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只弑人鸦飞走,她松了口气。
然后,她就听见跟前的男人冷沉地同她道:“对不起。”
她意料之内地装作失落,掀眸看他。
“保护你,教导你,总备糖,对你有求必应...这些,习惯了,一时没法改了。”
不料他这话一说出来,用黑黢黢的眸子看着她,罗饴糖突然觉得心脏某处砰跳得很厉害。
她在内心默默地忏悔着,自己欺骗了他。
“嗯...其实...好像也没必要特意改...”她的声音弱了下去。
“不能娶妻的事,你让我再想想。”
凤剑青说完这句,就转身离开了。
罗饴糖杵在那里一脸懵。
什...再想想什么?不能娶妻就不能娶妻呗,她习惯了呀...
·
本来罗饴糖还在为凤剑青那句“再想想”,存在些忐忑和道不清原因的窃喜。
可当他再次来找她,告诉她,此事有些为难,他需要再考虑考虑,然后一脸愁容,看似完全是道义两难全的、不掺杂其他感情的为难时,罗饴糖松了口气。
她就知道,她的小凤哥就是圣人一般的存在,他就是道德的制高点,她的一批判,他就会站在质疑自己道义的路上,并且想尽办法去挽救,却从来不是因为对别人存在私情。
这样的话,她至少能保证,大晋皇帝的如意算盘不会打响。
因为,不管她再怎么亲近,他也不会如了别人的意,对她有道义以外的私情。
罗饴糖不禁觉得,皇帝真是个傻二缺,明明那么清楚凤剑青为人,为何当初还要巴巴地往他府里塞人,还硬要觉得她能左右得了他的决定?太傻了!
“小凤哥,要是觉得为难的话,就暂先不想了,陪我去山下看戏吧。南国那支很有名的戏班子,义务过来灾区帮忙,还打算今晚冬至,给那些心灵受创的人来场表演。”
罗饴糖露出少女的明净笑容,拉了拉他的衣袖。
“我要是应你要求,你事后会难受吗?”凤剑青失笑道。
罗饴糖想起自己的话,因为他的细致呵护、对她有求必应,使她难受...
她强行硬掰道:“你知道,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明明知道自己会受伤,还是舍不得不见他。你要是不忍我事后有落差而难受,就拒了我呗。”
同时她也略略遗憾,歇了去看戏的心。
凤剑青认真想了一会,还是道:“我答应你。因为,我也想去看。”
罗饴糖略略惊讶,跟他认识这么久,还真的从来不知,原来他对这些声色艺乐之事,也是感兴趣的,之前宫中有请戏班宴请臣子时,他从来都直接拒绝的。
但同时,想深一层,她又感到沮丧。原来,小凤哥为了能有人陪着去看戏,竟不顾她事后会失落难受了,虽然那都是骗他的话。
“看不得你不高兴,习惯了。”他走在她前头,淡淡扭头抛下这句,就继续前方带路了。
罗饴糖陷入自己的矫情中,一时没有想到,他的这番话可能有双重含蕴。
“以后考虑好了,会换成我去求,你来考虑要不要答应。”他补了一句。
“啊???”
第60章
牵手、拥抱、亲吻、表白, 还有行云雨之事...
罗饴糖看戏看得不甚专心,掰着手指头默默数着。
密函中,大晋皇帝暂时给她的任务, 大抵是这些。
牵手是最简单的,云雨事是最难的,所以在收到密函那下, 她第一反应就是, 她怎么才能够让一个, 二十几年守身如玉的“圣人”, 同她这个佛门弟子做那样的事?
所以慌张失措间, 她抬头一遇着他,便直接开口问了。
“我想不求名分跟你...不生子嗣...你愿意吗?”
很可惜,回答果然如她所想的那样。
他根本把她的话当成是胡话, 还一边悠闲冷静地品着茶训她。
唉...
她叹了口气。
“怎么了?戏不好看吗?”
身旁的人问她。
台上没有震耳欲聋的敲打声, 只有伶人在台上清唱着, 倒是没如凤剑青想象的吵闹, 勉强可以接受。
罗饴糖转头去看他。
牵手已经牵过了, 在藏经阁外面的时候,她特意去勾他手指, 当时就是故意“牵手”给别人看的。
至于表白, 她也很机智地拿来圆了自己犯下的错误。只是直接跳过了拥抱和亲吻而已。
戏台上演的是武松打虎的戏, 伶人在台上唱完,突然, 一只披黄黑相间毛皮的“大虫”,便直接蹿了出来。
罗饴糖没看过这戏, 被老虎突然冲出吓了一跳。
只是略略吓一小跳, 但吓完, 她灵机一动,想到了能拥抱得自然些的办法。
等戏台上的“大虫”再度跳出,罗饴糖直接把武打戏当成了鬼戏,轻轻地“呀”了一声,撞入凤剑青怀中。
冬至团聚,有戏班子的人在前头给难民派发汤圆。
难民们一边端着手里热腾腾的汤圆,看个武打戏都能看得热泪盈眶,激情澎湃。
“打死大虫!大虫害人,打死害虫!!打倒晋狗!!”
