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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你时,风是荔枝味(出书版)——燕辞星

时间:2022-02-25 08:40:07  作者:燕辞星
  劲爆音乐成为她的背景音,似乎是哪个party(派对)才开场。我该质疑的,却心照不宣地不问。我说:“我遇见温渺了。”
  “哦,那又怎么了?”张晚晴那头的背景音从吵闹到安静,似乎真如她说的离开party,赴学校练琴。
  “他……”
  “我们家出事之后他来找过我。”背景音持续安静,张晚晴说,“他那时已经跟了老大,牛气冲天。哈,他来找我,要我跟他在一起。我拒绝了。”
  能让温渺听到“张晚晴”三个字就色变,说明她当时的拒绝方式并不平和,甚至很惨烈。
  可事已至此,回天乏力,应了十元店里传来的歌声:我们就这样。
  我背着落日一直走到河边,白沙洲已经成了星城的景点,企图成为第二个橘子洲,甚至开起了白沙洲音乐节。我,白沙洲老大,于初中的最后一个夏天结束前失去了我的所有小弟;又于高二的夏天结束前将他们一一寻回,但这艘船早就翻了——
  张晚晴把我当成她见不得光的朋友,温渺说他不感兴趣,而程嵘有了新的“安全点”,我贪恋的那九年,其实只有我贪恋。
  喧哗声忽然从堤坝下传来,我听到熟悉的声音,趴在岩石栏杆上往下看,耳朵里是张晚晴说的那句话——他跟了老大。
  三五个成年男人钳制着黑色T恤男,T恤男畏畏缩缩,一直喊着“彪哥,我再也不敢了”。一个穿戴休闲时尚却显得没骨头的男人懒洋洋地蹲在石头上,摸出根烟,温渺立刻弯腰给他点上。
  “再也不敢了?这话你说过多少遍了?”彪哥吸两口烟,吐出个烟圈,“我不敢信啊,哥哥哎。”
  “我我……”
  彪哥宅心仁厚,说:“瞧你那猥琐样,怎么敢摸不敢当呢?算了,我媳妇儿今天生日,不能动手。渺渺,你动手吧!”
  看着温渺朝那T恤男走过去,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目眦欲裂,奋不顾身将大半个身子探出栏杆外,我冲着堤坝下方的温渺喊:“温渺,不要——”
  我又闯祸了,这次好像非比寻常,但我义无反顾。
  彪哥的手下迅速行动,走楼梯包抄的、直接攀堤坝爬上来的,两人一左一右堵住我的去路也就是两三分钟的事。
  其间T恤男逃跑了,这是让我觉得庆幸的,起码我阻止了温渺动手。
  “丫头,你知不知道自己坏了什么事——”
  温渺挡在我前边,说:“彪哥,她是我朋友。事情我会解决的,你别怪她。”
  彪哥块头并不大,只是高瘦,眉宇间有些轻佻:“朋友啊,女——”温渺变了脸,彪哥立马改了态度,“行,行,我不说,事情你解决,你要是——”
  “我会给你个交代。”
  彪哥点头:“行,你记得把人带到酒吧来。别去七夜,去星河。”
  温渺:“好。”
  ——我会给你个交代。
  这话听着令人心惊胆寒,像是《纵横四海》《英雄本色》里的对白。等彪哥带着手下离开,我揪着温渺胸口的衣服逼他:“你别跟他们搅在一起了!再这样下去,你迟早会出事的!”
  初二那年学校组织过一场特别奇怪的活动,参观“少管所”。
  手被温渺拂开,他笑得莫名:“丁小澄,我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你以前最讨厌小混混,现在算什么?变成你讨厌的人?”
  张晚晴讨厌张太太虚荣,现在仍旧维持没破产前的美梦;温渺最记恨小混混和暴力,可他有了宽阔的臂膀,却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我们被生活推着走,一不小心就偏离了心的航道。
  温渺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说再多你也不会懂。你走吧,以后看见我躲远点。”
  怎么就不是一个世界了?这么多年,怎么还这么喜欢擅自把地球切成两半?
  “你干什么?你还想去把那个T恤男找出来对不对?你们为什么要打他?他做错事,有警察来管啊!”
