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她的小凤哥无论外貌还是气质上,都十分出众,她同他下山外出时,都习惯了那些爱慕的目光,即便穿一身粗衣麻布也难以掩盖那身光华。
其实,她又何曾不为他那身气质所折服呢?
正想着的关头,凤剑青突然反手将自己头上的兜帽盖在了她头上。
这时,罗饴糖终于意识到,除小凤哥以外,她也已经长成了大姑娘,路上的男男女女中,除了有觊觎他的,也有不少垂涎她的目光。
可是,兜帽她只买了一顶呀,给了她,那他就遮盖不住了。
罗饴糖烦躁地想。
恰在这时,一位长相秀丽的姑娘眸光含`春,娇娇涩涩地抱着一篮子蔬果,朝凤剑青走来。
“公子,今日的瓜果很甜。”那姑娘一看就不是个卖瓜的,而是刚刚在附近市集买完瓜菜回家的闺女。
凤剑青冷眼睨了她递出的甜瓜一眼,伸手一把握住罗饴糖的手,随后十指紧扣。
那姑娘愣了愣,眸里闪过失落之色。
“既然很甜,那就买给我娘子尝尝。”凤剑青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枚银子,投进那姑娘采买的篮子中,抓着瓜牵起罗饴糖离去。
好好一位鼓起勇气示好的姑娘,竟被当作是街头卖瓜果的小贩,那姑娘脸上瞬即羞红,无地自容。
绕过来一个无人的巷口,凤剑青才终于舍得松开罗饴糖的手。
此时罗饴糖已经心脏跳得无以复加。
“小凤哥,你...人家姑娘显然是爱慕你,才向你示好的,你真冷漠,哪家妙龄姑娘好好的跑大街上卖瓜果?”
在大晋,当小贩的都是男人,姑娘少有在大街上抛头露面,即便是穷人家的姑娘,十二岁以后就不允许到街上喊卖了。所以,在大晋,能出来抛头露面的娼籍和僧籍地位才会如此低下。
“你这样的性子,以后怎么讨得媳妇?”罗饴糖低声嘟囔,还在为他先前对银月银鹭两小姑娘的态度不满。
“正好,我不需要讨媳妇。”
他总有一种,开口说一句话就变冷场的能力。
罗饴糖恍然又想起,他这辈子好像真的是不打算成亲的。
“先帝驾崩时,他握着孤的手说,放心不下幼帝。孤从未见他哭过,于是,那时候孤为了让他安心,只能尽自己所能做些什么。孤向他承诺,会终生不娶,不生子嗣,全力辅助幼帝。”
“孤知道,当时朝政的流言,他不是没有忌惮过孤。”
凤剑青同她相携着走在羊肠小巷中,淡淡地同她诉说着这些过往。
“先帝忌惮你,那你为什么还要为他连娶妻都不娶?”罗饴糖说完脸立马红了,这话说的显得她因为对他别有居心而不满先帝似的。
幸好凤剑青只是轻瞟了她一眼,就继续道:“我的命,都是先帝救下来的。”
罗饴糖内心腹诽,很想道一句,我也救过你的命啊...
而凤剑青貌似能窥探到她内心似的,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望着她,罗饴糖也被迫停下步子,窘迫地低下头。
“觉得我厚此薄彼,应了先帝承诺,却毁了你我承诺是吗?”
“我...我什么也没说。”罗饴糖红脸低着头。
“我要是娶了你,你能忍受一个把自己所有都奉献给朝政,甚至没有时间陪你的相公吗?”凤剑青严肃道。
他当然记得,小时候这小丫头成天在他耳边吱吱喳喳说,以后他俩成了亲,要生多少多少孩子,要去看他讲给她听的山海经里的地方,还要他成日陪她下山锄强扶弱、打抱不平的事。
“当时若是你肯入册仕女图,拜许大人为义父,孤再认你当义妹,然后换个身份风风光光嫁给状元郎,婚后,你夫婿的仕途,有孤罩着,那么,他就能够有大把的时间陪你,尽管不能常带你游山玩水,护你在京城稍微横行霸道,也是够的,要是不够,那还有孤...”
凤剑青眼神幽邃地看着她。
罗饴糖突然有些感动又有些不安,“我...现在不那样想了,我不喜欢嫁人了,我喜欢...当出家人。”
“真的是那样吗?”他质疑道。
“嗯...嗯...”她有些心虚。
“好,那我护你去金銮寺,等到了那里,你还决定要出家,那就出。”他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罗饴糖突然心慌起来,原先她同大晋皇帝说好的,当金僧是不剃发的,但现在小凤哥在,搞不好她说要出家,头发要保不住了。
她不禁想起她师父那亮锃锃打了光蜡的头,恋恋不舍地摸了摸自己柔软密匝的乌发。
这里距离金銮寺已经没多少路程了,出了这座小镇,再走不远就是南金山,山顶就是金銮寺。
可好不容易爬上山顶,却发现金銮寺早已残败不堪,被搬空多时了。
“你师父交给你的是什么任务?进过这金銮寺的山门,算不算完成任务了?”凤剑青问她。
罗饴糖摸了摸随身带在身上的小方盒:“不行,还得把东西亲手交给方丈。”
凤剑青叹息一声,这时残破的寺庙内闪过一道人影,他大步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把半人高的杂草压到在两旁。
“跟紧我后面,小心别被草割伤。”他一边往前拂草,一边朝身后的她伸出手。
罗饴糖以为他要牵着自己走,便自然地把手放进他掌心。
凤剑青愣了一下回头,目光从她腰间防身用的弯刀上收回,继续一言不发牵着她走。
走了一会,这姑娘才回想过来,一拍脑袋道:“对哦!刚才在山下见便宜买了把弯刀,你可以用来斩草...”
