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钟月一惊一乍,钟兰钟月皆连忙朝灶房门口看看。
钟兰瞪了眼堂妹,示意其小些声,口袋中的红糖可是她娘昨儿背着奶奶悄悄抓给她的。
“噢噢,明白。”钟月一瞧两人模样便知砂糖得来途径不明,很配合地点点头,复低声问:“去哪里熬?”
若在她家里,肯定被秦氏发现。
“去三爷爷家,方才他跟爷爷一起出门打纸牌了。”钟兰来之前已与钟莲商量好安全之地。
钟月清楚所说之人,她爷爷钟大山的三弟钟叔山,膝下没有儿子老伴又去的早,俩闺女嫁去了临庄。
因两年前大病了一场,俩女儿不放心老爹,经过商量让大女儿次女呆在这里伺候,大家年岁相差不太多,平时姐妹关系处的极为不错。
既然钟兰她们都计划好了,钟月便没再说什么。
“兰兰莲莲吃了吗?院里雪还没扫,招呼着别摔倒了。”秦氏手端冒出热气的稀饭碗站在灶房门口笑着提醒三人。
“二婶,我们吃完有一会了。”家里有爷爷奶奶,哪里能会如二婶家自在,钟兰隐隐生出几分羡慕。
“瞧人家多勤快,哪跟你一样,身子扎了根长在床上。”秦氏笑嗔眼动作笨重的女儿。
钟月揉揉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相比其他人女孩的确太懒散,可眼中找不到活计怎么办,暗说开了春农忙时一定会早起的。
……
“外面冰天雪地的,你们跑哪儿耍?就呆在这里,二婶给你们炒蚕豆吃。”
秦氏见闺女三下五除二地将大半碗稀饭喝光,准备跟一旁等着的堂姐妹出去玩。
扫眼门外密密纷纷的飞雪,担心闺女好不容易收敛的玩性被重新勾起,连忙出声。
“娘,我们不到外面淋雪~是去三爷爷家找表姐玩。是吧,大姐?”钟月生怕她娘又要限制外出时间活动范围,立即回话。
“是的,二婶。三爷爷去打纸牌了,就苗苗一个人在家,我们去找她。”
“二伯娘,您放心,保准不会再让二姐掉水里。”
有两人搭话,秦氏不疑有它,瞅见钟莲手里玩着的小火炉,忍不住吓唬几句:“那你们别瞎玩火啊,水火无情,失了火你们跑都跑不及。”
钟月点头如捣蒜,在老娘的目光下又加了件厚绒罩衫,抓两把昨儿二舅捎来的果子给钟兰钟莲才成功出门。
钟叔山的院落在村东边,和死去的曾长顺紧临。
无论房舍之间的巷道还是宽敞的村道,上面的厚厚积雪尚未被清理,皑皑白雪上留下行人一串串深深的大脚印。
暴雪直头下了整夜,积雪深度竟到了钟月膝盖下方,路上几乎没见人影。
三人由钟兰撑伞,左右两边的胳膊弯上挂着俩妹妹。
“雪这么深,莲莲,刚才你是咋过来的。”擎伞的钟兰被两人拖得气虚喘喘快走不动了,停下来抻抻歪斜不整的棉衣。
“爹送我来的,他去田头拽麦秸秆了。”钟莲低头瞅一眼已熄灭的火炉子,漫不经心道。
“其实,可以在我家熬的,我娘肯定不会告诉奶奶。”走一半路的钟月忽然有点后悔出门了,外面的雪势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
忍不住想待会回家时,大雪会不会到膝盖以上。
“可万一说漏嘴了呢。再说都走到这儿了。”说漏嘴又是一场麻烦,钟兰摇摇头。
砂糖价钱昂贵,非一般人吃的起。小姑姑临盆期在年底,为让其好下奶,奶奶特意从县城买了大半斤红糖。
娘怕她像自己一样来月事时肚子痛得死去活来,听郎中的话提前将养,便从糖袋里偷抓了两三把与她。
走走歇歇,终于到了钟叔山院门前,正待拍门喊人时隔壁过道门被拉开,曾二嫂从里面走了出来。
“下这大的雪还乱跑?找苗苗吧?在你们三叔家呢。”原来秦叔山恐外孙女独自在家太孤单,就让她去隔壁陪曾老太太说会话。
钟月恰想说既然人不在就回去吧。可被钟莲抢先一步:“你们先在这等着,我去喊苗苗姐!”
钟兰抿嘴笑着赞同其提议。
而钟月冲着兴高采烈的钟莲背影翻了个白眼,了然而笑,手杵在袖子里面向门扉,跺跺棉鞋上粘的白沙沙的雪,大雪虽美可看久了只剩下冷意。
在钟月和钟兰冷冷呵呵站在屋外吸冷气挨冻时,曾家院子中的灶房里传出说话声。
“家里的炭火太坏了,别说春花,就是我们整日捂在严实合缝的房里也受不住啊。万一肚子里的孩子有个咋着,咋跟长顺交待?”
