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说,今年三十和初一,都得留北京补课,阿恋,我想陆州,想回来,但又不能跟我爸流露。】
上课铃已经响起,往常俞恋是不敢违规发短信的,此刻却偷偷在桌子底下着急地按:【加油!一月过了就好了。如果你有难受,不能跟别人说,跟我聊聊,我随时都回你。待会下课给你打电话。】
张锡豪:【每个人都好难啊!】
高三皆苦,唯独袁斐然。
她早早考完SAT,分数不算拔尖,但也不差,反正挑了些说得过去的学校寄成绩和推荐信,已经收到录取通知。
所以她的寒假优哉游哉。
春节是一月二十六日,她的十八岁生日比春节早三天。家里经常光顾的某大牌,正好这段时间举办欧洲的VIP答谢会,袁总没有带妻子,仅带袁斐然去参加。
阿尔卑斯山脚,白雪皑皑。
刚才品牌商邀请一帮贵客滑雪,滑完,有传统的“apres-ski”茶歇,袁斐然正坐在壁炉旁,往自己的热可可里加棉花糖。袁总逐步走近,抬手看了眼腕表,国内时间正好晚九点。
十八年前的同分同秒,有个小姑娘出生。
袁总悄然弯腰:“斐然,十八岁成人快乐。”
袁斐然捧着热可可,里面有好多好多棉花糖。
壁炉烧的真柴,噼里啪啦,烤得身上暖暖和和。
她漾起笑意:“谢谢爸爸。”
“Salut,Yuan!Tuvabien”一位发色较深的法国客人过来同袁总打招呼。
袁总和袁斐然都回了简单的法语。
斐然晓得这位法国人,他早年在同品牌晚宴上,因喜好钢琴,与父亲结缘。
法国人再开口,袁斐然没听懂,等他聊完走了,她便追问父亲,聊些什么?
袁总笑道:“他问你去年怎么没去巴黎参加成人礼舞会。”https://Wwω.5áτXτ.CǒΜ/
“我干嘛要去!”袁斐然一贯讨厌处处逢迎的氛围,哦,谁家背景最强,便归谁得“最佳着装”,有什么意义?
“他还问,昨天最贵的高定,是订给你的吗?”袁总又笑。
答谢会间隙会看新品,袁总订了些男装,然后便是依袁斐然喜欢,多套百万级的高定。
袁斐然闻言扬起下巴:“当然是我的了!”
眉毛飞起,眼眸流光。
“您好,袁总。”
又有客人过来打招呼,这回是中文。
袁斐然还没看来人便皱起眉头,怎么总有人来打断?她难得同父亲两人相处!
袁斐然转过头来,认出是媒体里常见的合美蜻蜓董事长——何芳,以及她身边跟着的大高个邝伏波。
袁斐然神色梢宽。
何芳放低手上拿着的热肉桂苹果酒,再近一步,笑道:“袁总,我们有好多年没见了吧?”
“您是……?”
“您十五年前住我姐姐隔壁,您忘了吗?”
“合美的何总!我想起来了!”
何芳和袁总几乎同时出声。
“您瞧我这年级大了,忘性厉害。失敬失敬。”袁总说着招呼侍者斟酒,与何芳轻轻碰杯,“失敬失敬。”“
两人皆只是浅抿,很快将杯放低。
“这位一表人才的帅哥,是您爱子?”
“这是您女儿吧?真是太漂亮了!”
邝伏波旋即向袁总行礼,袁总回看女儿一眼,袁斐然仍坐在沙发上,朝何芳浅浅点了下头。于是,袁总笑着将话题引去别人身上:“何总,你姐姐和哲远还好吧?大家都搬了家,算来一下子七、八年没联系了……”
何芳缓缓,笑答:“还好。”
“阿季也是今年升学吧?准备去哪个大学啊?好像记得他高中也读的附中?唉,可惜啊,我们斐然打算去女校,不然还有机会继续做同学。”袁总始终记得自己最具天赋的钢琴学生,伸手拍了下袁斐然的肩膀,“不过美国说大也不大,到了太平洋那边,还是能我们斐然继续进步!”
“阿季他不去美国。”
“英国?”袁总发问,总不会是澳洲吧。
“他自己想在国内读。”
袁总脸上明显楞了下,而后才恢复笑意。
何芳举酒笑道:“其实阿季在国内读这事,我挺反对。小孩子自己选的时候,很容易选错路,需要大人把他们扶回正道上。”
袁总呵呵笑了下,与何芳继续聊了三、四分钟,道别时交换了名片。
“以后希望能有机会与袁总合作。”何芳笑起来其实极迷人,成熟美人的韵味。
邝伏波亦道:“叔叔拜拜。”
袁总点头:“有机会,有机会。”
然而心头却冷笑了一声,业内谁不晓得风声:合美与衡商在最后一步崩了,不知原因,但崩得极厉害,说反目为仇都不为过。
合美好像因此出现资金流问题,银行贷的款一时还不上。
袁总自觉与何芳非亲非故,亦无救苦救难的热肠。
合作?
