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规矩在大年初一进宫拜见皇后,宫中传话让带着衡哥儿一同进宫。
嫣玉便只留衡哥儿守岁过了子时,就让他回去早些歇息。
她对衡哥儿一向都是问心无愧,便是太后皇后见了也不能说不好,为此太后对嫣玉也更满意几分,连赞其为佳妇。
嫣玉觉得这也正是初时她一心所求,尽管她并非善人,但也愿做一个别人所以为的贤妻良母。
在太后宫中,太后见到衡哥儿是欢喜,问起衡哥儿在家里做什么,学问做得如何;衡哥儿一一具答,太后听着愈发满意。
李氏也正进宫拜见皇后,见到衡哥儿仍忍不住黯然之色,郁明只抚着李氏不语。
在太后宫中陪着说话到午后,到出宫时又是与李氏一道,李氏才同嫣玉说起,待年后想要接衡哥儿过府小住几日。
“衡哥儿也是想念着夫人呢。”嫣玉听她这般说起就笑道,衡哥儿乖巧地跟在嫣玉身边,只是频频望向李氏。
约好了待大年初二徐家就来接衡哥儿过去,回府后嫣玉吩咐照顾衡哥儿的嬷嬷先为他准备好简单的衣笼行囊,让他过去徐家小住。
其实送衡哥儿去徐家小住,嫣玉反倒松了一口气。
如今穆莨不在京中,到大年初二嫣玉照着规矩是回林家跟父母拜年,但衡哥儿也要去徐家走舅家,到时也是让嫣玉为难。
安排妥当了府上诸事,嫣玉才启程回林家。
琰儿被林如海送到金陵和兰哥儿一同求学,直到年前才回来;黛玉和史瑾也早早过来,史瑾细心体贴地虚扶着黛玉,黛玉虽是掩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侧头望向史瑾的目光也是满满的爱意和幸福。
嫣玉独自向林如海和贾敏拜了年,谈说间又提起穆莨出征一事。贾敏感慨万分,林如海不好当着妻女面前议说朝事,便只叮嘱嫣玉在家好好等姑爷回来,无需多忧;嫣玉一一应下。
贾敏看着两个女儿回来还是欢喜的,拉着黛玉问她孩子可还乖巧,平时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如今她是双身子可要万事小心。嫣玉坐在妹妹身旁听见母亲絮叨说着,挑起笑意用余光瞥向黛玉,见她就一直听话地点头。
“女儿就想吃母亲做的青荷羹。”黛玉拉着贾敏撒娇道。
“青荷羹性凉;待你平安生下孩儿,母亲就给你做青荷羹。”贾敏听她这般说来自是欢喜的,连忙笑说起。
黛玉都听从贾敏的话,又说起:“妈妈也常这样与我说的。”
贾敏听着仍是笑道:“你多听着王嬷嬷的话,总是没错的。她是你的奶嬷嬷,这怀胎生子之事,她最是懂的。”
黛玉就温柔地抚着小腹,点头表示听从母亲的话。
若在从前,贾敏或许也会同嫣玉相说起,要与姑爷好生相处,好好调理着身子,以期能早日怀上子嗣。只是如今穆莨已出征在外,这场战争不知要到何时结束,姑爷能否平安归来;贾敏便只劝她放宽心,如今这般情形也是没有法子,她应在家里好好操持府事管束下人。
嫣玉自是满口应下,看见贾敏的神色中又似有几分忧愁,才反过来安慰着母亲:“母亲,您放心,王爷也说前面不会有事的,他定是能安然归来。”只是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便是穆莨再成竹在胸也没有办法提前运筹帷幄。
第86章
摆饭时看见琰儿很是垂头丧气的模样,便是见到两个姐姐都未似往日般展颜,只是神色低落地跟在史瑾身边从书房出来。
嫣玉还觉得很奇怪的和黛玉对视了一眼,黛玉才似想起此事与她说起:“早时琰儿还捧着书过来问夫君,却不知这是怎么了?”
