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川夏想说：我愿意答应。
可唇齿间的重量、喉咙刺疼的涩滞以及心底不想放弃、不愿放弃的念头通通被她添加于施加砝码的天秤上，想垂死挣扎做一次衡量。
紧拽校服的手掌不断收缩着，她眷恋地细细来回抚摸衣摆的文理，她抚摸了很久、很久……
直到指腹滚烫、通红令人错觉磨平上头所有文理时，才沙哑、艰涩地缓缓蹦出剖析自我最难堪处的言语：
“店主先生，可以给我一段考虑的时间吗？”
少女的头垂得更低、更低了。
犹如流淌的、没有星子般夜色的长发以极为复杂的情形在榻榻米上、在浅川夏和四月一日脚边编织毫无章法、难看至极的图案。
浅川夏深深地弯下腰，听着几声骨头倏然蹦开的清脆咔嗒，双手奉上仅剩的光彩和遮羞布，恳切地哀求着：“请求您给我一段考虑的时间，拜托了。”
四月一日盈盈几分光痕的镜片掩饰他异色瞳内别样的情绪，他声音不轻不重、不大不小宛若自然吹来的一阵清风：“浅川小姐，考虑和权衡是您的权利，心愿未解魔法商店的大门永远为您敞开。”
“谢谢您，非常感谢。”愿意成全我的卑劣。
“不用客气，作为证明浅川小姐苏醒后衣物口袋内会有一些商店绽放的樱花，考虑好后您带着它入睡就能再次见面。”
四月一日的视线翻越盘旋，它悬悬很久才停落于和室门扉绘制的紫蓝鸢尾上，他轻轻挥散仅存的烟气，语气淡淡：“请离开吧。”
“谢谢店主先生。”
四月一日看着门扉轻开又拢合，像被它吞没般消逝殆尽：
愿永不相见。
--------------------
作者有话要说：
结尾几百字重写啦
感谢在2021-12-09 20:27:48~2021-12-10 23:35: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全糖少女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纠结
==============
做完值日卫生的浅川夏没有前往写生社参加社团活动,她搬来教室空置的圆凳迎着阳光洒落的方向，任由隐隐绰绰的光斑淌浸眼底，静静欣赏展示栏板上幸村精市海原祭时帮忙绘制的画作。
按理来说浅川夏应该沉溺干美术铅笔擦划纸面的声响或者为了速写抓耳挠腮而不是悠悠闲闲坐在教室赏画。
午休结束不久，从校园论坛得知浅川夏被梦魇缠身到情绪崩溃的绫子善心大发,她直接拍板定下,免了浅川夏本周的社团活动还特意来二年B组嘱咐：
“做点开心的事情,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神之子会好起来，不用太过忧虑要相信他。”
……
绫子部长,很抱歉。
浅川夏垂垂眼眸，她没有搭理散乱、沾染些许粉笔灰的发尾，而是再一次将手探进校服口袋抚摸四月一日口中提及的信物——樱花。
我…我并非你们眼中深爱幸村同学,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人。
浅川夏张张嘴忍着喉咙传来的生疼痛楚喃喃自语：“请不要把我当成将幸村同学视为全部的人，我…我只是个自私自利的混蛋。”
好不容易通过连赢部长三局将棋、背完未来两周棋谱等方式获得休息时间，匆匆赶回教室的野子百合正好撞见浅川夏低声地喃喃：“……我只是个自私自利的混蛋。”
处于社团活动时间的教室清冷寂寥，背对黑板的长发少女满脸郁郁寡欢,暖橘调的纤细光束拉长她的身影衬得她分外落寞，像漆黑夜幕下迷失的萤火虫。
野子百合：……
说真的如果不是顾忌浅川夏颜面问题，她很想不管不顾、横冲直撞跑进去揪起浅川夏耳朵大吼：
你自私自利？你混蛋？
那请问校园论坛曾经发帖辱骂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现在泼脏水怪你把坏运气带给幸村学长的人算什么？
信誓旦旦说不论幸村学长如何都深爱、尊重他选择却无法接受神之子倾慕对象不是自己的人，他们又算什么？
我骂你笨蛋,你就真把自己当做傻乎乎的笨蛋吗？！
