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听见一点动静,她就缩小身体蹲下。前方路上几匹骏马疾驰而过,留下一缕烟尘,想来是牛头岗的事情报去了上头,官差在到处寻人。 待马匹跑远,她重新上路,想着必须尽早赶到大佛寺山门。等了这么久,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躲躲藏藏的,无双到了时,已经是丑时。她不敢乱动,一直躲在不远处的小坡上。 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跑过来,对着她这边唤了声:“姑娘?” 是曹泾。无双从树后出来。 曹泾年纪虽小,但是非常谨慎,弓着身子拉着无双往山后走:“我娘在那边,等天亮,咱们就离开。她说今晚这边来了很多人,还是先藏着比较好。” 小孩子边走边说,小手攥着无双的袖子,生怕她丢了。 无双是想早些离开,免得夜长梦多,可这突发之事,只能先等等:“你怎么知道是我?” 她觉得自己已经藏得很好,为何这孩子一下就能找到她? 曹泾吸吸鼻子,看着前路:“你身上有香气,很明显。” 无双一个激灵,她怎么就忘了这个?百馥香,越是出汗的时候最为浓郁,这也是龚拓的乐趣,欢好时满帐的馥郁。 后山石崖下,云娘等在这儿,见着无双赶忙迎上来。 “谢谢云娘相助。”无双对人行礼致谢。 云娘哪敢受,赶紧双手将人托起:“娘子千万不要如此,你救了泾儿,又给我治好病,是我们母子的恩人。” 无双心里稍安。当日见云娘落魄,却还执意报答,便知她人品不错。云娘母子想离开这儿,而她也想离开这儿,云娘母子有自由,她有银钱,她便想到了彼此协作。 幸而云娘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从不问无双来自哪儿,想做什么,只是照着她给的意思去做。同样,她们母子想活,就得靠着无双。 “旁的话我也不说了,”无双开口,声音清凌,“希望咱们顺利离开。” 云娘点头:“不知为何,山下来了许多官差。” 无双叹了声,跑了一路已经筋疲力尽:“是牛头岗,里面的人跑了出来,官差在抓他们。我也是因此,才来得晚了。” “原来如此。”云娘恍然,紧皱了眉头,“这样看来,明日这边指不定会来更多官兵。” 这几乎是肯定的,疫病好不容易控制住,这些人跑出来怕是会在传染开,官府怎能坐视不理?所以,他们三人想离开,比之前会难许多。 “姐姐有什么主意?”无双问,外面的事情她完全没办法,只能靠云娘。 云娘想了想:“早上,会有人去北面几里外的采石场和庄子做工,届时咱们混进去,若单独走太扎眼。” 无双也是这么想,隐没在人群中,总是稳妥些。 又说了几句,云娘从无双手中接过她换下的那件衣裳,转身往石头后走去。 无双没有跟过去,和曹泾坐在黑暗的石崖下。孩子的衣裳单薄,手凉的很,却始终懂事的不说话。 熬过夜晚,清晨的薄雾在林中升起,几声鸟鸣,预示着新一天的开始。 无双睡不着,很久没走过这么多路,体力吃不消,脚更是疼得厉害。 云娘在一旁,亲眼看着这个娇滴滴的女子将一头漂亮的头发剪掉,毫不留恋的扔进土坑,随后一顶破毡帽往头上一扣,将那张娇艳绝美的脸蛋儿遮住。好像还嫌不够,又往脸上抹了把泥。 曹泾不知从哪里搞到一件破衣裳,无双不在意的套在身上,那股子难闻的味儿还是让她蹙了眉。但是只有这样,她身上的香味儿才能被遮掩住。 一番下来,那个妖媚的女子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个半大小子,与曹泾站在一起,颇有些兄弟俩的意思。 