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伤疤留在心里太久了,终究会溃烂,时间不能让它愈合,只会让那道伤口越划越深,是时候,亲手替她剜去那道烂掉的伤口了。
冉文雪想起前夫几天前的叮嘱,有些失神地想。
……
警察到的很快,连陈钰都被叫来做了笔录,于一笛已经被取消了下午的比赛资格,她的父亲陪她一起被带走了。
中午冉文雪的助理叫了餐,在后台的工作间一起吃了饭,冉祈不想错过下午的比赛,苏佳叶开车回去替她拿了新的琴。
苏佳叶问她的时候,冉祈想了想,才带着鼻音回答她:“我要参加的,第一名本来就是我的,我凭什么不拿。”
惹得一旁的陈钰气的要吐血:“你能不能尊重一下作为你的热门竞争对手的我?”
苏佳叶轻轻的、带点欣慰地拍了拍妹妹的脸蛋:“那么,要拿哪一把新的琴过来?”
冉祈想了想,告诉她:“左边第二个,如意头的那把,琴面右下角落了师傅的名字。”
那把琴是冉青云送的,作为冉大师的关门弟子,那把琴上用墨笔在琴面上画了一簇散落的桃花,极具意境之美。
可惜就是…过于浮夸。
所以冉祈很少用那把琴,但是今天的比赛曲目是《葬花吟》,拿那把琴刚好。
……
下午三点十二分,顾云起结束了训练赛打车赶到了冉祈的决赛现场,走进场馆,就看到了自己的女孩抱着琴往台上走,不禁长舒一口气,还好赶上了。
他今天一天都没有收到冉祈的消息,直觉地有些异常,这股子异常在看到冉祈抱着的那把琴的时候被无限放大。
然后他看着他的女孩鞠躬坐下,手覆在琴上,她轻抬起眉眼,一弦一挑,如泣如诉,那股子哀怨缠绵在她手指尖流泻。
她怎么会有那样悲伤的神情呢?顾云起想不通。
她明明没有哭,只是眼尾带了一点点红,眼睛里只有自己的手和手中的琴,可是顾云起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眼前,似乎还有另一个人。
那个人赋予了她所有的痛苦与悲伤,主宰着她的喜怒,却吝啬地不肯再给她留下一丝欢颜。
现场一片静谧,考官们拱手聆听着这场听觉盛宴,就连现场的观众都没有交流声,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子。
她到底失去了什么呢?
那一句“花谢花飞花满天”,还是那一句“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小姑娘已经独自走过了许多路,她走过本该幼稚甜蜜的童年,走过孤独又黯淡的年少,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她走啊走,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尽头啊?
少年站在大厅中央,像一座雕塑一般,红了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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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家伙我跟你们说我为什么半个月不更新。
因为我考完教资之后每天晚上都被我哥我爸叫出去练车。
我拿驾照三年了终于摸到了方向盘。
现在我终于成功出师了。
前几天我开我妈的车出去玩,我妈站在阳台上目送我远去,一脸想把我从方向盘上抠下来的样子。
第46章 霸王卸甲(四)
2005年8月14日,冉文涛先生乘坐的由上海飞往广州的飞机失事后,作曲家协会曾公布过他未完成的一部分手稿,其中就包含《葬花吟》的改编。
而那首改编的署名里,除了冉文涛先生自己的名字以外,还紧紧地跟着一个名字:冉祈。
是的,当年年仅九岁的冉祈,已经能跟着父亲学习并尝试作曲。
只是那首曲子当年尚未完成,而在今天比赛的现场,所有的人都听到了那首由冉文涛先生初稿、冉祈完稿版的《葬花吟》。
舞台的灯光散落在那个叫做冉祈的女孩身上,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奇异的光,如果上帝真的曾经把天使的羽毛遗落在人世间,那大抵就是她那样的吧。
最后一个音符散落在大厅里,所有的人终于回过了神,冉祈起身,向着台下鞠躬。
她的手臂上还缠着纱布,整个人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眉目里的哀伤久未散去。
台下的评审相互交换了一个赞叹的目光之后,看向台上的女孩。
最后,坐在席位中间的长者抬起了眼,与台上的女孩对视,轻声说道:“我真的没想到…还能再听到这首曲子,我也没有想到,居然是出自你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孩手中…”
冉祈微微颌首,朝老者鞠了半身。
老人看向她的目光便更加温和,像是追忆起了旧时光里的某个人:“这首曲子的原作者已经过世八年了,他也不曾收过弟子,你能领会、改编、最后完成它,实在难得。”
又何止是难得呢?就像那位已经故去的男人,又何止是可惜呢?
