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遇说得也没错,姜公潭不大但很深,里面只住了一尾黄金鲤,最喜欢吃仙树上结出的月牙果。众人都在设陷阱钓它,有月牙果都不一定能成事,更别说她只有一根鱼线了。
少灵犀专心致志地观察着水下的动静,也有自己的说辞:“这可是姜公潭,要什么鱼饵,愿者上钩。”
蝉鸣声越发聒噪,吱吱喳喳叫得人心烦意乱。
有几个不耐暑热的骄矜仙子,直接扔了竿子离去,就连负责授课的开阳星君都不知所踪,不知道躲哪儿纳凉去了。
汗水顺着鬓角滴落进领口,一路滑着向下,这种汗涔涔,痒酥酥的感觉太折磨人了。
突然,少灵犀感觉自己的垂竿被猛地下拉了一次,弯进了水里,莫不是鱼儿上钩了!
她迅速站起来,卯足了劲儿一甩,一尾浑圆的黄金鲤破水而出,摔在了一旁的草地上。众人闻声而起,踮脚张望,皆投来艳羡的目光,唯一的一尾鱼被她钓走了。
长玺偷瞄了一眼积分榜,整个人都拔凉拔凉的,:“是谁说运气不是一种捷径!她就可劲儿消耗吧,总有一日会山穷水尽的!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啪嗒——”,长玺徒手掰断了竹竿,带着身边人愤然离去。
她上次出师不利,没吵赢少灵犀,这次又错失了先机,郁闷得很。眼看着少灵犀得了黄金鲤,总成绩节节攀升,积分累计起来直逼前三甲,不太妙啊……
少灵犀倒是乐开了花,不为别的,总算找到了自己的长处——垂钓。虽然不是花季少女该有的爱好,但好歹是一门手艺。
她没有丹元,不修脉力,能在这些“旁门左道”上有所建树也还不错:“伯遇,今年到底是空缺了哪几个神职?”
伯遇托着腮帮子,气鼓鼓地细数道:“看护瑶池的司镜神,掌管琅邪台工籍的司工神,还有一位是继任星君。最炙手可热的当然是九曜星君一职了。”
:“你该不会已经在考虑……”伯遇突然联想到了一件事。
少灵犀笑嘻嘻敷衍道:“我就随口一问,不作数不作数。”
伯遇扒拉着竹节上的木刺,颓丧道:“唉,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少灵犀回去的时候,夕阳都沉底了,天地间染上一层薄薄的暮色。
原泱和往常一样倚在朝夕亭里读经。他除了在朝会上辩道时会多说两句,通常都不爱主动搭理人,所以她也没打算给他问安,径直往自己住处走去。
:“站住,你过来。”哟,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啊?哦,好。”少灵犀有些诧异,还是乖乖走了过去。
原泱问道:“这些日子可有什么感悟?”
少灵犀老老实实答道:“日日循规蹈矩,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悟。”
:“没有?”
:“没有。”
原泱放下书,又问:“你可听过一则耳熟能详的故事?”
少灵犀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噢?您且说来听听。”
原泱道:“说往昔之世,有富愚人,醉心攀比,痴无所知。偶见邻人作三重高楼,富丽堂皇,轩敞疏朗,心生渴仰,欲垒土仿而造之。其谓匠人云:‘我不欲最下两层,直接为我修建最漂亮的第三重就好了。’匠人百思不得其解:‘岂有不造下屋而得上层者乎?’”
这不巧了嘛,少灵犀曾经也读到过这本书,当时就得出了一番见解:“君子之道,行远必自迩,登高必自卑,一步登天不可取。”
原泱听她答得义正严辞,不像是在敷衍。
确认了她果真没有意识到有不妥之处,遂打算敞开了明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千里之行非一步之遥。不管是学业还是技艺都要循序渐进,熟能生巧,不能贪多。你要怀揣一颗平常心才好。”
:“你的意思是?”少灵犀能懂这字面意思,却不太明白尊神在此时此刻说这段话的意图。
原泱捂着嘴假意咳嗽了几声,讪讪道:“你底子薄弱,想要突飞猛进的心情我理解,但……太微垣没多少东西让你挥霍了,可否稍微收敛一点……”
那造楼的愚人尚且富有,尊神的东西却是从天师那儿原封原样承袭来的,用一样少一样。
这些东西陪着原泱活了几万年都健在,少灵犀不过住进来月余便倒腾走了大半,搁谁都心疼。
第12章 棋艺课
少灵犀心中顿时了然:原来他今日开金口是这个意思。
她这个月确实很败家,让原泱赔了不少物件进去,损失些身外之物倒是小事,就是欠了许多人情债,不太好还。他堂堂一尊神,历来秉公办事,若有人抓住这些机会有求于他,岂不是两难。
:“好,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她还是很善解人意的,毕竟原泱管吃管住,她没道理和他唱反调,那样做多少有点忘恩负义,不知好歹。
