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回头,面上带着一点怒色,到底不好叫嚷打搅众人,便跪着往旁边挪了几步。
猥琐男子不死心,竟然也跟着挪了过去,又去摸女郎的脚。
张桢看到此处,暗中“呸”了一声。
她大步走过去,直接一脚踩在男人的脏手上,将人踩得当场“哎哟”一声,好险没把人手给踩断。
俏女郎爬起来要走的身影顿了顿,对着张桢默默行了一礼。
张桢回一礼,示意女郎快走。
古代这种地方,哪怕不是女郎的错,叫嚷起来女郎也要被人指指点点。
张桢一把拖住贼眉鼠眼的男人,不让他追过去,口中连连道歉:“对不住,我没看路,只是你这手伸得也太长了些。”
男人捂着手,顾不得找张桢算账,伸长脖子追着女郎而去,见一旁的书生就是不放手,便生气回头道:“你放手,踩了我你还有理了!”
张桢也不恼,只不放手,慢条斯理回道:“你说得对,我不如赔你几两银子吧?”
男人一听,双眼放光,顿时来了精神,“真的?”
“真的,不过你得将你的名姓、籍贯告诉我。”见男子存疑,张桢随意解释道:“我总得知道我将银子赔给了谁吧,家中有悍妻,回家得交代啊。”
她懒得费神去生死簿上翻这人,让他自己说。
男子不再存疑,很快便交代了来路,“我叫梁有才,淄川县人,你赔我十两银子便罢了。”
张桢暗中冷笑,梁有才是吧?我先在生死簿上记你一笔,等你死了咱们再算总账。
张桢见时间拖得差不多了,直接一把将梁有才重重推倒在地,呸了一声后,大骂道:“大白日的,你发什么梦呢!”
说完甩袖就走,根本没给梁有才反应的机会。
梁有才摸着被摔疼的尾脊骨,差点破口大骂,这书生什么毛病。
哎哟,好大的力气,疼死他了。
梁有才再追出去时,哪里还要张桢的身影,他先前看上的俊俏女郎,也早就不见了踪影。
气闷之下,没精打采奔着山下去。
张桢在庙中又转了一圈,还是没见到顾氏夫妇,她估摸着人是下山了,便也出了寺门往山下走。
踏出寺庙没多远,张桢眼中出现一颗在风中摇曳的袅娜柳树,她一拍脑门,怎么把柳秀才给忘了?
同为树妖,柳秀才定然能帮上忙。
张桢靠近柳树,按柳秀才告诉她的方法,用上法力摸了摸树身,问道:“你能帮我找到柳秀才吗?”
怕一颗柳树传递消息太慢,张桢沿途见到的所有柳树全部上去摸了摸,让它们帮她找柳秀才。
张桢一路挑着柳树多的地方走,穿插不少山路小道,等她下山寻到马车旁时,居然没看见顾彦夫妇。
她也不着急,从腰间宝囊中摸出一只木制机关鸟,对着它说道:“贺道长,不知你最近有没有空?我在淄川县兰若寺,这里有一个槐树妖快成气候了,我想请贺道长帮我压阵除妖。”
听着机关鸟用一模一样的语调将她的话复述一遍后,张桢才将手中注入法力的木鸟送上天空,看它展翅飞走。
贺几道和柳秀才这两人要是愿意来,张桢今夜就有十成的把握弄死老槐树。
正是阎王叫你三更死,绝不留你到五更,她这个城隍也差不多有这个权利。
一脸丧气的梁有才气冲冲往山下冲,半山腰上居然遇见了先前看上的女郎,只见她正搀扶着一个老妇人慢慢下山,看样子像是母女。
梁有才直呼老天有眼,遂悄悄跟了上去,偷听母女二人谈话。
“娘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今日跪香,但求神人保佑你能找个好夫婿。只要孝顺,不一定是王孙公子也成。”
跟在身后的梁有才一听,心中暗喜,脚步重了几分,靠近老妇人与她搭话。老妇人不料这人狼子野心,很快就告诉了梁有才自家来历。
老妇人夫家姓云,女儿叫云翠仙,家住西山里,离此四十多里路。
梁有才趁机献殷勤道:“山路难走,大娘你年纪大了,走路费力,小妹又这样纤弱,也走不快,不如雇顶山轿?”
老妇人摇摇头,“今日不回家,在她舅舅家住一宿。”
梁有才打蛇随棍,甜言蜜语道:“刚才听见大娘你说找女婿,不嫌穷只要人好,你看我怎么样?”
老妇人将梁有才打量了一通,转身问道一旁的云翠仙。云翠仙一时没说话,见母亲问了好几次才答道:“他这人行为浪荡,又没福气,为人反复无常,我不给这样的薄情人作妻子!”