事不宜迟,三人瞅准时候,悄悄从后山下来。 无双和曹泾等在低洼的坡下,云娘假装外出方便回来,碰上一个熟人,也就打听了两句。 果然,昨晚官兵是来查找从牛头岗出逃的人。大部分的都抓了回去,当然是免不了死伤,说起来毕竟是病患,能跑得了多远?现在外面剩下的已经不多,官兵还在寻找。 没一会儿功夫,不少人从草屋里出来,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这些都是安西过来的难民,无处可去,留在这里等待出路。 受施舍的时候毕竟少,他们还是会想办法做工,来维持生活。 是以,天才蒙蒙亮,就会去附近的庄子或者采石场上工。无双就是想混在里面,毕竟这些人会在大佛寺僧人引领下过去,官差多少不会为难。 等到再往北走出一段,会有一处小镇,沿河而建,那里有船,他们可以乘船离开。 无双心中紧张起来,为了走到这一步,她忍了太多,如今只差一步。 等到僧人来了之后,便走在前面引领,后面跟着几十人,乌压压的往前走。 还没走上官道,就听见密集的马蹄声朝这边而来。薄雾,被泛起的尘土染黄,传来一声吆喝。 “且慢!” 僧人疑惑,手一抬叫众人停下,而后朝着马蹄声方向走去。 很快,一骑骏马出现,马上之人身着军服:“今有牛头岗的患疫病之人逃出,上峰有令,需尽快查找。所有人站在原地,不准动!” 闻言,僧人上前解释,表示已经有官差来过,这里并无牛头岗的人。 队伍就此停下,没有人比无双更紧张。云娘偷着拍拍她的手,试到的是冰凉。 要说检查疫病者也很简单,单看指甲便可。这次疫病,病人的指甲会泛黑,只要熬过检查就好。 无双偷偷往官道上看了眼,薄雾破开,一匹黑色骏马踏蹄走出,姿态高昂,紧接着就是高坐在马背上的年轻将领。 黑色官服,胸前的黑铁甲片上落了雾水,看上去阴冷沉重。他有一张好看的脸,五官完美,每一处皆是精雕细刻。 无双一瞬间冻住,站在那儿忘了呼吸。 龚拓!他怎么会在这儿?他不是已经带使团出访北越? 很快,一人一马便到了人群前面,身旁跟着几个属下,气氛严肃。 无双低下头,身子控制不住想瑟缩起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宝贝们支持,下章入V,明天晚上12点更新万字,V章留评有红包包哈。我在想要不要来个二更、三更啥的?毕竟你们每天都问。 推一下烟的预收文《妻色氤氲》 嫁到秦家第二个月,孟元元独守了空房。不是夫君过世、远行,而是他被亲爹娘认了回去。 临行前贺勘问她跟不跟去,她摇头,他听完转身离去,再未回头。给秦家留下丰厚田产做报答,也算了清。 孟元元毫不意外,所有人都知道,是她利用手段污了贺勘的名,他迫于清名才娶了她。 既他不再是秦家二郎,这亲事自也不作数。如此,她安下心来,平淡度日。 不料一年后,秦家大伯输光家产,更在外面签了契书将孟元元抵掉。 走投无路,她只能带着还未及笄的小姑千里奔逃州府,敲响了贺家的大门。 。 贺府高门大户,嫡长子贺勘天人之姿,逸群之才,被家族寄予厚望,家中自然不会认他当初娶的粗鄙村妇。 欣慰的是,贺勘本人也清醒,念着养家恩情,只在府中给人安置了个容身角落,却从不理会。 直到一日,一女子在府中打听公子书房,袅袅婷婷,娇艳欲滴,众人才知道,窝在后院的村妇真正模样。 孟元元觉得小姑适应了这里,才去找贺勘商议:谢公子照顾,改日我便离开。 贺勘见人这段日子还算安分,清淡扫她一眼:留在府里也无妨。 见她柔婉退下,他当她是答应下。 转天,贺勘在后巷碰见孟元元,她正和老家来的竹马表哥见面,商讨回乡。 第一次,贺勘觉得自己该亲自管教一下这个妻子。 妻,死后亦要同冢而眠,她不知道? ---------------------- 收藏什么的尽管点,来者不拒哦。
