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哧……哼哧……”
他的呼吸粗重,在夜色里清晰可闻。
“跑!”李成蹊拽起毛平,往学校的方向跑。离这里最近的就是那家做作书店,Butterflies In My Stomach,书店已经打烊了,门虚掩着,里头只剩下几盏灯。
几乎没有犹豫的,李成蹊带着二毛跑进书店,一口气跑到二楼,躲到了某个书架后。
两人呼吸急促,扶着膝盖喘个不停。
忽明忽暗之间,隔着几排书架,楼道处传来脚步声。
李成蹊心跳到了嗓子眼,她把受伤的二毛挡身后,从书架上拿了一本大部头的小说,举起来摆出个防御的姿势。
脚步声停了。
李成蹊举起书——二楼的灯被打开,来人穿着白色卫衣,手上搭了件校服外套,眉眼清雅,是李成蹊的熟人。
“江寄余?”
李成蹊长舒了一口气,紧接着她腿一软,趔趄着靠着书架坐了下来,带着哭腔地说:“吓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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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时间调整为18:00(我忘了晋江还要审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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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派出所
“吓死”的何止是李成蹊。
江寄余走过来,看着脸色惨白的李成蹊和鼻青脸肿的毛平,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于是他也不着急开口,捡起被李成蹊丢在地上的大部头国学经典,重新放回书架上。书整理好,他才不紧不慢地蹲下来,看了看毛平的伤,又看了看惊魂未定的李成蹊。
江寄余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几颗彩色锡箔纸的水果糖,递到李成蹊眼前。
李成蹊眨巴着眼睛,伸出手想拿一颗糖果,只是她还处于应激反应阶段,手抖得拿不稳东西——江寄余好耐心地把剥好的糖果递到李成蹊手边。
“谢……谢谢。”李成蹊抿嘴含住水果糖。
这是最近很流行的那种小糖果,包装用的彩色锡箔纸是很闪亮的颜色,像一颗颗星星,一般装在漂亮的玻璃瓶里,一罐一罐地卖。
“还要吃的话,一楼还有很多。”江寄余的声音很轻,仿佛怕吓到李成蹊和毛平。
李成蹊靠着书架呆了好一会儿,水果糖的甜味在舌尖化开,她才缓过来,问江寄余:“你怎么在这里?”
江寄余看了李成蹊一眼。
真奇怪,明明江寄余什么都没说,李成蹊就是看懂了他的意思——我还没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倒好意思先问起我。
怎么看,鼻青脸肿的毛平和惊慌失措的李成蹊都比较奇怪。
“我、我们……”李成蹊转过头,看向毛平。
毛平过长的额发挡住眼睛,红肿发紫的颧骨突出,李成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还没等李成蹊组织好语言,书店一楼传来哐的一声,像是什么重物砸碎了大门,紧接着,门口的警报声嗡嗡地响起来。
毛平的身体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李成蹊立刻起身:“快报警!”
江寄余站起来,从楼梯处探头往下看。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肥胖男人,手持一根水泥地里插着的那种钢筋,突兀地闯了进来。
这男人半张脸上都是狰狞的血迹。
江寄余立刻打了报警电话,清楚地说明了地址和现在的基本情况。
“别怕。”他回头看了一眼很紧张的李成蹊,“二楼的每一间书屋都有单独的安全门锁。”
江寄余将门反锁,又给这家书店的老板打了个电话:“师姐,今晚出了些意外,所有的损失我……”
“我来,我来赔!”李成蹊几乎是蹿起来的凑到江寄余的手机边,“对不起,我给您添麻烦了。”
电话那头漏出一声很清甜的笑。
李成蹊抓着江寄余的手臂,凑得太近了些。江寄余的动作一顿,换了只手拿手机。
这个小动作立刻让李成蹊意识到她的逾矩,她讪笑地后退两步,小声地又重复了一遍:“我来赔。”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江寄余低声嗯了两下,就将电话挂断。
他将手机放回兜里,眉心拧了一下,看向李成蹊和毛平:“你们俩——”
一直沉默的毛平开口了:“我后爸。”就解释了这么一句,他看向李成蹊,语气很平静,“你给潮哥打个电话,看他有时间能不能来一趟。”
“啊?”李成蹊心脏像是被什么抓了一下,似乎她被那个男人追着跑时,也没有这么紧张,“我、我吗?”