梁有才一听不妙,指天盟誓说自己是个实诚的好人,并再次甜言蜜语讨好老妇人。
老妇人很是高兴,前后没一刻钟,竟然答应梁有才嫁女儿给他!
张桢此时正守在山道入口处等顾氏夫妻,远远的居然又看见了梁有才这个猥琐男。
只见他步行跟在一位坐着山轿的老妇人身边,神情殷勤,遇见山道颠簸时,就高声喊着让轿夫走稳点,不要摇摆。
眨眼功夫,这是把自己卖到哪家当仆人了?
心中吐槽的张桢,很快就瞟见了一脸闷闷不乐的云翠仙,只见她垂着脸坐在后面的山轿上,眉头紧锁。
张桢目光冷了冷,她刚刚踩梁有才的那一脚绝对踩轻了,居然还敢纠缠人家女郎!
想到此处的张桢,对着几人迎了上去。
“哎呀,我等梁公子好久了,你怎么才来。”张桢上去一把抓住梁有才右胳膊,用上力,任凭他如何用力也挣脱不了。
“又是你这个书生!放手,不然我揍你了。”梁有才一脸恼怒,挥舞着另一只手,眼看就要砸到张桢脸上。
张桢发力将他另一只手也扣住,口中嚷嚷道:“你这泼皮,你讹我十两银子,我不过不同意,你居然就要打我。”
“呸!分明是你这书生讹我。”梁有才见老妇人和云翠仙皆看着他和书生,心中下意识升起危机感,书生可比他俊多了。
于是装可怜道:“这书生刚刚踩我一脚,又将我重重推倒地上,临走了还戏弄我要赔银子,蛮横无理,心肠坏得流脓了。”
果然,云老妇人一听,皱眉看着张桢,口中呵斥道:“你这书生未免也太无礼了,当心我去学官那里告你一状!”
张桢脸上闪过点疑惑,什么状况?
她绊着梁有才这泼皮,这对母女不赶紧走吗?
张桢将目光落到了女郎身上,面上带着点询问之色。
云翠仙脸上一红,赶紧让山轿落地,同时也将母亲搀扶了下来。走近张桢,对着她行礼道:“多谢书生,只是。”
云翠仙一脸闷闷不乐之色,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纵然再不乐意,也不能违抗母命。
“小女子云翠仙,多谢书生几次出手相助,只母亲刚刚将我许嫁给了这位梁郎君,实在惭愧。”云翠仙说完拿帕子捂着自己半边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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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云翠仙?!
是她想的那个云翠仙吗?
张桢瞬间将梁有才往后一掀, 对着云翠仙殷勤道:“原来姑娘叫云翠仙,我叫张桢,家住长山县。”
张桢此时脑中全是那句:芙蓉花遭遇豺鼠子!
好好的如花女儿, 却嫁给眼前这个满身尘垢, 汗臭远飘的污糟玩意儿梁有才,想想就叫人恶心。关键是梁有才得了天仙美人,吃穿皆来自妻子, 不但不珍惜,竟还反过来把妻子卖去妓院换银子!
亏得云翠仙是个有勇有谋的女子, 但凡懦弱些, 还不知要落到什么境地里去。
这一切都怪一旁轻信人言的老妇人, 云翠仙的妈。
不行,有她张桢在,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张桢回忆了一下剧情, 她得想个法子搅黄这桩婚事才行, 否则云翠仙今夜就要被母亲和舅舅催着嫁给梁有才了。
堪称聊斋最潦草的婚姻之一。
“云姑娘,说起亲事,我等在此处正是想给你保一桩煤。”
张桢话才出口, 梁有才立马跳出来反对, 但顾忌着在云老妇人面前夸下的人设, 忍气怒道:“云大娘已经将翠仙许嫁给我了, 你休要胡说。”
如果是在别处, 他定让这书生吃他老拳。
老妇人也皱着眉, 不悦道:“我女儿已有亲事, 你这书生不要故意捣乱。”
张桢在心中咂摸了一圈人选, 对着种田暗中说了句抱歉, 江湖救急, 他当是会谅解她的吧?
“老夫人,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云姑娘蕙质兰心,佳人天香,有人争着求娶不是很正常吗?”张桢一脸笑容,此时殷勤对着老妇人执一礼,“老夫人且听我说完,便可见我的诚心。”
不就是甜言蜜语讨眼前老夫人的欢心吗,她会。
张桢一时堪称巧舌如簧,几番话下来不但堵得梁有才脸上发绿,还将云老妇人哄得笑颜逐开,不再对他心存偏见。
她最后说道:“不瞒云大娘,我那族弟家境贫寒,先前还给我当过书童,可我观他一心向学,为人正直有担当,日日手不缀书,便资助他去了盛文书院进学。”
“我那族弟是个读书胚子,以后不愁不能封妻荫子。”
“我这儿有他的生辰八字,您要不要看看?可与小姐匹配?”
