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说是她请客,但她慌慌张张抓起身旁的包就往外走,最后是赵齐结的账。
赵齐在楼上的电影院门口找到了心月,她怔怔地站在海报墙面前,目光落在一幅画面清新治愈,片名却诡异的电影海报上。
面对这女人怪里怪气的言行,赵齐尽量表现出容忍和友善,他问:“仲夏夜惊魂,你想看这个?”
心月用一种讨好的笑容问他:“你想看哪个?”
“就这个吧,新片,不过,这是恐怖片哦。”
“你怕啊?”
“切,我对一切恐怖片免疫。走吧。”
赵齐拿出手机要去开包间,心月反应过来,抢在前头把钱付了,还给赵齐买了可乐和爆米花。
电影房的装修很华丽,只有两个可以半躺着的软皮沙发,工作人员进屋调好了灯光和影片后就出去了,气氛有些冷淡,心月和赵齐没什么话说,便开始认真地看起了电影。
影片里,患有焦虑症的女主深陷在失去家人的悲痛中无法自拔,她神经质、敏感、无趣,害怕被男友厌恶,所以强作镇定,顺从地跟着一群不喜欢她的人去陌生的地方旅行。
心月被电影里如醉如梦的氛围吸引,极昼的深夜、午夜的阳光、鲜花与绿草地下的血腥,天平另一边善与美需要的牺牲…
圣洁而隆重的仪式…自高崖坠落的人体…
心月被逼真的碎裂声效吓得一激灵,肩膀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旁边的赵齐却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她不敢看屏幕里的血腥场面,歪过头去往椅背里边缩了缩。
随后,心月感觉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赵齐在笑着看她,光线暗淡,只看得到他眼睛亮亮的。在看不到的地方,赵齐的手指拱开她的掌心,与她十指相扣。
心月没有挣开,而是回应了手上的力量。
电影的后半段比较无聊,赵齐睡着了,等到电影结束,心月叫醒他。赵齐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两人的手这才自然而然地放开,他一脸困倦地说:“我居然睡着了。”
“都怪我,你明明晚上还要去守夜,我还把你叫出来。”
“没事,在医院也能睡。只是这电影够无聊的。”
心月笑笑,装得很乖,突然怯怯地询问:“我们可以自拍一张吗?”
赵齐好像解读出了其他意思,慢慢凑到她身边,在她耳边轻语:“去我家里。”
“啊?”
心月听懂了其中的意思,所以作出一副难以置信,被吓到的样子。
“啊什么,照不照!”赵齐失望地比了个剪刀手,一脸生无可恋。
心月打开相机,微微靠近赵齐,也比了剪刀手,谁知赵齐一把勾住她的脖子,将下巴放在她头上,两人一起大笑起来,开开心心地照了几张照片。
出商场的路上,心月问赵齐:“你和卢菲说好了吗?是分手了还是和好了?”
“分啦!”赵齐看向心月,笑得得意,“怎么,你要追我?”
心月清了清嗓子,躲闪着不想回答。
赵齐急着说:“喂,我喜欢热情奔放的女人,太含蓄腼腆的可追不上我。”
心月:“你怎么这么自恋。”
赵齐:“那你什么个意思嘛?”
两人走出了商场,心月停住脚步,眯起眼睛,似乎有什么话难以启齿,赵齐抱着手看热闹一样等她开口。
心月:“你…能不能,你有没有跟你爸妈提起过我。”
赵齐的脸僵住,问:“你现在就想嫁给我啊?”
