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心月痛苦地捂住脸跪坐在地上,她自言自语:“我这是怎么了,鬼迷了心窍说出那样的话,不要脸啊,送上门的人家都不要!不如死了去吧,不要脸的!烂货!”
在她临时起意的报复计划里,以为和赵齐成为恋人这一步应该不难达成,她知道自己不丑,也感觉得到至少从前赵齐对她是有意思的。只要赵齐敢答应,她就会挽着他的手出现他爹妈面前。
她痛快地想象,到那个时候,赵继新和他姘头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而赵齐这混蛋,也会得到惩罚,他再也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她母亲掠夺来的一切财富和幸福。
可事情的发展超出了预料,赵齐似乎不是色胆包天到没原则的那种人,而心月显然也高估了自己的魅力。
她羞愧难当,恨不得当众掌掴自己。
回去的路上,她把车子开得飞快,甚至闯了红灯,两年前那种全身虚空仿佛灵魂出窍,烦躁到想死的病感又找上她了,她只想尽快回到住所把自己藏起来,说什么也不能让自己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疯出丑。
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焦虑感折磨着她的每一根神经,从心理到身体,她只觉得身体里满是没有形体的小虫子,自头顶到脚底爬得满满当当的,它们在皮肤下面、血管经脉、骨头缝隙中横冲直撞,窸窸窣窣地快速爬动着,由此带来的瘙痒和烦躁是无法排解的。
心月一只手控住方向盘,一只手不断地抓挠着头皮、脸部和手臂的皮肤,留下一道一道的红痕。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仍然感觉胸口闷痛,呼吸道紧张,像是被人狠狠地扼住了咽喉。
“怎么办啊,我快死了!”
她发声哀嚎。
第34章 对我好
心月一进门就扑倒在地上,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十分虚弱,没有半点力气。不知不觉间,她竟在一种恍恍惚惚,半睡半醒的状态中度过了一个白天和一个长夜。
第二日清晨,门外的敲门声持续了很久,等心月终于反应过来外边的人叫的是她的名字,且不是在梦中时,她才惊觉自己没有睡在床上,而是以一个别扭的姿势扑在地板上,肩颈处因为长时间处于扭曲状态而变得麻木僵硬,头也晕沉沉的。
门开了,赵齐看到心月的第一眼脸色就变了:“你怎么了?生病了?”
心月的确感觉全身乏力,连眼皮都无力撑开,她头晕目眩,只能扶着墙壁到沙发上坐下。赵齐来到她身边,弯下腰用手覆住她的额头,过了一会才说:“好像有点烫,是发烧了,怎么会满头的冷汗。”
“走,我送你去医院!”赵齐说完就拉着心月起身,见她不动,又准备蹲下身将她抱起来。
心月挣开对方的手,轻飘飘地把他推开,倒在沙发上继续昏睡。
她想起昨天做的那些荒唐的事情,更加困难地在脑袋里找到做那件事的目的——她想起来了,是因为她被人戏耍了,赵齐一家人不放过她,害她家破人亡不够,还拿她当傻子笨蛋取乐。
委屈的泪水流了下来,心月感觉鼻子又酸又疼,像是感冒了,呼吸不通。
赵齐关切地看着她说:“你很难受是吗?要不我直接叫120吧。”
心月摇头,轻声说:“我没事,只是感冒了。”
“家里有药吗?”
“有。”
“在哪?我去拿。”
心月慢慢坐起来从茶几下拿出个药箱开始找药,赵齐赶忙去厨房烧水,没一会儿就拿着热水壶和杯子出来了。水很烫,他又接来一盆凉水,将杯子放在其中凉着。
药箱里只有各种胃药和生理期需要吃的止痛药,没有感冒药,也没有她最需要的镇静药。在她“痊愈”之后,心月已经把那些会让她昏睡、疲乏、健忘以及反应迟钝的药都扔掉了,那时候,她以为自己好起来了,再也不需要它们。
赵齐给心月扯了几张纸巾,让她擦掉眼泪,然后在她身边坐下,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手机递给她:“你的手机掉我家里了,今天一大早我从医院回到家才发现的。”
“谢谢。”心月接过手机的时候屏幕亮了一下,显示何俊江曾给她发过几条信息。
“你冰箱里好像没有什么可以吃的,我下去帮你去买早点吧,想吃什么?”赵齐问。
心月摇摇头:“不吃了,我不饿。谢谢。”
“越是生病就越要吃东西,没有体力怎么对抗病毒呢。”赵齐站起来准备出去买早点。
心月:“真的不用,我吃不下。”
赵齐脾气上来了,声音陡然严厉:“别太倔强了,你怎么跟我爸似的,我刚才在医院劝他吃东西,来这里又劝你吃东西,我这一天好煎熬哎。”
心月抬头看他一眼,不再坚持,说道:“帮我带一碗米线,谢谢。”
赵齐:“这才像话嘛,别跟我那么客气了,抓紧把药吃了,等我。”
心月:“嗯。”
何俊江发的消息只是一般的问候,问她最近好吗,有没有忘记浇花。心月抬头看了一眼角落里默默绽放的紫色蕙兰,突然想起似乎已经三四天没有浇水了。
