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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你时,风是荔枝味(出书版)——燕辞星

时间:2022-02-25 08:40:07  作者:燕辞星
  程小嵘真的只对梦幻少女心项目感兴趣,果然不问了,拉着我去排队。
  工作日的游乐园人并不多,观影类项目尤其人少。程嵘挑了个最高、最中间的位置,给我绑好安全带。
  我破坏气氛:“等会儿这排椅子会被吊起来,停在空中,如果‘啪嗒’一下停电了,我们就被吊在半空中下不来了!”
  程嵘说:“那多好,配着星空夜景听你嘚啵!”
  嘿,欠揍!
  然后我手机又响了,来电显示打电话来的人是顾妄。
  “顾妄是谁?”
  “他是你同学啊!”我诧异,“他跟你同班同学两年多啊!”你总不至于不记得他吧?
  程嵘脸上一派坦然:“嗯,对啊。他跟我同学两年多,跟你同学一个月,你就有他号码了?”
  这话就过分了。
  他盯着我,长睫毛在眼睑上投下阴影,一脸的心有不甘。
  这对于一个心怀不轨的人来说太过分了,“你是不是吃醋”这句话都快到我嘴边了。
  他说:“我就半个月不在,你又有了新朋友。找你的人这么多,我就只有你一个。”
  嗐,“朋友”,是吃这个醋的意思。
  我心里一哂,抛下阴云,浮夸地说:“我一个抵多少个?我可是从星城夜奔几百公里来救你,这要是搁古代,就是没齿难忘的大恩,那可是要……”
  程小嵘突然凑过来,戏谑地说:“我以身相许啊。”
  我刚要说什么,影片开始了,同一排的人指桑骂槐:“你把手机关静音,别吵着人!”
  多委婉的抗议,我只好闭上嘴。
  飞跃惊喜夜就是环幕播放各个城市的夜景,企图用器械和视觉误区造成真实飞跃在各大城市上空的错觉。
  然而每切换一个城市,程小嵘就凑到我耳边嘀咕:“我们去纽约好不好?还是伦敦?其实加拿大也不错的,法国很美啊……”
  出来时我们毫不意外地被邻座送了白眼,但程嵘丝毫不减兴致。他表现得完全不像一个几小时前被至亲深深伤害的孩子,他目前的快乐远超他此前多年。我想不明白,又不敢多问,陪着他假装无事发生。
  夜晚来临,程嵘依旧不打算离开。
  “我打电话叫王叔来接我们,闭园时再出去。”他玩疯了头,花车游行时被衣着鲜艳的工作人员一邀请,就拉着我上了花车顶层。
  表演人员洋溢着热情的微笑说:“邀请你朋友跳舞啊!”
  没法解释,来不及解释,程嵘眼里亮着光,问:“你还记得初中毕业时我们跳的舞吗?”
  我被他感染,手搭上他的肩,就着欢快的音乐,在并不宽敞的花车上旋转。花车上不止我们一对游客,有对情侣不甘示弱地跳起了桑巴。
  氛围喧嚣又梦幻,我们随着花车在整个梦幻小镇巡回,我从未见程嵘笑得这样真。
  程嵘说:“丁小澄,你别皱眉头了,难看。”
  他说:“丁小澄,你别担心了,我不难过。”
  “困扰十来年终于得到答案,总比纠结到老才知道自己不被爱的好。更何况——”他坦诚而率真,眼里闪烁的不是灯光,是他的心,“更何况我也不是一无所有,我有你。”
  音乐吵炸了,世界乱极了,我完全无法控制自己了。昏黄的彩灯和梦幻的世界,配合着音乐好像我和他是偶像剧主角。
  “哇哦——”
  周遭突然爆发热烈而暧昧的哄闹声,一眼瞥去,另一对情侣热舞骤停,深情热吻。表演人员打着拍子也向我们起哄,音乐沸腾了我的脑子,我看到程嵘脸上的笑意和足以灼烧我灵魂的双眸,一切都驱使我踮起脚,仰起头……
  “丁小澄,你要死了——”
  我于花车之上慌张地转头,看见人群中一脸狂躁的丁太太。
  哎,生活就是这么残忍。
  丁太太从王叔那儿了解到全过程,跟着车子一道来了游乐场,对我智勇不凡的表现表示:勇气可嘉,零花钱减半。
  重回校园大家还以为我只是请了一天生理假,程嵘只是被叫去办公室谈话。
  “怎么处理的?”
  程嵘落座,在iPad上查看邮件,闻言转头看我:“没怎么处理,就是问了几句。”
  “那厂子呢?程爷爷怎么说?”
