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几句抚慰的话,还有些无关紧要的赏赐,打发阿猫阿狗似的。
孟怜玉心底冷笑,藏在衣袖中的手都紧紧握成了拳头。
吴氏果然脸色大变,问道:“那怎么没听云蓁提起?”
“嫂嫂是姐姐的嫂嫂,不是我的。”孟怜玉咬了咬红唇,眸子里满是委屈,“本来也没有受伤,又怎么会替我做主呢?”
萍儿却道:“少夫人说这是家事,不好乱说的,恐怕污了大小姐名声。”
吴氏又气又急,将孟怜玉拥进怀里:“是姨娘不好,姨娘没有照看好你。”
“姨娘,在这府里,我们才是最亲的人。”
吴氏也止不住地掉眼泪,听此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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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闻秋回到永宁院后,便一直坐在窗前发呆,小桃给她送来刚做的莲花酥,她看都未看一眼。
小桃话密,没话找话道:“小姐,可惜了你昨日穿的那件烟绿色的襦裙,明明好看得紧。”
孟闻秋闻言抬头看她,双目犹似一汪清水,倒没什么情绪:“箱笼里的裙子多的是,你偏惦记它。”
香兰却暗地里瞪她一眼,拉着她的衣袖往外走,低声道:“哪壶不开提哪壶?方统领还命悬一线,你倒好,想着那条无关紧要的裙子。”
小桃狠狠拍了拍脑袋:“好姐姐,是我错了,我怎么就忘了这一茬。”
“罢了,小姐不会往心里去,只是你下回要再这么不知分寸,我倒要先替小姐管教管教你。”
小桃吓得直求饶:“好姐姐,你替我劝劝小姐,我定是方才猪油蒙了心,才会口不择言。”
香兰察觉到孟闻秋心事重重,便将小桃支开:“你去厨房端些莲花酥给二少爷,就说是小姐送的,我记得他爱吃。”
小桃应声逃也似地去了,香兰将门关得严严实实,走到孟闻秋身后给她卸了钗饰,道:“我瞧小姐像是心神不宁,不如先好好睡一觉。”
孟闻秋百无聊赖,任由她摆弄着头发,却摇了摇头。
“小姐是在担忧方统领?”
微风卷动着一片微黄的树叶,打在窗棂上又缓缓掉落下去,孟闻秋探出半个头出看了半晌,道:“这大半个长安城的眼睛,都恨不得伸到方府去。”
香兰向来沉稳细心,她狐疑道:“奴婢认为,方统领这事倒有些奇怪。”
孟闻秋神色一正:“哦?你说说看。”
“按理说,这次方统领身受重伤,应该被南衙禁军隐瞒下来,可不过一两日,便被大肆宣扬以至于人人皆知。”
朝堂上两个定海神针,一个大将军一个方珩舟,后者更是年少掌权杀伐果断,而他生死未卜一事被传开,难免会惹得人心惶惶。
还有那些来使,本来在地动后朝堂上就要焦头烂额一阵子,他们要是回去后有什么小动作,那便是火上浇油。
“那你认为……”
香兰认真道:“定是皇上,他将这消息传出去的。”
皇上和皇后目光短浅,只顾及自身的当前利益,还有冯家惹是生非,一群乌合之众。
“那你说,他为何要这么做?”
“方统领手握大权,又是太后亲侄,地位非同一般,皇上对他不满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恰好遇到这样落井下石的好机会,自然等不及。”
孟闻秋闻言点点头:“你说得这些都对,那你再说,他们下一步想做什么?”
香兰本就灵巧,见孟闻秋肯定她,便继续猜测道:“新梁质子和冯家、和皇上,有微不可妙的关系,奴婢认为……”
她却突然禁了声,不敢再说。
孟闻秋将手撑在桌子上:“怕什么,这是将军府,又不是皇宫里头。”
香兰声音放得低了一些:“小姐,那江逸亭明着接近皇上,定是没有安什么好心,你说皇上会不会借新梁的手,想趁着这次方统领受伤,夺权。”
“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孟闻秋并不意外香兰会说出这些,毕竟她成日跟在自己跟前,不知全貌也能猜测个六七成来。
“对,所以现在就等方府的消息了。”
香兰低低惊呼:“南衙十六卫足有数万人,皇上胃口真是不小。”
“方珩舟若是有事,下一个便是我爹,你信或不信?”说到这里,孟闻秋神情一凛。
“大将军?”香兰脸上带了一分惊诧,“小姐的意思是,皇上想要对付大将军?”