  我拉不住温渺,哪怕用自身重量去拖住,也不过是减缓他离开的速度。
  “撒手!”温渺厉声威胁,把我手指一根根掰开,“你管他为什么挨打,彪哥做事不需要理由——”
  没法跟一米八几的人抗争,我阻止不了他的离去,瘫坐在微微发烫的花岗岩地板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求助。
  “程小嵘,找程小嵘——”
  有个聪明朋友的好处就是你解决不了的,他能帮你支招。
  号码拨出去,响第一声时就通了,“程嵘”说:“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忙,请稍后再拨……”
  你曾被人拉黑过吗?我有。
  接通时通信后台就会发来嘲笑,电子音说“用户忙”。你知道的,这不是用户忙,是你所拨打的用户不想接听你的电话,和你断绝联系。
  我想到了何甜甜,想到了心理诊疗室楼下的旋转门,想起电梯前他俩的相视一笑……这两天猛发朋友圈的我就像个自作多情的傻子,以为对方会看到、会询问、会介意,可惜媚眼抛给了瞎子。
  程嵘他没空看,不想看。
  我坐在地板上发呆,夕阳渐渐被城市楼宇遮挡,藏到云霞里。天色渐渐暗了,我接到丁先生打来的电话。
  “丁小澄,让你买包烟买到哪里去了?”
  我张张嘴,感觉自己吐出的都是带悲伤的泡泡:“爸爸——”程嵘他不理我了,我好像犯心脏病了,好难受,快喘不过气了。
  “是不是玩野了?上程嵘家去了吧?”电话那头的人絮絮叨叨,“我就知道你是个小不靠谱的,去给程嵘道个歉吧,人家给你讲题多费劲啊?你还想着玩。”
  上程嵘家去吧。
  这话激活我大脑里的应急程序。我说:“爸你可真聪明,爸,我爱你!”
  我挂了电话,直奔程嵘家。
  想一百遍也没答案的问题,不如当面问明白。
  可到了程嵘家我才知道现实残酷,没人给我开门,怎么按门铃也没人开门。我怀疑是不是自己进错楼道,或者进错楼栋了,毕竟复式楼都一个样子,毕竟……
  我编不下去了,这大概是我六岁时随意把程嵘丢掉的报应,让我面对无人应答的尴尬之后回家还要撒谎。
  丁先生问:“和好了吗?”
  我面不改色地撒谎:“嗯。”
  丁太太好奇地问:“怎么回事啊?”
  丁先生说:“还不是你女儿撒谎骗人,今天又巴巴上门去道歉……”
  “那她活该。”
  活该之后,丁先生丁太太以为我就该继续去自习了。第二天早上我背着书包出门,第一站是程嵘家,第二站是彪哥说的星河酒吧。
  我联系不上程嵘,但温渺的事也得解决。
  于是我蹲守在星河酒吧附近的奶茶店里,没见着带T恤男来邀功的温渺,却捡了一小孩。
  小孩的头发五颜六色,当街和彪哥大吵一架,吵完也没跑远,一屁股坐在我身边。奶茶店的落地窗正对着酒吧,我在圆桌上写作业,小孩瞄了半天,擅自翻我教材:“东雅?名校啊,你成绩好吗?”
  “一般。”
  “排名多少?”
  “第三。”
  小孩眼睛一亮,说:“谢思卿。丁小澄是吧?你帮我补课,一百块一个课时,干不干?”
  我说:“谢思卿,你跟彪哥很熟?”
  谢思卿说:“那个不孝子,别说了,他嫌我成绩不好要把我送出国!”
  摸不透他俩的关系,我跟他打商量:“这样,我教你做题,你把他手机拿给我好不好?”
  谢思卿愕然:“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出卖我爸爸?”
  怎么又成爸爸了?
  “不是不是,我有个朋友是彪哥的小弟,我联系不上他了,想从彪哥那儿拿他号码。”
  谢思卿大大方方地掏出手机:“谁呀?我哥的小弟我基本上都认识。”
  “温渺,你有他的号码吗?”
  “温渺?没有。他不是没成年吗?我哥不请童工的!”
  我已经没空纠结他俩的关系了:“或者我俩留个联系方式,你什么时候看见温渺来酒吧了,就打电话给我?”
