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不是一个好兄长,以后,不会那么对你了。”凤剑青往碗里多舀了些鱼肉,蹙紧了眉强塞到她手里。
“可小凤哥那么严厉,我才能写得一手好字啊,谁说不是好兄长了。”罗饴糖不满道。
“别的暂不说,金册之事,回头孤能叫陛下把这道金册收回,你不要太有负担。这肉,你得多吃。”凤剑青态度强硬。
刚刚碰触到她手指时,回想起昨夜帮她擦拭手指,那些纤纤手指骨,只剩骨头,没肉似的,严重地刺痛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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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时分,荣安侯带着他的两万人马反了。
从邢北县开始围剿,不到一夜功夫,就被摄政王府统筹之下的一万精锐包围,荣安侯被迫投降。
抓捕起来拎上金銮殿的时候,他双手负背,地上滚着的一颗人头,赫然便是被他藏于城外的世子,霍齐仲的头。
荣安侯疯了,双眼赤红,抬头扫掠站得满殿乌泱泱的大臣,一下子看到排在前头毫发无损,在看他笑话的靖国公。
再看一旁指挥卫兵拘禁他的陆状元,许大人,以及那些站队摄政王的人,这一刻才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
这事显然是摄政王有心安排,只针对他的局。
只是他没能想明白,按朝局和对摄政王的有利局势看来,他也该先铲除掉与太后逐渐联结一线的靖国公,而不是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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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斜下,江涛不时地轻拍岸上,白色的水鸟穿过浪头而来,岩石边刚刚湮息的几缕炊烟冉冉上升,姑娘倚在秃石旁,反复在木雕上练习。
凤剑青觉得,那样的景象,甚美。比他铁骑踏过的大晋河山,都要美得多。
“糖儿...”他情不自禁地开口,然后,姑娘第一时间抬头,对他轻轻一笑。
尔后,收了木雕,踮起半只脚,一瘸一拐地朝他走来。
凤剑青皱眉,叮嘱过她不许乱动乱跑,怎么又动了。
他大步朝她迈开,准备上前接稳她。
“小凤哥,我好像学会怎么运笔了,拿根枯枝来,我写给你看。”
罗饴糖笑眯着眼,瘸腿朝他走来。
“你站着别动,孤过去。”凤剑青越发皱紧眉。
“我来不及了呀,你知道吗?我可以把你写的这些木雕字,一模一样写出来了,小凤...”
“殿下。”在即将触碰到他双手的时候,罗饴糖突然收了笑容,拘谨而守礼地后退半步,弓腿屈身。
凤剑青回头望去。
岸边正有大队人登岸,许大人和陆冬元他们都来了。
凤剑青凛眉观人,一阵江风吹散了衣摆处的烟尘,他就又变回那个气质清贵、不惹尘埃的摄政王了。
“殿下!哎哟,殿下英明啊!荣安侯昨夜班兵造反,幸好我们早已部署完善,将荣安侯和他的孽党一举拿下。当夜,就叫荣安侯正了法。”
许老儿霞光满脸,手里高举一个酒埕,朝凤剑青跑来。
可凤剑青脸上却没见有喜色。
“正法了?”罗饴糖小脸苍白,她还没来得及弄清楚那媛媛是谁,也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自己和荣安侯的关系呢。
许大人这时留意到她,“这位就是青莲大师吧?听勉之说过,年纪轻轻的,却是位佛法修为极高的大师呢,这次殿下平安过渡,也是多亏大师照拂吧。”
罗饴糖一愣,身后的陆冬元朝她笑笑。
本以为孤男寡女流落在荒岛,被前来的人看见,定会有异样的眼光,会害了小凤哥的。
没想到前来的人,没有一个把她当成妙龄少女,直接把她与佛门弟子、佛法修为一类的挂钩了,没有人对她存在不好的猜臆。
陆状元大概没少给大家洗脑吧?
罗饴糖朝陆冬元露出会心一笑。
这些小互动被身后的凤剑青捕捉,他的表情变得十分冷淡。
“陆勉之,”
“属下在。”
“谁让你把许老带来的?荣安侯被伏法,朝中那么多权柄纠葛需要处理,都来这里闲的么?”
未等陆状元回话,许大人便帮腔道:“殿下你这就不对了,那些事老臣都安排妥当了,不过偷溜出来一会早点跟殿下分享喜悦罢了,小陆他多能干呀,你怎么能怪他呢,要是没有他,你那些计划能如此顺利,荣安侯能那么快伏法吗...”
不知许大人说的哪个点踩中摄政王尾巴,他气息变得更冷了。
凤剑青直接忽视许老儿的话,目光也不分他一个,夹枪带棒地训斥陆冬元道:“要是许老酒醉堕江了,你可担当得起??”