“自然,他们的目的是太后,在这之前,我爹可是拦路虎。”
“那既然如此,小姐为何不和将军商议,先下手为强?”这话算是大逆不道了,香兰说完有些局促。
“可要是这个时候将皇上拉下来,暂且没有合适的人选坐上皇位不说,要想再打新梁的主意,可就要伤筋动骨了。”
孟闻秋状似无意间说着,香兰却仿佛眼前一亮:“小姐的意思是说……”
“你和小桃日日在一起,怎么没让她学到半点儿稳重,你倒先同她一样聒噪起来了。”话是这么说,却没有半分责怪。
香兰抿着唇瓣,将钗饰都放入妆奁里,又拿了梳子来给她梳着如瀑般的头发:“所以这次,方统领一定会没事的,是吗小姐?”
可孟闻秋却转过身来,伸出手指晃了晃,眼底带了些狡黠:“你错。”
香兰一愣:“小姐,哪里有错?”
孟闻秋却不答话,起身朝床榻走去:“我乏了。”
第43章
次日天未大亮,街市上只有零星摊贩,行人也并不多。
太后与皇上一行人刚入皇宫,便有骁卫来报,来人年纪不大,身穿便装,一双眼睛带着不自然的猩红,他直直跪倒在地上,拦住了太后的马车。
蔡公公认得他,常年跟在方珩舟身边,便和颜悦色道:“太后娘娘一路舟车劳顿,若是没有要紧之事,便先起身吧!”
他却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沾满了泪痕:“公公,我家大人寅时去了。”
蔡公公只觉眉心一跳,仿佛不肯相信此事一样,猛地拔高了声调:“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家大人伤势甚重,太医令没能救回来,寅时已经去了。”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坐在马车里的太后刚好听得一清二楚,帘子被宫女掀开,露出一张疲惫却不失威严的脸。
太后面色镇定,问道:“你可知,妄言当朝大臣,按律应当如何?”
“此事事关重大,万万不敢乱议。”
太后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像是泄了气一般,眼神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凌厉,声音里也带着一丝尖锐:“死了?他不过二十一岁,风华正茂之时,你说他死了?”
向来喜怒不示于人前的太后,此时脸上却带着极大的悲痛。
方珩舟自小是她看着长大的,双亲过世之后,姑侄关系更是亲切。
皇上与皇后的马车还在后头,此时察觉异样便派遣了小太监前来查看,恰好听到这话不由心头一紧。
骁卫随意抹了抹脸,道:“太后娘娘,大人回府后便一直没有醒过来,所以也未曾留下一言半语,张参领会处理大人后事,望您保重身子。”
太后咬紧了牙齿平复心情,她抬手道:“你近前来说话。”
蔡公公虚虚扶了他一把,他走上前去,低声道:“太后娘娘,张参领还说,请太后娘娘收回兵符,莫要被有心之人……”
他说着便从袖口掏出来一个精致的木盒:“这是在大人随身之物中找到的。”
宫女从他手里接了过来,太后看着那个木盒,眼底有些微红,像是依旧不能接受方珩舟死去的事实,过了半晌,她才朝蔡公公道:“太医令在何处?让他入宫见我。”
马车重新动起来的时候,方珩舟惨死一事已经传到了皇上与皇后的耳朵里,皇上听完愣了许久,脸上微微抽搐着,像是在隐忍着什么,他眼底原本藏得极深的野心,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皇上现在迫不及待想要回到太极宫,再把心腹召至身边,他们这些日子的计划因为方珩舟的死,可以提前了。
唾手可得的权势仿佛已在眼前,他只要稍稍伸手就能够到,皇上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着,若不是太后的马车还在前头,他现在就想立刻放声大笑。
一辈子都将他狠狠甩在身后的方珩舟,居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还是因为这可恨的天灾,他定是死都不会瞑目。
皇上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比他初登皇位之时,还要肆意,往日碍于方珩舟和大将军这两个手握重权之人,他在太后面前卑微得仿佛花园子的泥土,明明给了他至高无上的地位,却又给他处处设下桎梏。
他只觉心底砰砰直跳,一切都在往有利的方向走。
太阳缓缓升起,阳光洒在太极宫时,皇上在宫殿内近乎于疯狂地大笑起来,甚至眼泪都止不住地往下淌。
皇后也笑,脸上没了端庄和温婉,取而代之是算计的眼神,太后前朝后宫都要插一脚,她堂堂一国之母,却全然没有说话的份儿,后宫大权早就该交到她手里了。
两人都各怀心思,直到国舅爷和江逸亭的到来。
江逸亭到底稳重一些,国舅爷急得吹胡子瞪眼儿,前脚刚踏进殿内,后脚便道:“皇上急匆匆召唤,是有何事?”
