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紧抿的嘴角微微显露了些许情绪。
佩环心里轻叹一声,又快步跟上了孟红蕖。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一直隐在树后的林萧想了想,快步去了书房。
林青筠正翻看着手里的折子。
大周权分吏户礼兵刑工六部,林青筠在三月初的殿试及第,成为景初三十年的科举状元郎,而后进入礼部任侍郎一职。
孟羲和有心栽培他,让他处理大周一应外交事务。
是以虽按制他可休沐九天,但每日从礼部衙门递往公主府的折子并不少。
现今,大周、西晋与北凉三国鼎立,其中又以大周最为辽阔富饶。
前些年西晋与北凉两国联手进攻大周边境,大周军队顽强抵抗,三国在边境战事上消耗颇多。
不想正值北凉立太子之际,国内动荡,西晋却趁此时机撕毁了与北凉的盟约,大举向北凉进攻,好在北凉防御及时,未让西晋意图得逞。
不过与大周的边疆之战是再无法维持,两国便只能退兵,在边疆驻守了五年之久的大周忠武军终于得以回京。
经了此事,西晋与北凉两国再难和好,转而都意图拉拢大周,与大周求和。
孟羲和恐其中有诈,是以含糊其辞。
林青筠此时手上拿着的,是北凉征询大周意见的出使信件。
正思索着,猛然被一阵粗嘎的声音打断。
“阿七,那公主和她的侍女两人可又翻墙出去了。”
林萧虽然如今是林青筠的贴身护卫,但两人在清水村的情谊深厚,他只当林青筠是半个主子,更多的还是将他看作兄弟,因此仍旧还是像旧时一般称呼他。
至于孟红蕖,他对她的印象委实不好,甚至隐隐为林青筠委屈,便也只随意称呼了她。
闻言,林青筠面上却无多大波澜。
他就知道,孟红蕖那样的性子,断不能凭一个庆俞就拘住她。
还是得要循序渐进。
林青筠目光仍旧放在手中的信件上,未曾移动半分:“随她,逛累了自然会回来。”
草草拟了对北凉的回信,修长的手指拿起了桌上的另一份折子。
面色却是一僵。
忠武军不日将抵京,需礼部准备一应赏赐嘉奖事宜。
折子上列出了一排军中将领的名字。
徐翕存三个字尤为刺眼。
这个他从未见过,但是一直如雷贯耳的名字。
他就说,孟红蕖今日为何要出府。
嘴角勾出一抹冷笑。
原来,不是为了解闷,也不是为了与孟羲和作对,而是,为了去见故人呐。
狭长的眸子微眯了眯。
面上仍旧是无甚表情的清冷模样,林萧却无端打了个冷战。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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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驻守边疆五年之久的忠武军抵京,禁卫军大开城门奏鼓庆贺。
踢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响声阵阵,气势恢宏,是归来的大军。
队伍里的将士均披着黑色的铠甲,手握长矛,英姿飒爽,绣着“忠武”两个大字的军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甫一进城门,早守在城门处的亲人便迎了上去,有士兵下马与几年未见的亲人抱头痛哭,有百姓在城门处高声欢呼我军威武。
按大周例,将士初归可停止操练回家省亲十日。
一路上,队伍里的士兵纷纷下了马跟着亲人回了家,行到最后,队伍里只剩下了寥寥数人。
孟红蕖和佩环一路上看到了不少身披甲胄与亲人笑语的士兵。
有沉重的车辙声传入耳中,孟红蕖回头。
有马车缓缓驶过,朱轮金顶红帏金黄幨,按大周例为公主的出行工具。
好家伙,原来是熟人。
也是,今日徐翕存归城,自然不会只有她一人惦记着。
潋滟的桃花眸微暗了暗。
马车越行越近,孟红蕖忙用手挡脸背过身去。
虽事情过去多年,她还是不知该如何去对上车上的人。
明明与自己如此亲近,转瞬却能说出那般恶毒伤人的话。
孟红蕖性子跋扈,若是有人在她背后捅刀子,她必定会千倍百倍偿还。
偏生她对这人狠不下心来。
毕竟,在世人皆视她为灾星时,只有那个人愿意亲近自己。
虽不知那亲近里有几分真意,到底孟红蕖心里还是舍不得。
性子跋扈的她会如此优柔寡断,也是难得。
马车徐徐从二人身边驶过,孟红蕖心里舒了一口大气。
正欲拉着佩环离开,马车却突然停下。
一位身着粉色宫装的小宫女先下了车,而后车中坐着的女郎才在她的搀扶下下了车。
那女子一张秀气的鹅蛋脸,五官与孟紫梅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与孟紫梅的过分娇弱相比,这女子身上则多出了几丝端庄与大气。
余光瞥到熟悉的身影,孟红蕖脚步一顿,想快步离开,却被一个轻柔的声音叫住。
“二妹妹。”
女子脚步婉约,一步一步缓缓走到了孟红蕖的面前,脸上带着孟红蕖再熟悉不过的笑。
一如既往的温柔又和煦。
难怪别人都说,秀宁公主孟白兰,堪为整个大周女子端庄贤淑的典范。
往往礼部尚书以不顾礼仪为由参孟红蕖一本的时候,都会再将孟白兰好生夸上一番。
“二妹妹怎么如此打扮便出来了,若是让父皇和母后知道,可不又得好生说上你一顿?”