姊妹俩这边在说话,琰儿只似心不在焉地低着头,嫣玉回头招手唤他过来。
“大姐姐,二姐姐。”琰儿才过来低声道。
“怎么不开心了?是嫌姐姐给你的压祟红包不够大?”嫣玉抚着琰儿含笑问。
“都是我不好,让父亲生气了。”琰儿虽是这样说着,但听语气倒似很不服气。
嫣玉见他这般倒是又好笑又好气,父亲待他们姐弟向是宽仁,平素便极少见到父亲生气:“你是做什么了?”
黛玉也凑过来故意挖苦他:“怕不是简单的小过小错吧?莫不是和兰哥儿在金陵扰了先生,那父亲可饶不了你。”
琰儿听闻这话就惊讶而不可思议地抬头望着黛玉,这下便轮到黛玉惊讶了:“不会真是这样吧?”
“二姐姐,我不是故意的。”琰儿才可怜巴巴地开口,“我不是故意和兰哥儿烧了先生的书卷。”
据琰儿所说,他与兰哥儿在金陵学堂倒是快活。因为他们还是正在读四书五经启蒙学识的孩子,先生待他们也未及似师兄们管束严苛,完成了学问后也能在后院嬉戏打闹
孩童间玩闹本是无可厚非,偏是他们要玩躲猫猫,琰儿和兰哥儿躲进了学堂里,却因屋里光暗,琰儿和兰哥儿摸索着找到火油点了一盏油灯,却一时不慎捧落油灯在先生的书卷上了。先生自是大怒,还是李大人来又是赔礼道歉又是偿了先生被烧坏的书卷,先生才熄了怒气;后来先生便写信向林如海陈说此事,信却在路上耽搁了,直到今日才送到林如海手中。
黛玉从来不知她家弟弟还有这般光辉事迹,就怜悯地叹气:“那你可便自求多福吧。”
“姐?”琰儿都不能理解最疼爱他的二姐姐便是这样态度,让他觉得二姐姐如今心里只有二姐夫了;这样想来琰儿还觉得很不甘心的,就憋着嘴好似委屈的样子。
嫣玉气笑:“就你这样还委屈?可真亏了先生没有将你赶出学堂。”
黛玉也附和着姐姐的话:“从前我与姐姐可多么让父亲母亲省心。”
到贾敏朝这边过来,嫣玉和黛玉起身,贾敏见琰儿就笑着拍拍他:“你父亲唤你过去呢。”琰儿才不情不愿地过去。
“母亲,琰儿毕竟年岁还小,况且他也确实不是存心的,父亲可莫对他太严厉了。”黛玉见琰儿走了才向贾敏说起道,“琰儿也不是顽劣性子,让他知错日后莫再犯便是了。”
“琰儿这孩子!”贾敏叹息,终是无奈地摇头。
兰哥儿那边自有李家来为他操持,倒免了李纨再为此劳心劳神。
从前看着兰哥儿便是乖巧文静的孩子,没想到却是和琰儿玩得最欢,他们两个在金陵书院倒真是找到了伴。
时近日暮才从林家出来,大街小巷上炮竹响彻,嫣玉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突然却感觉好似旁边有人。
“绛珠,如今怎的这般不敏觉了。”泽兰仙子笑吟吟地望着嫣玉道。
“你这还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嫣玉不由苦笑。
“自是要来去不踪,才是成大事者。”泽兰仙子语气欢喜,嫣玉听着她这话不免生奇:“可是已有眉目了?”
