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灿霓显然在“某些人”里占了一个名额,佯怒横他一眼,左手却给他从“春卷”中抽出,熟络地扣在手里。
“焐暖了,该给我了。”
商宇变成前一刻的她,往颈枕找好姿势,又拢了拢手指,扣紧她,阖上双眼,闭目养神。
某个名字徘徊嘴边,元灿霓腹稿打了几遍,和他迎来疑似二人世界的亲密与宁静,她终究没有搬出第三个名字。
面对商宇的犹豫,像刻进骨髓,渗透了她的行为模式,从过去与现在都是。
高一的体育课,她终于见识到白映晗传说中弱不禁风的体质。
进入夏天,炎阳暴晒,白映晗撑伞站篮球场看打球,毫无征兆晕倒。
扶住她的女生先叫出声,然后整个球场上的男生渐渐停下来,其中包括商宇。
“又晕倒了?”
“要送校医室吧?”
“通知老师吧。”
众人七嘴八舌,吵吵嚷嚷,商宇驱散围观人群,让留一点空气,果断说送校医室。
人群自动让位,默契把焦点给到他身上。
除了商宇,没有更合适的送医人选。
“我来!”
眼看商宇准备拉白映晗的手腕,元灿霓不知哪来的勇气与底气,抢过白映晗两条胳膊,架自己肩上,捞起她的两边膝弯背好,稳健地往校医院赶。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才有人回过神,半是赞叹半是调侃:“商宇妹妹真牛逼!”
元灿霓安全把白映晗送达校医院,气喘如牛,汗流浃背,嘴唇也跑白了。
万幸白映晗只是低血糖,喂下大半杯葡萄糖水后恢复不少。但她是出了名的带病之躯,校医还是让通知家长领回去观察。
校医又说:“你可得好好感谢你同学,我就没见过哪个女生背人还跑得那么快那么稳的。——你不是体育生吧?”
元灿霓忙摇头,“不是。”
“她体力是很好,她弟弟跟她差不多大,都跑不过她。”
商宇挺王婆卖瓜地夸一句,脸上闪现家长式的与有荣焉。
“这姑娘看着瘦,身上都是肌肉,结实。”
校医阿姨亲昵捏了一下元灿霓上臂,说自己先忙,有事喊她。
留观室恢复安静,白映晗望着她,声音如没恢复气力般,极淡极轻:“谢谢你。”
元灿霓随口客气一句,不知是否过于敏感,感觉对方不太领情。
白映晗妈妈不一会便赶来,直接越过他们扑向自己的女儿,好一阵焦急地问长问短。
元灿霓一直盯着母女俩,直到双目发怔,鼻头发酸。
这一刻情绪依旧炽烈。
她羡慕白映晗还有一个关心呵护她的妈妈,而不可能嫉妒,因为她无权瓜分白映晗享有的母爱。
跟面对涉及商宇时的情绪截然不同,她有权瓜分商宇的爱,感觉不被偏袒,才会那般嫉妒。
确认女儿无大碍,白妈妈才转过身面对他们。
“商宇,阿姨真的很感谢你,又帮了映晗一次。”
“不是我,”商宇不知道用手掌那个部位推一下元灿霓的后背,“是我妹妹把她背过来的。”
白妈妈有着严母的气质,文雅大方中不乏犀利,眼神这才落到元灿霓身上。
“哦,谢谢这位女同学。——你还有个一样大的妹妹啊……”
后面半句显然对商宇说,元灿霓毫无接茬机会。
商宇便如实相告:“邻居的妹妹。”
告别白家母女俩,元灿霓跟商宇离开校医室。
商宇看了一眼手表,早耽误了集合时间,一派轻松道:“走,带你吃蜂蜜小面包,看你嘴唇都跑白了。”
疑惑盘桓心头,元灿霓没他那般畅达。
“哥,你好像不是第一次见白映晗妈妈?”
商宇表情有所收敛,沾上淡淡的落寞。
“白映晗以前是我妹的病友,我以前在医院见过她妈妈。”
元灿霓一时屏气,像缓不过来,便不敢再细问。
只能夸张揉着肚子,说想吃蜂蜜小面包。
妈妈曾经给予她笃定而唯一的爱,最后急病夺走一切。元灿霓倒没有自卑,觉得配不上商宇,只是恐惧那种被剥夺感。
她的嫉妒跟恐惧一样疯狂。
时隔多年,即将重逢旧识,内心空缺未能填补,元灿霓依旧无法释怀。
回到燕灵湖,商宇坐了小半天,该到健身房站一站,便邀她:“去踩单车吗?”
