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詹易想哭不敢哭,这会儿死活不敢吭声,过了好半晌才颤抖着道:“孟行章,我去给方珩舟磕头,我给他磕头!”
“磕头有什么用?人能死而复生不成?”
“那你就算是杀了我,方珩舟也活不了啊!孟行章,你这又是何必?”冯詹易是真的慌了,他这条小命要没了。
“活着的人尚能解气,你不明白这个道理?”
“不说方珩舟一事与我无关,就是太后都没来找我麻烦,你又凭什么?”
孟行章笑:“你说我凭什么?就凭你想杀我,方大哥救了我的命。”
冯詹易又气又急,大声喊道:“你要带我去哪里?我可是皇后亲弟弟,你莫要再胆大妄为。”
“自然是去方府。收起你那一套,本少爷做事天不怕地不怕,会怕一个小小的皇后不成?”孟行章觉得他聒噪,便扯了衣裳一角,直接塞进他的嘴里。
徐云蓁带着人快马往冯府去,却和冯管事打了个照面。
冯管事一脸阴沉:“孟少夫人,我冯家就这么一个独苗,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孟二少爷也别想好过。”
徐云蓁琢磨着话里的意思,也毫不示弱:“哦?冯詹易想要残害我二弟时,就不怕我孟家不让他好过么?”
“都说长嫂如母,少夫人没能管教好二少爷,不如让我冯家替你们管教。”
一瞬间箭弩拔张,而孟行章全然不知,此时马车已经行驶到了方府。
第47章
方府大门外,候着一个身穿麻衣的小厮。
府上还没有通知朝臣前来吊唁,所以见孟行章带着冯詹易,小厮不免大吃一惊。
尤其是冯詹易被绑了双臂,还被两个壮实的家丁死死压住。
“带本少爷去灵堂。”
小厮咽了咽唾沫,道:“孟二少爷这是……”
“带他来给你们大人陪葬的,大惊小怪什么?”
小厮没敢再多说,折身走在前头,道:“二少爷有心。”
方府四处都挂着白色灯笼,来往的侍从都低眉顺眼,身上带着几分悲凉。
方府就只有方珩舟一个主子,谁也不会想到他会突然离世,个个都担忧起自己今后该何去何从。
府上还有一些禁军,都是方珩舟生前跟随之人,他们分散在府中各个地方,守护着方珩舟最后的体面。
灵堂设在方府正厅堂,一个老道士带着几个小道士正在做法,嘴里神神秘秘地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厚重的棺材停在中央,已经被盯上了八颗钉子,上头放了一朵麻布做的白花。
孟行章只看一眼便觉气不打一处来,朝冯詹易踢了一脚:“还不快跪下!”
灵堂前跪着几个参领,见到冯詹易瞬间双眼通红,就像草原上的野兽要把他撕碎一般。
张参领是为首之人,他起身朝孟行章抱拳道:“孟二少爷。”
“我先给方大哥上香。”
有小厮立刻递上三支香来,向来放荡不羁的二少爷,这时候脸上一丝笑意也无。
“我把他抓来给方大哥陪葬,你且放心,若是皇上怪罪下来,我一力承担。”孟行章收起了玩世不恭,看着冯詹易像是在看死人一样。
张参领一愣,随后立刻道:“我张浒跟随方大人五年有余,始作俑者必定会和他秋后算账,孟二少爷,不要脏了您的手。”
孟行章微微皱眉:“你的意思是,我不该带他来?”
张参领急忙道:“二少爷误会我的意思,您是孟家少爷,和我等人不同,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由您出面。”
“是少爷又如何?我孟行章承过方大哥的情,便会替他报仇,你无需多言,今日就让他的血溅在方大哥的棺木上,好让他瞑目。”
冯詹易听到这话,连忙膝行至张参领脚下:“张浒,你可知道我是谁?不出一刻钟,我冯家的人便会赶到,你要是没活腻,便赶紧将我放了!”
明明他的生死就在一念之间,不好好求人还恨不得高人一等。
张浒是什么人,自然不吃他这一套:“冯少爷,你不会以为我是什么良善之人吧?”
冯詹易脸色微变,不过依旧趾高气昂,在他看来,张浒不就是方珩舟身边的一条狗,主子都死了,一条狗还能掀起什么海浪来?
