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二伯娘说我跟一年的。”被钟月多次冷暴力打击的曾子辰嗤笑一声,终于装不下了,开始进行反驳。
钟月突然觉得自己挺无聊的跟个小屁孩斗什么气,真幼稚!
注意力转移到锅里的炒芝麻时,顿时听到噼啪炸响声。
钟兰手执锅铲不停快速翻动,苗苗从旁协助。
“好了吧,不能炒太焦还要加红糖呢。”钟兰搅动散发醇香气味的米黄芝麻征询苗苗。
“好,那我加糖了。”说着苗苗将手帕里的红糖抖进锅里,钟兰翻动速度又加快几分。
此刻钟月也不敢大意紧盯炉火,生怕一个不好火烧大了将大家宝贝的零嘴给摧毁。
却听曾子辰小声嘀咕:“芝麻连洗都没洗直接炒,不脏吗?怎么吃啊?”
钟月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冲其一句:“嫌脏就别吃,少你一个我们还可以多分两口。”
“不吃就不吃,谁稀罕?!”曾子辰愤愤回道,暗暗决定下次绝不会跟女娃一起玩了,若是小子早给他干一架了。
站起来观看的钟莲没听见两人在斗嘴。
“记住,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
待加入焦香芝麻中的红糖渐渐融化裹粘住芝麻时,钟兰则说:“月月别烧了,炒好啦。先铲点尝尝脆不脆。”
边说边将抹布擦干的陶碗往锅边挪挪,铲了几锅铲,“子辰尝尝好不好吃,县城里没见卖这种碎芝麻糖的,都是芝麻糖片。”
第23章 年节(一)
碗里的芝麻糖散发出混合特有的热香气。
听了钟兰的话,曾子辰第一反应是摇头拒绝,想起芝麻连洗都没洗直接下锅炒,即使闻着再喷香心里也忍不住涌出排斥感。
而且刚刚还和钟月说了狠话,坚决不能吃。
钟兰以为其一直生活在县城,家里又有钱见过的好东西多,看不上他们乡人自做的零嘴,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瞧着不好看,其实很好吃,你捏一撮尝尝。”
钟月察觉钟兰的微表情,笑眯眯地打圆场道:“大姐,子辰方才跟我说他不吃甜的。”
说罢转头与正怒瞪着自己的曾子辰对视,挑了挑秀眉笑得十分欠揍,“这么精贵的东西,不晓得人家为啥不爱。”
“不喜欢甜的啊,那下次做芝麻盐时我给你送些过去。”刚刚对曾子辰嫌弃的神情略有不满的苗苗得知缘由后,笑着接话。
钟莲张张口要说她弟弟最爱吃糖,可转念一想说这样不是和曾子辰唱反调吗,便住了嘴。
原来是不爱吃,钟兰的尴尬顿时消失,好心的说:“加的有芝麻,吃到嘴里其实没多甜。”
拢共只两把红糖,苗苗放的芝麻有大半碗,甜味并不太浓。
本来因为家中事难过不已的曾子辰此刻被钟月气的胸脯一起一伏,同时又觉得十分委屈,爹娘没了都觉得他好欺负,连小丫头也如此。
想多分芝麻糖是吧?哼,偏不如你意,你撒谎在先,就别怪我不讲信用!
为成功治服熊孩子小有成就感的钟月忽然发觉对方眼眶渐渐红了起来,璃黑的眸子仿佛覆层水膜。
立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喏喏嘴想说句软话缓和气氛,忽然曾子辰吸吸鼻子仰起头漾出浅笑道:
“真不甜吗?那我尝尝。”
钟月:“……”
“筷笼子有羹勺,我给你拿个挖着吃。”城里长大的孩子比她们讲究的多,苗苗从筷笼子抽出个勺子递给他。
“好吃吧?”见他吃得香,钟莲喉结滚动两下,口舌生津地问道。
“嗯,兰兰姐炒的芝麻糖好吃!”
钟月注视着曾子辰挖满一勺子焦棕色的芝麻糖送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咀嚼咽下肚腹,然后竖起拇对钟兰进行赞美,最后继续品尝碗里的美食。她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行啊,小子!
不得不说尚带有余温的芝麻糖确实好吃,炒成黄色的芝麻鲜香无比,融化冷干的红糖颗粒脆甜焦香。
钟月觉得比前世闻名国内的孝感麻糖还要好吃几分。
……
“砰砰砰……苗苗,苗苗开门!”