第23章 晨雾晴冷, 犹如一张薄纱笼罩,将整个青云山蒙住。 山门前的空地上,站着准备出去上工的人, 个个衣衫褴褛。逃难出来的,没有人是过好日子的, 整日里想的就是有口饭活下去。 龚拓骑马立于高处, 清冷的目光俯视着这些人,面无表情。双腿一夹马腹,身下名驹往前走了两丈。 在他的注视下,那些难民俱是低下头去,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郁清骑马到了龚拓身后,放低声音:“大人,昨日别院出来的马车, 晚上顺利回到伯府。” “回去了?”龚拓动动嘴唇,眸底幽深。 “虽然经过牛头岗, 但后来顺利离开。”郁清回道,转而又道, “如今咱们已经落后使团整整半日, 既然没有大事,大人何不赶紧启程?这出使也是大事。” 昨日过晌, 使团正式会合出发,已经走出很远, 突然远处的夜空炸开一枚紫红色信弹,那是牛头岗的方向, 颜色也对得上。 龚拓与使团的吴大人说要回来看一看, 处理好事情再追上队伍。牛头岗是他负责的事务, 这前脚刚离开, 后脚就发生病患集体出逃,难免不让他想到有人在作怪。是以,他必须回来,将事情平定,牛头岗不能在他手里出事。 至于跑出来的病患,不管是死是活,一个都不能漏掉。 这必然就是朝里有人针对,牛头岗出事,他回来就会耽搁出使事务;不回来,这边的差错还是他来背。 龚拓双眸无波,轻轻抬手,随行而来的医官赶紧上前,指挥着所有的难民排成队伍,一个个的接受检查。 人群缓慢动着,一个接一个排列开。 无双手心攥紧,耳边只有龚拓那匹马的蹄声,每一下都让她心惊肉跳。她罩在那套肥大的破衣下,身子栗栗危惧,若是发现,那她就是逃奴,会被鞭挞而死。龚拓是一个不容许别人忤逆的人,她不敢想自己被他抓到的后果。 想到这儿,只觉得全身已经不听使唤,心里一遍遍的祈祷,不要认出她,身上的香气不要散发出来。她和他一样,熟悉彼此的每一处。 好像感受到她的不安,曹泾走过来牵上无双的手。 无双机械的随着队伍往前,已经有人通过检查,站去僧人的那边等候。她头不敢抬,牙齿咯咯的响,怕龚拓注意到她。 龚拓坐在马背上,手里握着马鞭,薄唇抿平,视线落在人群中瘦小的身影上。不合体的衣裳破破烂烂,大概是病弱,脚步虚浮。 他一掉马头,往队伍走近,眉间轻蹙。 日头冲破薄雾,撒了光线下来。 无双脑中嗡嗡作响,死死咬住嘴唇。她听见渐近的马蹄声,也看见了投在地上的影子,很快与她的重叠…… “哎哟!”一声妇人的哀嚎传来,所有人看了过去,包括龚拓。 只见是一个妇人不小心踩空,滑进一旁的土沟里,然后灰头土脸的爬出来,人群中传出笑声。 “笑什么笑,保不准哪日你们自己摔死!”是云娘,对着笑的人粗俗呵斥一声。 龚拓收回视线,面前站的是个中年男人,一脸胡子。再看前面,僧人身后已经站了不少人,俱是被医官检查过的,并非寻找的病患。 “大人,”郁清策马过来,“逃出来的人全部找到,现已经带回牛头岗,一个不少。” 龚拓马鞭敲着手心,心中思忖一番:“还有什么?” “京中往牛头岗加派了人手,皇上的意思,这件事会交给别人。”郁清回道,“这样对您是好事,牛头岗事情棘手,现在可以专心出使北越。要不要现在出发,快马加鞭的话,夜里会赶上使团。” 这边的乱子平息,自然还是使团的事情重要,龚拓身为武官,负责整个使团安危,的确该赶紧回去。 