“我告诉你,你最好把我放了,本少爷尚且可以看在方珩舟的面子上放你一马。”
张浒对孟行章好声好气,并不代表他性子温和,他半蹲下来和冯詹易平视着,道:“冯少爷,这是方府,不是你的冯府。”
孟行章有些不耐,便道:“还是赶紧让他在棺木前谢罪。”
张浒眼神微动,拦了下来:“不急,先等天璇道长施完法。”
孟行章思忖半晌才勉为其难地点头:“好,也不急于一时,你派人将他看好,可不能让他跑了。”
“二少爷放心,随我去喝杯茶吧。”
孟行章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又让家丁把冯詹易一起带上,几人一道进了偏厅,女婢奉上茶来,张浒刚喝上一口,便有人来报。
“冯家那位管事,正在门口叫嚣着让咱们将冯家少爷放了。”他说着又看了一眼孟行章,“孟家少奶奶也在,却被冯家堵住了大门,进不来。”
冯詹易这会儿有些得意:“我都说了,你们如此狗胆包天,等着吧!”
孟行章料到了徐云蓁会赶来,不过没想到这样快,他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磕:“我嫂嫂定是来拦我的,人我就交给你了,要是出了事,有本少爷给你挡着。”
他说着便起身往外走,张浒跟了上去,低声道:“二少爷,我以为今日不算好时机。”
“我家大人今晨刚咽气,要是把冯詹易斩了,冯家不会善罢甘休,如此一来倒会误了大人下葬的时辰。”
张浒言辞恳切,句句都在为方珩舟着想,倒是让孟行章没了反驳的理由。
他停下脚步,脸上焦灼不耐:“那你说,该怎么办?”
“将人放了。”
孟行章神色一正:“这次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抓来,你让我放了?”
“那要是卸他一条手臂,能否让孟二少爷痛快些。”张浒说着已经走到冯詹易身后,用刀将他手上的绳子挑开,接着也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便听得一声闷吼,冯詹易捂住右手臂摊倒在地,鬼哭狼嚎一般打起滚来。
孟行章没吭声,张浒又伸手摸了摸冯詹易的下巴:“孟二少爷,还是不解气?”
冯詹易扭得像一条蛆虫,实在难看至极,孟行章强忍着反胃的冲动,摆摆手道:“罢了,你是方大哥的心腹,你说的话不会有错。”
张浒收了手,朝孟行章拱手道:“七日后,大人出殡,还请孟二少爷一定要来。”
“那是自然,你不请我也会到场。”孟行章懒得再看冯詹易,甩了袖子便大步往外头走。
门外停留的两方人马,仿佛随时都要打起来一般,在大门打开那一瞬间,更是一触即发。
冯管事当即便问道:“我家少爷在何处?”
孟行章懒得看他,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还从袖中拿了折扇出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
“死了。”
“你……”
冯管事一张脸憋得通红,而听到声音的徐云蓁也下了小轿,见此便咬着牙齿叫了孟行章的表字:“改之,不可胡闹。”
孟行章不情不愿地走到徐云蓁面前,道:“嫂嫂怎么来了?”
“我若是不来,你会闹成什么样子?”
“玩闹罢了,嫂嫂何必动怒,别气坏了身子,等大哥回来,非得揍我一顿不可。”孟行章装着乖顺的样子。
冯管事刚要下令,门又打开来,张浒一身粗布麻衣,朗声道:“我倒是不知,我家大人生前与冯家有所往来,冯少爷着急忙慌地来给我大人上香便罢了,冯管事怎么也眼巴巴地来了?今日忙碌,照顾不周还请海涵。”
说完身后便出现三道身影,两个骁卫双双扶住冯詹易,他这会儿已经痛得半昏迷过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冯少爷方才摔了一跤,冯管事还是快快带回府中请个好大夫。”骁卫将人扔到了冯家护院身上。
一旁的徐云蓁低声道:“我还真以为你动了杀心。”
“要不是张浒拦着我,他早没命了!”孟行章说完便翻身上马,“喝酒去,嫂嫂替我瞒着爹爹。”
徐云蓁没说什么,摇摇头转身进了小轿,朝春迎道:“回吧。”
-
孟闻秋从皇宫出来之后,便径直西边的六香居去了。
六香居是酒楼,这时却并没有高朋满座,只有零星几人。
孟闻秋在马车中已经卸去了扎眼的钗饰,还换了一身寻常衣裳,要不是那张花容月貌的脸,还真会以为她就是个普通小姐。
马车停在六香居门外,便有人前来接她进去,来人只唤了一声“孟小姐”,便再没说话。
孟闻秋被带到顶楼最大的那间厢房里,里头早就坐了一人,此人一袭靛色衣袍,衣袖上有一些似鱼似兽的花纹,衣摆上挂着一块浑身通透的青色玉佩,姿态非凡。
桌上摆满了珍馐,似乎已经等候许久。
“方统领还有心思喝茶,外头都快人仰马翻了。”孟闻秋提了裙摆,十分不客气地坐在了方珩舟对面。
来时路上,香兰虽一早便预料到了,可真正见到这个“已死”的大活人,还是不免吸了一口凉气。
方珩舟不置可否:“要的不就是人仰马翻,孟小姐忘了么?”
