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泱,我是天煞孤星的命,同你在一起会克死你的。我不值得你喜……”
:“我喜欢,掏心掏肺的喜欢。”
少灵犀抬头,正对上原泱绝望的眼神,楚楚可怜的样子惹人心疼:“你的七情果然回来了,你从前不会这么直白。”
:“阿犀,我没时间含蓄了,我多隐忍一刻,便会多失去你一次。早知如此,我当初就应该直接将你捆在身边,天天带着。”
:“原泱,我不能害死你。”
:“阿犀,你不会害死我的。”
:“那……世间一遭为什么不是情劫?”
:“我知道在你眼里小情小爱算不上是第一要紧的事,要你为了区区一个男人而寻死觅活,你一定会觉得落入了俗套。所以,你的生死劫是忠孝劫。”
他那么厉害一个人,却总是有办法让自己处于弱势,博得她的同情。
少灵犀灵光一闪,举起三指对天起誓,有些认命地说道:“我若再害你一次,那我就变成一只千年老王八,到你的坟边上,给你驮一辈子石碑。”
原泱被她的“歪门邪理”誓言逗乐了,笑着将她的手拦了下来,闲话衷肠:“傻子,神仙哪儿来的尸骨。我们大抵会化作一捧星光,白日里只管打瞌睡,晚上再溜出来晒月亮。到时候,你抓一把放在衣袖里就好……”
尊神已经无欲无求到了极致,连个像样的归宿也不想要,死后也要孑然一身。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少灵犀理所当然联想到了“人死不能复生”,人一旦到了寿终正寝的地步,生前之事再怎么牵肠挂肚,奈何桥一过也就尘归尘土归土了,哪还记得谁是赵钱孙李、谁是周吴郑王,所以及时行乐才是人间正道。
:“你将才说掏心掏肺的喜欢?那今后得再加一项,要掏身体的喜欢。”她从未如此笃定:如果他们注定得不到细水长流的相守,那轰轰烈烈一次又何妨呢……
原泱:“不后悔?”
:“绝不反悔。”她的眼底是孤注一掷的放纵,在结束这一切之前,要给彼此留一点相爱过的证据。
原泱没接话,将她拦腰抱了回去。
少灵犀刚一沾上枕头,突然想到一茬趣事:“我看有的小说里面写,在才子佳人两情相悦时分两种情况,若门当户对就直接上门提亲就行。若门第悬殊,可绝食要挟、寻死觅活,或者是暗通款曲,先斩后奏。”
原泱打趣道:“那我们这算是……暗通款曲?”
少灵犀认真思索了片刻,慎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然后翻身骑在了原泱身上。
原泱从前手把手教她剑术时会客气两句,她也学会了。在轻薄尊神之前,也要客套一下:“尊神,在下失礼了。”
说罢,她勾住原泱的脖子倾身吻了下去。她的吻一路向下,很生疏也很细腻,从额头到鼻梁,再是唇间,最后是喉结,她轻轻啃咬着那块凸起的小骨头,没了下文。
少灵犀停了下来,双手撑在原泱两侧,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的脸,有些不好意思:“书里面就画到这儿了,接下来是?”
原泱翻过身,凑到她耳边低声细语:“你已经学得很好了。”他的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冒出来的,喑哑迷离,不比那一瓯迷魂汤逊色。
少灵犀耳根子软,招架不住这等魅惑,见他衣衫尽褪,羞得面红耳赤,一心只想找个隐蔽角落躲起来,自然而然用上了天机变:“风行自委顺,云合……”
箭在弦上,由不得她退缩了。剩下的半截咒语都被原泱截走了,他的吻带着馥郁的酒香,一点一点侵占她的唇齿,缠绵悱恻。
:“还想变成个金丝软枕?要逃哪儿去?晚了,太微垣已经宵禁了。”
床帏之内,坦诚相待。那些遮遮掩掩的顾虑都被搁置在一旁,只剩下纯粹的情爱,他们在十指紧扣时交换灵魂,肌肤之亲是滚烫的,灼得人发颤,燃烧殆尽的理智本能地想要靠近新鲜的身体。在无尽的纠缠之中,如瀑的长发交织在一起,难分难舍,两个鲜活的生命契合在一起。
今晚太微垣宫灯长明。一夜荒唐。
桌案上燃了两支红烛,红烛上刻有金色小字。一支是“凤凰于飞”,另一支是“和鸣锵锵”。凤凰于飞,和鸣锵锵,夫妻恩爱,白首不离。
寓意很美好,但天命从来不遂人愿。
第81章 判词现
果不其然,原泱醒来时,怀里已经凉透了,床榻上只剩他一人,昨晚的一切仿佛是一场美梦,醒了就只剩下一堆薄薄的灰烬。
少灵犀已经离开三十三天了。她最终没有选择遗忘,可仍然选择了离开。她是个俗人,迷信天命,她想要原泱好好活着。
原泱拖过一截被角抱在怀里,整张脸都埋了进去,贪婪地嗅了嗅,上面还残留着女子的体香。
:“阿犀,他日再见,又该是何种心境。”
……
这一来二去地,正好捱到了开春时候,按照西王母的意思,瑾瑜是要被罚去陪葬的。押送她去苍梧山受刑的是青鸟族的晚辈琅玕和瑭琰,此时的璧珏上仙已经晋位上神,接替了瑾瑜的位子入主惜旧宫了,自然不能受累来送她这一程。
祭司台神官望眼欲穿,却迟迟没有等来三人。召集众人在山上遍寻无果,最后在山脚下发现了两具被掏空的尸首。
