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进他的眼里。
他毫无波澜的眉眼终究是染上了怒,眸中冷冽生寒,看得她一阵阵脚底发凉。
没几秒,她眼眶便开始忍受不住而不自觉湿红。
知道他的脾性,做事干脆利落,能一次就说清楚的话,绝不放到第二次。
他逼近她。
时隔三年,他总算再次看清她的脸。
这张脸,在今夜毫无疑问是一道绝佳肴色,他瞧得清清楚楚,刚刚在酒局上,那群混在圈内几十年的男人们,对她怎么可能没一点觊觎采花之心?
她倒是聪明,自发地攀住他,仗着身后有郑老爷子,他是郑老爷子的外孙,直接绝了大部分人的心思。
曾经身处平地时她虽机灵,却远没有今日这样世故慧黠,精明算计。
到底是蓄意,还是真心?
他冷了声,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
“当年是你铁了心要分手,是你说的不要我。”
“现在这又是做什么?南苡,我看着那么好答应,任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你凭什么?”
他的怒意清晰而痛快地袒露在她面前,熟悉的低沉嗓音,藏着克制的狠厉,听得她微微一愣,半晌说不出话来。
鄂上的力道倏然抽离,他的气息慢慢远去,转身没入雨里,没任何留恋地上车、离开。
她却顿在原地,打着那把伞,看着那辆车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没穿高跟鞋时,长裙曳地,她本来攥在手心的裙角,却因为方才和他一番争执,不自觉松开了手。
裙边被污水逐渐濡湿,贴在她腿边,她没心情打理,那条昂贵的裙子就这么废了。
早就该知道的,这个男人,没那么好哄。
她提起了裙子,转过身,在雨里慢慢踱步回家。
开了门后,屋内灯火通明。
今天家中竟然有人。
南楠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正吃着薯片追剧,见到她,惊愕道:“姐?你回来啦?”
她也有点惊,小姑娘之前国外竞赛去了,这才多久,就回来了?
两姐妹自从回了京城,一个忙学业,一个忙事业,一年到头其实都没怎么见面。
南楠大多数时候都住在学校,很少往家里跑,一来是出入校园不方便,二来是学校更方便学习和研究。
而她要么是泡在剧组,要么就是流连于各种交际,家也不怎么回,随便找个酒店就住下了。
南楠听了她的询问,“啊”了一声,道:“这次时间比较短,所以回来了,加上快放假了嘛,我就没回学校,直接回来了。”
她了然,走进屋内开始脱鞋脱衣服。
这些年随意惯了,以前最累的时候,一回家就直接脱鞋脱衣服,洗个澡倒头就睡。南楠见怪不怪,只无奈地拉上窗帘:“姐,你能不能别老是……”
她在浴室门口茫然回了头,南楠见状,忽然又不忍说她了,便摇了摇头,继续看电视。
等到南苡再出来,南楠那部偶像剧正演到男配女配齐齐上演大撕逼,南苡跟着在沙发上坐下,抽空瞥了一眼,又无语地转开头。
自家亲姐好歹是个实至名归的大导演,可南楠的品味,倒是一点都没被她渲染。
老爱看这种肥皂剧,都是当年课堂上被当作反面教材的老套剧情和流水线创作手法。
她歪着身子倒在沙发扶手上,看着南楠笑得四仰八叉,莫名地,也跟着笑了起来。
半年没见,好像又成熟了一点。
当年在平安镇时连话都不敢说的怯懦小姑娘,如今,亭亭玉立完好无损地在她身边,悄然之间便长成了大姑娘的模样了。
这些年的吃过的苦和折腾过的累,总不算是白受。
她感慨起身,给醉鬼张晓武打个电话去问安。
没人接。
她努嘴不爽。
想起今晚他和娄银相携离开的画面,顿时不痛快起来,收了手机,打算明天等张晓武酒醒了再去算账。
她想着不管怎么样,张晓武这种看似孟浪,实则保守的老男人,怎么着都不会带着女人回家过夜。
昨晚虽然醉成那个样子,但至少分寸是能把握住的。
而且,还是在对方是娄银的情况下。
然而她再次失算。
张晓武就住在她楼下,第二天她敲上门的时候,已经中午十一点,这个时间段,张晓武早就醒了,可她却摁了好几次门铃都没人理她。
她实在受不了了,刚准备猛拍大门的时候,门开了。
她的视野里缓缓出现一个光着上半身、不修边幅的男人,看得她一愣,这厮竟然还在睡觉。
“张晓武你什么意思?”她单刀直入,横眉冷道,“你是离开了京城太久,忘了我和——”
后半句还没说完,她的话便戛然而止,表情像吃了屎一样地盯着张晓武身后那道忽然晃过去的白皙大腿。
张晓武宿醉头疼得很,刚醒过来还没回过神,见了她,还在奇怪她今天为什么不大方自然地进屋,朝她挥了挥手:“老大?”