“快点,姥爷回来啦!他今天咋这么早回来。”当几人有滋有味慢慢品尝平常很少吃到的零食时,忽然传来叫门声,吓得他们顿时慌了手脚。
“我去开门,赶紧吃完,把碗洗干净!别让姥爷看见。”
要知道她可是偷偷从袋子里弄了大半碗芝麻,若让姥爷晓得定免不了一顿骂。
虽然说去开门,可苗苗仍然没行动,而是手脚利落地将锅台用抹布擦一遍,拿老丝瓜瓤子用力刷已添了水浸泡着的铁锅。
与此同时钟月和钟兰也赶紧环顾灶房,将适才用过的物什归位。
“砰砰砰……这丫头在干嘛呀,苗苗……”
“来了,姥爷!”苗苗飞速地把锅刷干净盖上锅盖才扯着嗓子回应钟叔山。
冲钟兰等人低声道:“碗刷好,你们赶紧去堂屋!”而后故意放慢脚步去来院门。
“碗我来洗,你仨儿去堂屋吧。”钟兰见钟莲已将碗里的芝麻糖吃得干干净净,对面曾子辰的碗也没剩下东西,遂吩咐他们说。
钟月想想灶房里人顿了反而更加引人怀疑,于是点点头应了声,转身时瞥见曾子辰婴儿肥的腮帮子上粘了两粒芝麻,没做犹豫的出声提醒:“子辰,脸上粘的有东西。”
依然生她气的曾子辰闻此,脸颊热了热连忙用手腹擦擦脸,使其中一粒芝麻落入手心。
待看见什么东西后,眼神躲闪没敢瞄钟月等人的神色,率先抬脚朝门外走。
钟月上前伸手帮其将剩下的一粒捻下来:“没擦干净,喏!”
曾子辰瞟眼她两指间的芝麻,脸庞愈发火烧。此时他迫不及待地想回自己家了,一刻也不想再留。
想到做到,对里面刚刷完碗的钟兰讲:“苗苗姐,三爷回来了,那我先回家了。”
说话间钟叔山已从外面踏进过道,发现院中雪地上站着几个孩子,“都站外面干啥,你们继续耍,烟袋忘家了,等会我还出去。”
听钟叔山说样拿烟袋的话,苗苗低头翻了个白眼,信你话才怪八成输光回来拿钱的。
此时钟月也有回自己家的打算,棉鞋没烤成,脚木的都快无知觉了,万一生冻疮可就掉的大。
等钟叔山交待几句匆匆忙忙离开后,钟月问钟兰:“大姐,咱回去吧,我棉鞋打湿了,冻脚。”
出门有好一会了,上午时间短,估摸再过大半时辰就要晌午了,于是也决定和钟月一起回去。
在钟月说自己棉鞋浸透时,尚未来得及离开的曾子辰装作不经意地瞥眼其蓝色合口棉鞋,忽然似想明白点什么,抿嘴偷偷飞快地瞅下同钟兰说话的钟月,手指无意识地卷起衣襟。
“子辰,回去别和其它人讲咱们炒芝麻糖吃了,爷爷奶奶也不可。”
出了院门,即将要分开时,钟兰不忘提醒他一句。
“嗯!”芝麻糖还是挺好吃的,下次让奶奶做给自己吃。
穿着湿棉鞋回去,钟月自然没能逃得了秦氏的唠叨。
大雪断断续续下了三日,整个钟家村的村民为来年年成得到保证如何高兴自是不提。
因积雪融化快和成泥巴浆的村道还没彻底晒干时,小年已悄然而至。
小年俗称灶王日,这一日家家户户要进行大扫除,而且碗橱上方还要张贴灶王爷宣纸画像,摆上厚厚的刀头肉、油馍等祭品祭灶祈福。
晓得任务比较繁重,钟月没有赖床跟着秦氏一起起床,吃罢早饭开始忙碌起来,还好天公作美,暖阳普照。
“月儿,你从柜子里拿两刀纸给你大伯送去。”
快到晌午时,灶房的清理工作已基本完成,连充当砧板的桌子也被搬到水井边清洗几遍,置在院中暴晒。
自钟二海离世后,有关家里的祭祀之事有一半需要大房帮衬。
比如纸钱需得钟家的男人们来制,否则即便虔心烧了也不起任何作用,因为在世人眼中经女人之手所裁纸钱到了阴间只是废纸一张,故去的亲人根本没法花出去。
秦氏如去年一样,交待闺女。
第24章 许三愿(补齐)
屋中扫地的钟月放下笤帚应了声,记得去年差不多的时候也做了同样的事情。
无需费心思索,便能猜到其中原因,她不由嗤笑一声心说什么狗屁谬论,只不过男权社会为维护其主宰地位故意编造的歪理邪说。
可气可恨的是部分女性竟然发自内心的对此认同。
从橱柜里拿两刀橘色糙纸与秦氏打声招呼便朝隔壁钟大海家走去。
过道房门大开,钟月瞧见院子里跟她家情形差不多,摆的到处是清理出来的各样家居物什,家中成员各自忙碌手头活计。
杜氏蹲在院子一角用锅铲清刮铁锅外面的锅底灰,钟大海则弯腰劈柴火,不时的插几句嘴……
平常放置于正堂的八仙桌被搬到日头底下,桌上堆放着码得整整齐齐的斜对折的糙纸。
钟大山手执个袖珍型的圆柱擀面杖往橘纸上使劲夯压。钟月知道那并非擀面杖而是做纸钱的钱模子,镂空的横截面行如一枚铜钱。
“月儿拿纸来啦,那一叠打好的,拿回去吧。”钟大山瞧孙女抱冥纸而来,便知其来意,笑呵呵地抬手指了指桌角的一摞纸。
忽然又想起什么,起身道:“上次买的门画忘了给你们,你一起带回去。”
转身时眉宇间现出一抹伤痛之色,转眼间儿子已故去三年了。
钟月正要随爷爷进屋拿门画,却听小杜氏问道:
“月儿,你娘蒸花馍的面和了没有?”