在苍梧山下,只找到了琅玕和瑭琰的尸体,死状惨烈,就连五脏六腑都被山野猛兽挖了去,空剩一副皮囊和骨架。被押送的瑾瑜却失踪了,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
瑾瑜身负镣铐和枷锁,光是行走都多有不便,根本无法伤及二位上仙,事情变得扑朔迷离。一时间众说纷纭,但归根结底都在说谋划此次灭口之事的另有其人。
可究竟是谁呢……
青鸟族连夜集结十二部众,日日盘旋于九州四界找寻其下落,一晃已过月余,却一无所获。
转眼间,七七四十九日过去了,西王母破例召见了一个无名小卒,这人是司夜的小仙,他说自己在守夜时意外拾到了瑾瑜的归元扇,扇面上留了一句惊天大秘密,必须面禀众神:日出东方,皓月未央。
周天命数,轮回有常。
零星出世,灵犀无双。
乾坤颠倒,天地动荡。
那司夜仙念完之后,规规矩矩地将折扇呈给了西王母,请她定夺。
叔亥帝君是个粗人,不通文墨,觉得这些文绉绉的话很是费解:“短短八句话,词藻堆砌,叙事不足,这扇面究竟想说什么?把我们召在一起可不是为了读诗的。”
:“日月当空好比山有二虎,必有一争。你再想想神谕碑,不正好应验了吗?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轮回常数。距神魔大战已逾数万年之久,近期是否有所异动?再者,少灵犀若真拿到了零星,那天地动荡便在情理之中了……”老君捋着白胡子把这四句密语连起来解释了一通,倒是有理有据、合情合理。
别看他平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有炼丹炉,这一到关键时刻,他的思维甚是敏捷。可见这些年的仙丹灵药没有白吃。
听老君一席话,众仙僚顿觉醍醐灌顶,甘露洒心,熟练地将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和事直接串连在了一起,得出了一个自认为无懈可击的结论:爱人者兼其屋上之乌,不爱人者及其胥余。定是少灵犀记恨瑾瑜,连带着也憎恶整个青鸟一族,因此杀了那两个孩子。
若一切真如扇面所说,为长远计,那少灵犀绝对留不得。她若知晓魔族倾覆一事,这股怒火只会越烧越旺,更何况她还有少耘的零星!等到她找上门来屠戮众仙,为时晚矣。到时候就真的是“乾坤颠倒,天地动荡”了……
事已至此,天帝也立马站出来旁敲侧击:“还请西王母明察,青鸟族二子的惨死和瑾瑜的失踪必定与这判词上的人有关。”
:“她不想让外界知晓,便掳掠瑾瑜杀其灭口,以守住这个密辛,为魔族的阴谋诡计争取更多的时间!而且,新任魔君与瑾瑜素有恩怨,此番归来,盛怒之下杀人灭口也未可知啊!”
天帝言之凿凿,仿佛亲眼所见,:“长衡请诛杀魔君少灵犀,以断少耘重生之后路,永绝后患。”
长衡就是那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一直记着长玺之死和自己从前受的委屈,他决心要趁次良机一雪前耻。
若能借瑾瑜一事动摇西王母,那整个天市垣便可倾巢而出讨伐魔族。到时候,尊神就不得不站出来为天族主持公道了。
在风调雨顺的日子里,谁都能讲出几句正义凛然的话。但当暴风雨来临时,人们就慌了手脚,再无暇顾及所谓的正确,只能屈从于汹涌的浪潮,来保全一朵水花的安稳。
:“天帝说得极是,若不早早应对,防患于未然,到时候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啊。”
:“若真如扇面上所说,那新魔君一旦成为魔神,咱们的脑袋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我也赞成先发制人,她今日能杀了青鸟族的孩子泄恨,明日就能步少耘的后尘,杀了我们所有人。”
果不其然,众仙僚闻之,皆怒发冲冠,多的是随声附和的人,一触即发。
禹农本来是要去别枝惊鹊的,路过此地,见他们聊得热火朝天,就留下来听了半截。他不愿搅了秩序,只躲在一旁仔细地抠着指甲缝儿里干掉的墨汁。
越听越觉得原泱该把这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都连根拔起才行。
等到七嘴八舌都消停了之后,他才站出来颇为不屑地质疑道:“守个夜就能捡到遗失的宝扇,南天门还真是个聚宝盆。这归元扇什么时候抢了本君的行当,也开始算上卦了?这四界中事,并非我亲笔所书、亲口所述的预言,定是谣言。并非神谕碑上现世的字符皆非事实。”
一群趾高气昂的人见到少司命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立马收起了得理不饶人的嘴脸,躬身道:“恭迎少司命。”
大殿上一下子静了下来,衬得禹农的声音更响亮了些,:“当然了,你们从小迟那里换来的消息也十有八九是真的。除此之外,全是胡诌。就算尔等舌灿莲花,那黑的也不能变成白的!”