泽兰仙子点头:“这次总算不是无功而返了。只是接下来的事还得你来帮我,帮我找一幅画。”
“什么样的画?”嫣玉就猜到必不简单。
“似乎在上一代皇帝时有一个姓甄的贵妃,这位贵妃恐怕是有些问题的。”泽兰仙子才说清楚情况,“这位甄贵妃,我们怀疑她可能和秋海棠仙子有关。”
其实嫣玉也从未见过那位甄贵妃,且在晋王被贬谪后不久甄贵妃就亡故了。
不过若想寻到甄贵妃的画像还是简单的,宫妃初册封时即会画下画像收藏在史籍司,她还是能想办法从史籍司拿到甄贵妃的画像,以确定甄贵妃是否是秋海棠仙子。
在上元节再进宫拜见后,嫣玉就去了一趟史籍司;如今史籍司的宁司籍已是逐渐让宝钗接过她的差事,嫣玉在史籍司见到的也是宝钗。
宝钗自是好说话,带着嫣玉进了史籍司一边低声攀谈起,说的无非是宫中长短。
“我初入史籍司时,宁司籍总说,在史籍司做女官可是比当娘娘还要快活。到如今我便晓得了,宁司籍也是真的疼惜我们。”宝钗仍是那般温和大姐姐的模样,便似循循教导之意;在这史籍司中,除了不能似元春一样得了机会成为娘娘,倒真是什么都好。
“宝姐姐当真决定要似宁司籍那般,待年老之后荣归出宫?”嫣玉听宝钗既提起此事,才忍不住向她问出心中的疑惑。
“与我而言,这就是最好的选择。”宝钗神色平和,只是很淡然地说起,“若出宫,也不过是嫁人生子的未来而已。可我不似你和玉妹妹,自有家里安排妥当了姻缘;我父亲早亡,母亲没有主见,兄长又是个不成器的,我只能靠我自己。便是我攒得了一份荣耀,又能嫁到谁家?还是干脆去给姨妈做儿媳妇好。这般想来,我还不如在宫中也自有我的一寸容身之地。”
听宝钗此言,嫣玉心中也是感慨万分;她果然不愧是神瑛侍者,便是来到了人世此间也是有主意有打算的。
警幻仙姑倒是失算了。无论警幻仙姑究竟是在神瑛侍者身上打的何等主意,到如今宝钗入宫做了女官,也断绝了情爱欲,自是入不得她的情欲海。
听闻宝玉至今还未成亲,让史太君很费心思。说来这官家高门的姑娘自是早早就该定了亲事,史太君又宝贝着孙子不愿让他娶一个低门小户的姑娘,生怕那姑娘眼皮子浅管不得事,这才拖到如今都未得有个说法。
世间自是未能事事如意,到头终得有所舍弃。
嫣玉和宝钗又说了一会话,宝钗才又问起:“听说玉妹妹已有了身子,还未及恭喜她呢。待到孩子出生,有机会我得为孩子备下心意。”
“这可太劳宝姐姐费心了。”嫣玉听着也只轻笑着,“我便代玉儿还有我未出生的外甥谢过宝姐姐了。”
进了史籍楼中,昏昏光映从圆弧雕窗斜斜映落,重迭书架上摆置着古今诸籍,琳琅满目,令初见者很是惊叹意外。
“你所说的前朝后妃画卷,便在这里。”宝钗带着嫣玉来到尽头的一处书架,上面放置着无数画卷,都仔细收起来。
宝钗找到甄贵妃的画像交给嫣玉,嫣玉小心翼翼地解开画卷。
画中的女人美艳绝伦,她似在画中笑着;嫣玉才发觉原来世间竟真有这般美丽女子,甄贵妃年轻时的容貌比甄婧和庄七奶奶更要艳丽三分,想来甄贵妃这倾世美人之称也并非虚名。
甄贵妃与秋海棠仙子有八分相似,但这也就足够了。
宝钗才道:“这就是甄贵妃初入宫封妃的画像。”
“多谢宝姐姐。”嫣玉才松了一口气,将甄贵妃的容颜记在心中,准备待回去再临摹下来给泽兰仙子一看究竟,就先向宝钗道了谢。
宝钗送嫣玉出了史籍司,这边相互别过,又低声叮嘱与她:“这甄氏,如今已是宫中禁忌之人,你莫与旁人说起了。”
嫣玉明了于心,自是好生应下,含笑道:“薛掌籍放心,我晓得的。”
宝钗笑靥如花,却终是未有多言。
嫣玉也是行色匆匆,回到王府就摆了纸墨笔砚将记下的甄贵妃画像重新画下来;到次日泽兰仙子就过来了,嫣玉取了画给泽兰仙子看。
“恐怕就是她了。”泽兰仙子盯着画看了许久才敢有几分断言。
嫣玉唯独不解:“可秋海棠仙子并没有过轮回盘,她又是如何变成甄贵妃?而且如今甄贵妃也已经亡故,这秋海棠仙子又究竟是死是活?”