“不想动。”
她便搂过一罐商宇老家带回的甘草橄榄,瘫坐沙发,拧开盖子便没再盖上,一颗接一颗,麻木地往嘴里送。
商宇笑了笑,“别吃那么急,要再不小心吞了核,我可用不了海姆立克法。”
别说急救,就是元灿霓在沙发睡着,他能做的只是帮盖一下被子,根本抱不起她。
元灿霓手腕一顿,低头看了眼深褐色的果子,稍稍坐正,小心吐出尖核。
“哎,你还记得……”
“你哪件糗事我不记得?”
元灿霓出奇没有瞪他,取出下一枚,捏着咬了一口尖尖,忽而一笑,又带上典型的神经质,天真又甜美。
“那你记得吗,我有一次被人传‘天台打野战’,就高一的时候……嗯,海姆立克法之后不久呢。”
商宇思忖片刻,肯定点头:“记得。”
元灿霓扯了扯嘴角,眼神无奈而乐观,橄榄送进嘴里嚼着,声音含含糊糊。
“其实是元进凯造的谣。但是他人高马大,我不敢揍他了。”
“知道,”商宇一直盯着她的吞咽动作,“所以我当年揍了他一顿。”
元灿霓目瞪口呆,含着橄榄尖核,差点又吞了。
第33章
人一旦开始回忆过往的丰功伟绩, 就说明眼下生活没有拿得出手的荣耀。
商宇现在就处于这样的状态。
截瘫之后,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回头看,可跟元灿霓过去纠缠太多, 实在不得不旧事重提。
当初商宇怀疑自己最后一个听到“天台打野战”的传闻。
周围的人有意无意避着他议论, 也许怕他发难,寻根究底;也许原始版本里有他的参与,怕惹祸上身悄悄剔除他的角色。
等商宇从许卓泓口中听到消息,主语只剩下一个。
“有人说你家霓妹妹在‘天台打野战’?”
许卓泓跟喜欢当他口头上的爹一样,喜欢乱点鸳鸯谱,有“霓妹妹”就一定有“晗姐姐”, 怎样肉麻就怎样打趣他。
商宇次次不落地反驳后一种,“滚, 什么我家的, 你活腻了。”
至于前一种, 商宇从初三开始就默认, 已经不叫打趣,而是变成许卓泓的口癖,积习难改。
传闻太过荒唐与保守都无法长久存活, 前者缺乏真实感,后者少了趣味性。
商宇第一反应当然是不信, 转向狙击造谣者。
“谁传出来的?”
许卓泓无愧为花蝴蝶, 只要稍微在他莺莺燕燕的关系网顺藤摸瓜,很快找到这位不要命的“瓜农”。
商宇用别人的名头把人约到监控死角, 揍了一顿。
许卓泓帮把风,时不时回头让他留口气。
大概对人体和医学略懂皮毛, 商宇打架有种无师自通的“监狱风”, 避开要害, 不留明显伤痕,又能将对方狠狠收拾一顿。
那次元进凯说了一句话,直接让商宇的无奈与愤怒飙到极限。
他说:“你就现在还能护着她,等你出国就屁事管不了了。”
商宇一拳将他揍成口腔溃疡,鼻子暴血,还想再打,要不是白映晗突然冲进来,恐怕元进凯门牙不保。
最后,商宇掐着元进凯的下颌,居高临下看着血污的脸庞在他的虎口里扭曲,甩出一句警告:“你敢让她知道就死定了。”
商宇根本不怕元进凯向老师家长告状,元进凯丢不起这个面子。
他只担心元灿霓。
既怕她不知道罪魁祸首被收拾,又怕她知道是他动的手,会拒斥他。
她眼中的商宇应该是温文尔雅的哥哥,而不是拳头不长眼的暴力分子。
商宇没直接跟许卓泓和白映晗回高二教学楼,而是拐去高一,从元灿霓窗口瞄了眼。
元灿霓在跟同学说笑,表情和动作有些夸张,显得神经质,毫无美女的形象压力。
比初见那会开朗许多。
但细看时,那双眸子还是难掩心事重重的深邃与狡黠。
待临窗的学弟准备问他要找谁时,商宇扭头便走了。
此时此刻,元灿霓正用类似眼神注视他,“你还会打人?”
商宇心头一凛,别开眼,“现在不会。”
她的目光不自觉从他的双腿掠过。
商宇更显烦躁,嗒嗒嗒,两指无声敲着扶手。
元灿霓呓语般哼一声,“我还以为你是三好学生,原来跟我一样。”
那股暗幽幽的同盟感拥抱了他,商宇稍为松快,“你也打过他?”