这话一落,她突然意识过来,刚刚他伸手过来,似乎是找她拿什么,窘得脸绯红,连忙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
谁知前方的男子立马又抓回她手,并回眸道:“不必用弯刀,抓好别走丢。”
罗饴糖这才没那么尴尬,有种被人小心呵护着情绪的感觉。
第55章
寺庙内残垣断壁, 有种阴森的感觉。
罗饴糖一开始跟在凤剑青身后,小心翼翼牵着他的手前行,这会踏入庄严的大雄宝殿, 立马从他身后露出头,好奇地打量四周。
这已经是一座颇有历史年代感的宝殿了,她环顾四周, 手不禁握紧了他手一些。
之前无数次想象过, 要是找不到小凤哥, 就得来这里, 师父的前半辈子生活过的地方。
当真正踏入这里, 才有一种“真的走到这里来”的感觉,有种与旧时的师父错开时空相遇的感觉。
她的泪流了下来。
凤剑青扭头看她,“别哭,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 我陪着你。”
罗饴糖擦干眼泪, 正要点头, 就听见一阵桀桀怪笑。
她吓了一跳, 凤剑青条件反射般,立马就将她护在身后。
一位八字胡怪老头从阴暗的柱子后走出来, 看着那边动作默契十足的男女, 不禁失笑, 摸着尖下巴探究道:
“你们是不是很习惯这种场合了?不然怎么一个躲得那么自然,一个又护得理所应当的。”
罗饴糖一听, 立马红着脸离凤剑青远些。以前她淘气老闯祸,的确经常拿小凤哥当盾牌使。
可凤剑青却握紧了她手一些, 不让她远离, 皱眉望着身体渐渐步出阴影的老头, 道了一声:
“袁寨主。”
“肃王殿下,很久没见,别来无恙啊。”老头笑道。
袁寨主一声令下,一帮身穿短褐草莽服的壮汉才陆陆续续从宝殿几扇洞开的门闯进来,将凤剑青和罗饴糖围了起来。
“袁老,你这是什么意思?”凤剑青敛了敛眉,冷道。
“殿下,草民知道,您是奉皇命来抓我们回去的。”袁寨主还是笑:“你的人在暗中查探我们消息的时候,我就猜到您一定会来南国抓我们回去的,但是,皇帝无道,我等虽然敬重殿下,却不可能再回大晋任人宰割了!”
凤剑青将罗饴糖护得更紧,皱眉:“谁说孤要抓你们回去宰割?就算是,你能逃得了,那你不想想你尚在大晋的亲人?陆夫人和你外孙呢?他可是当今大晋风华绝代的状元郎。”
袁寨主呸了一声:“死女包和那臭小子都护着那臭老陆,早看不起我们山黑寨很久了。他们爱给昏庸无能的皇帝卖命,那就由着他们吧,老夫也碍不着他们。”
“还有,肃王殿下,不是老夫说您,您是不是有一根筋转不过来,还给那种忘恩负义的皇帝效忠卖命,要是您说要反了,老夫不用您说,第一个从南国带着班兄弟回去助您!不是的话,就请您别企图想着说服老夫了!”
袁寨主这种话是十分大逆不道的,即便是现在的凤剑青,一想到先帝之恩,听了他的话虽然没有直言训斥,但听着也十分不舒服。
“你们不回去,难道想留在这,帮南国攻打大晋?”凤剑青不悦道。
“殿下,我们只是一介草莽,出来江湖讲求的是一个义字,我们为大晋卖命,我们的兄弟帮大晋皇帝扳回几城,弄得骨头都断了,有些甚至还丢掉性命,可到头来他是怎么对我们的?”
袁寨主说得眼红面热,脖子根都红了,刀刃从腰间拔出一些:“血可流,命可丢!但绝不能为那样的君主流血丢命!南国皇帝在我们山黑寨四面楚歌,被群雄环绕之际出手相助,把我们藏身这里,不管如何,这份恩情得还!”
“孤可向你保证,只要你们愿意回去,孤可保你们性命,替你们讨回公道。”凤剑青道。
“不行!士可杀不可辱,屈压在那样的人之下,山黑寨誓死不从!”袁寨主犟道。
“孤再问一句,全寨人死在这,或者跟孤回去讨回该得的,十倍封赏。愿还是不愿?”