而南苡,早已经僵立在门外,失语凌乱。
她不瞎。
且确定刚刚那个,就是娄银。
她忍住爆粗口的冲动,一把掀开张晓武,直直冲进去,正好和厨房门口的一个女人对上眼。
那个女人神气十足地倚在门边喝着水,身上还穿着张晓武的衬衫。
都不是什么纯情男女了,孤男寡女,宿醉一夜后还穿着男人的衣服,她怎么可能会看不懂这其中的微妙玄机?
她抱着手臂,冷睨着面前两人:“什么时候开始的?”
张晓武特怕她动手揍人,谄媚地围在她身边:“没多久……”
娄银却翻了个白眼,仰着下巴挑衅:“你们刚回京城没多久,算算,快一年了吧。”
靠!都他妈快一年了。
她拳头倏然一紧,被气得差点吐血。
张晓武也怕她真的吐血,别人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的血海深仇,可张晓武作为亲身见证者,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两个人交锋起来,一个气焰嚣张,一个柔中带刚,那架势都是恨不得弄死对方。今天让他这个强势惯了的老大,突然接受这么刺激的消息,实在是有些……难为她了。
他轻咳一声,决定插科打诨:“老大,娄银可是你的头……”
“张晓武!”娄银突然吼住他,截住了他接下来的话,面上浮现一丝不自然,可到底是大小姐脾气,别扭地凶道,“敢说你就死定了!你以后还想不想见我了!”
张晓武一听,顿时服了软,还没开口,旁边的南苡却护起了犊子,不甘示弱地吼回去:“你再凶他试试?!见不着你他身边也有大把大把的姑娘,谁稀罕你!”
张晓武:“……”
娄银被气得,挽着袖子就要上前和她茬架,南苡丝毫不退让,朝前迈了几步。
战争一触即发。
南苡是谁啊?
当年是打遍平安镇无敌手,张晓武是亲眼瞧见的,娄银一个娇娇小姐,除了嘴皮子上能讨点好之外,动起手来,就是那只被南苡轻松碾死的小蚂蚁。
张晓武慌慌张张的,赶紧搂住南苡,又制住娄银,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用:“娄银!老大!你们俩冷静!”
冷静你大爷!
没办法冷静!
南苡一巴掌就挥了过去——
一个小时后,楼下便利店。
张晓武叹了一口气,在店员错愕八卦的目光下,顶着脸上那张清晰的巴掌印,给那两个祖宗一人买了一瓶水。
便利店外坐着两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女人,纷纷侧坐着身子,谁也不理谁。
南苡刚刚动的手全打在张晓武身上了,娄银此刻心疼张晓武脸上的伤,狠狠地瞪了她好几眼。
她嘁了一声。
这年头,什么cp不能组?偏偏兄弟和死对头成了一对。
张晓武,死叛徒!
天气热起来了,她烦躁地往后抹了把头发,瞪着对面那个为女朋友拧开瓶盖,殷勤献媚的狗腿子。
倒是宝贝得很。
“饿了吧,吃点什么?”张晓武问道,“老大?”
听这意思,是要她和娄银共席了?
“不去!”她脾气躁得很,说完后起身就往回家的方向。
张晓武急吼吼地拦住她,将她拉过到一边。
她挣扎着:“又想挨打是吧?”
张晓武望了一眼远处乖乖坐着的娄银,低下声,悄悄地点了她一句话:“啧,老大,你先别急,听我说。”
“说你妹!”她啐道。
然而张晓武下一句话就让住了嘴——
“娄银是行哥发小的表妹。”
听见那名字,她抗拒的动作,猛地顿住。
张晓武的意思非常直接明了。
懂的人都知道,有点身份的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圈子,旁的人最多是被带着玩玩,想融入进去几乎不可能。
南苡和华哥达成的协议,免不得要利用上这一层关系。
而娄银与他们,是一个圈子里的人。
作者有话说:
娄银其实……是助攻
好啦,恢复日更了
本章掉红包了,来来来
第56章 硬币
虽说是心动, 可最后南苡也没跟着娄银去吃那顿饭。
没别的,要脸。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处于一种怨恨的心态,张晓武也自知理亏, 赔了很久的罪。她倒也不是计较,就是膈应, 毕竟这么多年的血海深仇, 哪里是他们俩谈个恋爱就能忘的?