  谢思卿爽快地答应了。
  我成功埋下一个眼线,代价是给他讲两天题,而我则在回学校的早上狂补作业。
  至于程嵘?他迟到了。迟到变成旷课,旷课变成缺席一整天,班长问起时,开口透露他踪迹的竟然是何甜甜。
  “他请假了。”
  教室里喧闹声不断,我却精准捕捉到何甜甜的声音,抬头时,她正好冲我笑。
  “请假?为什么请假?”班长问,却不是问何甜甜,“丁小澄,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进入A部一个多月,班长已经把我设定成程嵘的代言人,全因为我有其他人不知道的信息。可这一次我让他失望了,我答不上来。
  感觉那样玄妙,我敏锐地咂摸出何甜甜眼里的得意。她清清嗓子,摆足了姿态才开口,肆意彰显她和程嵘的亲密:“家里有事呗,他妈妈病了,他去深圳了。”
  班长还拿着考勤表看着我,疑惑为什么我不知道而何甜甜知道。
  我茫然地摇头,说:“我不知道。”
  程嵘什么时候把我换了,我也不知道。
  下午放学时卧底给我发了消息,叫我去星河酒吧。我靠在公交车车窗上发呆,连手机响都是邻座提醒,才反应过来。
  “喂——”
  “丁小澄。”
  我鲤鱼打挺那样坐直,劈头盖脸就骂:“你去哪儿了?一点信儿也没有,也不回我消息,程嵘你干吗?玩绝交吗?行啊,玩啊!绝交啊!”
  我不喜欢断联这种戏码,不喜欢莫名其妙被冷待,不喜欢一颗心因为另一个人起伏不定。
  我吸吸鼻子,问:“你什么意思?我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你为什么不回我……”
  手机那头只有呼吸声,程嵘似乎在平复心情,蓦地开口:“她病了,丁小澄,她病了……”
  她是指的程太太吗?
  我的少年慌得很,我却不在他身边。我沉静下来,问:“病情严重吗?”
  “需要静养。”
  “那……你多陪陪她吧。”
  那头呼吸声加重,配着秋天不耐寂寞的虫鸣,显得犹豫而慌张:“她给我道歉,说她这些年忽略了我……她希望能多了解我。”
  多好玩儿啊,年轻时只顾一路匆匆向前走,生怕被谁拖慢了脚步,大病之际又惊觉亲情可贵。可谁也不是个物件,想摆哪里就摆哪里。
  可我知道程嵘是期待的。
  “挺好呀。”我小心翼翼地鼓励,说着违心的话,“初中那会儿他们不也回来待了一段时间,我觉得你那时候挺快乐的。试试吧。”
  “我不喜欢深圳,也不想待在这儿太久。丁小澄,一起出国好不好?我已经跟丁先生说过……”
  我没让他把话说完,公交车在站台停下,我举着手机下车,站台有白沙洲音乐节的宣传海报。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你乖乖陪陪你妈,回来我给你个惊喜。”
  我的确欠他一个惊喜。
  挂了电话,我拐进奶茶店的老位置,没看清楚人,先说:“谢思卿,我不能义务帮你补习了,今天开始收费!”
  “钱拿去。”
  “谢谢老板!”
  自从上次和谢思卿说好收补课费,我已经收了他不少红票子。我喜滋滋地把钱收好,十来天收入将近一千,足够买四张音乐节的票了。
  谢思卿看着我藏钱,于心不忍,开口劝我:“我们年级主任一小时收八百块,还同时带两个学生呢,你不考虑涨涨价?别那么实诚,你就是开口说两百,我哥也会同意的。”
  那天我喊完就尴尬了,老位置上坐了两人,谢思卿和他那关系说不清的彪哥。彪哥二话不说让我报价,我照着大学生家教的价钱报了一小时五十块,顺便要温渺的联系方式。
  彪哥当时说:“价钱没问题,号码不能给。”
  “为什么不能给?”补课补了十来天,彪哥始终不松口,谢思卿含含糊糊,“你要是上了公交车不着急睡觉,没有号码也没关系……”
  这话说得我听不明白,我是高三应届考生哎,两头撒谎挤时间来给他补课,回家还得复习,我很缺觉的好不好?
  没搭理谢思卿,我提着几公斤重的书包,上了还没发车的116路公交车。上车之后,我倒头睡觉。
  车子摇摇晃晃从始发站离开,这一路上我能睡半个小时,然后就会接到程嵘的电话——他以为我刚下晚自习。
  车开到半途,有人在我身边坐下,我眯眼一瞅,发觉只是个大叔,又倒头继续睡,直到“嘭”一声巨响——
  大叔被人拽倒在地,那人对着大叔的肚子猛踹,吓得公交车上零星几人目瞪口呆。
  “别打了——别打!”
  有乘客起身拉架,我困到视线模糊,在发现那人是温渺时骤然惊醒:“温渺——”
  温渺红了眼,脖子上的青筋突起,显然是真动了火,指着我鼻子骂:“你怎么不蠢死?在车上睡什么觉?”
  也不知是到站了还是司机怕出事,车停了,车门开了。温渺弯腰,从惊吓过度的中年大叔手中抢走手机,三两步走上台阶,抓着我手腕,强行拽我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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