民众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喊声。
原来,南国悄悄在难民心里种下了控制的思想种子,让那些难民们相信,此次水灾之所以发生,全是因为北边国家——大晋这条“大虫”在违背天意,做尽伤天害理之事,所以才会连累“邻居”,他们南国频频爆发水灾。
凤剑青听得手背青筋鼓起。
而罗饴糖也从“拥抱”,变成了安抚。
她圈紧他身体,心有余悸地,一下又一下抚拍他后背,看起来就像在稳住他的理智,制止他在敌人的地方做出不理智行为。
凤剑青内心的那股怒意,被他压灭后,他轻轻摸了摸她发顶。
“走吧。”他哑声。
罗饴糖圈着他的腰,抬头朝他点头如捣。
二人离开了人群,走到安静处,凤剑青才突然转身来望她。
“你以为我会忍不住对无辜人动手?”
罗饴糖摇摇头,“小凤哥向来冷静自持,喜怒不形于色,这点事情怎么可能忍不住?”
“更何况,百姓只是被上位者控制思想的傀儡,即便你要忍不住动手,也不会拿无辜人动手的。”她斩钉截铁道。
凤剑青深望她几眼。
“南国人欺人太甚。当年先帝积弱,被他步步压迫,先后割走我大晋好几座城池,如今,他们起天灾人祸,把你要了过来,明面上借你的佛理安抚民众,实际不也在向南国人昭示着,晋人确实处于不占理的一方,所以把大晋最好的僧人派来,是示弱。”
凤剑青把道理一点一点地掰明给罗饴糖听。
罗饴糖听后,愧疚不已,“对不起,当初我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只一心想靠自己的力量去南国,不知道...”
“不深入了解这些事的人,很难想到这一层,并不是怪你,只是告诉你,我因何而气愤。南国实在欺人太甚。”
罗饴糖点点头,同时想到了晋帝和南帝在悄然合谋的事情,抬头望了望夜空中盘旋掉落的黑羽,突然凑近,又轻轻抱住了他。
凤剑青臂部的肌肉微微一僵。
“以前我在商户人家当丫鬟的时候,听一个大夫说过,强抑人之七情,容易内损。我脑海里第一浮现的,就是当年和师父从河里捞你,你受那么重的伤,皮肉都绽开了,可为你包扎的时候,你竟然可以一句疼都不喊,要是我,我早就哭死了。”
“不止那一次,我好像从来也没看过你哭,看过你笑,看过你伤心或者苦恼。不管生气没生气,你都是一副冰冷模样。以前,我以为你真的可以没有人的情绪。”
“但后来,我知道不是的。”
“那次你喝了酒,拉着硬要我练字,有些任性,然后,你还把心里许多话都告诉我,然后我才知道,原来你也是有过惊慌,有过恐惧,有过弱小无助的时候,也有过愤怒,我也不希望你老是掩埋情绪,有话就说多好,不然人会憋坏的。”
起初被她抱得身体有些僵硬,后来渐渐地,他有些动容,忍不住伸手去回抱她,可手移到她后腰处,却又突然上移,搁在了她发顶。
“傻瓜,你说的那些,都是我弱小的时候,人长大了,变强了以后,就不会再有那些无用的情绪了。”
他摸摸她发顶,但还是...幸好有你的安抚,不然,要忍到回去班兵,他真的会憋坏。
“真的吗?变强真的就没有那么多这些情绪了吗?”罗饴糖抬起头来看他。
“是的。”他轻轻帮她把鬓前碎发挽至耳后,唇角勾起。
笑似清风徐朗,如竹如松。
罗饴糖恍然想起,这段时间小凤哥同她一起,他也是会笑的。
·
已然拥抱过,接下来,就该轮到亲吻了。
前面的牵手、拥抱、表白,好像也没怎么牵动他的情绪。
今夜因为还是不放心,在凤剑青送她回房间时,她还特地问了一遍。
“小凤哥,是不是这世上不管是谁,抱你亲你...甚至...对你做更亲密的事,你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凤剑青一听瞬变冷脸,立马就又转换成那个刻板爱训斥人的长辈脸。
“小姑娘家家的,有空不如多练字,修修佛法也行,不许成天想些不正经的。”
“知道了,我这就去练,那你先告诉我,会不会有感觉?会不会?”