许老儿:“......”行,又被含沙射影羞辱到了。
陆冬元笑着认错道:“殿下教训,属下铭记,不会再有下回了。”
陆状元他很知足了,教训几句算得什么,多亏他平日善交人缘,及时悬崖勒马,不然,若是落得如那位绣珍坊掌柜一样的下场,那才叫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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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安侯突然被逼得造反,皇宫之外又有及时部署好的人马,将其抓获,能做成此事的,除了那位手眼通天的摄政王外,还能有谁?
新帝虽然已经猜到了,面对突然造反的荣安侯,也只是恨其沉不住气,怎么就如此轻易中了他皇叔的套,生生跳进来了呢?
如今,从荣安侯处收缴权柄的事,基本是摄政王的人在进行,就相当于摄政王如今拥有的权势比以前增加了不少。
以前是摄政王、荣安侯和靖国公三方鼎立,局面堪堪得以平衡,但如此一来,局面一下子失衡了。
坐拥两方势力的凤剑青,一下子轻松压过了靖国公,这就让新帝开始堪忧了。
“皇叔,上回粮草筹备的方案,孤还有些地方不懂,皇叔你...”
皇帝在摄政王遭逢大劫平安归来后,也没有给出时间让他喘口气,直接拉着他,反复又反复地问同一个问题。
其实皇帝心里有些害怕,他怕凤剑青一朝势大,不再认真教他了。
显然凤剑青没有,他在荒岛上时候,每夜除了监督罗饴糖练字学习,更多的是在设想日后从荣安侯手里收缴的权柄要如何安排,才不让小皇帝担忧。
但很明显,按皇帝这个表现来看,不管他做什么,不管他多努力,他都不会安心的了。
怀璧是罪。
“臣悉心教导陛下,是为了让陛下早日成为独当一面的明君,倘若陛下继续把心思放在别的地方,做无谓的担心,那样浅显的东西却学不进去,臣又如何能够把手里的权交由陛下去管?”
皇帝袖下的拳头掐握了一下,面上却呈谦卑之态,“皇叔...说的对...侄儿过虑了。”
凤剑青叹息一声,“陛下,臣今天抱感不适,想先行回府休息,臣让别人来教陛下,陛下以后下最后定案拿与臣看了再实行下去吧。”
说完这句,他就破天荒比平日提早一个时辰出了宫。
皇帝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袖下的掌心掐的全是血痕。
皇叔果然是变了,他不再那么悉心手把手教导了。
他这意思是不是,以后,不管他死活了,他要是还弄不明白那些大的方向,他也不上手教,但又握着最终决策权,只要他掐死说他的决定不对,他就能只手遮天,一直把持朝政??
对于皇帝这边的误解,凤剑青早猜到了,但他不会试图去解释,有些事情就是会越描越黑,那他还不如不说。
打自他知道荣安侯要对罗饴糖不利,他决定提前铲除他开始,他就该做好承担这一切后果的准备的。
他闭了闭眼,从糖点铺提着袋扎好的油纸包出来,骑着马飞快地朝王府方向疾奔而去。
罢了,既然早已乱了,那就先不管它了,大概是最近太劳累,等他好好休息过后,应该就能恢复如常,能理出条大概清晰的路了吧?
第37章
罗饴糖在陆状元宅院、在荒岛过了一小段时日, 再回到王府后,就恍如隔了好几辈子那么久。
有小静和小慧两个小尼围绕着她,如兰和永平也高兴地来迎接她, 隔壁道观的元阳子更是背着惠阳仙姑,给翠月庵挑了好几天的水。
“居士,你那些天都上哪去了?本宫来找你都找不到, 少了个吃茶解闷的地方, 日日听着那老虔婆讲道。”
永平公主拉着她的手, 朝她抱怨起惠阳仙姑来。
“前院那边派出许多人出去寻你, 我得到消息后差点吓坏, 急得我赶紧到府外找我兄长帮忙,你这些日子到底上哪里去?先前又听说摄政王遇刺失踪,怎么现在又会同他一起回来了呢?”