一副疼惜她的怜爱模样,就好似之前那些事情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孟红蕖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女子。
她做不出孟白兰那般若无其事心无芥蒂的模样。
许久,她淡淡开口:“秀宁公主。”
这就算打过招呼了。
若是其他人,孟红蕖这时定会好生羞辱一番,但看着面前这个她叫了十几年阿姊的人,她终究没能狠下心。
她甚至还想过,莫不是她性子太过跋扈,才会惹得阿姊不喜。
但明明是阿姊说的,要她不顾世俗拘束,随性而来,母后才能看到自己,才不会只将心思放在太子兄长的身上。
想到这,孟红蕖眼眸微黯。
孟白兰却好似被她这般冷漠的态度给惊到了,拿着帕子的手想要握住孟红蕖,被她不动声色地避开。
“妹妹可是还在恼我前几天未去你府上赴你的大婚宴?我当时想着让三妹一人过去也是没差的,现在一看倒是我当时想漏了,你恼我也是应当的。”
端得仍旧是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孟白兰虽年长于孟红蕖,但尚未定亲,府邸也未建,依旧同其母妃住在宫城里。
从宫里出来,身边自然要带上几个禁卫军来护她周全。
禁卫军一袭黑甲,手执长矛,甚是显眼,惹得路过的人多看了几眼。
“这大公主和承恩侯府的世子两人倒是情深,世子归城,大公主竟亲自来接?”
“可不是吗?世子的嫡亲妹妹都因病未来,大公主却来了,说不定二人好事将近了。”
细碎的声音落入孟红蕖耳中,她微咬了咬下唇。
与其说她今日是旧情未忘想来见上徐翕存一面,不如说是来讨要一个说法。
她想好好问上一句徐翕存,既然自始至终未曾对她有意,为何又要与她日日通信,在信里言明对她有意。
让她甘心为他,在宫里循规蹈矩一整年,以此换来了孟羲和赐婚的旨意。
却又在她求得了赐婚圣旨后公然拒旨,让她沦为大周笑柄,却又为他与长姐挣得了一个痴情的名号。
甚至在拒旨被罚往边疆时,连见上她最后一面都不愿。
心里隐隐升腾起了几丝不甘。
孟红蕖的下唇被咬得泛白,隐约可见淡淡的齿痕。
孟白兰显然也听到了路人的言语,她脸上笑意愈深。
孟红蕖不过是托生在了皇后的肚子里,凭什么事事都压在她上头?
好在,在徐翕存这一事上,是她赢了。
风过,吹起了孟红蕖落下的一缕发丝,发丝拂过脸庞,有些微痒。
有马蹄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二人身旁。
孟红蕖循声望去。
马上的人未来得及卸下铠甲,身上带着赶路而来的风尘,是她熟悉的俊秀五官,只脸上多了五年边疆风沙磨炼后的坚毅。
恍惚间,孟红蕖仿佛又回到了初见他时的那一年。
她性子张扬,春猎时非缠着要骑马,不想那一贯温顺的小红马却偏生在那天发了疯,混乱中,是徐翕存将她一把从马上救了出来。
彼时正是少女怀春之际,更何况那人是闻名大周的如玉公子。
孟红蕖偷觑了一眼将自己揽在怀里的人,鼻子英挺,凤眸狭长精致。
红意偷偷染上了少女的面庞。
那双精致的凤眸,深深印在了她心上。
没想过会在这里遇上故人,孟红蕖呼吸微滞,脚步欲逃离。
徐翕存翻身下马,带起一阵风。
身上不见武将惯有的粗俗,举手投足皆是世家公子的贵气与从容,怪不得能让平城大半贵女为其驻足不前。
他本欲直接回府,却在路上听闻孟白兰早便出宫来迎接自己,心里微微动容。
因他在边疆,两人五年来只能借鸿雁寄书以抒相思之情。
但大抵是平城距边疆实在太远,信里再难寻当初与她通信之时的心动,他传往平城的信渐也少了起来。
想来是书信只在纸上言,到底比不过两人面对面的互诉衷肠。
好在如今他已回了平城,两人也不用再顾忌世俗眼光偷摸以信交流。
下马后,他向孟白兰行了一礼:“臣见过大公主。”
在看到一旁一副小厮模样装扮的人是孟红蕖时,眉头微皱。
他是断不愿再与孟红蕖扯上任何关系的。
这人不顾礼节便也罢了,甚至还因妒忌长姐而借着圣上宠爱求来一道荒唐的赐婚圣旨,害得他因抗旨而被派去了边疆五年。