娄银在她心里依然是个仗势欺人惹人讨厌的骄横公主, 而张晓武, 贱人一个, 呸!
她在沙漠里拍戏受苦的时候,人家原来早就坠入爱河——和娄银两个人不知道哪里快活去了。
简直过分。
南楠几天后就回了学校, 可没回学校两周, 就放了暑假。
她陪着南楠回了一趟学校收拾东西, 那时候才知道南楠报名参加了学校组织的志愿者下乡活动, 过不了几天就得去偏远山区支教,一去就是两周。
她笑眯眯地没反对, 还想着自家的小姑娘长大了,根正苗红的真有出息,可一听说支教的地方后,便沉默了。
云城, 清水镇。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定在这样一个地方, 而且正好把南楠分配在那里。
见她脸色不对劲, 南楠赶紧来哄她:“只是清水镇而已, 没人认识我的。而且, 反正李孝全都进去了……”
可是没有李孝全, 还有王永微, 那个女人现在背负一身的债, 谁知道会怎么样呢?
她真不想同意,可一看到南楠那渴望的眼神,忽然便想起那个已壮烈牺牲了多年的交警。
那一瞬间心头发酸,说不上是痛惜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太复杂了,她一时分辨不清。
她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在家长知情同意书上签了字。
想着小姑娘有心也好,无意也罢,总归是正事,她想做,就由她去吧。
只是她们俩平时不大回去住,屋里的很多生活用品都不全,南楠去偏远山区的很多必需品都没有,两姐妹便只能挑了个日子去了一趟附近的大超市。
那天有点堵车,好在不是周末人流量最大的时候,购物中心的车位还有,她停好了车后,便和南楠入了商场。
这算是离她们房子最近的一个商圈了,放假的季节学生都走了,商圈的人流量却没有因此减少,只是路上还有零零星星几个学生在逛街,拿着一杯奶茶,笑嘻嘻地跟她擦肩而过。
她给南楠买了特别多的东西,用得上的用不上的全都扔进了购物车里。
南楠手里是刚刚在外面付钱时,找零的两块硬币,两姐妹都穿得裙子,没口袋,于是就这么一直玩在手里,直到南楠突然想起忘记了某个东西,将那两颗硬币递给她,转头就不见了人影。
南苡就站在一堆货架前,搓着那两颗硬币,有点无聊地在四周打望。
这一块汇聚了许多学校,京大、华大、京理、京航、京科大……都是隔着一条街、大堵墙就能望见的关系,毕竟是处在京城繁华的位置,来往的人仍然不少,大爷大妈背着环保口袋细细挑选,没什么出奇的。
南苡又等了一会儿。
南楠迟迟不归,她正开始怀疑南楠是不是迷路的时候,忽然听见旁边一道声音:“哎呀,你好不容易陪我一次,就将就一下我嘛。”
一听就是小情侣出来逛街,女孩子娇嗔的声音听得人骨头发酥,她却笑了。
这小矫情的模样,和昔日的她,倒是有得一拼。
她转头去看了一眼,是个挺乖挺清秀的女孩子,大概还是个学生,一脸青春洋溢,穿着一条杏白色长裙,明明是条保守的裙子,此刻却衣领微敞,露出若有若无的沟壑。
是在故意撩着人呢。
南苡好整以暇地扫了一眼,觉得这女孩子有些许眼熟,再抬头去看她旁边那个撒娇的对象……
看清那人的脸后,指尖微顿,又下意识去回看那个女孩子刻意勾人的皙嫩胸口。
突然就笑不起来了。
不知道该不该感慨一句孽缘,竟然让她在这儿也能碰上他。
那个男人也注意到这边有人了,挑眼看过来,顿了一下,又移开眼。
她默不作声地低眸,掌心玩着两颗硬币。
好巧不巧,那一对男女正好在她几步之外停下,聊起了天。
女孩子娇娇柔柔地,试探性地攀上男人的手臂,磨人般地轻晃着:“我舍友都说我爱将就你,你就不能给点回应吗?就一场业内慈善酒会而已,你就带我去嘛。”
这种事儿对于他而言,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儿。于是男人没什么感情的声音飘进她的耳里:“随你。”
“那你要说话算话,不许反悔!”女孩子拉着他的手欣喜若狂,“谁反悔谁小狗!”
南苡听见他对着人家“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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