与此同时,无双站在两个高大男人身后,将自己的身形彻底掩住。偷着从人缝中往路上看,也就瞧见了龚拓那张脸。 她心虚的低下头,明明对方看不见她,可她不由自主的想躲起来,似乎是一种自己也无法控制的行为。 直到听到马蹄声远去,那两名医官匆匆离开,无双还是木木的站在那里,魂儿像是被散掉了般。 云娘一把拉上无双,带着就走,混进人群中:“走吧。” 无双走出一段,终于回头去看。那几骑骏马已经跑远,徒留下一片烟尘。 。 伯府,向阳院。 “夫人,我真的不知道。”胥舒容哭哭啼啼,手里的帕子几乎绞断,“我当时头疼得厉害,无双说牛头岗那边有医官,去要两颗药服下,也好缓一缓。” 宋夫人脸色难看,再没心思去转什么佛珠:“放着好好地官道不走,你们……” 她胸口闷得厉害,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我的错,”胥舒容的眼泪扑簌簌掉着,哭得眼圈发肿,“无双是好意,大概下去找医官,这个时机就错过了。都以为她在车上睡着,心道这遭烂事还是别让她看见的好,谁知回到府里,车上根本没人。” 说完,人已是泣不成声,生生成了个泪人儿。 宋夫人阖上眼睛,脑中乱得厉害。要说丢下个奴婢也没甚关系,可为什么就偏偏是无双?不说她是龚拓的人,万一她的肚子里…… 胥舒容擦擦眼泪:“夫人,快派人去找无双,一夜过去了。人丢了,世子回来怎么交代?” “行了,你下去吧,我会处理。”宋夫人不胜其扰,摆摆手。 秋嬷嬷会意,让人把胥舒容送了出去。 屋里总算是静下来,明明外面一片春光,这房内总觉阴冷。 “夫人,这事也是凑了巧,谁也算不到。”秋嬷嬷劝了声,端盏热茶给人送到手边。 宋夫人现在哪有喝茶的闲情,太阳穴突突的疼:“真这么巧?” 一个大活人,一路上就没发现丢了?说实话,她是不信的。可能怎么办?怪责胥舒容?她毕竟是龚家的表小姐,龚文柏的侄女儿,不好撕破脸,也没有证据证明人是故意丢下无双。 秋嬷嬷叹气,握着手往旁边一站:“无双这丫头,确实命苦。要派人去找吗?” 宋夫人看去窗口,三月的花枝灿烂,颤颤摇曳。 “找,”她开口,面上已然平静,“但是要私底下去找,无双这件事决不能透漏出去,就说她生病,在安亭院修养。” “私底下?”秋嬷嬷摇头一叹,“是呀,都过去一宿了,人怕是……” 宋夫人抓上佛珠,眼神发空:“女人丢了一夜,在那种地方,想想能有什么好结果?” 伯府这种门第,身为世子的龚拓,身边女人必须干干净净。别说人现在怎么样,就是活着,谁知道期间有没有发生什么?无双的模样,落在别人手里,谁能放过? 所以私下里去找,先看看情况再做打算。这件事只能压下,龚拓出使是大事,断然不能让无双的事去扰他的神。 这几日,京城里传开牛头岗的事。说是龚家那位世子连夜骑马回来,将事情处理好,才阻止了疫病的蔓延。又说,这件事处理了不少人,牛头岗现在就是一座坟岗。 天暖起来,伯府的春天也比别处来得晚。 龚妙菡被送去了书院,临行前想看看无双,被守门的婆子阻止。而婵儿和巧儿,也被派去了别处当值。府里头开始传开,说无双染了疫病,被锁在安亭院不准出来。 传言甚嚣,有些人甚至绕着安亭院走,心中不免唏嘘,红颜薄命。 内院之事,龚文柏从不插手,只顾着宠爱他那些妾侍。 虽然龚拓已经出发北上,但是仍旧有不少世家大族过来试探,想要结亲之类。左右人半年后回来,永远有长成的新鲜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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