如兰担忧道。
罗饴糖不动声色地看了永平公主一眼, 对如兰笑笑:“是陆状元让贫道到城外普法, 算是给王府积攒善缘, 大概当时对接得不好吧, 所以前院的人才都不知晓。”
荣安侯几天之内被揪出, 并迅速处置了,此等雷霆之势, 朝中的人哪会想不到是摄政王所为?而摄政王他本身也压根没打算瞒, 荣安侯被处置后, 他大大方方就出现了。
这是在向那些站队靖国公的人一个警示。
罗饴糖她简单带过,如兰自然也都想到她是帮王府的人遮掩行动找的一个理由, 便也不再深问了。
“本宫今日本来叫了清颜出府,去刘大喜糖点铺子买糖糕, 结果排了一时辰队伍还买不回来!真气人。”永平公主嘀咕起来。
“殿下, 您说的可是西街那家很有名的刘大喜?据说那家铺子的老板性情很犟, 达官贵人都敢得罪,便是贵人来了,也得跟平头老百姓一起排队才能买到?”如兰问。
“不错,就是那家不识抬举铺子!要不是找不到做得比他味道更好的点心厨子,本宫就要把他家铺子拆了!”永平狠狠道,又咬了一口罗饴糖这里的素点,泄愤一般。
“他家的糖点就是做得好,所以京城里达官贵人们也愿意买他的账,他在京城屹立不倒十几年了,随便讲给外来人听也不会相信,气焰那么盛的糖点铺老板,竟是个全无背景的商人吧?”如兰笑。
“他家的糖和点心,果真那么好吃?”罗饴糖倒是提起兴趣来。
永平甚少捕捉到一本正经的青莲大师也有这样凡心大动的时候,不禁笑道:“居士,糖你应该能吃,只是很可惜,他家的糖从来很少买到,因为连我们婢子,有时候也都很难争得过那些平头老百姓,他们起得早,又不怕吃苦,站上几个时辰都不喊累,偏生意那样红火,一个糖糕也就几文,也不溢价。”
“是啊,那家店是咱们殿下唯一肯吃的贱价食品了。”永平身旁的小宫婢性情也像主子,也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罗饴糖笑了笑:“贫道倒是觉得,京城富贵地,到处都讲权讲势力,也就那家店比较不一般,来这里的人,不管何人,都得先放下身段,才能求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确实。”如兰笑着附和道。
永平一会看看罗饴糖,一会又看看如兰,哼道:“哪个有身份地位的人会跟那平头老百姓挤一块?也不嫌自掉身份!”
没过多久,公主的婢女抱了一堆糕点回来,却都不是刘大喜的糖点。
“刘大喜的糖点呢?”永平又气又恼,等个半天,竟然不是刘大喜的。
“回殿下,本来排到了,可是那掌柜问奴婢是给何人买的,奴婢答他说是宫里的贵人,结果那掌柜说,他家的点心不是有钱随便能买的,他家的点心是要给家人、爱人或是友人传达爱意的,不是有钱随便差使人来能买的,他还说自己能看得出前来买点心的人是不是对送点心的人充满情意,若不是他还不卖了。”
清颜委屈道。
“岂有此理!!本宫要去拆他招牌!”
“欸...等等,这么说来你对本宫没半点真情实意喽?人家都不愿卖给你?”永平突然发现华点,道。
被公主殿下整日磋磨的清颜急中生智道:“殿下,那种莽夫说的话,您休要相信,他就是随便编排个理由搪塞人罢了。”
就在主仆二人气氛紧张的时候,十七从前院那边过来,把整整一提用黄油纸裹好,印有刘大喜糖点果子铺徽记的纸包递到罗饴糖怀里,笑道:
“居士,是你最喜欢的桂花糖松糕。”
罗饴糖愣了愣,永平和她的婢女们俱停了下来,目光往这里瞅来。
“这不是刘大喜的糖点吗?”清颜眼尖道。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罗饴糖手里的纸包上。
“十七姐姐...你去买的?”罗饴糖有点不好意思接受。
十七回想起彭州叮嘱的话,连忙点点头:“对呀,知道居士您喜欢。”
永平公主恼怒地瞪了自家两个不争气的小宫婢一眼,两小宫婢赶紧把头低下,不敢吭声。
这时,阿六和阿八从前院追了过来,跑得气喘吁吁:“十...十七姑娘,跑太快了,都追不上你,快回去...要不然,你剥了一上午的莲子就要被鸟儿啄完啦!”
阿六和阿八是比十七等阶要高的前院丫头,但自打十七被主子提起来专门看顾翠月庵后,这两位大丫头也只能跟在十七后头当跑腿,管她喊“十七姑娘”了。
这不,莲塘边的莲子喊人看顾着不被鸟儿啄后,她们俩得亲自跑来通知十七。
“不好!那是我给居士做莲子桂花羹用的!”□□呼一声,就要撒腿跟着她们跑,结果被永平喝声拦下。
“慢着!你刚才不是说,是你给居士出去买刘大喜糖点的吗?哪来的时间剥一上午莲子??”永平咄咄逼人道。
十七涨红了脸,支吾道:“那...那是因为...因为...嗯,其实糖点是彭州小哥帮买的。”
十七话刚落,一旁的清颜立马反驳道:“不对呀,奴婢刚才在前院遇上彭州小哥,他说他晾书忙一上午,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呢。”
“所以...糖点到底是谁买的?”永平揪着这一点,不罢不休。
十七脸色明显越来越差,“奴...奴婢要去收莲子了,居士、殿下,奴婢告退!”
说完,她逃也似的跑了。
如兰在旁边忍俊不禁笑了起来:“那还能有谁啊,只能是他啊...”
永平目光朝她看来,蹙眉,“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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