她怀着愧疚之心,答得很小声。可原泱却理解成了她心里委屈,以为自己伤了她勤学好问的心,拂了她遨游书海的意,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无需难过,你要实在想学,我可以教你。你想学哪样,我都略懂一二。要是……”
:“那就这么说定了。”没等原泱说完,少灵犀便着急着答应了下来。
看着她蹦跳着离开的身影,原泱发现自己好像多虑了:她脸皮比墙砖还厚,哪有这么脆弱。
尊神是出了名的风素虚远,学业渊长,他的课业是一等一的好,音律、古史、剑道、占卜、茶艺、咒术……样样精通,门门出类拔萃。
少灵犀因祸得福,当真捡了个大便宜。
原泱翻着经书,晃神间还在心疼自己那一片梓漆树和那几个清澈见底的天然池子。
傍晚时分,夕阳西沉,云层间出现了一片艳丽的火烧云,把整片天空映照得透亮。
南天门守将朱雀正飞往岩积山出差,要给老山神送去天灯节的请帖。路过姜公潭,见一尾黄金鲤趴在岸边拍水,郁郁寡欢。
出于同僚之间的关心,隔空问候了一句:“怎么了这是?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还不够好?我看天上就没有比你更轻松的仙了。”
黄金鲤闷闷答道:“别提了,尊神说紫竹林里的竹子是历任天师亲手所植,栽培不易,历史悠久,损坏不得,让我必须找个空竿子出水。我是一颗月牙果都没敢碰,在水里游荡徘徊了许久,终是不敢违抗法旨啊。”
原来如此,少灵犀也不是运气好,也不是擅长垂钓,是原泱怕她去伐紫竹林才出此下策。
老神仙的良苦用心可见一斑呐。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一个二个还没学出个什么名堂,转眼已过月余,大家没了新鲜劲,多多少少有些倦怠,起早贪黑的身影一天比一天少,临近下学时只剩得稀稀拉拉几个人。
潮起潮落本是常事,学习的热潮退却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不少仙师都在感叹:四界学子真是一茬不如一茬啊……
少灵犀则恰好相反,她倒一心盼望着能将早课、晚课都加上。长痛不如短痛,早日修完早日回温源谷歇着,省的劳心劳力应付这许多的试炼。
守时是一个好习惯,少灵犀依旧是提前一刻钟到了千重阙。
她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环视四周,见大家都穿得极其隆重,裹得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倒是少见。
:“嚯,今日是怎么了,就连不施粉黛的素衣仙子也打扮得如此娇艳,天宫要举办选美比赛吗”
朝歌端来一张棋盘和两盒棋子,盘膝坐下,漠不关心地说道:“还‘选谁穿得厚’比赛呢……我打听过了,棋艺课历来是由尊神亲自教授的,她们自然要逮着机会展示一番。就算没考上神职,万一稀里糊涂地做了神后也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好事。”
少灵犀点了点头,深表赞同。怪不得座无虚席,尊神只在分配学宫时露过一次脸,之后便没在公众场合出现过。
就那日的惊鸿一瞥埋下了悸动的种子,都盼着今日一见,能圆了魂牵梦绕的念想。少灵犀司空见惯的是别人翘首以盼的,也能理解。
在晨钟响到第三下时,原泱穿着淡蓝色礼服迤迤然走来,到了主位上正襟危坐。抬手示意大家都免礼入座,众人闻声而动。
少灵犀发现,尊神只要踏出太微垣就会变得截然不同,亲和力锐减,威严陡增。好家伙,还有两副面孔呢。
尊神笼统概括了几句,说下棋可以修身养性,抚平躁郁的心绪,告诫众人不要忽视了这项看似无用的技艺。他又当着学子的面儿解开了几个千古奇局,抬手落子间也口述了许多要领。
三垣九曜人多地广,事务庞杂,他要巡视的地方多了去了,自是不能待太久,嘱咐了大家两两对弈之后便忙着处理要紧事去了。
有好几个仙子私下酝酿了许久,正鼓足了勇气要凑过去讨教一番,结果只慢了一步,连尊神脚后跟都没赶上,终没能如愿。
一堆少男少女打扮了许久,算是白费力气了。
璧珏上仙在一炷香内连赢三局,觉得和沉洲下棋实在无趣,便先行离开了,寻思着改日找尊神一决高下。
:“你们说这世上有没有一种剧毒仙草,能将邪恶的海妖和海兽置于死地呢?最好是能悄无声息的投毒,让它们在痛苦和折磨中陨灭。”沉洲一得空,思绪就飘远了。
四海水族每年为了扼杀这些上古遗留的祸患,伤亡惨重。若能寻得一个上佳的法子,避免损失,岂不是美事一桩。
在场的人没一个愿意搭理他,究其原因:其一是屈从于他的威严,不敢反驳。其二是都觉得他脑子有病,不愿多费口舌。
唯独有一个声音很认真的反问道:“据我所知,四界中所有野生的单株毒草都不能达到这种药力,除非用多种毒株配伍,你真想要这种东西?”