“我才二十岁!”他惊呼,仿佛被人占了莫大的便宜,眼睛里却带着狡黠的笑。
“不是这个意思。”心月一本正经地解释:“你不是说你爸是剑川江尾的吗,我也是那里的人,就是,我觉得…觉得好巧啊,我也认识一个叫赵继新的,你说奇不奇怪。”
“哦,你是跟我说过好几次了,等我晚上问问我爸。”
“嗯。”心月摆动手指跟他告别,“那我走了。”
赵齐叫住她:“你真不跟我上去吗?请你喝酒啊。”
“有个客人约了车,再晚赶不上了。”心月说完便快步朝停车场走去。
下午的太阳还是毒辣辣的,照得人心慌气堵,赵齐看着那个渐要消失在拐角处的背影——轻薄的开衫被风扬起,露出了紧身包臀裙的曲线和柔嫩紧致的长腿……他心里顿时生出一种“煮熟的鸭子飞了”的失落感。
第37章 中元日寻爱
回去的路上心月把赵齐的照片发去了朋友圈和许久没用的Q丨Q空间,设置权限为仅几个亲戚和同学能看到,她同时在评论区暗示自己即将结婚,结婚对象就是赵齐。
做完这些,她仍然感觉烦躁,就把车停在河边一棵大树的阴影里,呆呆地坐着看不远处的老倌钓鱼。
太阳落山了,晚出散步的人多起来。
在“表演”结束后,她就一直在等赵齐的反馈。她忍不住幻想赵齐一家三口知晓她身份后的表现,他们一起震惊、恐惧、悔恨、羞耻…
反正只要能让他们难受一点点她就开心了。
她幻想了很多场景,比如赵继新和他姘头说了什么话,做出什么表情,赵齐的内心活动等等,想着想着,她无声地笑了起来。
她又想到赵继新就要死了,那个造成她一生痛苦的人正在忍受世间最恐怖的病痛,她的内心又变得无比复杂。
每当烦躁时,心月脑子里的神经细胞就异常活跃,她会感觉很吵,好像脑子里有澎湃的海浪一刻不停地拍打礁石,哗啦啦,巨浪碎裂;又像火山喷发,轰隆隆,岩浆点点洒落,漫天浓云蔽日,让人窒息。
她不自觉地摇头想要驱散这种不舒适的感觉,但这只会加重她的眩晕感。
很快,她感觉到呼吸困难,只能大口大口地深呼吸,她又觉得皮肤像被臭虫爬过,到处瘙痒,却怎么也挠不到正确的位置。
她只好下车去散步,沿着河道快步走了两三公里,试着让大脑放空。
夜幕降临,有几个人在河边烧纸,嘴里念念有词,是中元节到了。
心月突然意识到,母亲去世十三年了,她竟然一次都没有祭奠过她,不管是清明还是中元,她连想都不曾想起。
她如遭雷击,呆呆站在原地,先是感觉愧疚自责,然后是伤心,最后是思念。她的精神力量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抽走了,整个人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只能行尸走肉一般吃力地挪动步伐。终于,她情绪崩溃,避开了行人,躲到绿化带里的一棵树后面,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那棵树不大不小,不能完全遮住她,她只把脸隐藏好,双手合十,跪在地上,乞求母亲的原谅。
她的哭声吓到了行人,引起了围观,有人朝她在的位置喊话:“哪个在那里?咋个了?”
旁边就是河道,人们担心这个哭泣的女人想不开。
好在女人没想跳河,她转头看了一眼围观的人,随即停止了哭泣,低着头快步走出绿化带,很快就走远了。
回到家,心月迫不及待打开手机,但还是没有来自赵齐的消息,她想了想,给赵齐打了个电话。
在简单寒暄后她直奔主题:“怎么样?你爸知道我了吗?”
赵齐叹了口气,有点不耐烦地说:“你就找我说这事啊?他这两天身上很痛,嘴巴里也肿了,都是溃疡,根本说不出话。”
心月顿了顿,谦卑地讨好:“哦哦,抱歉抱歉,我晓得了。那我来看看你吧,给你带点夜宵。”
“不用了,我妈今晚也在医院,她也病了,我可能没时间招待你。”赵齐冷淡地说。
“哦,那好,那好。你辛苦了,那你挂电话吧,你忙着,谢谢,不好意思啊——”心月语无伦次地挂断了电话。
她心里空落落的,顶着一片巨大的、莫名的、沉重的悲伤,想倾诉,想爆发,想逃跑…她感觉自己要疯了。
鬼使神差地,她拨通了何俊江的电话,虚弱地说:“我想见你。”
已经很晚了,一个结了婚的男人不该出现在单身女人的居所,可心月故意不去想这些,她灌下两瓶啤酒,顾不上什么礼义廉耻,什么先来后到,她就是要得到关怀和爱,立刻、马上!
何俊江到了,他竟捧着一束热烈而妖冶的红玫瑰,这令心月感觉无比欢愉,她把花拥在怀里,埋头细嗅其中的芬芳。
有意或是无意,她穿得很少,白天的无袖深V短裙还没换,那是多年前在奢牌店上班时用员工折扣买下的,今天第一次穿。
白天的妆花了,眼眸处有残存的晕影,让她因刚哭过而湿润的眼睛横添了一笔破碎易折的风情。
她紧紧抱着玫瑰坐到沙发上,用眼神邀约何俊江在她身边坐下。
“今天太糟糕了。”她抽了抽鼻子,声音沙哑,谁都听得出她哭过,现在又脆弱又缺爱。
“你猜我今天看到了啥?”她问。
何俊江呆呆的,不好把握相处的尺度,于是先正经地问:“你看到了什么?”
她茫然一笑,说:“我才知道哦,今天是七月半,我看到有人在河边烧纸。”
何俊江关切地问:“你是不是被吓到了?看到了不好的东西?”
