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长的楼梯深处,叶鹭看着伯凯靠在墙角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他说,“你知道吗?你就是让晏哥活下来的那朵玫瑰,也是让他永远痛苦的那根锚。”
“所以——”伯凯的声音尽数压了下来,叶鹭望着眼前书桌上电脑里的小游戏快捷方式和那份白纸黑字的诊断书,听到自己哪怕咬破嘴唇,也抑制不住的痛苦彻底地爆发了出来。
——所以,她才是困住陈晏起那座的牢笼。
“如果你心里还有晏哥,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叶鹭视线模糊一片,她踉跄起身,推开沉甸甸的书房大门。
身后的屋子仿佛摇摇欲坠,她望着等在楼道深处的伯凯,嘴唇动了又动,她攥着深红的楼梯扶手,指尖陷入木制的围栏,轻轻地道:“我明白了。”
如果陈晏起宁可死,都不愿意放下自己,那她的存在便注定是他的一场劫难。
她只有永远离开他的世界,陈晏起才能得以新生。
*
婚宴的尾声,宴会厅里只剩下两道人影。
“我会诅咒你,永远都得不到幸福。”
听到叶鹭的恶语相向,陈晏起还是不肯松开她的肩膀,他温声重复:“阿路,就算你再恨我,我也不会放开你。”
叶鹭突然笑了一下,她起身注视着陈晏起,眼底慢慢浸满了爱意。
“你不是一直都在查,我心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吗?”她看向陈晏起,又像是透过他的皮囊看向另一个灵魂,“你知道吗?人永远都无法打败一个已经不存在的对手。”
作者有话说:
叶鹭:我爱的是六年前的陈晏起,你是吗?
第60章 替身
宋邵两家的联姻过去了大半年, 当天的直播画面仍在网上传的沸沸扬扬。
各种题材的传闻里,叶鹭看到网友在“霸道总裁追妻火葬场”和“青梅竹马暗恋成真”两个版本的衍生故事里吵得不可开交,以至于她给宋枝枝送门票的时候,她还撑着下巴纠结了一会, 生怕自己被媒体拍到又是一场麻烦。
“我听说, 邵凡斋后来还找过你?”叶鹭顺着宋枝枝的话头, 像是随口一提。
“我没见着,”宋枝枝似乎都懒得再回忆,不假思索地道:“伯凯处理掉的。”
她顿了一下, 不知道想到什么, 又偷瞄了眼叶鹭, “你怎么知道的?这事我没跟任何人说。”
唯一的可能性, 就是伯凯告诉了陈晏起。
陈晏起和叶鹭还有联系?宋枝枝感觉自己好像不小心发现了大秘密。
“对了, 你这次谢幕演出的票可真难抢。我和伯凯守了好几轮都没买到。”宋枝枝琢磨着, 故意问道:“听说那位影帝也去?还有闻家那位刚回国的,你也送了门票。”她随手翻看着手里的两张门票,有些揶揄道:“人缘这么好,我都有点妒忌你。”
“时宵老师是我前辈, 我的青艺赛首场演出就是他指导过的, 最后一场应当邀请的。”叶鹭对宋枝枝的话外音毫无察觉, 继续道,“闻鹤出国这些年偶尔也有联系,还有你们俩,我都特意留了前排,到时候过来给我捧场。”
“捧场?”宋枝枝忍不住笑, “我的叶首席, 也就你敢说这俩字!现在你的票千金难求, 没点门路哪里抢得到。”
“说起来,你这一跳满打满算也二十几年了。”宋枝枝放下手里的水杯,眼瞅着叶鹭不堪重负的身体,感慨道:“这些年日夜不休的跳,挺累的吧?现在退下来,安心在当个大学老师也挺好的。”
“那你,”宋枝枝清了清嗓子,“以后有什么打算啊?”她自从婚后整个人都松弛了很多,此时眉眼含笑地问:“不考虑再谈个恋爱什么的?”
叶鹭抬眼瞧着宋枝枝,看得她挪开视线,这才笑道:“你确定,你是想问我这个?”她略微倾身,“学姐,有话直说。”
宋枝枝欲言又止,但想了一会,还是鼓起勇气看向叶鹭。
“你的谢幕演出为什么要定在沪中?”见叶鹭面色如常,宋枝枝索性问的更加直白,“你和陈晏起,现在到底怎么回事?”