“你伤都好了?”
“没有这么快。”
孟闻秋撇撇嘴,看他神采奕奕的样子,还以为已经大好了。不过想想也是,险些丢了半条命,哪有那么快恢复。
“太后说今日夜里要去方府。”
“孟小姐会同行?”
孟闻秋想起太后眼底的那一抹落寞,点点头:“那是自然。”
“那就劳烦孟小姐开棺给姑母看一看。”
方珩舟眼底带着运筹帷幄的笑意:“我‘死’后,皇上他们也真是忍不住气,这样如何成事?”
孟闻秋冷哼一声:“他们要是沉得住气,便不会是现在这幅情景。”
“且等着吧!”
第48章
冯詹易被张浒卸掉一条手臂,国舅爷从宫中回来后知晓此事,当即便带人杀到了方府。
可方府的人也不是吃素的,给人吃了个闭门羹不说,甚至在门口烧了一堆黄纸。
国舅爷没有破门而入的胆量,又感到晦气万分,在门口假模假式地喊了几句,便灰溜溜地走了。
这事又沦为百姓中的谈资,传来传去竟传出了数十种版本。
不过很快,就被另一件事所冲淡。
皇上向大周百姓,下罪己诏,检讨自责、言辞恳切,将这次天灾全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说这是上天在警示他这个一国之君,今后一定谨言慎行,对朝政更加勤勉,德行合一。
孟闻秋听到这消息时,仿佛都能看到皇上假惺惺地痛哭流涕。
最后罪己诏还升华了内容,皇上说子民受苦受难令他难以下咽,恨不得苦难都由他来承受,已经让朝中大臣坐镇城外,希望能尽快结束这场天灾带来的痛楚。
这份罪己诏下的日子也很特别,正好是在方珩舟死的这一日,一些百姓本来还对方珩舟有些惋惜,痛骂皇上的不作为,这样一来,倒让人没了再骂他的由头。
孟闻秋感叹皇上突然变得聪明,背后的“高人”功不可没,江逸亭苦心经营,身为新梁大皇子,在皇上和国舅爷面前伏低做小,他自然是不甘心的。
而方珩舟的死,会加速他们原有的计划,江逸亭或许会警惕,可利欲熏心,人一旦有了触手可及的盼头,就会出现许多疏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江逸亭在明,方珩舟在暗。
那日在洞中,方珩舟撑过来捡回一条命,下一刻便想出了假死这个法子,皇上和江逸亭的异常他当然知晓,引蛇出洞需要有引子。
孟闻秋不止一次感慨他的老谋深算。
耳边响起小桃的声音,她揉了揉跪疼的膝盖嘟嘟囔囔:“皇上惯会装模作样。”
孟闻秋不置可否:“罗幼音这罪己诏倒是写得不错,明面上是说了一大堆,不过都是空话、虚话,皇上估计还在沾沾自喜。”
小桃偷偷摸摸拿眼去看香兰,一张脸皱在一起,还瘪了瘪嘴。
香兰给孟闻秋按着肩膀,这会儿便佯装无意道:“小桃,厨房的雪梨甜汤应该是炖好了,你去给小姐端来。”
小桃笑嘻嘻应了,刚要起身便被孟闻秋打断:“等等……你可知道错了?”
“好小姐,我肠子都悔青了,哪里能不知道错!那二小姐看着是只小绵羊,可实际上就是只大灰狼,今后我再和她多说一句话,我小桃就自己去厨房里砍一日的柴火。”
小桃一副已经知错的样子,眨巴着眼盯着孟闻秋。
香兰也替她说话:“小姐,好在没有酿成大错,小桃也是无心之举,二小姐聪慧,小桃愚笨,下回不要再犯就是了。”
小桃点头如捣蒜:“小姐,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这回我是真的长记性了。”
孟闻秋看她脸上有些慌张,便松了口:“你记得,除了我永宁院的人,都不可多言,多说多错。”
小桃连忙趁机起身,朝孟闻秋道:“自然记得的,我去给小姐端雪梨甜汤。”
她蹦跶着出了门,孟闻秋才道:“外头越乱越好,小桃这次倒算是误打正着了。”
香兰摇摇头:“小姐惯会宠着小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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