禹农拂袖而去,他严厉的斥责拉回了大家的理智,开始在心里权衡利弊,但每个人的内心可一点都不平静。这也无可厚非,生死存亡之际,谁又能安之若素呢?
禹农说得对,黑不能变白,但是他忘了黑的总能让白的染上污点,而人心最容不得一点不利。
那扇面上的四句判词是谣言也好,是谎话也罢,都已经在众仙心里扎下了根,不久便会破土而出,待到枝繁叶茂之时便是战乱之日。
禹农拗不过那群仙人,招了遁行云气冲冲地去了太微垣,他定要将这些荒唐事都说给原泱听听。让他把这些不明事理、不辨是非的堕仙都弄到东海监牢去拘起来,净说些不着调的胡话。
:“原泱,他们竟因几句莫须有的话就要备兵攻打魔界,还要杀死魔族新君。这些人一心想着防患于未然,怎么就不顾及挑起神魔大战将会波及整个九州四界,致生灵涂炭,民生凋敝。为仙者如此不顾全大局,何谈将来!”
原泱立在窗户前,手里捏着一截玉人,外面愁云惨淡,阴霾密布,是大凶之兆。
:“禹农,这人心,阴阳参半,孩提时至善至淳,肉身凡胎,还达不到五毒不侵的境界,正邪本在一念思量,一念错步步错,邪念滋生,日益壮大,那颗与生俱来的慈悲之心便会沦落尘埃。魔族前有少耘后有少炎,天族亦有长衡、天枢之徒。他们终会因私欲而走向毁灭……”
禹农将心里藏着的一席话一骨碌倒了出来,:“长衡乃鹰视狼顾之徒,若姑息迁就必酿成大祸。你可知,捡到归元扇的司夜仙本就是长衡手下的人,曾经引少灵犀到锁灵塔的也是他!”
原泱正色道:“此人心术不正,作恶多端。报应不爽,他活不长的。”
禹农挑眉问道:“你都知道了?”
:“是。”他还是这么惜字如金。
禹农有些诧异,他明里暗里多方奔走,才打听出一些苗头,又细心推理揣摩良久才敢下定论。可这新得的热乎消息,原泱竟然早已知晓,听他的语气,貌似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尽在掌控。
禹农又怕他有所遗漏,还是执意多嘴两句:“原泱,你可知若西王母松口,天庭出兵,整个三垣九曜便脱不了干系。”
禹农见他并不反感长衡的提议,也没批评仙庭的种种不是,心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还是说……你支持开战?”
原泱随手拿起一颗带壳的胡桃堵住了禹农的嘴,不忘附赠一记白眼,:“就算长衡没有挑拨离间。我杀了她的父君,也变相害死了她的兄长和姊妹,这一笔账,她迟早也会算清楚的。”
禹农忍着痛将胡桃从牙关处撬下来,都碎成了两瓣儿,:“那九州四界……”
原泱抬手挪走了头顶的一片乌云,明亮的天光倏地洒下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自会保全大局。”
禹农看他泰然自若的样子,想是已经布好了下一步棋。只是不知道,他又要做出什么牺牲。
:“你这个尊神生于危难之际,有一大堆烂摊子要收拾,没能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忒苦了。若等来日……”
算了,来日谁又说得清。
第82章 荷华宫
辞别了原泱,禹农为了赴约,又去了一趟天市垣。
宛童守在药炉边上翻看典籍,时不时同禹农搭两句话:“听说你今日在天庭当着西王母的面舌战群雄了?扇面的判词可以作假,那迟修说的为什么就一定是真的?”
禹农放下手中的柴火,正经道:“迟修有‘山河风云录’,也就是天书的纸背。”
:“纸背?”听到这个新词,宛童一下子来了精神,合上书靠了过去。
禹农耐着性子解释道:“祖巫将法力给了强壮善战的魔族,将预言之力给了鬼域,这就决定了鬼域主君能光明正大地以任何方式、从任何地方窥探神明对未来的指示。‘天命姻缘书’在书写的时候墨汁会浸透纸页,所以一张纸只能用一面,而上面的字迹便会被完整地反刻在纸背上。你想想,迟修只需要倒着翻阅‘山河风云录’便和我所写的如出一辙了,加两笔批注也是常有的事。”
说着说着,禹农又联想到了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弟子,:“小迟可以用那些人心甘情愿付出的代价来修改我笔下的故事,他的文笔可比月老好太多了。要是在凡间定能成为一位文坛巨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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