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帝竟是同当年大晋的先帝一样, 都是觊觎自己父皇的女人。
不同的是, 大晋先帝只是早前同文贤皇后有段旧情, 一直是克制的,而南帝则是公然去抢自己父皇的女人。
当年淑贤贵妃,也就是罗饴糖的生母同南帝有了首尾后, 南国先帝勃然大怒, 先是下令让人给淑贤贵妃灌堕胎药, 结果没堕掉孩子, 把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南帝派去战场后, 就把孕妇丢进瘟疫区,并下令封锁万人疫村。
当年是泓勒尊者冒死去疫村把淑贤贵妃带出来, 并逃回大晋的。
太子战后归来才发现这件事, 南国先帝故意用一具肿胀的面目全非的尸首欺骗他, 说那是姜月媛。
太子疯了,连夜烧死疫村近万人, 觉得他们都是染病给姜月媛的人,一个也逃不掉。
当年王绒的爹娘, 就是间接被罗饴糖的生母所累, 被迫封村、烧杀。
也就是说, 罗饴糖一生下来,就背负了万条性命,她是,恶鬼的亲女儿。
倘若她只是南国先帝的女儿,对于一个冷情寡义的南国皇帝,未必会认她。
但如果她是南帝亲女,就不一样了。
有个恶鬼的父亲,她还能逃离南国吗?
所以,凤剑青得在他们相认前,把她带回大晋,他顾不得现下混乱的时势了,现在不带她走,以后就带不走了。
在一路往山路走去找她的时候,他脑海里闪过许多想法。
她说她想嫁人,她说她喜欢他,那么...他要不就应了她,他不想去理跟先帝之前的承诺了,不想去想高泰义的话,多么想抛下一切包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然而,没走几步,他就清醒了。
人他尚且能带回去,但是,要娶的话还得...
“放手!救命啊!”
就在他思考的当头,林子里突然传出罗饴糖的呼救声,他赶忙握剑冲了进去。
林子里,罗饴糖和几个和尚捆在一棵树干上,四周垒满了酒壶,王绒手里执着一把火。
“你要当金僧?少在这边恶心人了!要不是你勾勾`搭搭地同自己继子做那样的事,老天怎会动怒?怎会有疫情?周家村上万的大族村,又怎会被封锁?就为了困死你一个人,就要连累那么多人!”
“不是很爱勾`搭吗?那你现在同这些和尚在这来啊!不来做我一把火将你们烧掉!”
说着,王绒就丧心病狂地往罗饴糖身上浇洒酒水。
“王绒,你真正要对付的人在此。”
凤剑青手执剑鞘,把剑柄的一头正对着王绒。
“你是...”王绒停下手,眯着眼走往前一步。
“何必为难女子,真正封村烧村的人在此,你尽管来找孤报仇就是了。”
凤剑青眼神凌厉,身上王者气势毕现,王绒乍眼看去,确实跟小时候躲在村口大树,看那下令烧村的太子殿下身形重叠。
“你!原来是你!!”
王绒举着火把往前。
此时,身后的罗饴糖赶紧用背在手后的尖石,把捆绑自己的绳索割掉,随即又帮几个和尚脱困后,让他们先行悄悄逃离。
“你这个杀人狂魔!是你害死南槐村,害死我爹娘!你!你来!代替他们让那女僧破戒染污!”
说着他转头,才发现那些和尚在趁他不察悄悄离去。
“你!!”
王绒红着腥眸,把燃烧着的火把对准了来不及逃,浑身酒液的罗饴糖,罗饴糖抖着身子,走没两步认命地停下,举起双手。
“王绒,你别乱来,你的仇人是孤。”
凤剑青在那边喊道。
王绒自然不饶他。
“那你过来,亲她一下,让她破戒,不然我烧死她!”
他的火把朝罗饴糖靠近了半寸,火焰靠近酒液,发出滋滋滋的响声。
罗饴糖冷汗混合着酒液淌下,大冷的天,被风呼呼吹着,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点燃身上的火。
“好。”
凤剑青拳头握得咯吱响,盯着不远处那张多少次出现在梦中,和高泰义的话交替出现,差点把他逼疯的娇靥,最后不得不沉声答应。
罗饴糖站定了不敢动,大气不敢抽,身上湿透吹着风,止不住颤抖,但又不敢抖得太厉害,生怕一不小心会沾到那疯子的火焰上。
凤剑青跨过酒壶而来,王绒突然喊住他:“慢着!把剑扔了再进来。”
于是,他重新把剑放到酒壶外,顺手抄了一壶烈酒,一边义无反顾地往她身边走,一边抬头,把灼喉的烈酒一一灌下。
借助烈酒,让自己,更忠于内心。
北风萧萧,树影婆娑,罗饴糖含着泪,突然想起某天陆冬元同她说,殿下最厌喝酒。
她想起那天自己不知做了什么,小小胡闹了一下,他为了哄她高兴,便毅然接过酒壶,一饮而尽,结果,她和彭州十七都被酒醉的他揪着练了一宿的字。
上回的只是糖酒,这回显然嗅到一股浓烈的烈性酒味,充斥整座林子,醺得人头昏目涨。
他距离她,还剩一步、两步,酒液灌到底,酒罢,他把酒壶随手扔碎,来到她面前。
他低眉望她,幽黑暗沉,深不见底。
她心跳加速,心头忐忑。
真的要亲吗...他真的会亲吗...亲了...破的是她的清戒,还是他的清戒?