“没有,我是想我妈了。”她像孩童一样随意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继续说:“我今天才想起来,十几年了我都没给她烧过纸,没给她泼过水饭。”
何俊江给心月递了张纸巾,安慰说:“哎,那些都是虚的,人死万事空,过去的就过去吧,人要向前看。”
“可我现在有一件特别为难的事情。”她把玫瑰抱得更紧了。
何俊江:“什么事?”
心月:“就是,我爸不是重新成家了吗——”
何俊江:“嗯。”
心月:“他有个儿子,就是你那天见到的那个人。”
何俊江:“嗯,我记得。”
心月:“他叫赵齐,你知道,我原先也是姓赵的嘛,叫赵心月。”
何俊江:“我记得,是初二那年吧,你改名了。”
心月:“那个坏女人就姓齐,所以他们的儿子就叫赵齐。”
何俊江:“哦。他们怎么了?”
心月:“——就是,你可能不知道,我爸妈没有离婚,我妈是自杀的,是淹死的…”
心月又哭了起来,何俊江把她揽进怀里,轻拍她的后背,柔声安抚:“过去了,都过去了,好好的,好好的…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都过去了,乖,不哭了……”
“你知道吗?如果没有姓齐的这个女人,我妈应该就不会死,我们就还是一家人,我也不会不读书,就不会找不到好工作,就不会一直被人欺负,变成那么糟糕的一个人。”
“你很好啊,一点都不糟。我知道你过得很难,我知道。”他抱紧怀里的女人,动情地承诺:“ 以后我会保护你,对你好,真的。”
心月的眼泪愈发地止不住了。
“——不是,我已经快完了,我真的什么都做不好!有一个很大的问题,我每时每刻都在烦恼,怎么办啊,我这些年,我每一天都…都在难受,我这个人…真的完了,根本好不起来,我好难受啊!”
何俊江抚摸着她的头发,想让她平静下来,“好,好,乖啦,不哭了,会好的,什么都会好的。”
“赵齐那个人,他们家很有钱,所以,他从小就过得很幸福,还在读大学就有房子了——”
心月突然擦干净眼泪,脸上的悲伤一扫而空,她冷漠地说:“当然,也不能怪别人,我这样的,一直很穷,其实是怪自己笨,没有本事,干不了高档的活,也不会做生意,赚得少还总乱花钱。”
何俊江:“别那么说,你现在有什么地方要用钱吗?”
心月摇摇头,“没有,我只是…可能只是…有点嫉妒他。”
她木愣愣地笑了笑,显得愈发招人爱怜。
何俊江抱着她轻轻摇晃,温言安慰。
“不要想那么多,这个社会又不是一定要有房有车才能开心。你现在还年轻呀,过几年什么都会有的,慢慢来,不要急。”何俊江安慰道。
“我可能也没有嫉妒他,真的,我只是觉得有点不公平而已。”心月嘟囔着。
何俊江问:“你爸重男轻女啊?”
心月:“我们没有联系过,我从前很恨他,十几年没说过一句话,我现在是死是活他可能都不知道。”
何俊江:“该放下的就放下吧,不要用别人错误惩罚自己。”
“嗯,你说得对。”心月推开何俊江,玩弄着玫瑰的花瓣,眼睫上还挂着泪,但已经没了哭腔,她淡淡地说:“我就是觉得有点不甘心嘛。”
“那怎么办呢,你去跟他要,看看他给不给你买房。”何俊江像开玩笑一样建议。
心月摇头,“我不要他的东西,我一碗饭都不会吃他的。”顿了顿,她又说:“其实,我就是看不惯赵齐啦,他都不知道他爹妈做了什么,还觉得他爹妈好得不得了呢,好像这辈子没做过亏心事,都是大善人一样。”
“他不知道也正常,哪家的爹妈也不会跟孩子说这些。”
何俊江说着将手掌覆在心月头上,摩挲着她的头发,见心月没有拒绝,胆子又大了些,手掌往下托住她的半张脸,用拇指替她抹去泪痕。
心月:“所以我就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
何俊江问:“你和你这个弟弟关系怎么样?”
心月想了想,说:“一般吧,倒也不是很熟。”
何俊江:“虽然不是一个妈生的,但你生病了他能来看你,说明这个人不算太差。上一辈人的事情就归于上一辈,你和你爸爸之间也好,和这个弟弟的妈也好,能调和就调和,不能调和,不想见面,就离得远远的,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过,年轻这一辈的亲戚朋友,能来往的就好好来往,多个亲人朋友也是好的。”
何俊江的话说得圆满,但说了跟没说一样,心月看着他的脸,惭愧地笑了笑,说:“我挺坏的,可不想让他们那么心安理得地享福。”
何俊江:“这是人之常情,如果他真的不知道你妈妈的事情,那你就去告诉他呗,大不了吵一架,以后不来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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