朝歌这边正好相反,长玺这些年光顾着闷头修炼,琴棋书画是碰也没碰,只一局便败下阵来。她自愧不如,也不愿继续丢脸,招呼了一帮小仙跑到一边陪她练手去了。
沉洲把玩着光滑细腻的棋子,不以为意道:“倒也不是迫切想要,只是心中存了疑问,想要个答案罢了。有当然好了,既然没有,我也不愿强求,顺其自然吧。”
:“朝歌,你别听他瞎说。快过来帮我看看这盘棋该怎么下。”
伯遇的棋路变幻莫测,自成一派,少灵犀的白子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好厚着脸皮请教外援。与其听沉洲讲那些胡话,倒不如助姐妹一臂之力。
朝歌围着棋盘左看右看,横看竖看,实在找不到反败为胜的突破口。伯遇的棋下得很开阔,对各个要塞又都守得很准,少灵犀已经是必输无疑了。
伯遇很是得意,嬉皮笑脸地说道:“今日巧胜,少君,承让了。”
刚说完就开溜了。他得把璧珏那个死傲娇拉回来一较高下,让他睁大眼睛看看谁才是九重天第一棋圣!
伯遇从一众正在对弈的学子身旁路过,多多少少瞟了两眼。忍不住拍了官逐浪的肩膀,指着一处交叉点道:“落在此处,可解双征之困。”
经这一点拨,官逐浪豁然开朗,果然如此!
只此一子,便可扭转局面,起死回生。这感谢的话都挂到嘴边儿了,可一回头,那位“观棋要语”的假君子早就没影儿了。
少灵犀听得真切,只一晃而过就能看清棋局,下出反转一手,也太神了。人有所短,亦有所长,看来伯遇除了学仙法不上进,学其他技艺还是挺用功的。单单就棋艺这一项来说,算得上是造诣深厚了。
就这一场对弈下来,伯遇的积分滚动着上升了好几十名,未来可期啊。
第13章 剑道课
若说上午尊神的棋艺课大家都是主动去的,那下午的课却是十分被动。
剑道课由叔亥亲自督导,他可是拥有梵行六脉的司战帝君,也是出了名的暴脾气,没人愿意得罪他,再不乐意去也只好乖乖到场受训。
这治病讲究“对症下药”;这治学则讲求“因材施教”,这些人灵力或高或低,剑术或强或弱,万不能混在一起。叔亥帝君依照三更沼泽的试炼名次将学众分别划分到三个武场,再根据他们的剑术高低进行相应的指点。
沉洲不屑与泛泛之辈比试,执意要挑战少灵犀的“凝水化剑”,还承诺了只比剑术,不用仙力。他起初看不上这些花里胡哨的招式,现在却很感兴趣,可见叔亥帝君这剑道课上得不错。
少灵犀思来想去,还是不愿冒险,吩咐了鼎鼎有名的魔将炳兆臣去陪他练,自己则称病躲在瞭望席上观战。
官逐浪则代替吾又站在她旁边,为她剥着胡桃壳。
炳兆臣和沉洲可谓高手过招,势均力敌。二人进退得当,攻防兼备,脉息不相上下,剑道也相差无几,多半能打成平手。
少灵犀随手往官逐浪嘴里塞了一粒胡桃仁,问他:“你和兆臣都是七哥选出来的副将,到底谁更厉害啊?”
官逐浪受宠若惊,来不及吞咽便急忙答道:“他擅猛攻,我长于奇袭。各有长处,无从判断。”
:“也对。诶,从前在学堂里,你和炳兆臣总是沆瀣一气,嘲笑符筝对我唯命是从。如今你俩怎么凑不到一块儿去了,也不和对方说说话。”
提到学堂,官逐浪心里咯噔一下:他年少无知时,也随同窗一起孤立排挤过九公主,虽没有正面交锋,却也在暗地里埋汰过她。哪知道一个骨瘦如柴的黑煤球能出落得如此漂亮,成了魔界首屈一指的美人。
官逐浪以为少君是要旧账新算,憋了半天才吐出五个字:“我们……成熟了……”
少灵犀愣住了,学着他的样子结巴道:“那我……祝福你们……成熟了。”
打着打着,沉洲渐渐处于下风了,好几招都难以招架。少灵犀看着局势不大对劲,炳兆臣好像杀红了眼,每一刀的力道都能置对方于死地。
前两场比试他都是见好就收,点到为止,可见胜负欲不强。怎的这一场如此凶狠,再这样下去可就失了族人气度了。
刀光剑影中,少灵犀瞧着那刀中钻出了一头气势汹汹的食人虎,那张牙舞爪的畜生站在主人身后跃跃欲试,这是炳兆臣的刀魂。
糟了!他要用“猛虎出山”,此招能轻而易举横扫千军,也是少衍选他做副手的重要原因。但这又不是镇压叛乱,他怎么能起杀心呢。
若是魔族之人误杀了沉洲,岂非落人口实,到时候四海水族、天族、神族都会抓着不放。
少灵犀来不及犹豫,把官逐浪往身后拦了一把,纵身跳下了瞭望席,直奔武场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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