野子百合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发泄完烂情绪的她整理好面部表情抬手敲了敲门：“浅川。”
“百…百合妈妈？”
惊讶过度的浅川夏呆愣愣地看着教室门边的野子百合：“你怎么回教室了，是有东西落下了吗？为什么不打电话让我给你送去？”
野子百合：“没有落下东西。”
浅川夏有些疑惑：“那为什么……？”
“为什么啊？”
野子百合摘下饮料上的吸管一面往里走一面戳破塑封膜,“网球部今天有正选比赛真田学长也会参加，不如陪我看看？”
不等眼前人开口回答,趁她组织拒绝言论的片刻时间野子百合以强买强卖的方式将饮料塞给浅川夏：“我想浅川会同意的，对吗？”
“百合妈妈…”我没有观看比赛的心情,而且……
浅川夏剩余的大半话语还未说口，野子百合写满「我很担心」的面容陡然逼近，她伸手掸去浅川夏发尾的粉笔灰继续刚才的话题：“就当陪我一起看喜欢的人比赛，好吗？”
“……”
“我……”
浅川夏没有回应野子百合希冀的眼神和温软体贴的话语，她狼狈地从圆凳站起，握住饮料的手指慌乱间按出好几个小坑。
指腹间的力度越来越大，塑料杯身的小坑越来越深……
粉色半透明的液体顺着破口缝隙缓缓流淌，它一点点卷走浅川夏掌心温热、用黏腻冰冷的躯体裹挟纤长的手指、手掌……
“浅川。”
野子百合一把拽过浅川夏紧握饮料的手掌，流淌的液体经由两人相连的肌肤滑进袖管，她没有在意冰冷黏腻的液体侵占身躯，也没有抢走饮料，她只是用自己温热的掌心轻轻搭上浅川夏的手背。
“我们做个游戏吧。”
野子百合敛好眸子里满溢的忧戚，日常相处中大多数时间里她很喜欢看着浅川夏的杏眼，那双眼眸总是闪闪烁烁不论遇见怎样的困难，永远明亮。
但现在。
她不着痕迹地挪走视线，强迫自己将目光定格在沉溺于太阳光辉的窗外风景。
这是我能给浅川最好的体贴了。
“我……遇到一件很难过的事情，它很棘手我不知道怎么办却又不得不面对……”
野子百合没什么条理、絮絮叨叨地说起早已遗忘、翻篇的陈年往事，她认认真真替浅川夏编造着合理哭泣的理由，“我们比谁先哭出来，好不好？”
“……奖品呢？”
浅川夏吸吸鼻子抬脸撞入野子百合的视线范围，那张平日里白净、展露笑容的脸蛋此刻遍布眼泪未曾干涸的痕迹，她抽抽噎噎地问道：“……这样算赢吗？”
“当然算。”
哭笑不得的野子百合拍了拍浅川夏的手背，她抽出随身携带的手帕语气温柔：“奖品的话……你赢太快我没想好，先付利息给你擦手怎么样？”
“百合妈妈，谢谢你。”浅川夏主动抽离自己脏湿黏腻的右手，她深吸口气忍住哭后的抽搭，慢慢说道：“但是不用啦，不是说要去看真田学长比赛吗？”
少女紧绷的面容展露些许笑意，她捧起撒了近半的饮料一口气喝完：“我收下贿赂了，不嫌弃的话，一起去看比赛吧。”
“好。”野子百合没有拒绝。
比起用和平常截然相反、小心翼翼的态度对待浅川夏，她认为眼前的少女更加喜欢自然的来往。
想了想野子百合吞回嘴边的「到底怎么了」换成：“去之前先去洗把脸吧，否则校园论坛又该掀起腥风血雨了。”
“啊……？”很久没有登陆校园论坛的浅川夏茫然地眨眨眼，平生一次她没听懂野子百合的暗示，还是明显有八卦味道的暗示。
“回家自己看。”
浅川夏：……
“百合妈妈，我怀疑你不爱我。”
“现在你可以去掉怀疑了。”
“什么嘛！”
……
穿窗泼洒的暖橘色阳光驱散空气里残余的坏情绪，被野子百合按在座位上要求把自己收拾干净的浅川夏悄悄抬眼打量，帮自己擦拭地板的野子百合。
虽然没做出决定之前不太愿意见到网球部的大家，尤其是真田学长。
他们饱含感激的眼神，让自己的卑劣无所遁形。
但是……
浅川夏顿了顿，没头没脑地来了句：“百合妈妈，收听广播的时候电台主持人说‘青葱岁月里，很多人难以分辨自己想要什么，总是被感情桎梏，等长大了再回头看留下了诸多难以弥补的遗憾。’”
她团好擦完脸的湿纸巾，问：“怎么分辨自己想要什么啊？”
“问问自己的内心。”
“内心？”浅川夏继续问：“要是内心和垃圾场似的，脏乱差一个不落没办法分辨呢？”