*
从宋枝枝那出来,叶鹭才发现外面莹白一片。
沪中难得下这么大的一场雪,她索性没有打车,慢悠悠地沿着街道往市中心走。
脚下吱嘎的踏雪声响起,叶鹭低着头一下一下地踩着脚印,走着走着,她忽然感觉身后似乎有道视线,一直若即若离。
叶鹭脚步未停,也没有回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揣着口袋,仰头呼出一口气。
“出来,不然我就去报警。”
黑色的轿车门打开,陈晏起撑着伞站到了叶鹭的面前。
“半年前,我就跟你说的很清楚了。”叶鹭冷声道,“不要再缠着我。”
陈晏起耐心地等她说完,才缓缓开口:“我没有跟踪。”
他在附近谈公事,出门正好看到叶鹭进小区,就一直在外面等着,他原本只是想远远地看一眼,没想到还是被她发觉了。
“我知道你心里有没我。”陈晏起朝前半步,将叶鹭整个都笼罩在雨伞下面,“我也说过,我会还你自由,你可以喜欢任何人,你们在一起,去哪里,结婚,生儿育女,我都不会打扰。但是阿路,你没有权利干预我对你好。”
半年了。
自从宋枝枝婚宴结束,这是他们第二次面对面说话。
叶鹭原以为,她当初把话说的那么狠毒,足以让陈晏起知难而退。
他那么爱面子的人,又从不爱等人,知道自己哪怕得到爱意,最多也只是一个替身,怎么可能接受。
只要她足够决绝,让他死心,他自然会放下她,遵循医嘱,好好治疗,可事实却和她想的完全相反。
她不明白。
叶鹭掌心攥得生疼,忽然,一只大手落了下来。
“你不要紧张,我只是想送送你。你不喜欢,我就走远一点。”
陈晏起俯身握起叶鹭的手掌,他轻轻地掰开她的指尖,目光落在皮肤深陷的痕迹上,用拇指轻轻抚过,然后将手中的伞柄放入她的手心。
“拿好。”他笑了一下,声音轻的像是羽毛一样,“沪中的雪带雨,会淋湿的。”
叶鹭脚下微挪,看着陈晏起转身,一步一步地退到自己视线看不到的拐角,她心里骤然疼了一下。
漫天的大雪缓缓下落,湿棉花似的砸在地面,伞顶,然后慢慢融化,像雨一样滑落在地。
叶鹭朝着和陈晏起离开相反的方向,她收紧手指,牢牢地握着伞柄上的男人的余温,仿佛真的完全不在意似的,继续往前行走。
叶鹭走的疾,陈晏起便迈大步伐,叶鹭走累了,陈晏起便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乖乖地定在原地,叶鹭要是不小心迷了路,陈晏起便悄悄教人指引她。
这一天里,陈晏起跟着叶鹭去了很多地方,比如宋枝枝和伯凯的公寓,比如辛老师的老楼房,比如给何最,郑荞还有孙箬灵寄送门票的邮局,比如,老戏楼附近的阁楼楼顶,再比如,沪城一中体育馆的天台。
他踩着她的脚印,沿着她的轨迹,像是在重温他们的以前。
叶鹭像是故意在提醒他,又像是在默许他的追逐,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不远不近地走在一起,偶尔有穿着校服的高中生从他们中穿过,笑闹间会用视线将他们紧密相连。
直到傍晚时分,陈晏起看到叶鹭回到他们经常居住了一年多的叶柳小区。
“站住。”看到陈晏起要跟着进屋,叶鹭像是终于忍无可忍地喝止道:“不许进来。”
陈晏起的动作顿在原地,“为什么?”
他肩膀上落满了雪,融化之后湿淋淋一片,此时站在风口里,整个人都泛着一股浓重的冷意,偏他又身形挺拔,苍白的脸上嘴唇又深红如雪,像是志怪闲谈里无家可归的妖精,任谁看了都不忍拒绝。
叶鹭立在玄关,面无表情道:“这里现在是我的房产。”她从头到脚地打量陈晏起,像是哪哪都不满意,“我以为,进别人家要经过主人同意,是最起码的礼貌。”
陈晏起扫过她脚上新换的拖鞋,立刻脱掉自己沾上泥泞的鞋子,他站在门口的垫子上,征求叶鹭的意见:“现在可以进去吗?”
叶鹭:“这里不欢迎你。”
陈晏起耷拉着眼皮,他沉默片刻,一只脚突然踏进门槛。
“我想起来了,你说过这里是我们的家。”陈晏起仿佛终于找到了可以为自己辩解的证据,他指了一下茶几的位置,坚持道,“你当时说,我要是无家可归,可以随时来找你。”
看到叶鹭还是冷漠面孔,陈晏起像是再也不肯迁就下去。
“阿路,我觉得你说的不对。”他一步步逼近,叶鹭下意识往后退,眼看她要撞到桌角,陈晏起忙伸手揽住她的腰,两个人几乎要贴在一起,他才稳住呼吸,嗓音低哑地说,“只要我停了药物,我会慢慢想起以前的所有的事情,包括你。”
“不管是陈晏起,还是段晏起,都是我。”陈晏起紧挨着叶鹭,两个人走走挪挪,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卧室门口。
看着熟悉的卧室布置,陈晏起看向叶鹭,忽然伸手解开自己的纽扣。
鸦青色的衬衫散落在地板上,叶鹭靠着门框,手指不自主绞在一起,她呼吸有些乱,下意识想要躲开陈晏起的视线,却被他侧身困在两道墙壁的角落。
“阿路,我都记得的。”陈晏起抬起自己手臂内侧的刺青,上面的纹路清晰如故,“那天晚上,你拉着我说,你回来不是为了离开我,你自己让我留住你的。”
他抵在叶鹭身侧,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畔,“你说过,永远都不要推开你。那你现在,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推开我?”