与梁有才相比,她夸种田的话说起来一点儿不心虚。
“不行,翠仙已经许给我,岂能不作数!”梁有才眼见口舌之功抵不过张桢,往地上一跪,拉着云老妇人的裙摆哀哀戚戚装可怜道:“大娘,我一见到您便觉得是自己亲娘了,都说女婿是半子,就让我留在您身边孝顺您吧。”
“您既然已经许嫁翠仙给我,怎么能又反悔伤我的心呢?”
眼见云老妇人再次动摇,张桢在心中大骂梁有才无耻,又无奈云老妇人是个棉花耳朵,别人说什么,她信什么。
可惜这不是给自己说亲,否则,她也可以跪下来装可怜给自己增加筹码。
不行,得想个法子。
“云姑娘,这是我族弟的生辰八字,你看看?”张桢回马车上刷刷几笔,出来后对着云翠仙悄悄使眼色,示意她接住,先过了梁有才这一关,后面可以退婚。
她记得云翠仙一家好像是山中的花灵,并非人类。
云翠仙似乎是领悟到了张桢的意思,不顾老娘反对的神色,伸手接过了张桢手中的生辰八字及后面的那一句:以后退婚。
她下意识对着手中的生辰八字看了一眼,今年才十四岁?
张桢见云翠仙惊讶,暗中眨了眨眼,小声玩笑道:“童养夫嘛,养养就大了。”
张桢为了拆散今夜的婚事,真下血本!
云翠仙抬起头,很震惊地看了一眼张桢,接着脸上羞起红云。
她对这个几次救她的书生很是信赖。
现在的局面是梁有才得了云老妇人的许婚,张桢将生辰八字送到了云翠仙手中,场面如张桢所料般僵持起来。
张桢拱手对云老夫人,赶紧搭个台阶:“云姑娘的终身大事岂能草率,老夫人一时难下决断也是有的,不如今夜回去商量、商量。我张家言情书网,必不失礼,三日后我在淄川县城摆酒,恭候老夫人和云姑娘,如何?”
三日后,槐树妖大约已经被她收拾了,正好腾出手来招待云翠仙。
云翠仙只觉得手中的生辰八字有些烫手,第一次抢在了母亲前面,点头应道:“好,待母亲回家和舅舅商议几句。”
云老夫人看了一眼梁有才,又看了自始至终都不乐意的女儿,神色动摇。女儿接了人家的生辰八字,这可就不好办了,只能点头。
张桢按下还要再纠缠的梁有才,客客气气将母女二人送走。
被截胡的梁有才气恨难平,见云翠仙母女走远,举起老拳就砸向张桢,同时口中胡乱咒骂一通。
张桢自然不惯他,三两招将人撂倒在地,并警告道:“云姑娘你就别想了,劝你趁早死心。”
多的话,张桢也不想和梁有才说。
哼,豺鼠子!毁她聊斋小姐姐!
面对张桢摇人的举动,被摇的人回应得很快。
第一个到的是柳秀才。
他一脸病容赶来淄川县城,通过路旁的柳树,很快就找到了张桢落脚的客栈。
张桢开门时,见柳秀才一脸病态,大吃一惊,关心问道:“柳秀才,你这是怎么了?”
柳秀才叹口气,解释道:“我泄露蝗神行踪的事被她知道了,蝗虫路过沂县时,没损庄稼,只是将沿途所有柳树连叶子带皮啃噬一空。而蝗神找到我本体,要了我半条命。”
张桢一愣,她居然不知道这件事!立马愧疚道:“连累你受了这么大一场罪,张桢有愧。”
说完对着柳秀才揖一礼。
柳秀才自然不肯受,拦下张桢,“张公折煞我了,这事本就是我自愿的,既是义举,又能还报恩情,何来的连累?真算起来,还是我占便宜!”
对于一个有志成仙的树妖,这件事他还真是心甘情愿的。
张桢心中一时愧疚得没边了,人家为了给她办事,连道行都损了,她不但不知道,居然还想着拉人过来再助她除妖。
地主老财家的驴,都有歇觉的功夫呢!
“柳秀才,对不住,我不该大老远把你找过来。”
柳秀才赶紧摇头,特别严肃道:“柳某只是看起来严重了些,似我等草木成精,只要还有一线生机,枯木逢春,就能再活过来。我这伤实在算不得严重,养几日就好了,不知张公找我来有什么事?”
张桢自然不肯再说实话,找了个借口道:“原本是想劳烦你替我跑一趟路,我有一封信要交去阳临县,给宋焘,宋公。”
作为消息灵通的柳树妖,柳秀才自然知道宋焘是谁,连个推托话儿都没有,连连应着:“我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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