以为浅川夏纠结要不要参加交换生一事的野子百合直言不讳：“那更简单了，理想和未来永远超过爱情。赌技再高超的人也没办法赌赢一个人的内心，我们谁也不知道失去理想和更好未来的自己，会是什么模样。”
“任何情况吗？”
“任何情况。”野子百合指指展示栏板上的画：“举个残忍的例子：你认为网球和爱情，失去哪个幸村学长更不能接受。”
“网球。”
“所以啊……”
野子百合敲敲浅川夏的眉心：“快走吧，要赶不上比赛了。”
“好。”
离开教室往外走的时候，浅川夏回头看了好几眼悬挂的画作，原先纠结不已的内心逐渐浮现一个确切的答案。
还差一点点，关键的一点点。她想。
抵达网球场时真田弦一郎和柳莲二的比赛进入白热化阶段，充当裁判员的仁王雅治宣布得分情况之余，不时抽空监督切原赤也和丸井文太记背英文单词。
“百合妈妈。”浅川夏转头看向野子百合：“切原同学考砸了吗？”
以前的印象中，切原赤也对待网球的认真程度远超学习，哪怕是被真田弦一郎罚写题目也不曾放弃过观摩前辈对局的宝贵机会。
“差点忘记，你很久没来球场了。”
确认真田弦一郎目前处于优势状态的野子百合放下心来，她稍加思索郑重开口：
“幸村学长不在的日子里，网球部全体成员都更加努力，不管是学业还是训练。”
“他们很清楚，让幸村学长安心治疗的方式只有：认真训练，不会让任何事情妨碍即将来临的比赛。”
“这样啊……”
完全没有意会到野子百合画外音的浅川夏单手扣住浓绿色的围栏网，她一一扫过结束训练也不曾离开、自发练习的网球部成员们。
大家想用最好的面貌迎接归来的幸村同学，他们都在等待幸村同学率领网球部延续前辈传承的连胜历史，再亲手创造更为辉煌的记录——
「全国大赛三连霸」
心头用以衡量的天秤无声地加注砝码，浅川夏从未如此透彻的体会到骨子里隐藏的自私。
浅川夏，你看即便到了这样的局面，即便有这样多的期许，即便……
你看看、你看看，你仍旧无法选择最好的结果，爽快许下：让幸村同学好起来的愿望。
它很难说出口吗？
——很难啊，真的好难啊。
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绫子部长、百合妈妈……她们误认为你是因为幸村同学才哭泣的时候，你不羞愧吗？
她不断重复地质问、指责自己，企图通过这种方式说服自己许下愿望。
然而——
心底有个声音叽叽喳喳、奋力叫嚣着：世界上有几个人不自私呢，我为什么要放弃自己追求到缘分，我不可以自私一次吗？
就一次、一次就好。
--------------------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好卡啊！！
白天睡醒再来修文，轻轻跪下
答应写给芜华的情话
如果可以，我想做一片云。
出处徐志摩《偶然》
原句：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进你的波心。
第84章 自私
==============
「如果,我是说如果。」
另一道怯怯的声音从脑海中冒出来，它不像叫嚣者那么张狂、有底气，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温吞、怯懦的模样。
「选择自私以后，幸村同学知道了会是什么样呢？你忍心看幸村同学,痛苦不堪吗？」
浅川夏沉默了,她被自己心里温吞、没有丝毫攻击性的声音问得哑口无言。那个声音继续说话,声线温柔得宛若母亲偷偷亲吻熟睡女儿额头的动作。
「你愿意成全幸村同学的理想吗？
我是你的一部分，坦白说：我很怕余生几十年背负愧疚过活。
当然这也属于自私的一部分,“自私”恐惧失去，“成全”恐惧背负愧疚。」
由自身施加的无形束缚带从不可窥探的四面八方飞速坠来，它们强势地缠绕、裹挟浅川夏整个身躯,犹如一张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她高悬于观探人世的审判台上，逼迫她面对无法逃避的现实。
56/71 首页 上一页 54 55 56 57 58 59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