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闻秋任香兰给自己重新梳妆,道:“也算是剑走偏锋了。”
小桃凑近来:“小姐,你说二小姐要是求到老夫人面前,老夫人会不会把她关起来,以免乱了家风。”
“不会,她不会求到老夫人面前,要求也该是江逸亭去求皇上。”
“那……那凭什么姓江的要娶她?”
香兰笑着伸手点她的额头:“这你哪里会懂?”
小桃有些着急:“我不懂?香兰姐姐你说,他们会是戏里唱的苦命鸳鸯不成?”
“要我看哪,二小姐那样的人,她心里只有……”
小桃还要再说,香兰却制止了她:“好了,还不赶紧找找小姐那件黛绿的披风,夜里风凉。”
孟闻秋穿戴好后,便有小厮抬了小轿来,将人送去后门,有马车和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在那里候着,这是香兰一早便安排好的。
这时候夜已经深了,孟闻秋被搀扶着上了马车,她见到那道黑影时不免低呼一声。
香兰抓住她的衣袖一惊:“怎么了小姐?”
“无事,我眼花看错了。”孟闻秋伸手将披风解开递给她,“你先坐外头吧。”
香兰会意,连忙点点头。
车轱辘的声音异常突兀,孟闻秋伸手撩开帘子,又迅速放了下去。
“方统领就不怕被人看见?”
马车不大,方珩舟和孟闻秋并肩坐着,却看不清彼此的脸。
方珩舟像是低声笑了:“你和姑母要去方府见我,我不现身只能见棺材了。”
“那你该直接回方府的,坐在我的马车上吓唬人,这就是君子所为?”
方珩舟伸手摸着玉佩捻了捻,不答反问:“孟小姐寻常出府就这么些人?”
“他们都是爹爹的手下。”孟闻秋话锋一转,“不过方统领看不上也是情理之中。”
“他们以为我死了,下一个眼中刺就是大将军,孟小姐是大将军最宠爱的女儿,今后还是小心为上。”方珩舟说得不咸不淡,句句都在替孟家着想。
孟闻秋觉得自己听出了一丁儿点关心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第49章
马车到了方府,张浒带着人在门外接应。
孟闻秋独自下来,张浒便道:“孟小姐,太后前脚刚到,已经进去了。”
“好,劳烦张参领快带我去。”
孟闻秋说完朝马车里看了一眼,张浒立刻会意,指着一个小厮道:“你去把孟小姐的马车,带到后院喂食。”
方府四处静谧,只有诡异的白灯笼在随风摇曳,里头的烛火被风吹得忽闪忽闪,像是有些凉意,孟闻秋下意识紧了紧披风。
她到灵堂的时候,看见太后正坐在一张红木椅上,眼睛轻阖着,身侧站着女官秀珠。
她身上依旧穿着宫装,甚至连钗环都未少一支,头发一丝不苟。
听见脚步声,太后这才缓缓睁开眼睛:“你来了。”
孟闻秋朝她行礼,太后沉吟半晌不曾开口,盯着张浒的眼神里头带着些探究。
张浒只觉头皮发麻,拱手道:“太后娘娘,您尽管吩咐。”
“棺里无人。”
太后声音有些喑哑,却带着久居上位者的语气,令人无法忽视。
张浒心底讶异,刚要拱手再说,门外便走进来一人,赫然是应该躺在棺材里的方珩舟。
他眼中似有寒星,神情冷淡得令人发憷。
“退下吧。”
张浒点点头,带着两个心腹退了下去,顺手将门合得严严实实。
太后见到方珩舟,眼神有些闪烁:“我方家的人,没那么容易死的。”
“姑母赎罪,情急之下没能和您商议。”
方珩舟鲜少唤她姑母,太后古怪地笑了一声:“你和闻秋倒是商量好了。”
孟闻秋觉得太后意有所指,她又朝方珩舟道:“有什么打算?”
“等鱼上钩。”
太后挑了眉头,仿佛有些意外:“你做事不按常理出牌,皇上哪会是你的对手。”
“姓江的那位质子,却非同小可。”
孟闻秋亦点头:“此人心机城府颇深,皇上和国舅爷都被他牵着鼻子走。”
江逸亭既然能说服新梁和皇上勾结,那么此次定不能让新梁全身而退,方珩舟的目的从来就不是孤立无援的江逸亭。
人心不足蛇吞象,皇上糊涂听信谗言,后果自然也要自己承担。
太后鼻尖冷哼一声,嘲讽道:“不过是蝼蚁罢了。”
江逸亭行事,在她看来不过是小人行径,就像是衣袍上的一只跳蚤,两根手指头就能轻轻碾死。
“你爹可知道此事?”