脸上有一闪而过的阴霾,但徐翕存还是规矩朝孟红蕖行了礼:“臣见过二公主。”
徐家因其祖上太老爷曾护驾有功而被封侯,在大周世家中一直颇有威望,且徐翕存自幼便是才学出众,品德高尚,乃良安城有名的恺悌君子。
就如现在,孟红蕖装束如此不得体,纵心里不满,他面上也绝不轻易显露半分,难怪平城的世家子弟人人都爱与他结交。
孟白兰朝着徐翕存的方向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孟红蕖往旁边挤了挤。
“徐中朗将不必多礼。”
徐翕存在边疆立了战功,已从身受荫庇无实权的侯府世子,一跃而成了中郎将,虽品阶比不上林青筠的礼部侍郎,但有调动兵马之权。
有玩闹的几个孩童嬉笑从他们中间穿过,堪堪撞上了徐翕存身旁的孟白兰。
好在徐翕存动作迅速,一把将人揽住。
男子身材高大,眼含柔情,看着怀中娇柔的女子,女子只一脸羞怯地将头埋在男子怀里。
旁人看来,甚是般配。
孟红蕖紧攥手指,骨节泛白。
她一向恣意,不拘于各种世俗规矩,自春猎那次徐翕存救了自己之后,她便眼巴巴一直跟在她身后,却从未见过他有所回应,只是生疏而冷漠的拒绝。
她以为他是恪守礼节不便与自己往来,便不再跟在他身后,只偷偷给他写信,每日收到他的信,她心里都会偷摸高兴上好一阵。
如今来看,什么恪守礼节,不过因着那人不是孟白兰罢了。
原本早已想好要质问徐翕存的千言万语,这时已经都不重要了。
孟红蕖冷着脸对二人道了一句告辞欲离开,却有人将她轻揽入怀。
方才嬉闹着跑过去的孩童不知何时又奔了回来,差点撞上孟红蕖,好在来人及时将她带离。
孟红蕖抬头。
林青筠不知何时过来了,不远处还停着她那辆张扬的大马车。
大概是方才她失了神,这才没听见熟悉的铃铛声响。
有微风从林青筠身上吹过,抚上他如白瓷般无暇的脸庞,头上发丝微动,恍若画中人。
许是深秋的日头还有些晃人眼,孟红蕖抬头看着他如玉的侧脸,一时竟忘了移开眼。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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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微风拂过,隐隐有甘松香的味道窜入鼻中。
孟红蕖微敛了敛心神,不动声色移开了视线。
林青筠面色一如往常般清冷,抚在她腰上的手却微热,烫得她浑身有点不自在起来。
试着挣了挣,反惹得林青筠揽得更紧了。
孟红蕖秀眉紧拧,偷觑了他一眼。
她不知林青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左右她这几天没少作弄笑话他,大抵是路过来瞧自己笑话的。
许是见来了人,孟白兰从徐翕存怀里挣脱,整个身子半掩在徐翕存身后。
徐翕存警惕地打量了林青筠一眼。
手上自然而然护着孟白兰的动作莫名刺痛了孟红蕖的眼。
蓦地,孟红蕖不再想着挣开林青筠,只任由他搂着自己。
心里隐隐泛出几丝莫名的快意。
甚至有些庆幸林青筠的出现。
看吧,她孟红蕖,也不是非他徐翕存不可。
见孟红蕖果真如自己所料,是来迎徐翕存归城的,林青筠面色谈不上有多好看,眯起狭长的凤眸冷冷扫了徐翕存一眼。
男子面容俊朗,尤其是脸上那双丹凤眸,瞧着甚为精致俊美。
不知想到了什么,林青筠眼眸黯了一瞬。
不过很快,面色便又恢复如常。
徐翕存五年前既已抗了赐婚的旨意,往后站在孟红蕖身旁的,便只能是他林青筠。
徐翕存虽贵为侯府世子,但毕竟已离开平城五年,只觉得那突然出现的男子面生得很,暗自在心里揣测了一番。
看起来一副清风朗月的模样,应是初到平城的某世家公子吧。
只是不知为何会与孟红蕖扯上关系,大抵是被孟红蕖那一副美艳的皮囊给迷惑了。
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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