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次策划写的真不错。”
方佳十分钟前被B组主编叫去给顾兆兴送社区志愿者采访名单,正好碰上乔鸿交策划。办公室里没人,他随手扔在桌上就走了,方佳瞥上两眼。
之前一直听公司传言乔鸿是个草包富二代,策划做的倒是漂亮。
“核心亮点挺明确的,也有创意。”方佳回忆着方案里新栏目的版面设计,感慨,“果然还得注入新鲜血液啊,年轻人灵感多,会想。”
洪怡捏着矿泉水瓶,表情变得古怪起来,迟疑地转过头:“小岑,他的核心要点怎么跟你的那么像?”
“……”
岑稚的脸色从方佳念出方案的第一个创新点开始,一寸一寸淡下来。
眼神冷漠如冰面。
不止像。
简直原样照搬。
都是职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方佳瞬间明白过来。
“他抄你方案了?”
岑稚并不能确定。
她白天很忙,策划是晚上在家构思完成的,贴了满墙思维导图设计草稿,参考书也堆在卧室书桌上。
按理说乔鸿没有机会看见她的策划设计,但他的核心要点又完全是照搬她的,顶多后期加工总结了一下。
见岑稚沉默地拧眉,洪怡清楚这次策划对她来说多重要,意味着她能否压下乔鸿成功转正。
想到这里,洪怡脑中灵光一闪,左右环顾,确定没有熟人,拉过岑稚,压低声音问:“会不会是老顾?”
这个猜测虽然有点阴谋论,但按顾兆兴那个德行,还真能做出来。
岑稚刚要开口,方佳的男朋友田宇突然想起什么,右手一拍掌心。
“啊,对!中午你俩不在,我吃完饭回去,看见乔鸿坐工位上开着电脑。我当时还纳闷这逼今天怎么没翘班,路过他后面,看他在跟老顾聊微信,一见到我就把窗口叉了。”
他当时挺奇怪,但也没放心上,现在想来指不定在聊什么。
抄袭这事儿已经八九不离十,而且极有可能是顾兆兴把岑稚的策划转给乔鸿,等到最后截止提交,选到总编那儿就板上钉钉,岑稚发现也晚了。
她一个实习生,拿什么和后台硬又跟领导关系好的主编叫板?
只能忍气吞声咽下去。
氛围一时间有些凝固。
大家面面相觑,互递眼色。
洪怡不知该如何开口。
方佳犹豫片刻,率先伸出手拍了下岑稚的肩膀,小声劝:“要不这次就算了吧,以后还有机会……”
话未说完。
手背覆上柔软掌心,岑稚轻轻将她的手从肩上抚开,慢慢道:“没有下次,我会找顾主编问清楚的。”
她眼睛里的情绪很平静,方佳和她对视时,却仿佛见到不起风的荒草泽,扔下一点火星子就要燎原滔天。
-
岑稚在去主编办公室的路上,设想了很多可能会发生的场景,在心里列出不下十种应对顾兆兴的方案。
然而姜还是老的辣,顾兆兴的不要脸程度完全超出岑稚预期。
“策划?”
顾兆兴坐在办公桌前,翻阅方佳送来的那份志愿者采访名单,淡淡地问,“什么策划?你没拿给我。”
“我这里只有一份小乔的。”他抬起头,推推眼镜,从抽屉里抽出份装订整齐的方案,好整以暇,“是不是最近给你派的工作太多,你记错了?”
这演技精湛的岑稚差点都要自我怀疑了,最初的难以置信过后,她甚至控制不住地想笑,被气的。
太阳穴鼓鼓跳动,岑稚努力保持冷静:“我申请调监控。”
这句话说出口的下一刻,岑稚猛地意识到一件事。
杂志社领导办公室里是没有监控的,为了维护上层隐私,只在部门工位和编辑机房装有摄像头。
怪不得顾兆兴从发邮件改口到交纸质版,没有数据记录根本无法证明。
她的策划设计草稿和大纲都在家里,而今晚八点提交就要截止。
现在已经七点半。
“调监控?”顾兆兴将策划不轻不重地扔到桌上,署名那一页,乔鸿两个字明晃晃地印在最上面。
他抱着胳膊靠进椅背里,饶有兴致地打量岑稚,“你确定?”
这从开始便铺成一张网,等她自己乖乖地钻进去。岑稚再怎么沉稳也是大学刚毕业,象牙塔出来的小姑娘。
眼下情况对她太不利,岑稚搁在身侧的手指僵硬到有些发抖。
咔哒。
办公室的门被人打开。
顾兆兴看见来人,眉间皱起一瞬,神色又变成无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进来之前记得敲门。”
乔鸿无所谓地用脚踢上门,双手抄兜走过来:“她怎么在这儿?”