老人在面前的单子上填上了一个数字,交给了裁判,拱手微笑着看着她。
片刻后,冉祈身后的大屏幕上亮出了一个数字,全场陷入了一阵惊呼中。
冉祈回过身,看到身后的大屏幕上赫然亮着她本场比赛的成绩:
10.0分。
国乐奖的赛史上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满分。
冉祈怔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朝着评审台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不为这个十分,为的是时至今日,依然有人记得冉文涛的名字,依然有人在怀念着他。
和她一样。
冉祈再次抬起身的时候,眼里已经没有哀怨与彷徨,女孩的眼里满是坚毅与希望,还有一如既往的温润细腻。
她拿着话筒,一字一句地说道:“学生惭愧,您口中的原作者,正是家父。”
正是家父。
要有多少的勇气,才能再次把这句话说出口呢?冉祈不知道。曾经一想起来就让她为之伤心的那个人啊,终于被时光掩埋。
时隔八年,不,快要九年了,冉祈终于能够平静且坦然地提及,甚至…接受。
即使岁月再也不曾把那个人还给她。
……
正是家父。
正是家父。
台下的冉文雪在心里一字一句、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重复着这句话,杀伐果断的女强人那颗早已经千疮百孔的心,在那一瞬间被冲垮决堤。
台上的女孩和幼时的她何其相似啊,她曾在师兄的陪伴下长大,也曾陷入过年少缱绻的暗恋,即使最后无疾而终。
而他的小女孩终于长成了他所期盼的那般骄傲又温柔,坚强又耀眼。
她终于不曾愧对年少时单纯美好的暗恋,不曾愧对一同长大的情谊,将他的女儿抚养长大,即使现在想起他来,都热泪盈眶。
……
冉祈一下台,就看到了那个站在后场厅门口的少年,他已经通过试训,正式进入ARE电子竞技俱乐部的二队,穿着战队发的百十来块的T恤,奔跑来的时候带着零星的汗水和暑气。
可是他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分外的安心。
冉祈走过去,没有丝毫地犹豫,将脸埋进了少年的怀里。
顾云起稍稍地退了一步,却还是没能避开,女孩子独有的香甜清爽的气息一下子占据了他的怀抱,顾云起有点无奈:“我身上有汗。”
冉祈却摇摇头,一动不动地赖在他的怀里,讲脸埋得更深了一些,良久,才闷闷地说道:“我不介意。”
顾云起什么都没有问,伸出手拂过她如绸缎一般的长发,安抚似地拍拍她的脑袋,感受着女孩的依偎。
这是后台,因为冉祈突然地扑过来,顾云起又退了两步,所以到了拐角,很少有人经过,少男少女就那样在那里安静相拥,直到被人打断。
“咳、咳!”
冉祈从顾云起怀里抬起了头,就看到姐姐苏佳叶站在后台入口看着他们,然后走过来带着一些揶揄:“差不多得了啊,小朋友们。”
冉祈下意识地与顾云起分开,手却被男孩不着痕迹地握在了手心里。
苏佳叶装作没有看见,过来叫他们出去:“妈妈去处理白天的事情了,我带你们回家,你等会是不是还有颁奖礼?”
冉祈点点头。
苏佳叶于是朝她招招手:“快去吧,别让工作人员找不到你人。”
冉祈迟疑了一下,还是松开了顾云起的手,朝侯考室走去。
顾云起知道苏佳叶是有事情要和自己说,便松了手让冉祈离去。
苏佳叶歪了歪头:“去那边说吧。”
……
少年安安静静地听完今天发生的一切,以及连冉祈都没能察觉的一些细节,神色平静且沉寂。
苏佳叶小声地说完,总结道:“冉冉她…还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我怕她接受不了,如果以后她知道了,请你…多陪陪她。”
顾云起抬起眼,没有波澜的眼睛里终于多了一丝色彩,他淡淡地问道:“姓于是吧,我知道了。”
苏佳叶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们的重点不是一回事,叹口气劝阻道:“早上的事情我妈会处理的,你别…”
“怎么处理?”顾云起反问道。
少年的眉眼里带了一些咄咄逼人:“取消比赛资格?那种废物本来也拿不了名次;没有实质性的伤害警方也就是和稀泥赔钱了事;上诉吗?蹲不了几天吧?”