放在平时,她会简单地回答——“浇了。我很好。”可这时她突然觉得何俊江对她来说,是一个特别的存在,是这世上唯一真心喜欢她的人,是她唯一可以索取些许关心的人。
她回了两句话:“按你说的,每次都把水浇透了,花果然开得很好。”
“今天生病了,好难受。”
前一句话是讨好,后一句话是寻求更多安慰的引子。
何俊江果然细致地询问起她的病情,担心她一个人无法照顾自己,决定下班后就来看她。
赵齐回来了,除了米线,他还多买了些糕点,另有一个袋子装满了药,他把药一一拿出来摆在茶几上,告诉心月吃完早点后记得泡抗病毒的感冒冲剂吃,下午还没退烧的话再吃两片康必得。
心月问他买了多少钱,要立即把钱还他。赵齐摇头,无奈地说:“你先别管这个,吃完米线就去睡觉,好好休息一下,今天就别出去跑车了。”
见心月点头答应了,赵齐说:“那我走了,待会有两节课。”
心月欲言又止,赵齐看出来了,问:“怎么了,有话就说。”
“就是,你,你爸爸还好吗?”心月犹豫着问。
赵齐长叹一口气,颓然说:“是癌症,还怎么好啊。这次查出转移了,马上又要开始化疗。” 他拉开门要走,不打算再说这些沉重的事情,可心月叫住他。
“赵齐。”
她叫他的名字,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语气,郑重、成熟而冷静,不似平常的小心翼翼、唯诺畏缩。
一道带着夏日燥热气息的阳光斜着照射在她脸上,显出她透亮的琥珀色眼瞳,明暗光影勾勒描绘出她优美精致的脸部结构,赵齐有一瞬间突然想到要是这人的性格再可爱点该多好啊。
“你妈妈对他好吗?”
心月的问题让他赵齐感到意外,他脱口而出:“对谁?”
“你爸。”
赵齐忍不住发笑:“当然好了,我爸妈这么多年一直非常亲密,恩恩爱爱,简直是模范夫妻。”
心月紧跟着问:“那你妈妈是个好人吗?”
“什么意思?”赵齐的表情有些僵硬,他肯定地回答:“当然,我妈当然是个好人,她是我见过最善良、最温柔、最可爱、最伟大的妈妈。你怎么会这么问?”
“那你们一家人真的很幸福呢。”心月笑了,鼻音很重,泪水在眼窝里打转。
“你爸妈呢?”赵齐随口反问。
心月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她哽咽着说:“我很早就没有家了。”
赵齐于心不忍,快步走到她身边,将她揽在怀里。
一开始心月还尽量控制着自己,仅仅发出些呜咽声,到后来她没忍住直接放声嚎哭起来,泪水浸湿了赵齐的衣服,过了许久后她才止住哭泣,歉疚地说:“对不起。我又丢脸了。”
“没事的。”赵齐抚着她的头发轻声安慰,“女孩子哭一下而已,有什么好丢脸的。你就当我是你的朋友,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找我就是了。”
他看了看表,说:“我真得走了,你可别再哭了,赶紧把米线吃了,注意休息,拜拜。”
心月乖巧地点头答应着,目送他离去,然后表情立即变得冷漠阴沉,将赵齐给她买的食物和药全部丢进垃圾桶里。
她刚刚想起了少年时候发过的毒誓,那时候父亲在失联很久后通过小姨要到了心月的电话号码,要心月给他一个账户,他好按时给心月打些钱做抚养费,当时心月满怀对父亲的仇恨和愤怒,她给父亲回了短信,说自己就是饿死了,死在大街上没人埋,也不要吃他的一粒米,也不要穿他的一块布。她还学了些农村妇女骂人的话,说自己要是吃了穿了赵家的,就肠穿肚烂、头被人砍掉、出门就被撞死……
那是他们父女俩最后一次交流,她只管泄愤,有意把短信写得狠毒,却都是咒自己的。
心月高烧不退,口干舌燥,蹲在厨房喝了些糖水后就去睡觉了。午后他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是赵齐打来的,他要给心月带午饭,问她想吃什么。
心月迷迷糊糊地说:“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吧。”挂了电话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起床将早上丢进垃圾桶的早点和药捡了出来,米线全部倒进马桶,药也做出吃过的痕迹。
没一会赵齐来了,给她带的是排骨萝卜泡饭,闻起来很香。赵齐就坐在她身边看着,还殷勤地帮她把筷子勺子准备好,她没理由不吃。
心月想了想,给赵齐转了两百块钱,请他一定要先收下,她才能安心吃饭。赵齐对心月的拘谨与见外感到无话可说,他已经发现这女人看似柔弱和气好说话,其实最是倔强爱钻牛角尖,而且不能惹她生气,一生气了脸马上就沉下来,特别可怕。
“你吃着,我在你这儿补个觉,一点半叫我一下。”赵齐躺倒在沙发上,抱着抱枕闭上了眼睛。
“好,你睡吧。”她怕自己搞忘了耽误赵齐上课,赶紧先给手机上了个闹钟。
心月拿不准该用什么态度对待赵齐,只能自然而然地回应着他善意的照料。她不恨赵齐,即便知道他是赵继新的儿子,即便知道了他的恶作剧。
其实,在她平静下来时她不恨任何人,但凡有人肯对她好,能给予她真正的关心和爱护,她的内心都会充满爱和欢喜,迫不及待地想要回馈、报答。
赵齐睡着了,仰着头,呼吸平稳,年轻而俊秀的面容在心月面前展露无余。
“那我也还你一个恶作剧吧,就算扯平了!”
