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这样急,急到衣衫不整,院中碎石扎了脚掌,血点在身后留一串痕迹,算是刻意,且看他究竟有几分决心。到底还是被抱了个满怀,是慕玢瑜,他不甚赞同看来,慕枕安才被放上匆忙备好的软轿上。
她瞧见四十一站在门前,眼瞳一瞬不瞬望过来,像是要将什么刻进心底。
他要记住么?能记得什么?记得腥风血雨走一遭,不省心的千金小姐,牵着他一步步踩在刀尖;记得那一声“归家”,小姐踩着自个儿衣冠冢,刀刃压颈都面不改色;记得那一日偷跑,小姐凤冠霞帔上了马,身前回首眉目含笑说着私奔。
慕枕安自私地想:他该记得的,都烙到心里去。
只是相顾无言,他将手中的刀向着门前地里狠狠一立,刀尖没入地,刀身颤着发出阵阵低吟,铮然一声,这刀应声断成两截,再看他堪堪收腿,微微颔首。
这世间再无慕枕安最趁手的刀。
早在慕枕安想好了要再不管天下事时,他就已经明了了这一天,只是来的太早,全都措手不及。
她见着四十一背影决然,慕玢瑜在一旁低询当真这样放任他离去?他知道慕家太多秘辛,知道慕夜叉太多弱点。
慕枕安咽下舌根的苦,浅浅笑起来:“为何不放手?他早是自由身了。”
可她到底还是抵不住心魔,轻轻、反复低喃着“不要走”,双手掩住了面目,掌心尽湿,却不敢有半点声响,怕他去而复返,怕自己割舍不下。
慕家还是那个慕家,只不过不再是四十一的家罢了。
第67章 指狼为犬
那之后,慕枕安又病了一场,先天不好的底子终归是受不起大悲。
她与唐久翛沉默相对,想着,自己应当是爱这个侠客的,眉眼、唇角,都是她爱极的模样,可如今又算是怎么回事。
“别去想了。”唐久翛受不了她这个样子,许久不开口的嗓子有些哑,又偏头饮下一口茶水才接着道,“我允你得偿所愿,你就是这样为所欲为的?”
慕枕安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世间男子没一个受得了将过门的妻子为另一个男人心神俱伤。
她不知道怎样去说,说起那些年,还有那个人是自己的命,她只能这样说:
“我给你讲个故事罢。”
庶子牵回来一条大狗,拴在屋子门前,说是赠与妹妹的,那狗威风凛凛,通体的黑,高昂着头颅,尾是垂着的。
嫡女闻言,只说:“真是个没用的东西,犬与狼都分不清。”
不过,这黑狼也算是经过一些驯化,竟能乖乖跟着回了家宅,倒是稀奇,听闻天策府里边儿就驯养着这样一群猛兽,兴许是差不多的途径?
小小的慕枕安踮脚在向着廊下的窗户张望过去,黑狼很大的块头,四爪着地时也应当是与七八岁的孩童一般高了,怪唬人的。
这畜生察觉到这边,碧色的眼仍旧藏着凶悍野性,它俯低身子微微龇牙,隐约听见喉间传来的低吼。小姐轻轻挑眉觉着有趣,只这么看它无力挣脱脖颈上拴着的铁链,还向它笑,却不想与其对峙久了些,着了风,低低咳几声。
采薇来合上窗,又端来药,求着小姐去歇息,她却执拗着不动步子,仍要与大黑狼对视,看它动了动腿,又奈何不了项上铁链子的模样怪可笑的。
“畜生就是畜生。”
渐渐觉着无趣了,千金便懒懒松懈挺直的背脊,趴下去,在窗沿上歪头,任凭婢子将苦死人的药一口一口喂来,又看庶兄来了,兴高采烈似的给狼投食生肉块。
那狼的凶光稍稍隐去,为食物低下头颅。
这才披件稍薄的斗篷出去,走到庶兄身旁,足尖向后挪了挪,避开生肉里淌出的血水,垂眸看着狼进食,有些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情绪。
“妹妹可喜欢?”
“无趣。”
“那……妹妹想要什么?”
“哥哥和它打一架,可好?”
嫡女拢紧斗篷,微微侧首看向还蹲在地上,手中沾染血水的庶子,轻声用这亲昵称呼询问他。慕家儿女都不会是真的蠢货,他又如何不懂她的意思?
黑狼又是怒视过来,不知究竟如何招惹了它,它作势只向着小姐扑来,却仍旧无法与铁链子抗衡。
下人皆惊惶,视线都聚集在小姐身上,她却丝毫不惧,只这么静静看着它奋力挣扎,直到精疲力竭,微微扬起了狼尾,表示臣服。
她又去看一旁庶子:“畜生终究是畜生,你盼着它能护人不成?它要与天争?与人争?那还不如用钱财、用人心来驯养一个人,总能有些用处。”
“我的好妹妹,人心才是最难测。”慕玢瑜拍拍臣服趴下的黑狼头颅,笑道。
此后五年,慕玢瑜入仕,随父亲上长安,再归来时,是混得个兵部郎中,好歹能与洛阳的天策将士一起驻守。
再见从师门回来的妹妹时,她身边多了两个人,还是男人,与家中侍卫扮相无异,却偏偏守在妹妹房里。
千金稍稍抬眼,招了招手,苍白的面色被侍卫的玄色盔甲衬得愈发没有血色,那看似凶煞的男人微微俯首,在她旁边蹲下,一双眼映着千金如月,唯她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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