顾云起把手插进口袋里,又恢复了痞里痞气玩世不恭的样子,冷笑道:“那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坦白说,顾云起这小子成为她的准妹夫,确实是苏佳叶没想到的事情,但这死小子这股子邪气,却该死的对苏佳叶的胃口——事发后苏佳叶确实很想套麻袋揍那个于一笛一顿来着。
于是苏佳叶也不再劝。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如此,不算善意,也有因果,全看造化。
……
冉祈拿到那个奖杯的时候,顾云起在台下看着她,感受到她的目光,他与她对视,为她鼓掌,然后,在出口,迎接她的姑娘。
那样耀眼的女孩啊,她就该是这样的。
她不该经历苦难,不该被人伤害,她就该永远肆意又张扬,做一颗明珠。
她走过寂静的黑夜,越过孤独的黎明,终于走出了那条长长的隧道,看到了曙光与日出。
走到了…他的面前。
一想到这里,顾云起的心口,都热得发烫。
……
那一天的晚上,顾云起带冉祈去坐摩天轮。
当小小的房子慢慢地滑啊滑,爬上天空的时候,顾云起问她:“今天,是不想也很想你爸爸?”
冉祈趴在玻璃门前,看着黑夜里分外耀眼的星星,点点头:“想,今天…我有很多很多话想对他说。”
女孩把头靠在了顾云起的肩膀上,小声地说着:“想说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他留给我的东西;还想大声地叫他的名字,告诉他我拿了第一名。”
说完,她转了脸,将整个脸都埋在了顾云起的怀里,连声音都带了哭腔:“可是我知道的,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良久,少年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静静地蔓延:“冉祈,你应该知道,他很爱你。”
少年静静地诉说着:“你是他的女儿,也是他的骄傲,他会因为你的成长而感到欣慰,会因为你的快乐而感同身受,但同样的,他不会想看到你难过,还是因为他。”
“离开这个世界和你的身边,绝非他的本愿,这已经是他生命里最大的遗憾了,所以冉祈,开心一点好不好,你开心一点,别再因为他哭,不要让他的遗憾变得更大。”
冉祈怔怔地抬头看他。
少年的眉眼带着温和的引导,引诱着她的女孩一步一步地走出困住她许久的牢笼:“那颗星星已经走了,就让他永远闪耀在记忆里,任何地阴霾都只会让它失去原有的光芒。”
摩天轮升至最高点,星星闪耀在玻璃窗前,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
少年的唇落在她的额角,他说:“你现在有我了,我是你的太阳了。”
我是你的太阳。
如阿波罗般耀眼灼热的少年郎,终于遇到了他光明的方向——做一个女孩的守护神。
顾云起就是这样的少年,他不会在他的女孩经历这世间的坎坷之后做她的港湾,他只会把自己变成她的勇气和底气。
而冉祈,也终于,走出了那条名为父亲的没有尽头的隧道。
——那一年的八月十四,冉祈与冉文雪一同回到苏州老家,参加父亲冉文涛的忌日。
并在那一天,她再次见到了宁溪。
只是这一次,宁溪不是作为于一笛的后母出现的,而是作为冉祈的生母、冉文涛先生的前妻。
第47章 上卷终章(上)
其实宁溪也很清楚,她不应该再出现在冉祈的面前,她的存在对那个女孩子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刻骨铭心的伤害。
可是她没有办法。
冉文雪和冉祈都不肯签署和解书,事发后于成伟便受到了来自不知明势力的打压,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冉文雪的父亲与前夫在苏州当地是实打实地很有威望,想要给他们使个绊子太简单不过了。
看着丈夫的焦头烂额和于一笛的关系愈加恶劣,她便也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理,在那一天的清晨,她抱着花,在墓园门口守株待兔。
冉文雪到得很早,身着一身黑色正装连衣裙,怀里捧着一束多头的香水百合和黄色菊花,身后跟着同样一脸肃穆黑色衣裙的冉祈与苏佳叶。
另一辆车是史乐山开的,男人一身黑色西装,车上载着冉青云夫妇。
一行人在看到墓园门口的宁溪的时候,神色各异。
冉文雪几乎是立刻攥紧了手指,苏佳叶下意识地站在了妹妹的身前,挡住了她的一部分视线。
史乐山也加快了几步上前,站在了师姐冉文雪的身边,冉文雪长舒一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在冉祈面前露出异样,对宁溪说道:“你来干什么?”
十几年未曾见过,曾经势均力敌的两个女人,一个甘心地在丈夫身边做了十几年的家庭主妇,另一个步入仕途逐渐学会丢了天真冷了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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