  “落不到他们头上,爷爷会处理。”
  我拐弯抹角地从妈妈那儿得知,这几年程先生还回来过一次,打着和程嵘有关的旗号拿走一半拆迁款,名义是借,但逾期未还。
  “走吧,别想这些了,张太太等我们吃饭呢。”程嵘收起iPad,背上书包后自然而然拿走我的手提包,“叫你别买这个,快变成高低肩了。”
  我吓得立马对着玻璃窗照,我说:“哪有!”
  “当然没有,哪次不是我给你提包?”他的语气听起来有股邪门的暧昧。从深圳回来,程嵘的冷酷人设崩塌得越来越快,说话总这样,当着谁都这样。
  他心情变得十分好,还常常有意想不到的举动,先是宽容大度地包容我逃课,还陪我去给谢思卿补课,虽然谢思卿好像被碾压得并不高兴;再就是提出要感谢伸出援手的张晚晴和温渺,甚至联系了小龙虾饭局;还有就是此时此刻——
  “哦,顾妄。”他开始主动关心同学了,“做不出来啊?那可就耽误回家了。”
  顾妄抓着笔,望着卷子,一脸憋闷地回头,回他一个白眼。
  学校电力检修,这周都不上晚自习,我们趁势敲定了小龙虾饭局。
  “店在哪里?”
  程嵘把我带到一个老旧小区,路是水泥地,路边有被溅上黄泥的野生植被和破烂的指路牌。
  指路牌上写着造船厂往前一千米。
  “造船厂?那不是靠近河边了吗?那里会有小龙虾店?”
  程嵘解释:“谁告诉你在饭店吃,张太太亲自下厨。”
  张太太下厨,这两个词怎么听怎么不搭。但我听出了另一层意思,小心翼翼地求证:“我们现在是去张晚晴家呀?”
  重逢以来张晚晴来过我家,却一次也没让我上过她家。
  不去她家,不去她班上找她,有事发消息,不在学校附近见面——这是她没说出口,但一直贯彻执行的规则。
  “那我们是不是该买点东西?”
  程嵘没理我,拐个弯我才知道为什么。张太太开了个小超市叫“靓靓超市”——她都开超市了,买什么才合适?
  张太太的小超市,或者叫小便利店更合适,小便利店在造船厂的职工宿舍楼里。老旧的楼,一楼车库被扩建了,当作超市,张太太带着张晚晴租住在二楼。
  小便利店外还支着桌子和靠椅,大梧桐树一遮就是天然的露天茶室。我们抵达时有人在树下喝茶闲聊,许是张太太说过,有大妈冲里头嚷嚷:“靓妹子,你们家亲戚来啦!”
  张太太扬着笑脸将我们迎进去,还不忘和喝茶的人们寒暄。
  “东雅的学生呀?成绩好吗?”
  张太太指着程嵘嗔道:“常年考第一,这个是我女儿的好朋友,也很厉害……”
  怪异,至少我觉得怪异。
  在白沙洲生活那么多年,我从未见过张太太和善地与哪个邻居打过招呼,除了那些开车来白沙洲打麻将的她的太太团好友。
  我老老实实地跟张太太问好,张太太嗔怪一声:“以前开连锁商超的时候喜欢听人这么叫,现在只剩下一个小便利店,还叫什么太太。好孩子,叫我靓靓姨。”
  换了个称呼仿佛换了种活法,靓靓姨在小便利店里穿梭,指挥我们把做好的菜拿上去,又说:“晴晴还不知道你们来,她赢了比赛,还念叨着想跟你们庆祝。你们别走漏风声,咱们给她一个惊喜。”
  “哎,好。”
  饮料、小龙虾、爆炒花甲、香辣蟹被我们端上楼,放置在二楼的小圆桌上。忙活完了,我才有空打量张晚晴的“新家”。
  房子是两室一厅,地方不小,但堆着太多东西,显得杂乱拥挤。没敢进她们的卧室,我只在门口往疑似张晚晴的房间里瞄了两眼,一张单人床、一个立柜、一张书桌就再也摆不下其他——这房间甚至没有她从前的琴房大,连大提琴也只能委委屈屈地缩在墙角。
  脑门忽然被人推一下,我抬眼就看见程嵘,他问:“想什么呢?”
  我叹气,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程嵘说:“是这么个理。”
  “你又没经历过,你懂什么?”
  纺织厂金尊玉贵的小少爷有什么资格谈感同身受?
  程嵘看我仿佛看榆木脑壳,说:“那是你不知道高中这两年我有多难。”
  什么玩意儿?
  “没你,由奢入俭;有你,由俭入奢。”
  我拿了饮料转身的瞬间被他堵在过道上,程小嵘笑得就像解除封印、开启第二人格似的,说:“这个解释还算清晰吗?”