“说你策划跟她一样,怀疑你抄她方案。”顾兆兴随手把采访名单折了折,丢到岑稚跟前,意味深长,“小岑,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你要是没事做就多揽点活儿,明天志愿者社区采访,你跟着田宇多学学——”
他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桌面,“什么叫不该说的话别说。”
顾兆兴话里的警告意味快要满出来,岑稚却像被提醒起什么,忽然转头看向乔鸿:“你的策划草稿呢?”
乔鸿:“什么草稿?”
“你做策划不需要列大纲找资料吗?”岑稚耐心地重复一遍,“策划设计草稿,给我看一眼。”
乔鸿吊儿郎当地笑了声:“不好意思啊,我还真不需要。一气呵成懂吗,老子高中写作文连稿纸都不用。”
“你是没写纸上,写微信里了吧?”岑稚盯着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你今天中午在办公室开着电脑和顾主编聊什么?敢给我看聊天记录吗?”
乔鸿脸上果然闪过一丝不自然,很快又被掩饰下去:“我什么时候跟主编聊天了?你他妈瞎编什么呢?”
岑稚不紧不慢地反问:“需要我把田宇叫过来当场对证吗?”
她的声线天生偏软,即使现在句句逼问也显不出什么威慑力。
眼睛却清亮锐利,牢牢盯住一个人时,会让人有种不好糊弄的心虚。
乔鸿听到这个名字,嘲弄的神色立马消散。但他很少被人这样审问,一时间烦躁不耐至极,不管顾兆兴递来的眼神暗示,直接把手机拿出来,指纹解锁点进微信,屏幕朝向岑稚。
“想看这个?”
岑稚目光刚定格在他和顾兆兴的那条崭新的聊天记录上,下一秒,乔鸿手指选中消息,长按,删除。
“如你所愿。”他收起手机,耸耸肩,“现在彻底没了。”
——嗡。
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聊天记录被删除的瞬间崩断,岑稚气到耳朵里嗡嗡作响,指甲掐进掌心,白皙的手背青筋崩起,一字一句咬着牙:“剽窃他人知识产权是犯法的!”
乔鸿从进杂志社的第一天,就和岑稚分到一组。女生情绪稳定得如同一个木头人,再怎么招惹都不会生气。
难得见她这幅模样,还挺新奇。
他调笑似的“哦?”一声,无所畏惧的语气:“那你报警好了。”
“——行了!”顾兆兴终于看不下去,冷冰冰地瞥乔鸿一眼,不明白怎么会有这种把搞小动作拿到明面上挑衅人的蠢货,头疼道,“别吵了,我还有要紧事,你俩都回去吧。”
这句话不是打发人的借口。
是真的有事。
如果岑稚没来找他,他现在已经在总编会议室陪客了。
《汀宜今报》老社长半个小时前刚到杂志社,总编亲自接送。说是参观交流,其实和视察没什么两样。
谢怀榆早年在广电总局高层任职,后来被调到汀宜电视台刊行国内第一份综合类都市报,市里大大小小的报社杂志社都听他那边的风声行事。
近些年文化风气下沉严重,广电抓很严,一丁点不对劲就得立马整改。
不然《一周时新》也不会着急忙慌地选策划推新栏目。
右眼皮从乔鸿进来开始就跳个不停,顾兆兴越发觉得不能让两人久待,头也不抬地挥挥手:“抄袭不抄袭的你俩私下解决吧,别搁我这儿闹。”
话音刚落。
乔鸿没有关严实的门板再次被人推开,传来句不疾不徐的问话。
“什么抄袭?”
余光里顾兆兴明显僵硬下来,岑稚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声源处。
是位鹤发童颜的老爷子,一身熨烫得体的黑色唐装,袖口和领边压着如意云纹刺绣,有种风骨朗正的儒雅。
后边跟着《一周时新》的总编。还有个穿白衬衫的年轻男人。
他站在门下灯影里,个子很高,没怎么站直,懒散地用一侧肩膀抵着门框,低头按着手机给谁回消息。
光线交织着穿过他额前碎发,冷白的下颌瘦而窄,喉结上红痕暧昧明显。
电光火石之间,岑稚思路劈个叉。
……不会是胎记吧?
谢怀榆慢悠悠地将屋内三人扫过一圈,背着手又问一遍。
“什么抄袭?”