她的自然不是那么重要,关键是他...他不是对先皇起过誓言吗...
明明先前她自己还在谋划着这一场亲吻,但当她不必自己谋划,他就自动凑上来,揽腰,轻轻拥她入怀,唇瓣相贴的时候,她却觉得这事发生得有些难以接受。
王绒被他一拳打掉了几颗门牙,打昏倒地,他还在拥着她,唇瓣交贴,慢慢地,轻轻地,闭合双眼,这吻开始变得缱绻。
罗饴糖感觉这一刻,天地是倒转过来的,她被逼着仰头,被逼着挤出胸腔里的空气,明明已经可以不必再吻,但眼前人他显然...醉了。
“我没醉...”
大概是感觉到她呼吸不畅,他稍稍松开一些,看着她双靥绯红,呛咳连连。
酒果然是烈酒,连她都不禁觉得天地旋转,唇齿都灼烧起来。
但看他的表情似乎很清醒,与寻常无异,只是眼神比较深邃,看她时有些浓烈的情绪在内里翻滚,恨不得把她吸进去一起翻滚似的。
“不可能,你肯定是醉了。”
罗饴糖轻轻掰开他的手,指了指地上的王绒,“他...”
“没死,不会打死。”没知道整件事之前,还有可能打死,知道她所背负的之后,就肯定不会打死他...
不知道他是不是每次喝醉酒,说话都会十分耗气,他越说,话句越短,最后干脆只说一两个字。
“答应,好吗?”
“答应?答应什么?”罗饴糖一头雾水。
挣扎着去掰他手时,他突然把她双手反剪在背后,脱下自己的衣袍裹在她身上,揽着她,又要低头吻下去。
“应,吗?”
他气息越来越浓重,一股子烈酒味。
“答应什么啦?”
罗饴糖挣扎不得,只能眼巴巴看他闭着眼把她欺近。
“不应,就亲。”
“啊??”
看来这次...醉得很是厉害...
承恩方丈终于带着人赶到,目光触及相拥的二人时,立马停住,道了声“阿弥陀佛”,遂令弟子们全部闭目转身。
“小凤哥!别这样...”
罗饴糖红着脸奋力把他掙开,他的手臂烙铁一样灼。
“应吗?”他像顽铁,眼神认真,锲而不舍。
“应、应、应就是了...”罗饴糖生怕他酒后又在人前失态,只得赶紧顺着他意应下来。
好不容易把他摆平,当承恩方丈过来带她走时,凤剑青眼里登时蓄满杀意,一只手按在方丈胳膊,就让他动弹不得,肩膀骨差点碎裂。
“小凤哥,不能。”罗饴糖赶紧去拽他。
十几个佛门弟子也拉他不动,只有罗饴糖用三言两语,哄得他乖乖听从。
“贫僧这里有解酒药,请让那位施主大人服下,睡一觉就好了。”
罗饴糖接过方丈手中的解酒药,又返回凤剑青面前。
“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先把酒解了好吗?”
她朝他递出一颗药丸。
凤剑青站着不动,低头看她,模样清醒得不得了。
“不喜,清醒,的我?”
“知道了,你很清醒,没有醉酒是吧?先吃了这再说吧,吃了它我才能全部答应你...”
话落,凤剑青仰头把药丸吞下,服下后,他就闭目昏了过去,罗饴糖堪堪把他接住。
把凤剑青送回厢房躺下后,望着他熟睡的俊脸,罗饴糖失神地摸了摸自己还残留余感的唇瓣,然后就要赶紧回自己房更衣,准备佛成道节的法会仪式了。
承恩方丈看罗饴糖走后,看了看厢房里躺着的凤剑青,叹息着告诫弟子们道:“把那位施主看好了,暂时不能让他醒来把人带走。”
·
南帝把一切兵事势力都部署好后,开始催促晋帝那边赶紧。
晋帝只得问南帝,摄政王那边的情况。
南帝当时一边嚼着一只豹子的眼睛,一边喷道:“大晋皇帝做什么都不行,谣言是我们的细作去散布的,就连美人计那边也得我们出人去盯梢,那他有什么用?”