心月这样想着,便按下手机悄悄给赵齐拍下十几张照片,有脸部特写,也有连带自己出镜的自拍,她甚至还起身录了一段视频。
心月只有小姨一家的微信,但只要把照片发去朋友圈,这些亲戚就会把消息流传出去,说不准哪天就能传到了赵齐父母那里。
她发了仅亲戚可见的朋友圈,内容是“介绍一下,这是赵齐,还是老乡呢。”配图是一张赵齐的睡颜和一张两人挨得很近的自拍,这样的暧昧表述,不怕人不误会。
很快,一向热心的表姐大燕发表了评论:“我天,你终于谈了!男朋友太帅,改天带来家里吃饭。”
心月对此感到满意,她不回复也不解释,正好时间也到了,就叫醒赵齐。赵齐去洗了把脸,临出门时突然靠近心月,用手为她量体温,嘴里说着体温好像降了的正经话,手却自额头往下轻划过心月的脸颊,最后在她下巴上逗留了两三秒。
心月歪头躲开,赵齐坏坏地笑着说:“走了,晚点再来看你,记得吃药。”
门嘭地一声关上了,心月记起何俊江似乎说过晚上下班会来看望她。
第35章 心乱了
心月的饭只吃下了三分之一不到,她常年患胃病,肠胃炎犯了便容易反酸胃胀,吃不进东西。人不好好吃饭胃病也就更加严重,周而复始,已经拖成个难治的老毛病,隔三差五就犯一次肠胃炎。
她拿出药箱,将各种中西胃药、退烧药、止疼药全部找出,随意看了几眼上面写的适应病症,挑选出她觉得应该有效的药。
一直以来,她在生活上都比较粗糙随便,吃喝都是能应付过去就行,平时生病了也主要靠硬扛,从小到大都没去过几次医院。因为分不清自己全身酸疼,鼻塞咽痛,发烧冒汗的症状是哪种感冒,她干脆将风热、风寒、抗病毒的冲剂全混在一起喝下,怕这些药刺激肠胃加剧胃痛,又喝了疏肝和胃的柴胡冲剂,补吃了两颗饭前忘吃的胃药奥美拉唑。吃完这些药便昏昏沉沉地回床上睡着发汗。
她记着晚上会有人来见面,本想歇一会就起来梳洗,谁知这一觉直睡到日头西沉的傍晚时分,她才被敲门声吵醒,却不知道外面是何俊江还是赵齐。
开门前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邋遢得紧,脸上浮肿不说,头发又乱又油,身上也散发出一阵阵难闻的酸味。无奈,她只能先找了个帽子戴上,遮住蓬乱的油头,又往身上喷了些香水,这才开门把人迎进来。
何俊江给她带了两篮洁白馨香的栀子花,说是路上看到有两个可怜的老人在摆摊,他不忍心便连篮子一起全买下来了。心月爱花,也欣赏何俊江这样善良的举动,她发自内心地笑出了娇憨惊叹声。
好在心月屋里的花瓶够多,她找来剪刀准备修剪花枝,何俊江问她为什么在家也戴着帽子,心月便不好意思地说:“我刚睡醒,一天都没洗脸。”
“那你去洗吧,我来搞这个。”
何俊江说着就接下了剪刀,心月也不再客气,拿了衣物进卫生间洗澡去了,等她洗好出来,何俊江已经将花插好分置在房间的各处,连卧室也有一瓶。
“好香啊!”心月感叹。
“你喜欢就好。”
何俊江转头看到心月换上了一袭宝蓝色丝绸长裙,身姿曼妙,正一手用毛巾捂着湿答答的头发,一只手往柜子里拿吹风机。吹风机的线和一堆数据线纠缠在一起,心月甩了几下没甩开,他走过去帮心月理好线插上电,轻声说:“我来帮你吹吧。”
他带着一种急切的压迫感靠近心月,没等心月说出什么同意或者拒绝的话,立即扣动开关,吹风机轰响起来,将她肩上的一缕缕头发吹得上下翻飞。
两人挤在洗漱台边的小空间里,心月有意回避看到镜子里挨得很近的两个人,便面墙站着,何俊江在她身侧,只吹得到身后的头发,他不敢贸然上手触碰,只好先关了电,对心月说:“你把头发拢到后面。”
心月本来紧张得一动不动,听到这话,开始动作僵硬地往后捋头发,手指与发丝纠缠不清,往后捋去的头发又被指尖带回,她愈发紧张,双手微颤,头发越缠越乱,何俊江无法袖手不管,安慰说:“没事,我来,你先拿着吹风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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