“没呢”钟月没做它想只当寻常聊天,年节时家家户户皆要提前蒸花馍,以备过年待客和作为走亲访友的节礼。
“兰兰,待会你去二婶家借点酵头,晚上娘准备要用。”
“咱家面头不中用了?”杜氏扭头略微疑惑地问长媳,用来发面的酵头留太多没啥用。
天气冷面本来就不好开,又没提前给人家讲,若再讨去一半,不晓得啥时候能蒸上馍馍。
“前几天秀萍用米酒发了一锅新面,蒸出来的馍甜滋滋的,颜色也白了不少,我想着这次咱也试试。”
小杜氏完全不以为意,面头无论大小都可发面,不过早一天晚一天问题,离过年还有好几天呢。
听儿媳妇如此说,杜氏没再吭气,继续刮锅底黑垢。
钟月低首撇撇嘴,心说借给你我家用啥,早点不打招呼。
可一想到她们孤儿寡母明面上还得依附大伯家,脱口而出的话不得不咽回肚子里。
……
“……灶王爷,民妇钟秦氏求您保佑月儿平平安安,公婆身子康健无忧,来年风调雨顺田地五谷丰登……”
家里无男丁,分家后长房三房不可能专门跑她家帮忙祭祀。秦氏只好亲身上阵,跪在地上虔诚地向灶王爷祈愿。
诉完愿扭头对跪在身后的钟月道:“月儿,快给灶王爷磕头,送灶神返天。”
此刻的钟月注视着简笔勾勒成的灶王爷以及其徒子徒孙们画像,心中同样许愿道:灶王爷呀灶王爷,如果您老人家真的存在,小民诚心向您许三愿,一愿亲人安平康健;二愿日子殷实灿烂;三愿……
三愿什么呢?钟月藏在袖口的手指捻了捻,那就三愿未来丈夫是个钻石暖男吧。
默默说完后,怀疑自己是否太贪心了。
怔愣间被秦氏话语打断,赶紧俯首极为诚意地磕了三个响头。
按照民俗流程祭祀完灶王爷需要在院中放卦炮仗。
“娘,我去喊爷爷帮咱们放炮吧?”原以为她家过年不放鞭炮,没想到秦氏竟请人从县城代捎了几卦。
钟月见她娘将一卦长约一米来长的鞭炮系在晾衣麻绳上,拿起火折子准备点燃火引,恐之技术不到家发生危险,慌忙出声提议。
“不碍事,娘不怕!挪远点,别崩着你了。”秦氏嘴上安慰闺女,其实心里挺害怕的,这是她首次放鞭,丈夫三年孝期中别说放炮仗,连门画桃符都未曾贴过。
说话间已走近悬吊着的鞭炮旁,扎着不标准的马步身子大幅度地斜后仰,皱紧眉头把点燃的火苗往鞭炮尾端凑。
见如此,钟月跑到屋檐下双掌捂耳神情专注地盯住秦氏,心口咚咚响,连被关在屋里的大黄发出的呜咽扒门声也没听见。
此刻她仿佛回到学生时代的田径赛场上,期盼炮响瞬间,我方参赛者第一时间冲向前。
待看瞧炮引子滋滋冒出火光,钟月条件反射地大喊:“快跑!”
同一时间,秦氏已转身跑几步外。
鞭炮顺利燃,母女两人均出了口长气,不由相视而笑同时亦有几分无奈心酸。
“二姐,开开门,我们来拾炮了!”
钟月方将上窜下跳对炮声无丝毫害怕的大黄拴石榴树上,准备洗手吃饭就听见院门外拍门声。
她往碎纸屑处瞅了瞅,确实看见有未燃的哑炮。本想说被其他孩子拣过,可堂弟义康也在外面,只好打开院门。
“都要吃饭了,你们还在外面乱跑。”
开门瞬间四五名男孩一涌而进,眼睛泛光地朝目的处奔去,根本没在意钟月说的话。
须臾功夫,纸屑已被几人翻个遍,有收获的喜笑颜开,没捡到的小脸一垮暗下决定等下家出手动作定要再快些。
“义康,吃了没?在婶子这吃个油馍再走。”秦氏笑吟吟的对流出两道清水鼻涕的义康道。
“娘和奶奶还在做,不吃了,我要去拣炮。二婶,下次再放鞭告诉我,我帮忙点火。”
女娃喜花,男孩爱炮,油馍终究抵不过鞭炮的吸引力,义康没任何动摇的拒绝。
正当他急冲冲地跨出门槛后,不远处传来小杜氏喊儿子回家吃饭声:
“义康~义康~回来吃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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