方珩舟先一步答话:“大将军不知。”
太后思忖半晌:“那暂且如此。”
她说着由秀珠扶着起身,没有要再说的意思:“这局棋盘便交给你了,下得漂亮些。”
方珩舟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稳操胜券:“姑母放心。”
太后走后,孟闻秋也没有要留的意思,方珩舟却快步跟了上来:“我送孟小姐回去。”
这时候方府空无一人,灯笼也只剩下零星两盏,风刮得有些狠了,孟闻秋抓紧了衣襟,回头看见方珩舟身后便是那口棺材,不禁笑道:“方统领还是安稳呆着吧,要是被人看见了,小心棋差一着。”
方珩舟还要再说,她又补了一句:“我爹手下之人,你还信不过么?”
孟闻秋小脸被风吹得惨白,她说完便转头走了,香兰明显觉得她脚步都比平常要快了一些。
张浒也上前劝道:“大人,孟小姐说得没错。”
方珩舟原地站了一会儿,眼底晦暗不明,直到离开的时候,才低声道:“今日之后,不知何时才能见了。”
有小厮领着孟闻秋上了马车,孟府的人又原路返回。
香兰捏着孟闻秋的手,担忧道:“怎么这样凉?”
孟闻秋没答话,反而自言自语道:“皇上是个沉不住气的,方珩舟重伤一事应该早就传去了新梁,他们肯定早有筹备。”
如果真像书里所写,新梁会用那招调虎离山之计,那么就正好如了方珩舟的意。
就赌明日了。
-
长怀院。
一早,吴氏便来唤孟怜玉起身。
萍儿给孟怜玉穿衣打扮的时候,便道:“小姐,今日姨太太亲手炖了一锅百合粥,还在炉子上煨着呢。”
吴氏也道:“近来天凉,你又总是夜里失眠多梦,百合粥清心安神,你喜欢姨娘就天天给你做。”
孟怜玉脸上却没什么笑意,她鲜少会把情绪浮于表面,今日不知为何,没了耐心。
“姨娘,以后这种事交给下人做,你好歹是个姨娘,总是进出厨房算什么?”
吴氏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一时怔愣在那里,不知还如何接话。
萍儿眼观鼻鼻观心,低声开口道:“小姐,姨太太也是一番好意。”
“好意?一个姨娘做着下人的活,他们会怎样看我?怎么说我也是府上的二小姐。”孟怜玉说着便红了眼眶,楚楚可怜的样子实在令人心疼。
吴氏当即便手足无措道:“你要是不喜欢,今后姨娘便不去了。”
孟怜玉抽噎着擦了眼泪,转头道:“姨娘,咱们本就受人轻贱,又何必再给自己找苦头吃呢?”
吴氏低着头不语,过了许久她才低低应了一声。
萍儿给孟怜玉梳完头发,她朝吴氏走近了,拉住她的手:“姨娘,这些年的日子你还没过够么?”
吴氏不解其意,孟怜玉继续道:“我一直以为祖母对我好,有两分心是在我这儿的,可其实呢?”
“爹爹更不必说,他就从来没有把我这个女儿放在眼里过,他的眼里只有孟闻秋。”
吴氏吓得伸手捂住她的嘴:“大小姐的名讳,可不是你我能叫的。”
向来乖巧的孟怜玉却将她的手甩开:“怕什么?”
“大哥又回来了,我们母女今后在府上更没有立足之处,姨娘,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我想想啊!”孟怜玉声音轻柔,可一字一句说在吴氏耳里,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里。
庶出的身份,是孟怜玉十几年来的痛,她幼时便听话懂事,可总也会私下问吴氏,要是她不是庶出,是不是爹爹也会待她像对姐姐一样。
每每提及此事,吴氏都觉得是她这个做娘的不体面,连带着生下来的女儿也没有脸面。
“昨日二哥掳了冯詹易,可祖母和爹爹,都没有处置他。”孟怜玉说着,眼底藏了一丝杀意。
她是厌恶冯詹易的,恨不得一箭双雕,让孟行章把他杀了,可天不遂人愿,二哥居然没有下手,孟怜玉失望极了。
吴氏不知其意,安慰道:“你二哥性子冲动,你爹近来又忙碌,自然没功夫管教他。”
孟怜玉手下有些用力:“姨娘,你看府里上下,我们母女从来都是无关紧要之人。”
“祖母和爹爹偏心至极,姨娘。”
吴氏心底总归是有些动摇的,毕竟孟怜玉才是她的亲生女儿。
她正想着,外头有个小丫头急急忙忙地喊着“萍儿姐姐”,萍儿应声走了出去,那小丫头当即便问道:“姐姐,姨娘呢?”
