几句话吸引了目光。他的乡试卷纸如此,院试、府试甚至县试都如此。沈寂只觉得这文中的几句实在同他全篇的笔风不一,又觉得甚为熟悉,派人暗中探查了许久,终于寻到了这本《明阳录》,而她之所以会觉得熟悉,是因为早些年便在沈家瞧见过这本书,有过一个粗略的印象。
明阳先生会屡试不中,便是因为全篇中有些言辞实在张狂,但此人的谋略和远见却都是可圈可点的,而霍明是一个聪明之人,弃其糟粕不用,选了老先生书册中最精彩的部分纳入自己的文章。
如同裁缝。
虽抄袭誊录乃是大忌,但沈寂那时却没有管这等闲事的心思,顶多没有将他纳入进恒王府的名单罢了。
然而今时今日,她既得知他后生会做出那等下作之事,必是要先除之为快。
他若真的安分守己做学问,如今她也拿他无可奈何,偏生他打从这时便是一个贪图捷径之人,那便万般皆是自己的报应,怪不得他人了。
……
次日早晨,京中成安众人,是被贡院门口张贴的一张白榜唤醒的。
人人皆知,科举之试需张皇榜题墨字,却从未见过白榜。
毕竟白榜,大多是用来题写有罪人之名的。
榜前空出了好大一片区域,那区域中间,站着一人。
身周皆是窃窃私语之声,霍明站在那空地中央,看着白纸之上凌厉如刀的墨字,只觉得全身血液如同倒灌一般,从头冷到脚,每一寸都是冰凉。
“哎,怎么了?让一让,让一让!”肖景扒拉着人群挤进来,看到霍明时忙问,“你在这站着做什么……”
话音未落,他便瞧见了纸上的字,怔在原地。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本届考生霍明,策论涉嫌抄袭明阳先生私作《明阳录》,经证实,策论试卷之中一共有八处抄袭,十三处借鉴,且未著名原作,引以为己用,此等劣径,败坏学子风气,蔑视科举制度,贡院绝难容之。特此将次考生于当届除名,剥除童生身份,且终生不允再试,望众考生周知,引以为戒。”
“这怎么可能……”肖景口中喃喃着,而后望向霍明,不敢相信道,“你、你真的抄了吗?”
周围的谩骂和议论声不绝于耳,霍明只觉得一阵又一阵眩晕,眼前仿佛只能瞧见沈寂那日那双深似潭水的眸子,时而近时而远。
这目光的力度,让他承受不住。
他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霍兄!”
第9章 提点
……
“霍兄!醒一醒,你怎么样?”
霍明再度睁眼时,已经躺在了床榻之上,身边分外陌生。
“霍兄,你醒了!我瞧你当时情形危机,便在附近找了一家客栈先歇下,你如今感觉怎么样,可还有哪不舒服?”肖景关切道。
往日里那些天天都围在他身侧的人早就不知晓去了何处,如今只有一个肖景还愿意照顾他一二。
他心中感动,用力拍了拍肖景的手,而后眼眸之中染上恨意,沙哑的嗓子之中用力蹦出了几个字来。
“是沈寂,一定是她!”
肖景一惊,而后开口问道:“霍兄,你的意思是,是沈家公子谋害于你?”
霍明攥紧被角,手背青筋毕露,一双眼猩红可怖。
“我的前程,全都被她毁了!”
“她害我如斯,我定也要让她尝尝这样的滋味!”
肖景看了他一眼,也下了决心,恨声应道:“好!我也早便看那沈家小儿不顺眼了,最是瞧不上她那轻狂模样!霍兄打算怎么做?”
霍明勉力起身须臾,覆到肖景耳畔轻言了几句。
肖景听过,面上渐渐浮出笑意,道:“霍兄放心,这一遭她无论如何,也定要丢下半条命。”
……
四月里不总是好天气,但倒是渐渐的地暖起来了。
薄云被暖风吹得在天际流转,自云缝中透出明亮而清透的光。
桃树上的花密密匝匝,空气中的香意更肆浓了些,人们也都换上了纤薄些的衣服,摊贩们也纷纷开门迎客,一路上吆喝声不绝。
长风手中拎着给沈柏带的南斋坊的糕点,走在沈寂身后,听着她的话。
“城北的六家商铺如要出手,也不急在这一时,邹家是想包揽城北后街那一片地界儿,如今若说急,也是他们急。”
“是,我回去便知会城北的掌柜们,定让他们学着稳重些,”长风应了声,又开口道,“哥儿,还有一事,前些日子洛家瞧上咱放在沐风堂中的那块羊脂,出价不少,直接喊了六千两,倒是比市面价高了许多,何掌柜让我来问问您的意思。”
沈寂思索片刻,道:“北疆的那块羊脂还是留着给沈柏重新打个牌子罢,洛家有诚意,取我上一次在春山得的那一块,他们若是有眼缘,这一块便三千两让了。”
“是……”长风这一句还未答完,却看对面忽然围过来不少人,警惕地住了嘴。
这一块是长街后巷,平日里来往的人不多,哪有这么一群聚堆出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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