他的语气称得上温和,表情明明也没怎么变化,但那种来自顶头上层跨级碾压的威迫感顷刻间笼罩过来。
办公室安静得落针可闻。
一时间谁都不敢先开口说话。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小把戏
察觉到氛围不对,总编率先接下话茬,以免场子冷下来:“兆兴,没听见谢老先生在问你吗。”
他站在谢怀榆身后,冲顾兆兴使眼色,“说说,怎么回事?”
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被顶头上层听个正着,顾兆兴当即冒出一身汗,知道无论如何也得给瞒下来。
他很快维持住镇定,找到最完美的话术,不动声色地圆完谎,又笑着打上补丁:“年轻人嘛,是比较心高气傲一些,策划没被选上产生心理落差也正常,我会帮他俩调节好的。”
把锅整个打包甩给岑稚。
岑稚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厚颜无耻的人,血液控制不住直往头上涌。
“我没有撒谎。”她一字一顿,纤薄背脊挺得笔直,不卑不亢地盯着顾兆兴和乔鸿,“证据在你刚刚删掉的微信里。是谁抄袭,把策划拿出来,讲一遍大纲设计就一清二楚。”
乔鸿哪儿敢真的跟她比,肯定立马露馅,眼神下意识移向顾兆兴。
顾兆兴心里暗骂蠢货。两人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不得不帮忙解围。
“这样吧。”顾兆兴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既然小岑你说田宇看见乔鸿在跟我发消息,那我把田宇叫来问问清楚,当面澄清这个误会。”
办公室里有座机,顾兆兴当着众人的面拨通A组电话,让洪怡喊人。
时事组工位离这很近,拐个走廊的距离,不一会儿门外传来脚步声。
田宇原本以为是社区志愿者采访的事情,纳闷地想不是明天开始吗。
走到办公室不远处,发现顶头上司站在门外,再往前两步,还有一尊重量级大佛,心里顿时涌出分惶乱。
“总编好,谢社长好。”田宇讨好地挨个叫人,目光迟疑地在倚在门框下的年轻男人身上停留两秒,不太确定这是哪位,匆匆点个头,贴着墙皮溜进办公室,“主编您找我?”
顾兆兴嗯一声,和颜悦色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岑说你中午在办公室见到乔鸿在和我发信息?”
“没有。”田宇几乎不带一秒犹豫地改口,“我中午不在办公室。”
“这样啊……”顾兆兴意味不明地扫一眼岑稚,“那你回去忙吧。”
田宇如蒙大赦,迅速逃离修罗场。
从头到尾都没跟岑稚对视。
岑稚想起顾兆兴刚刚点着桌面警告她,让她和田宇学学什么叫做不该说的话别说,还真是现场教学。
辛辛苦苦写成的东西被署上别人的名字,她恶心不已,胃里一阵翻涌。
随之而来的还有孤立无援的委屈。
岑稚垂下脑袋,轻轻吸一口气,紧抿住嘴角,眨掉眼眶里的热意。
“现在看来都是误会。”总编笑两声,显然也想把事情糊弄过去,小心翼翼地询问从头到尾淡然观战的谢怀榆,“我再带您到别的地方转……”
“——方便看下你微信吗?”
总编话没说完。
身侧冷不丁响起个清朗冷淡的男音,尾调干净下沉,挟着分懒散。
在场所有人,包括谢怀榆,同时将目光转过去。
乔鸿和他对视上,反应过来他在问自己,防备心起:“做什么?”
谢逢周按灭手机屏幕,拇指和食指拎着边缘漫不经心地转了一圈,收进西裤口袋,下巴朝岑稚的方向扬了扬:“她刚不说你删了聊天记录?”
“……”
岑稚一愣,惊讶地抬起脸,意外于这人竟然会帮她说话。
谢逢周余光都没往她身上落,只单手抄兜,气定神闲地眺着乔鸿。
乔鸿不知道他想干嘛,但本能地感到抵触,于是色厉内茬地冷笑一声:“她说删了你就信?再这样污蔑人,信不信我报警告你们诽谤!”
顾兆兴被他吓得不轻。
这少爷真是一点眼力见没有,在这位跟前还敢这么横,不作死吗。
赶紧给他打圆场:“谢先生,这种小事就不用麻烦您了。”
不知听到哪两个字,谢逢周眉梢轻轻一挑,偏头瞧向总编,语气称得上斯文有礼:“您也觉得是小事?”
总编被他问的后脖颈凉嗖嗖一片。
谢家这祖宗平时从不多管闲事,今天这是闹哪儿出?
他满手心冷汗,迅速瞟一眼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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