皇上眼底满是笑意:“自然是美事一桩。”
他命贴身太监出去守着,见大门关严了才开口道:“方珩舟死了。”
短短一句话却让两人心底都掀起惊涛骇浪,国舅爷下意识咽了咽唾沫:“什么?此话当真?”
“爹,是方珩舟身边的亲信前来禀报的,这事可做不得假。”皇后身子朝前探了探,抑制不住地兴奋。
国舅爷端起手边茶盏一饮而尽,末了擦擦嘴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陛下,连上天都在助我们一臂之力。”
“那是自然,此事还没传开,也不知我那母后有什么打算,不过那批南衙禁军,我势在必得。”皇上伸出手掌,又慢慢紧握成拳头,得意洋洋的模样全然不像一国之君。
就在三人都沉浸在喜悦中时,江逸亭冷不丁出声道:“陛下可派人去方府探过了?死要见人活要见尸,空口白牙便说人死了,做不得真。”
皇上神色一僵,他的确没有想到这一茬,只是从江逸亭嘴里说出来,倒显得他这个皇上不中用了,像是陡然被泼了一盆凉水,嘴角都渐渐放松下来:“怎么,你也要来对朕指手画脚不成?”
一个小小质子也敢在太极宫放肆,要不是看他能跟新梁牵线搭桥,留着他还有用处,哪里轮得到他站在这里说话。
江逸亭向来能屈能伸,他立刻低头抱拳道:“皇上定是早有打算,是我多嘴了。”
皇后见状便打着圆场:“皇上已经先一步安排好了,待证实方珩舟的死之后,便需要你传信回新梁。”
皇上轻咳一声,此时也不再拿乔:“各路来使已经启程回去,方珩舟这事便不要宣扬了,也不要让你二弟知晓。”
江逸亭依旧低垂着眸子,道:“是。”
国舅爷摸着胡子沉思半晌,低声道:“皇上,朝中可用之人不多,咱们可得用得漂漂亮亮才是。”
“那是自然,近两日太后肯定没心思管理朝政,便是我们趁虚而入的大好时机。”
“到时候加上新梁的调虎离山之计,我们何愁不能把太后手里的大权抢过来?”
国舅爷不置可否,几人都陷在兴奋的情绪之中,只有江逸亭觉得处处不对劲,后背都在冒着冷汗。
他极力克制自己的表情,尽量压低自己的身子,直觉告诉他此事并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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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府只有一位主子,所以向来静谧。
可今日太阳挂在树梢之后,方府便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哭声,大门口挂上了两盏白色的灯笼,远远看见的百姓指指点点,没一会儿,整个长安城谈论得最多的话便是那位方统领。
方府的侍从们全都穿上了米色麻衣,厅堂门外放了一个大大的铁锅,几人往里面扔着钱纸,嘴里还念念有词,还有一些南衙禁军带着刀剑,脸上满是肃杀之气,整个府邸都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香兰正在给孟闻秋梳妆打扮,从箱笼里挑了好几件艳色的裙子,手里还拿着各种玉石珠宝所制的钗环,可孟闻秋却摇摇头:“都不好看。”
门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香兰一皱眉头往门口看去,在见到小桃身影的那一刹那,准确无误地开口道:“没有规矩,着急忙慌地做什么?”
小桃这回却没心思打趣求饶,她脸色惨白,朝孟闻秋喊道:“小姐,我听人说方统领没了。”
孟闻秋没回头,像没听见一样,拿起一对石榴耳环在耳朵旁比划着。
香兰手下一僵:“你听谁说的?”
“府里的小丫头都在议论,说是长安城都传遍了,少夫人也知道了。”
“可有真凭实据?”
小桃还要再说,孟闻秋却喊道:“好了,香兰快给我梳妆,小桃你端的早膳呢?怎么空手回来了?”
小桃呆滞不敢动,对孟闻秋的反应十分意外,她动了动嘴唇不知该说些什么,香兰却拍了拍她的肩膀:“快去,愣着做什么。”
“小姐……你怎么……”铁石心肠?
小桃话没说完,便被香兰拉了出去:“小姐听见了,不该说的话不要再说。”
“香兰姐姐!方统领死了,小姐怎么能跟没事人一样,再怎么说,方统领也算是对小姐有救命之恩的。”小桃瘪着嘴,像是快要哭了一样。
香兰却正色道:“方统领如何我不管,咱们是孟家的丫头,是小姐的丫头,你在背后哭哭便罢了,可不要在小姐面前给方统领哭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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