  清晰个麻花!
  “你低头。”我冲他勾手。“程邪魔”单手压着冰箱门向我逼近,而我踮脚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他一个雪碧透心凉之吻,“闪开啦!”
  “丁小澄,这玩意儿很冰,你知不知道?”程嵘捂着被冰到的脖颈抱怨。
  我猫腰躲开,闪回圆桌一端,抱着雪碧往脸上贴,感觉我也需要降降温:“夏天不就要喝冰的?”
  “夏你个头,都十月底了,还夏天?”
  我俩吵嚷之时楼梯间传来响动,相视一眼,瞬间闭嘴,准备找地方躲起来。
  “你别躲我这里!”
  我猫在客厅连着的阳台外,遮挡物很小,程嵘还要来分一杯羹:“挤一挤就好了,没时间找其他地方了。”
  “你——”
  “嘘——门开了。”程嵘从身后扣着我两只手,将我困住了。
  “啪嗒”一声门开了,靓靓姨和张晚晴的声音传来。
  “怎么这么多菜?”这是抱怨的张晚晴,“两个人又吃不完!”
  “你赢了比赛嘛,应该庆祝一下。晴晴,这个比赛得了冠军,是不是能当特招生……”
  “消息下来了我会告诉你,你别再去我学校找老师了!”
  “妈知道,妈知道,妈还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呢——”
  按计划走,此时我们应该跳出来说恭喜,逼仄的阳台上堆满了东西,就在我们准备起身时,张晚晴爆发出一声叫嚷:“别惊喜了——你哪次不是给我惊吓?我拜托你,别折腾我行不行——”
  “轰——”
  我倒地时带着搪瓷盆一起掉落,程嵘死死护着我歪向一边,在张晚晴叫出“行不行”时,我们在她家中正式与她见面。
  我说:“嗨,大概不行,又给你惊吓了。”
  张晚晴猛地吸气,转身对着妈妈就是一句更大的咆哮:“你把他们带家里来干吗?还嫌我不够丢脸吗?”
  靓靓姨当场白了脸,嘴唇颤抖,舔了几遍下唇瓣,焦虑到想不出开场白。
  程嵘搀着我从地上爬起来,我着急解释,迈步出去才发觉刚刚崴了脚:“咝——”
  “丁小澄?”
  “我没事,我没事——”我朝程嵘比画,示意他将靓靓姨带开,自己则一瘸一拐踱过去,给张晚晴卖乖,“我快疼死了,快带我进你房间休息一下。”
  张晚晴抬脚将虚掩的卧室门踹开,说:“你看,我现在就是过成这个鬼样子!为什么要来我家?知道我过得狼狈,还想亲眼看看有多狼狈吗?”
  “你是不是嫌弃我?”没等张晚晴反应过来,我冷静地问,“从小到大你是不是一直嫌弃我?明面上和我玩,实际上把我当作你的陪衬,时不时施舍些你不喜欢的东西给我,全为了满足你膨胀到无可比拟的虚荣心?”
  回头时张晚晴整个人都傻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愤怒而狂躁:“你就这么想我的?丁小澄,你就——”
  我以高过她的分贝压回去:“可你不就是这么想我的吗?我跟你玩,难道是为了你们家的钱?我们家惨到三口人挤一间房的时候,你没见过?你那时候不就嫌弃我吗?”
  “我什么时候嫌弃——”
  “那你凭什么觉得我现在会嫌弃你?”
  拧巴少女哑口无言,没来得及退出风暴场的靓靓姨傻愣愣地看着我,眼里似乎有感激的光。
  我没再跟张晚晴讲道理,事实上我肚子里没几个道理,公式倒是背了一堆。
  人生总是起起落落落落落,可我们才十几岁?十几岁就觉得自己只能这样过一生,多可悲?起跑线垮了,大不了自己重新画线嘛。别笑我把人生挫折说得不痛不痒,也别觉得面临的都是黑暗深渊,周星驰也说“天亮了就很美”。
  等张晚晴冷静下来,小龙虾都凉了。靓靓姨抹了把泪,又端着菜下去热。程嵘找了条毛巾包着冰块蹲地上帮我冰敷。
  “咝——你轻点。”
  程嵘很不给面子地戳一下:“刚刚不是很坚强?”
  “你再这样,等会儿回家我就爬你背上,你把我背回去!”
  张晚晴在我身边轻笑,说:“你们倒是没变。”
  我说:“还是有变化的好吗?以前我的成绩撑死算中上游,现在郭德,就是我们班主任,说我保持住,上重本不是问题!”
  程嵘哼哼:“重本?我要去跟丁叔聊聊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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