他看着叶鹭,自重逢以来的种种涌上心头,他不明白,自己到底输在哪里,尤其是自从半年前的那场婚宴之后,叶鹭对自己的态度就变得极端固执,冷漠,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
可偏偏,他就是舍不得指责,反而想拼了命地迎合,讨好,取悦,只要她能展颜一笑。
叶鹭别开脸,只觉得陈晏起的话就像是一把刀,一层层刮来她的厚重伪装,她慌乱地侧过视线,余光在看到陈晏起后背上那道骇人的伤疤时,蓦然顿住。
陈晏起觉察到叶鹭的目光,仿佛突然想起什么,立刻转身退避。
“站住。”叶鹭紧追到陈晏起面前,她伸手按住他的手臂,走到他身后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是记得陈晏起受过伤,当年为了掩护豆蔻的前台女孩,他假装自己有怪癖,在身后的同一位置留下过一道疤痕,可当时明明都已经快痊愈了,不可能过了这么多年,变得这么严重,几乎……几乎满目疮痍,溃烂见骨。
叶鹭回过神时,陈晏起已经重新系上扣子。
“就是一道疤。”他不以为意地解释道,“以前不知道怎么弄的,有几回碰到了,能记起很多事情。”陈晏起略微一停,似乎是怕吓到叶鹭,又说,“也不是次次管用,没多疼。”
叶鹭打断道:“别说了。”
“好,”陈晏起轻声道:“不说。”
“出去。”叶鹭脸色有些惨白,她侧过身语气强硬道:“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陈晏起皱眉,他望着叶鹭道:“你刚刚明明在关心我。”
“我说了,这里不欢迎你。”叶鹭再次强调,声音却夹杂着颤抖。
陈晏起感觉到叶鹭的不对劲,连忙小心询问,“是哪里不舒服吗?”他脑海里闪过一道画面,就像是曾经做过无数次似的,转身直奔放药的抽屉,他刚碰到把手,就听到叶鹭略带哭腔的吼声。
“你以为你很熟悉这里吗?你以为想起一点点别人的记忆,你就真的是这里的主人吗?”叶鹭眼圈微红,眼底满是愤怒,“这里是陈晏起的家,不是你的。”她一字一句,声声锥心,“别忘了,你姓段。”
段。
段先生。
陈晏起忽然反应过来,他现在官方的名字的确是姓段。
托他那个即将出狱的生父的福,他的身体里流着的是段家的血。
他叫段晏起。
“我知道你记住了所有我和陈晏起的过去。那些日记本里,他可能写过我的所有喜恶,习惯,癖好,甚至……我在床上喜欢什么动作。”
叶鹭突然出声,她望过来的时候,眼底盛满了憎恨与疼痛,可他却觉得,那些情绪并不针对自己,真正感到刺痛的其实是她自己。
“可是你模仿的再像,也只是东施效颦。”叶鹭语调压抑,她意有所指道:“我不是你,可以接纳一张张假脸,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陈晏起的替身。”
“你知道你现在这样,会让我有多恶心吗?”叶鹭道:“没有人会对一个残次的赝品,产生兴趣,尤其是我。”
不等陈晏起有任何反应,叶鹭立刻转身,她后背绷得挺直,视线落在窗外的广玉兰树枝上,道:“你离我远一点,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陈晏起抬起脚跟,穿过叶鹭的身影走向门口,就在他快要踏出门槛时,他隐约听到一声极力压抑的抽泣声,男人脚下微顿,并不宽敞的室内突然变得寂静无比,仿佛一点点呼吸声都没有。
“阿路,你撒谎。”
叶鹭闻言微微一怔,她方才竭尽全力才没有在陈晏起面前露馅,可这五个字突然入耳,她就像是被捏住了要害一般,整个人都失控地颤抖了一下。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不擅长骗人。”陈晏起掏出手机,从相册里翻出一张截图,“既然你这么厌恶我,那这个你怎么解释?”
叶鹭始终都没有回头,也没有要看陈晏起手机的意思。
陈晏起索性口头道:“我查过这几年你的演出情况,不管是在剧院还是巡演,每个场次你都会自己留一张17排17列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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