一旁的探子被他喷得满脸污血,僵笑着擦掉脸上的血,回道:“陛下,大晋皇帝的作用便是,配合我们坐拥半个大晋,瓦解大晋摄政王的势力后,再进而被我们一整个吞掉呗。”
闻言,南帝笑了起来。
罗饴糖主持完法会仪式,就收到了晋帝的第三封密函。
这一次,晋帝让她立马回大晋,背着凤剑青,一个人偷偷回去。
罗饴糖想起酒醉在屋中的凤剑青,悄悄地趁着夜深来到他房前,驱散了在外守着他的佛门弟子。
“师父让我们守着这位施主,不能离开。”弟子为难道。
“那我进去看看他,你们退远些行不行?”
弟子们你看我我看你。
“行啊,你们不退也行,待会看见听见什么让你们为难的声音,可千万别怪贫道没事前通知。”
她的话一落,弟子们都涨红了脸,傻眼了。
青莲居者她这是...公然通知他们,她要犯戒吗?
可这是...这里是佛寺,佛祖在上,她她她...她怎么敢如此嚣张?
许多人都开始对她不满起来,可罗饴糖只是掩唇娇笑一声,扭动身姿,然后他们就慌忙低头默念阿弥陀佛,不敢抬头看人。
罗饴糖进去后,一弟子道:“赶紧去禀报师父,青莲居者公然挑衅佛门,不守清规!”
先前从大晋皇帝那里坑来的一万湘兵,还在边境处候着。
罗饴糖知道,自己不能帮他更多,只能自己回去跟晋帝周旋着。
她把虎符和一小片树叶写就的信笺塞入他袖内,喂他吃了另外一颗药丸后,就跳窗,由旁的接应她回大晋的人带走了。
第62章
凤剑青酒醉醒来, 感觉脑袋还有些疼痛,她不在身边,然后, 就摸到了一个虎符和一片叶子信笺。
叶片上无字,只在叶脉上点下细小的印记,那是只有他和她能看懂的记号。
他看完紧紧掐紧了叶片。
承恩方丈带着人进来, 本以为他一清醒就会带同青莲居者离开, 没想到青莲居者不在了, 只有他还在。
“她走了, 回去大晋了。”凤剑青对着承恩冷笑道。
还说什么, 要小心晋帝的话,她是傻子吗?以为他不知道吗?所以...她此趟是要去做什么?
她在叶脉信上笑着说——小凤哥,请让我, 保护你。
笑话, 她能保护他吗?这么些年来, 难道给人添麻烦的不是她, 难道她自己没有自知之明的吗?
·
罗饴糖被接应回大晋的那天, 大晋皇帝让宫人把宁庆宫安排给她住。
众所周知,宁庆宫历来都是皇贵妃所居的宫殿, 皇后之下, 最大的便是贵妃了, 而大晋皇帝如今尚未大婚,后宫秀女也从来不曾宠幸, 至此也没有册封一个半个宫妃。
罗饴糖的到来,是被重新赐予新的身份, 入驻宁庆宫的。
入驻的当天, 曾被遭到朝中众大臣的反对。
只有陆冬元带领几个权臣站出来, 表示赞成。
如今,陆冬元已经被从翰林院提□□,顶替了许大人的位置,直接成为了大司空一职,并文华殿大学士,入内阁。
罗饴糖换了一身装扮,再也不穿寺庵里的宽袍灰大褂了,也不再单调枯燥地把头发梳成姑子髻了。
宫人们鱼贯地进出,各式绫罗绸缎衣,珠光玉石头面首饰,各类宝簪发簪。
宫人过来,要给她取下发顶玉簪。
“要做什么?这簪子我不取的。”罗饴糖护着头发拒绝道。
“娘娘,这簪子材质虽好,但样式过于朴素,根本衬托不起娘娘的贵气,宫中华丽质好的簪子很多,定有合称娘娘的。”
罗饴糖摸了摸那根通体玉质冰清的蝴蝶簪子,那是小凤哥给她插笄用的,她十分喜欢,也十分珍惜。
只是...接下来她要保护好她的小凤哥,想要更好的潜伏在皇帝身边做内应,那就只能暂先取下了。
于是,她十分疼惜地亲自取下,用帕子小心包好,藏进袖中。
这时听见皇帝的声音。
“是谁惹朕的糖糖不高兴?”
少年天子冕袍未脱,一只脚踏进来,身后的宫女立马屈身行礼退后,让出位置。
罗饴糖从铜镜中瞟他一眼,理了理鬓发,状若随口道:“怎么,朝中的臣子大都不会同意一个从南国来,来历不明的野女子被册封大晋妃子吧?”
皇帝拉过她身边的凳子,坐在了她旁边,侧身看她,帮她梳发。
少帝长眉朗目,其实长得同凤剑青有那么几分相像,就是没有他的眉目深邃,气场气势一对比起来,明显差了好几截,倘若没有对比,少帝这样还真算长得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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