毛平点头:“我没带手机。”他抬起头,又看了一眼李成蹊,“你不会没存潮哥的手机号吧”
怎么可能没存,不仅存了,李成蹊简直是倒背如流。
“存了的。”李成蹊拿出手机,翻到闻潮的电话,拨出去的时候手一滑,差点在后面点出一堆乱码。
电话响了四五声才接,背景音也冗杂喧闹。
“闻潮吗?”李成蹊声音不大,“你好,我是李成蹊。”
她听到对面似乎有气声似的一声轻笑。很快,那些嘈杂的声音消失了,电话里只剩下闻潮低而沉的说话声。
“什么事?”
“毛平……他……”李成蹊看了一眼二毛,“他被那个打了。”
李成蹊磕磕绊绊地组织着语言:“我放学的时候路过,看到他后爸那个——然后,我们跑到了学校门口的书店,不过我们已经报警了……”
“地址。”电话那头的闻潮打断李成蹊紧张的陈述,“别怕,我十五分钟内赶到。”
李成蹊把这家做作书店的地址告诉闻潮,然后闻潮就挂断了电话。她拿着手机,有一瞬间的失神,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江寄余打量的目光。
李成蹊只记得闻潮的那句——别怕。
闻潮和派出所的民警几乎是前后脚到,中年男人手上抓着的钢筋条被抽走,他把一楼书店砸得乱七八糟,看到警察时仍在骂骂咧咧:“你们谁啊,管得到我家的事儿吗?”
“那是我儿子,老子供他读书,供他吃喝,他整日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我教训他两下怎么了?”
李成蹊皱眉,看向男人。
似乎是察觉到李成蹊的目光,那男人忽然回过头,他半张脸上都是干涸的血渍,被警车车灯的光一照,红得发黑。
“还有你。”他盯着李成蹊,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你报的警?”
民警一把推攮上去:“快走!”
闻潮的动作比警察还快。他一脚踹到那男人的膝盖窝上,力道不小,男人当即趔趄着要往前扑。
“你他妈闭嘴。”闻潮眼皮一掀,眼尾略微挑起,狭长的眉眼看起来凶凶恶恶。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民警看向闻潮,“你也想进去是不是?”
闻潮插着兜,没说话。他可能刚从某个灯红酒绿的场合里过来,穿着件黑夹克,身上混杂着酒味、烟味和某种李成蹊说不明白的香水味。
可真奇怪,他这个样子,李成蹊都不觉得讨厌。
李成蹊和江寄余都跟着毛平一起去派出所了解情况。闻潮也跟了去,在上车前,他避开那几个警察,问李成蹊:“今天是什么情况?”
李成蹊将事情的经过简单给闻潮复述了一遍,闻潮听完,问李成蹊:“那面墙也不矮,你怎么爬上去的?”
李成蹊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边上有一袋干水泥,我踩着上去的。”
“看不出来……”闻潮这句话没继续说下去,看不出来什么?是看不出来李成蹊胆子大,还是看不出来李成蹊身体挺灵活的?
闻潮转而跟李成蹊解释起毛平的情况:“那男的是二毛的后爸,平常也没干什么正经事,把家里的老房子改成了个棋牌馆,输牌了喝多酒就打人。二毛平常都不肯说,没想到今儿被你撞见了。”
这是闻潮第一次对李成蹊说这么多话。
“待会没人问你,你就不要主动说,那男的头上的伤是你砸的。”闻潮忽然靠近李成蹊,用气声在她耳边说,“不要主动惹麻烦。”
李成蹊脸上的表情忽然有些绷不住。
来叫李成蹊和闻潮上车的江寄余正好看见了这一幕,他似乎也猜到了闻潮在跟李成蹊说什么,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闻潮大约是看出李成蹊的紧张,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只是去趟派出所,不是什么大事。”
几个人的笔录都是分开做的,跟刑侦剧里的那种审讯室不同,李成蹊只是跟着一个警察进了间办公室:“小刘啊,这个姑娘的笔录你帮着做一下。”
那是个很年轻的警察,看到李成蹊过来,才慢慢悠悠地打开一份笔录模板,重命名和另存为以后,才问起李成蹊情况。
李成蹊没有主动说起她砸了毛平后爸的头。
“行了,你看一下没什么问题,就签字吧。”年轻警察将笔录打印出来,翻了好几支笔,才找到一支能写的,“在下面签你的名字和身份证号。”
“张哥,你那里有印油吗?”他借了一盒印油,放到李成蹊手边,“再按个手印。”
李成蹊按下手印,拇指上沾着红得发腻的印油,渗到指甲缝里。李成蹊盯着手指,问警察:“有纸巾吗?”