准备再观望下。
袁总坐回袁斐然身边的沙发:“对不起啊,乖女儿,让你在这边等太长时间了。”
袁斐然噘嘴,眼睛却落到邝伏波身上,他逐渐走远,靠近一位少女身边——那女的袁斐然认识,美籍华人Fiona,她外公曾是国内颇为著名的人物。
邝伏波与Fiona似乎极为熟稔,那Fiona渐渐将手搭上邝伏波的胳膊。
“明天想做什么?继续滑雪?还是去威斯巴登泡温泉?”父亲的问话,将袁斐然深思拉回。
她微微偏头,满脸笑意,要开口,袁总却突然起身,拉来稍微还有点远处一国人长相,体态较胖的男生:“来、来,斐然,这位我很早就想向你介绍了,李浩然,Alex,我们李书记的独生子。”
袁总格外热情,又问这位Alex喝不喝可可?
袁斐然舌头偷在紧抿的唇后游移,李书记是电视上经常出现的大人物。她隐隐晓得一丁点,大人物与父亲关系挺好……
“Alex现在在美国读大二,今年秋天开始,他就是你的学长了!”
男生眯起眼睛,伸出右手:“学妹你好。”
袁斐然伸手应付,然后右手却被男生摩挲了下,顿觉不满。
“你们慢慢聊啊。”父亲袁总却在这时撇下她,去寻别的欧洲朋友聊天。
男生在袁总方才的位置坐下,开始发问:“学妹现在读的哪所高中?菲利普斯艾克赛特,还是菲利普斯安多福?”
男生其实衣着得体干净,但袁斐然就是觉得不舒服,上身歪斜逃离,嘴角讥笑勾起:“我一路女校,哪里来的学长?”
“哈哈,女校啊……那你以后来我们USC读master,就是我学妹了嘛。”男生身子朝袁斐然这边凑,手臂越界:“你高中也是女校吗?”
他的上身超过礼貌社交距离,袁斐然不满加剧,冷冷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男生紧接着问了一句:“你应该还是处.女吧?”
问题唐突得袁斐然呆愣三秒,才确定他真是这么问的。
“李先生,我和你才刚刚认识,好像还没好到可以问这种问题吧?”
“呵呵,你不知道吗?你爸妈准备将你介绍给我。我未来的妻子必须是处的。”
袁斐然腾地起身,丢下男生,径直去人群中拉出来父亲。
“爸,你把他介绍给我,什么意思?”
袁斐然音量过大,袁总左右张望,果断将女儿拉入沙龙隔间。
关上门,他露出焦急态:“你就把人家Alex直接丢下了?”
快去赔礼道歉!
袁斐然微微咧嘴,暂不做声。
袁总皱眉:“你已经满十八岁啦,做事情要成熟懂事一点。”
袁斐然静静对视,熟悉且冰冷的情绪又一次涌上心头。
她挑眼:“女儿到了合法年龄,所以可以开始卖了吗?”
“啪!”
一个巴掌扇来,袁总重重打了她。
袁斐然左颊火辣辣,直接捂着脸出房间,出沙龙,她走得极快,袁总决定去追时,已经不见身影了。
袁总拨通手机:“Bonjour,Jevoudrais……”
问了一下,袁斐然果然跑回酒店房间了。
袁总笑笑,没再放心上。
袁斐然这边却憋屈得不得了,给妈妈打漫游电话,拨了好几次终于不占线:“妈——”
“斐然啊,我在慰问群众,有什么事待会再打来。”
“妈——爸他刚才打我了!”
手机那端冷了会:“和我说,你爸为什么打你?”
袁斐然将事情原委和满腹委屈一起吐露。
“李书记一直是我的老领导,他非常好,他的儿子也很优秀。”
第89章
“什么优秀?是说他GPA高吗?人烂透了有什么用……”袁斐然义愤填膺说了一堆后,才后劲上头似,品出母亲到底想表达什么。
你爸妈准备将你介绍给我、
你爸妈。
爸妈不是离婚十年了吗?
她经常向离婚后的母亲抱怨父亲,甚至连去了母亲家里,依然在说这些。母亲偶尔会附和她,有时候,却又不置可否……
袁斐然心里突然莫名一抖,仿佛一道闪电。
“妈。”袁斐然嘴唇情不自禁颤抖,“你和我爸,还有联系吗?”