“在二小姐屋子里,有何事?”
“大将军要点兵去打仗,今日便要走,说是让咱们姨娘和少夫人将府上打理好。”
小丫头声音大,又是站在廊檐下,吴氏听了个一清二楚,急得起身时都险些踩了裙子绊个趔趄。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出门槛:“你方才说什么?”
“大将军让姨娘和少夫人……”
“不是!前头那一句。”
“将军要点兵去打仗了!”
吴氏吓得脸色如土,她轻轻抚着胸口道:“怎么会?你可知这话要是胡说,那可是砍头的大罪。”
“姨娘,奴婢哪敢胡说,方才少夫人院子里的姐姐亲口说的,大将军天未见亮便出府了。”
孟怜玉不紧不慢,这时候才跟着出来,却没什么惊讶的神色:“说清楚些,打的什么仗?和谁打?”
“新梁派的来使还没回去,公主也刚刚下旨与冯家和亲,原来这些都是新梁的障眼法。”
“趁着方统领突然……,他们便偷袭边境,说是要踏平大周,一举打到长安来,要把两年前的仇给报了。”
小丫头讲得绘声绘色,像是亲眼看见了一样。
吴氏自欺欺人的摇摇头:“他们怎么敢的?”
小丫头以为吴氏不信,便道:“怎么不敢呢?之前是方统领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方统领没了,他们自然就没了顾忌。”
孟怜玉也道:“是这个道理,只是未免太快了。”
吴氏轻拍着胸口,朝孟怜玉道:“我得去见见少夫人。”
-
这时候,小桃也在和孟闻秋大眼瞪小眼。
“小姐!咱们大将军还在呢,他们居然敢这么猖獗!”
香兰劝她:“你小小年纪管得倒不少,小心脸上都气出褶子来。”
孟闻秋正吃着早膳,看上起心情颇好的样子:“小桃,你都说了我爹在,你气什么?”
“就是气他们出尔反尔,方统领这才死了多久,就大言不惭要打到长安来!”小桃一张脸都气鼓鼓地,“不过怎么消息传得这样快?”
“地动是天灾,各国使臣都在,这事谁也瞒不住,方珩舟受伤的事自然早就传出去了。”孟闻秋捏着枣泥糕往嘴里塞,“更何况,这时候是我们防守最薄弱的时候,天灾加上损失一员大将,我要是新梁小皇帝,我也挑这个时候!”
小桃琢磨着孟闻秋说的话:“小姐说得有道理。”
“但是……”
香兰笑话她:“什么但是?小姐那只珠钗找到了么?你就在这但是。”
小桃折身去拿妆奁,嘴里还在嘟嘟囔囔:“我是不明白这些,可新梁未免欺人太甚!”
话是这么说,孟闻秋却觉得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皇上和江逸亭的后盾都是新梁,他们想调虎离山,最后却被半路杀出来的方珩舟打了个措手不及,还不是功亏一篑。
至于长安,有太后坐镇,还有大哥在,出不了什么乱子。
她现在就坐着看一场好戏。
第50章
大将军出征,让本来就不平静的长安更加人心惶惶。
这时候皇后娘娘自掏腰包,以冯家的名义,捐赠了好些金银珠宝,钱财直接送到了工部和户部去,说是用来抚慰难民。
国母体恤民情,一时间城内众人满是好评。
皇后娘娘此举一出,城中各位夫人小姐也纷纷坐不住了,都赞皇后心系百姓,各家各户连夜翻了箱笼,找出一些值钱的家当,说是出一些绵薄之力。
此事却又犯了难,皇后娘娘是直接让人送去的工部和户部,可各家的零碎东西,却不能如此效仿,募捐少了个牵头的人。
皇后娘娘这时便下旨,说大将军府上少夫人出身名门,又贤良淑德,此事便交由她来操办。
先有大将军出征为民打仗,皇后娘娘这时候下旨后自然没人有异议。
各家各户遣了府上下人来送东西,也有的夫人闲来无事,便会亲自走一遭。
最先来的是张婉,兵部尚书家的少夫人,她带着庄家小姐庄夕文,捐赠整整齐齐放了一辆马车。
徐云蓁和张婉本就是手帕之交,亲自到了府门口迎接,见到来人不免喜上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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