凤剑青被她缠得烦,他低眉看了她一眼,收住眼神,随即微微错开脸,冷道:“不会。”
“当真对谁都不会有感觉?”她不放心地又问一句,“不会随便为了个女子...嗯...做出不理智的事?”
“不会。”
那就好。
“没事了,那晚安了,小凤哥。”她如释重负,笑着关上槅扇门。
得到了凤剑青的回话,她觉得安心不少,因为她的小凤哥向来言出必行,他能说出来的,那就是能应验的,至今来说,不能应验也只有娶她这一事,而且娶她这事也不是他亲口说,也从未明面答应,一直是她和师父强加的。
·
关外大雪阻隔,又因凤剑青此趟行动不宜声张,消息传递到他手上时,已经失去了先机。
皇帝与南国紧密联系,被许大人窥知了端倪,当天许大人请柬之时被毒杀身亡。
陆冬元背叛了他,替晋帝捏造他的罪证,制造让他万劫不复的条状,就等着他踩陷阱。
大晋那些原来拥戴他的民众,经不起他不在这段期间传出的流言蜚语,都纷纷认为,那个减轻赋税,爱民如子的摄政王已经背叛了大晋,把大晋拱手让给南国。
不妙的消息接踵而来,打击一个接一个。
凤剑青始终端坐案几前,闭目凝神,有些疲惫却决不允许自己倒下去。
罗饴糖去斋堂端菜的时候,一个小姑娘撞倒她,弄洒了斋菜,然后,她从斋菜里拿到了来自晋帝的第二封密函。
她来到无人处展开一看,晋帝在逼迫她赶紧完成先前的任务,不然就直接让南国那群乌鸦直接下手,懒得再给凤剑青机会了。
罗饴糖一边气得咬牙,一边小心地将密函毁去。
她突然有些无助,觉得自己除了以不变应万变,顺着晋帝的话去做外,就再想不到别的,能够帮助小凤哥的事了。
此事又不能告诉小凤哥,真真是急死人!
·
冬至之后,马上就是年关了,腊月初八是寺里的佛成道节,寺里要举行法会,无人得空看顾王绒,又因这日是王绒父母的忌日,所以方丈便差了几个弟子送他下山。
山下此时有几名弟子捧回来一个方盒,垂头丧气地交给承恩方丈。
“陛下打开看了吗?”
弟子摇摇头,垂头丧气,“阿弥陀佛,师父,陛下与我们金銮寺交恶已久,虽然我们金銮寺搬到这里来,又替陛下安抚难民,但陛下一听说是师父派人送来的东西,一句话不说就让弟子们滚。”
“你们跟陛下说了没?有关于这个方盒的主人...”方丈又问。
弟子们又摇摇头,“我们没能见到陛下,来到殿外青石阶就听见陛下轰人,然后就有太监出来驱赶我们,一句话也不让带。”
“唉...”承恩叹息道,“这就麻烦了。”
“认亲的事情不成了吗?”凤剑青这时从殿外进来,“既然南帝不要认人,我们也该离开了。”
承恩阻止道:“大人!请慢着...陛下只是有些误会,青莲居者她...她的身份不是那么简单...”
罗饴糖打算腊八节这天,借着请佛归座的法会上,装神弄鬼一次,等亲了小凤哥,再告诉他,那是因为有佛上了她的身,见他是有缘人,以佛吻他。
虽然这么掰起来一听,像是瞎话连编,小凤哥他肯定不会相信,但总比无缘无故凑上去,他有时间防备阻止来得要强。
心下决定好了,她就去庙前看看法坛准备得如何。
“居者,这准备得差不多了,还剩一些干果豆类的,还没买回来。”
“那贫道去山上采些野果备着,免得一会数量不齐。”
说着,罗饴糖便步出佛寺。
凤剑青来到前面庙堂来找凤剑青,有佛子告诉说她上山后,他就大步离开。
紧接着,承恩方丈神色凝重地跑来问,是否有见过青莲居者和那位晋使者,佛子告知后,承恩慌道:“赶紧把他二人追回来!”
第61章
凤剑青如今心里有些乱, 只想赶紧找到罗饴糖,把她带回大晋。
承恩方丈被他用弟子性命逼得,不得不把她的身世告诉了他。
原来, 当年倾倒两国不少才俊的锦荣大将军嫡女,南国先帝的宠妃,淑贤贵妃姜月媛, 她后来逃回大晋的原因, 竟是同如今的南帝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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