“春花现今铺的盖的都是今年新打的棉花套,冷也冷不到哪里去。再说,大雪天的去哪里给她弄上好炭火。当初我生那仨崽,腊月天还给大郎洗衣赏,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嘛。”
后者说完不再理前者,端盆刷锅水泼向厚厚的雪层,随后将木盆竖在廊檐下,转身拐向西厢房。
“她嫂子又在唠叨啥呢?收拾完你也赶紧回去吧,这两天下雪你们就甭过来了,家里还有你爹照应。”
微阖双目躺卧在火炕上的曾家老太太缓缓地对大儿媳说。
“娘,不是我说,春花太矫情了,她……”曾大嫂还想继续说什么,但瞥见把玩棉线团的夫侄曾子辰和低头绣鞋垫的苗苗,犹豫了下转换口气:
“娘,要不年底这几日您和爹、子辰搬我们家……还睡火炕。”妯娌的娘家嫂子明里暗里找茬嫌弃家里条件太差,为搬回县城找借口。
丈夫从县城回来说三叔城中的娘家人不好对付,稍不留意曾家家业则会旁落他们手心。
如今既不能与其闹僵又不能被之压制,所以曾大嫂觉得这些日子特别来气。
“我和你爹哪也不去,若落在外人眼中该说公婆容不下媳妇,逼她挪窝。”
儿子不在了,她得为孙子守好家业啊,只要媳妇还在他们身边,娘家人夺财也惘然。
“可……”曾大嫂邹紧眉头,要去劝说却被钟莲的声音打断。
“苗苗姐!”
第22章 斗嘴
“是莲莲找我。”
没待曾家老太太与曾大嫂出声,苗苗已辨出来人是谁,忙从炕沿跳下掀开毡帘去迎。
与此同时,正为继母之事心头愤恨不已的曾子辰蹙着眉头没有动弹。
果真没猜错,苗苗刚步入堂屋就看见小脸冻得通红的钟莲扬声口吐团雾冲她道:“苗苗姐,我们来找你玩,大姐二姐还在三爷院门口等着。”
“好,你先拿着钥匙去开门,站在外面怪冷的。我的针线篓子还在曾奶奶屋里,收拾好就过去。”
说着苗苗从腰带里取出一串钥匙踏出门往外多走几步路给她送过去。
钟莲接过钥匙,目光朝她身后的堂屋里扫去,眸子闪过一丝失望:“子辰那么早就出去玩了?大姐打算还叫他一起呢。”
“屋里炕上玩呢,不晓得愿不愿意过去,待会我问问他。你快点回去吧,头上淋的都是雪。”
两人均没打伞,此时雪片虽细,却又急又密,说话功夫苗苗瞧见钟莲头发、肩上落了一层雪,催促她道。
钟莲听说曾子辰尚在家中,眼睛顿时一亮高高兴兴地用手遮着头顶快步离开。
在苗苗和钟莲说话间隙,西屋的婆媳俩议论话题仍然没变。
“……明摆着他们根本不会花心思帮忙物色院子,叫我说啊,不如过完年让大郎二叔去田宅牙行,老曾家的房子就得曾家去买,啥时候轮到外姓人插手。”
靠人不如靠己,而且还是不怀好心之人,自丈夫从县城酒楼商讨回来后,曾大嫂就觉得对待此事态度必须强硬,你越好说话他们越觉得好欺负。
“理儿是这个理儿,可长顺的银子不是放进交子铺生息去了吗,一时半会取不出来。酒楼还得维持日常开销,手头的活银子不能动……”
大儿媳妇讲得老太太如何不明白,可老两口荷包里仨核桃俩枣够干啥的,买间茅房估摸都不够,郑县地处通往京都的要道,县城房价不便宜。
别看俩媳妇目前叫这么凶,真若要让两兄弟垫钱给孙子买宅子,儿子们另说,但儿媳妇必定不肯。
她和老伴每日里为此事不晓得多焦灼,可人老了且没逢过大世面,有心无力。
再者亲家那头说得有理有据,即便上告衙门也讨不到好。
“哼,那么大一个酒楼挪不出几十两银子,说出来谁信?八成是那些丧天良的货编瞎话诓咱们。”
曾大嫂一副完全不相信模样用鼻子哼了一声。村子离县城又不远,他们每次赶城都会在金满楼撮一顿,酒楼生意的好坏她还不清楚。
见苗苗进来敛下愤愤之色,随口问道:“莲莲那丫头呢,来了咋不进屋?”
“是啊,外边雪没停吧,别冻着了,年关可生不得病。”
“奶奶,莲莲她们来找我玩了,明儿我再过来陪您说话。”
苗苗边讲边收拾针线篓子,从曾子辰手里夺下被其揉得不成样子的棉线团子,重新将脱落下来的棉线缠好:“子辰跟我们一起玩吧?”