凤剑青左手环着罗饴糖,右手已经摸出腰间的长剑,他像是动了真气了。
一男一女和群雄环伺,僵持了好半晌,双方都不动。
“殿下您别逼老夫!”袁寨主最后扔下手里的刀,四周的山寨兄弟一看,也下意识收回即将攻击的姿态。
“与其眼巴巴看着你们有朝一日举刀对我大晋倒戈相向,孤还不如现在就让你们命丧于此!”
凤剑青态度强硬,毋庸置疑道。
“好吧...”袁寨主老泪纵横,掩面哭道:“如果可以,老夫其实也不想当卖国贼,实在是被逼得那口气下不去...”
“这样吧,”他看着凤剑青和罗饴糖两手互执的样子,道:“殿下您不是同先帝许下重诺,终生不娶吗?为那样的狗皇帝就要不娶妻生子,老夫看着很是不爽,要是您能违背这个誓言,老夫立马答应班齐人马随您回去!”
“怎么,能做到吗?”袁寨主唇畔微勾。
罗饴糖捏了捏凤剑青的手。
凤剑青低头看了罗饴糖一眼,把她整个娇小的身躯都拢入怀中,“袁寨主难道还不知道吗?孤其实早就破了誓言,悄悄与这位糖儿姑娘私定终生,如今腹中孩儿已经两三月有余了。”
罗饴糖惊愕地抬头看他。
凤剑青朝她打了下眼色,又揽着她的细肩,从左边移到了右边揽着。
“当...当真??”袁寨主盯紧罗饴糖纤细的腰身,惊道。
随后,袁寨主让山寨里懂得医术的弟兄前来悬丝把脉,凤剑青状若人夫撑扶自己怀孕的新婚妻子似的,环护在罗饴糖身旁,等她手腕悬好了线,他悄悄地用指尖在绳结下方操控。
那草莽医者一把脉,果真点头道:“的确怀有身孕。”
袁寨主一听,立马欣喜大笑:“好!太好了!狗皇帝那一脉本就不是那么名正言顺,朝廷上的人都不说,其实民间早就有民心所向了。只要肃王殿下有了子嗣,那狗皇帝身子骨弱,大晋还不迟早要归还真主的?哈哈...好!太好!”
“殿下,现在属下愿意随您回去。”袁寨主立马换了称谓,朝凤剑青俯首称臣,身边的山寨兄弟也立马跪下听命。
凤剑青扶起罗饴糖,低眉看着她的眼睛道:“孤此趟冒死来南国,除了要带你们回去外,还得帮孤内人找到金銮寺的方丈,内人的先师曾交待内人的任务,孤得陪她完成。”
他的眉目比起平日多了丝温柔缱绻,罗饴糖看着他的眼神,差点深陷进他的戏里,幸亏她时刻提醒自己,自己已经是位姓名凿刻进各佛寺的出家人,此趟沾染红尘,和小凤哥饰演夫妻,只是为情所逼,佛祖不怪。
“谢谢你,小凤哥,你对我真好。”罗饴糖也活像一位小鸟依人的小妻子,依偎在凤剑青臂膀上,用额发蹭了蹭他的下巴。
凤剑青喉`结滚动,低头盯着下方贴靠他的姑娘,眼神不由幽邃了几分。
袁寨主告诉他们,这金銮寺早已搬到蕙兰州了,先前南国皇帝下令,让金銮寺上下参与救灾,此时寺里的方丈和师兄弟大概都在灾情区忙活着。
罗饴糖对凤剑青说:“小凤哥,我想去蕙兰,我的师父,她前半辈子就是金銮寺的人,她将我养育成人,有关于她的过往,我想去参加,她的师兄弟妹如今去了救灾普法,要是师父知道了,也会想去的,我想替她去。”
蕙兰全境因为灾情,百姓的日子越发过不下去,那里多得是动乱的流民,佛寺的人过去,是要冒着不服感化被打的风险去普法的。
“王妃,您现在身怀六甲,那种地方不适应过去,您有什么事情找那方丈,我们山黑寨的弟兄去帮您把方丈找出来带到您身边就好。”袁寨主道。
罗饴糖一听这句“王妃”,耳廓像被烫熟了似的。
去蕙兰普法就是帮南国争取早日整顿好,重战大晋的时间,但蕙兰灾情的百姓毕竟是无辜的,基于人道,凤剑青还是答应了。
“你不能自己一个人乱走,必须有我跟在身边,不能贸然行事。”他事前与她商量道。
知道凤剑青他们定要亲自跑一趟蕙兰,袁寨主本来要护送他们过去,但凤剑青希望他们尽快回大晋给陆冬元一个交代,加之太多晋人留在南国毕竟不妥,便不许他们跟去。
袁寨主不情不愿含糊应下。
当天因为天色太晚,袁寨主让他们留在寺里过一夜再走。
当夜,袁寨主状似主人家似的,给二人准备了一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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