电话那端陷入沉默,很快,母亲的另一部手机,通过Skype拨过来。
袁斐然想了想,挂断第一个电话。
她接通母亲的Skype,重复询问:“你和我爸还有联系吗?”
这回不抖了。
“有的。”
“你们不是离婚了吗?”
“离婚了也可以做朋友。”妈妈风淡云轻劝她:“大人的世界你小孩子不懂。”
袁斐然张着嘴,没有说话,却迅速“懂”了一切。
八年前,母亲调任桂省,父亲就刚好重磅投资桂省。
六年前,母亲挂职云城,父亲入云。
五年前,母亲调回陆州,一步步升及副市长,父亲的产生也逐步落回陆州。
……
酒店同样有一只壁炉,虽然是影像屏幕,但发散出来的热度是真的。
可热烘烘的炉子,一点生气也没有。
袁斐然转身转到窗边,正好俯视到何芳母子回酒店。她在附中常闻邝伏波大名,“邝学长叱咤风华”,可却忍不住想起刚才沙龙里,他身边的Fiona。
袁斐然拿起手机,订下飞回陆州的机票。
与此同时,袁总则拨通前妻的Skype。
副市长连接着被打扰,似乎有些不满,一接通便开口:“喂,你自己处理不好,让我来收拾烂摊子。”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错,小金鱼啊,你别生气了。”袁斐然母亲的名字叫金钰,“小金鱼”是二十年前袁总起的昵称,一叫到如今。
听筒那端的语气缓和了些,轻叹一口:“斐然小孩子心性,过几天就好了。”金钰语气淡淡,“小孩子啊,都是鱼,离不开水的。她想跳出去,就让她跳,等发现没法呼吸了,她自己会回来。就这了,我先挂——”
“唉小金鱼!你身后是不是有钢琴声?”
“你幻听了吧?我现在在春节慰问,没有时间跟你多聊。”金钰说完,果断挂断。
袁总最后只听见几句金钰周围保卫的杂音。
袁父滞了会,才关掉Skype界面,看到有短信提示,便点开来看。
您尾号6999的运通百夫长黑金卡1月24日22:35消费欧元5100欧,实际消费金额以入账结算币种金额为准。交易商户:AirFrance。
袁斐然刷副卡的每一笔交易,都会通知到他手机上。
她刚买了回国的机票。
*
一月二十五日,农历除夕。
陆重宿舍的人再忙再没钱,这天都要坚持休假、过年,办一桌丰盛热闹的团年宴。刘玲玲所住这栋,邻居们分工打扫,将楼梯和走道擦得干干净净,之前商场里赠送免费春联,大家都去领了一套,张光霞家是“春雨丝丝润万物,红梅点点绣千山”,刘家是刘玲玲外公挑的,“和顺一门有百福,平安二字值千金”。
刘家像往年那样,邀张光霞母子一起吃团年饭,大过年的,两个人孤零零相对,得多冷清!
张光霞会炸一手好丸子,鱼丸肉丸都拿手,早早打肉泥鱼红,昨天炸时,喊张龙刘玲玲俩小家伙打下手,今晚合着木耳姜丝一蒸,漂漂亮亮两道菜。
刘家腌了些腊鱼腊肉和香肠,切出三道,刘贵珍再同张光霞一道,煨碗藕汤,烧鸡做看鱼,八个菜,八八大发。
幺外公一家和刘贵和一家都来吃饭,因为桌子不能转,刘贵珍便将所有菜品分成两份,一共十六道,人人夹得着,个个管饱。
外公、幺外公、刘贵和和小江都要喝酒,边吃边聊,春晚都开始放起来,还没下桌。刘贵珍默默去收部分空盘子,张光霞见状要帮忙,刘贵珍把她一推:“哪能你来!”
“我帮你吧,厨房里还一大摞呢!”张光霞和刘贵珍一起做的饭,饭后有多少工作量,她清楚得很——堆成山的锅碗瓢盆。而且现在是最冷的时候,她跟刘贵珍手上都有冻疮,今晚洗完,估计都得复发。
刘贵珍依旧推她,喊道:“玲玲!”
“对啊,让玲玲去洗吧,您别忙了。”刘贵和醉眼红醺。他早就天花乱坠吹了好一阵子,一会说自己这回创业是真成了,麻将馆生意好得不了,再要怎么扩张开分店,搞连锁,要做陆州的何鸿燊。过会又提起哪哪朋友在新葡京一掷千金,虽然自己没去过,但描述得身临其境,唾沫横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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