“去吧,男娃子总圈在屋里也不好,别跑太远,否则大雪天喊你吃饭都寻不到人。”
老太太神色慈祥地对孙儿说,呆在院子里光听娘们嚼舌,有什么出息。
她和老伴之所以赞成搬到县城住,其中一个缘由便是希望孙子继续读书,否则留在乡里竟跟其他熊孩子一样团泥巴掏鸟窝荒废学业。
曾子辰本不愿和女孩一起玩,但知道奶奶真心疼他为自己好,不想惹她不快,只好点点头怏怏地跟在苗苗身后。
经过堂屋时漆黑的眸子直直盯了几眼东厢房的毡帘。
钟月这边,三人打开院门后为避嫌站在过道中等苗苗回来,再一起开堂屋的房门。
当看到曾子辰随苗苗一起时,钟月以为是曾家人交待的,没想太多。而且乡下人对孩童之间的男女大防并非太过注重。
倒是钟兰因为口袋红糖的事情心里有点顾忌,望望曾子辰,犹豫了下将苗苗拉到一旁,悄声说:
“我们仨儿是来找你熬糖稀的,他在跟前不会学话吧?”
指着曾子辰音量又低几分:“红糖我奶奶不知道。”
说完有点后悔选择跑来三爷家了,这么多人想不传出去也难。
“莲莲不是说你让子辰过来的吗?”苗苗对钟兰话中之意疑惑不解,随即明白乃钟莲瞎编的话,摇摇头笃定道:“没事,子辰和其它人不一样,不乱学话嚼舌。”
先行两步的钟莲回头望一眼咬耳朵的两人,抿抿嘴脸颊不觉发起烧。
落在最后面的钟月此刻注意力根本没放在心思各异的几人身上,因为她发现自己的棉鞋被雪水浸透了,方才没感觉一停下来开始冻脚了。
想着反正她不会熬什么糖稀,待会主动要求烧火趁机烤干棉鞋,省得回去挨秦氏唠叨。
准备再跺几下脚取暖时察觉院门没插栓杠,鉴于前次油菜事件,钟月上好杠才去灶房。
生怕旁人抢了先,钟月进灶房第一句就是:“我烧火!”
正感到无聊的曾子辰望了眼自告奋勇甘当烧火工的钟月,心想挺聪明啊哪里暖和往哪钻。
“二姐,火候你能控制的好吗,别把糖给熬糊了。大姐说你有次烧火时头发都给燎了。”钟莲余光扫眼曾子辰,满脸怀疑道。
话落,苗苗忍不住笑起来,而曾子辰则条件反射地抬目往钟月头发上瞄,想看看是否秃了一块。
而钟月转头横眼散话者钟兰,她答应过自己不告诉大嘴巴钟莲的,没想到竟也把不住风,不就烧个头发有什么大不了。
气恼的钟兰剜眼说话不过脑子的三妹,当初说好不在二妹面前乱说,结果却还是管不住嘴,而且还打她的幌子编瞎话,小妮子咋变成这样了。
“一开始的确手生啊,难不成你天生就会?只要现在行不就得了。”钟月白了眼惯会拆台子的钟莲,说罢直接坐在灶前的杌子上。
“她烧就让她烧吧,咱们快点,等会姥爷回来就坏事了。这点红糖见锅底一化就没了,咱们五个人呢。大前天我娘给姥爷捎来几斤芝麻说给他捣酱吃,不如咱干脆炒芝麻糖?“
待钟兰拿出口袋里用手绢包住的红糖,苗苗灵机一动提议道。
有人出芝麻,钟兰自然赞成,几人中就数她俩年岁大,没有征求钟月等三人的意见便定下了。
“行,我来刷锅,苗苗你弄芝麻,莲莲你俩把门口的雪铲铲。”
大孩子在小孩子跟前总有种天然的优越感,钟兰极为自然地分派给钟莲和曾子辰活计。
“我也要烧火,烧火暖和!”全程都保持沉默的曾子辰突然出声,笑眯眯指着稳坐杌子的钟月。
“你?!”熊孩子捣什么乱,钟月蹙眉瞪着一脸认真的曾子辰,瞄到神情惊讶的钟莲忽然莞颜,“莲莲子辰能控制火候吗?”
“子辰你瞎添什么乱?要冷的话那就都呆在锅灶前烤火好了。”苗苗见其关键时刻扯后腿,心头有点不悦,早知就不让他过来。
最终两人还是没有铲雪,和钟月一起挤在灶膛前。
钟月抬抬脚上鞋帮子湿透的棉鞋,心里那个郁闷啊,即使男女大防不严重,可也不好当着曾子辰面脱掉鞋子烤火。
情绪使然,自是对挡她好事坏她计划的曾子辰没好脸色。
而始作俑者像是完全没察觉,一副乖乖好学生样子向钟月虚心请教。
“月月,锅膛这么点小怎么使柴禾不灭?”
钟月:“手艺到家自然就会了。”
钟莲:“一下子别塞太多柴火,用火棍拨一拨,炉膛要通风。”
而砧板旁的另外两人完全没管她们三人,沉浸在自己的主题讨论。
钟兰:“我瞧芝麻都是干净的,不用太过细。”
苗苗:“嗯,娘说她用簸箕簸过了,没土坷垃。”
……
“月月……”
钟月:“叫姐,我比你年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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