于此泽兰仙子也是满心疑惑:“秋海棠仙子能掩人耳目地下来这般时日才被察觉,已是难以想象,只怕这当中还有许多奥妙都并非我们所能想通的。到底还是待我再回禀了花神,再待天宫之上的命令。”
其实嫣玉心中本是有些猜测的,不过听泽兰仙子这般说来也觉妥当。
若甄贵妃便是秋海棠仙子,那么善义堂背后的安氏夫妇又是何人?之前嫣玉曾与穆莨猜想过,安氏夫妇其实便是星将和秋海棠仙子在人间隐匿的身份,但现在看来兴许也未必如此,秋海棠仙子和星将的目的依然不明朗,人间诸事却已经乱成一团。
送走了秋海棠仙子,嫣玉仍是站在案后端详着画中的女人,画中的女人也似正在含笑望着她,片刻之后就已是令人不寒而栗。
嫣玉哆嗦了一下,屋里唯一一盏灯火却骤然被微风吹灭了。
第87章
嫣玉回首时,正看见昏昏月影下的影子,若虚若实。
嫣玉尚且惊愣了一下,才不确定地开口:“秋海棠仙子?”
她的容颜仿佛被隐入了黑夜之中,便是在月影下也只能看见绰绰倩影,她的美貌和这人间总似格格不入。
“多年不见,故人可安?”许久她才缓缓开口。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你怕是记错时辰了?”嫣玉的目光凝在她身上,试图探究出几分痕迹,“我很奇怪,仙子隐身多年,如何如今就来找到我了?”
黑暗中的女子只是轻笑:“自是因为听见你提起我,我才来找你的。”
嫣玉当然不信她显而易见的谎言:“那你为何不去见泽兰仙子?怕是你觉得我如今灵力低微,不会威胁到你吧?”
“你该感谢我的。若非我坏了轮回盘的六界秩序,你又岂能还保留着这一丝灵力?恐怕早已是任警幻宰割的鱼肉了。”秋海棠仙子冷笑道。
听着她这意思,倒似与警幻仙姑并非同伙。
嫣玉不敢放松警惕,眉头紧蹙:“原来这还是因为你了!”
秋海棠仙子才再似笑起问:“自然是我,也是我给机会让你和天璇得成眷属。”
听她这般言辞,嫣玉都不知道秋海棠仙子是否误会了什么,像她这样一心等待着寿终正寝的人可不在意和谁终成眷属。
嫣玉自顾自地走到月门下,才再回头望向秋海棠仙子:“在百花司中安分做花仙子不好吗?为什么要窃取宝物叛逃仙界呢?”
“世人都道神仙好,可这若是与天同寿了,就免不了想要更多了。”秋海棠仙子倒是实诚得很,说来却似她当真坦坦荡荡般,“若早知成了神仙,便得时时受天道所困,我还不如仍是那株秋海棠,开花结果,随遇而安。”
嫣玉静默听她说着,本来想要拉开月门的紫萝帷幔,又缓慢地放下手:“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花神待我们向来宽和。”
秋海棠仙子久久才从黑暗中走出来,她的容貌一如往昔般魅力,神色淡冷漠然地望着嫣玉,却不应只说着:“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原来也是个蠢货!能在此世和天璇星君做一世夫妻,生儿育女,偏是这等福气你还不要了。看你妹妹便是个聪明人,只杀奥她可要比你聪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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