警察又到处借了一盒抽纸,递给李成蹊。
李成蹊捏着一团废纸团出去的时候,江寄余和闻潮都在门外等她。
闻潮说:“今天谢了,给你们叫了车,先回吧。”
李成蹊似乎想开口问些什么,但调解室那边传来了一些响动,闻潮眉头一皱,拔腿就往那边走。
走了两步,他才回头,目光落在李成蹊身上:“过两天我来找你,你有什么问题,那时候再问。”
李成蹊站在原地,看着闻潮走进调解室。似乎他出来一趟,就是为了给李成蹊叫个车。
李成蹊其实一点不喜欢“过两天”这种模糊的表达。如同所有人都知道“我改天请你吃饭”的意思是“我今天不想跟你吃饭”,“两天”只是个虚数,谁知道闻潮多就以后才会想起来找她。
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毫无实感却偏偏让人有一点盼头,这点盼头难道是什么好事吗?只不过会让李成蹊越来越陷进跟闻潮有关的一切里。
她多希望,闻潮给她一个明确的时间和地点,比如明天中午12点,我来你们班找你——或者她去找闻潮也行。
可是闻潮只给了她一句过两天。
“走吧。”江寄余叫了出神的李成蹊,“车快到了。”
走下警察局那一级级台阶,他们站在门口不远处的一棵香樟树下等车,折腾了这么长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多。
早春的夜晚很凉,李成蹊抱着臂缩了一下。
江寄余上前了一些,替她挡住了点风。
“你是怎么跟警察说的?”
李成蹊眼皮一跳,没想到江寄余会问她这个。她没回答,但很多时候默认就足够能说明问题。
江寄余不赞同地拧了一下眉头。
李成蹊讪讪地解释:“我是不想惹麻烦……”
江寄余看着李成蹊,很直白地对她说:“你是为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还有关于书店损失的事情,我跟警察说了,让毛平的父亲负全责,你不需要再管。”
李成蹊低下头,忽然笑了一下。不是那种特别灿烂的笑,反倒有些意味不明的难过。
闻潮叫的车到了,李成蹊打开车门,坐到后座,江寄余去了副驾驶。
透过后视镜,江寄余可以看到李成蹊的侧脸。她一路都偏着头,透过车窗,看着夜晚的琴南。
明明李成蹊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江寄余总觉得她并不开心。
下了车,江寄余默不作声地跟在李成蹊身后,李成蹊站在紧闭的学校大门外,保安室里值班的门卫都睡着了,宿管应当也是,李成蹊想了想,问江寄余:“我能在书店里凑合一晚,等到六七点就直接去上课吗?”
“行。”江寄余显然也是这么打算的,他带着李成蹊去到Butterflies In My Stomach这家奇奇怪怪的书店,“里面有个休息室,有长沙发,你可以在那里休息。”
李成蹊进到书店,看到乱成一团的书店,忽然又改变了主意:“不困,我把一楼收拾一下吧。”
江寄余看着李成蹊,没说话。
李成蹊又对他笑了一下:“不用管我,我睡不着。”说完,她弯下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一部《白夜行》,放到书架上。
江寄余没有走,他也陪着李成蹊收拾了起来。
李成蹊看着摆了一圈的《白夜行》,问她身后不远处的江寄余:“如果是你,今天会怎么做?”
第11章 对与错
如果是江寄余,他可能从一开始就不会管这个闲事。
但江寄余知道李成蹊问他的不是一开始。
“我不会隐瞒赵平贵头上的伤是因我造成的,甚至会要求他去做伤害鉴定并主动赔偿。”江寄余看着李成蹊,一字一顿说得很清楚:“对于泼皮无赖来说,只要留了把柄在他们手里,就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我不会留给任何他们日后缠上我的机会。”
“……嗯。”李成蹊知道江寄余说得很对。
“当然,我可能根本就不会报警。”江寄余的目光瞥过李成蹊手里的那本《白夜行》,“今天赵平贵和毛平一直都在调解室,这意味着在派出所这些民警的眼里,这属于一个需要调节的家庭矛盾。”
“如果他被拘留,也是因为我举报他毁坏了书店的财物。”江寄余平静地将散落在地上的书归置到书架上,“他会向我赔款、道歉,但对于毛平,他们是‘家人’,只有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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