“那时候丢钱,”元灿霓有意无意抚摸橄榄罐子,跟揽着爱人的头颅似的,“原来是他偷的。我还因此被关了两天。”
商宇隐隐约约补足回忆,“动物园放我鸽子那一次?”
“嗯……”
橄榄那股回甘的后劲,终于给她品尝到了。
“你怎么没跟我说?”
他那时真以为她家里临时有事,不告而吹。
传回元生忠耳朵里,大概变成家丑外扬。
元灿霓不太习惯跟他促膝详谈,隐隐害怕第二个真相,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往事充满太多无法更改的遗憾。
她不自觉岔话题,“别人怎么传你打架是跟元进凯争风吃醋?”
“我至于吗。”
那会准备考雅思出国,还没正面跟她坦诚,但周围几乎无人不知。
商宇也存在回避心里,仿佛延迟告诉一天,平和的关系就能多维系一天。
内心纠结,便懒得理会流言蜚语,反正跟她毫无关系。
处理方式便跟现在一样随意,半点不放在眼里。
元灿霓含糊应一声。
是啊,商宇应该不至于。
他和元进凯一起摆在白映晗面前,是个人都知道要选哪一个,根本用不着竞争。
她盖好罐子,欠身摆回茶几,用湿巾擦了手,起身说:“明天就要上班了,我陪你锻炼一会吧。”
回到医院,商宇恢复系统的训练,生活回到年前的秩序,安稳给予了一层难能可贵的安全感,对康复又多一份信心。
每天项目大同小异,平躺着练习开胯、屈膝和抬腿,尽量主动,必要时由魏医生辅助。
现在可以脱离辅助扶杆站立,便开始练习原地踏步。
天轨系统必不可少,悬吊着尝试平地走路。
元灿霓领了开工红包,又开始985的打工日子,忙碌起来甚至觉得完全忘却那些陈年往事,只关心商宇的伤情便足够。
以前没有深究“商宇一怒为红颜”的传言,大概因为传言更新迭代太快,严重程度也史无前例。
商宇打算出国读本科。
其实她应该不意外,荔茵嘉园很多二代出国镀金,名校和“野鸡系”参半。就连妈妈的同事飞燕阿姨,普通职员,也扬言研究生只要女儿能申请上,砸锅卖铁都会支持。
这类有理有据的传言总不会空穴来风。
元进凯偶然在校园跟她擦肩而过,还吓唬她一句:“商宇要出国了,看你以后怎么办。”
妈妈的猝然离世并没教会她接受告别,相反,她得花一生的时间去一点一滴消化失去母亲的苦痛。
元灿霓不敢跟商宇确认真假,更遑论日期。
那些高三保送国内大学的学姐学长,通常寒假前就解脱,鲜少有留校参加高考,她不知道商宇是否一样。
她只能紧张地珍惜,矛盾地祝福,不再计较绯闻。
两人关系进入离别的微妙。
开年没几天,元进凯也盼着酒吧早日开业,忍辱负重打来电话,要求跟元灿霓见一面。
“有什么事你还是电话里说吧,大家都挺忙,碰一次面不容易。”
元灿霓起初没想起商宇曾经开出的条件,只有她接受元进凯的道歉,他才会考虑投资酒吧。
元进凯“姐不离口”,让人听去容易误会她是手握重权的富婆。
“就是见一次面不容易,这一面才要非见不可啊姐。”
据闻元进凯喜欢找比自己大的女伴,不知有何深层孽缘。
元进凯哀嚎:“姐夫好不容易给我一次机会,你就让我重新做人吧。”
健身房另一边的男人正在专心用康复单车,似乎竖起屏障。
元灿霓看了一眼,回到电话:“你姐夫让你来找我的?”
元进凯嗅到机会,立刻道:“是我主动想找你。姐,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也没心平气和坐下来好好聊过,说出去别人都不相信是姐弟啊。”
姐弟情恐怕早在初中被他围猎时,跟着汗水一起蒸发。
但她不能不给商宇面子,便说:“行吧,我先看一下时间,有空档就告诉你。”
挂断电话,元灿霓伏在动感单车上,扬声问另一位“车友”。
“你真的要给元进凯钱吗?”
商宇依旧走被动模式,不紧不慢道:“跟谁说话,叫人。”
“……”
元灿霓倒是从来没正式呼唤过他。
“我让他来家里谈。”
来日方长,商宇也不强求,“但我不能在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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