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迟没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眉,感觉很像小狗崽身上柔软的绒毛。 就在这时,邬宁眼珠一动,慕迟猛地缩回手,静默须臾,试探着唤道:“陛下?” 邬宁没回应。 慕迟小心翼翼地松了口气,不敢再碰她,想让她多睡一会。 事实上,邬宁已经醒了,故意不睁眼,想看看慕迟还会有什么样的举动。 可慕迟除了碰一下她的眉毛,就再没动弹过。邬宁能感受到床榻旁炙热的视线,能听到他轻柔的呼吸。 小迟,你究竟要看多久? 邬宁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眼瞧着就要露馅了,赶紧用被子遮住半张脸。 这是慕迟的被子,有独属于他的味道。 邬宁终于装不下去了。 “小迟……” “你,你要喝水吗?” 慕迟这么问着,却将早已备好的温水递到她手边,而后说:“你的寝衣,我洗好了,天不亮就洗的,没人发现。” 邬宁微怔,笑了:“我跟你逗趣呢,你还真洗。” 慕迟低了低头,羞耻得无以复加,声音比蚊子叫还不如:“是我弄脏的……” 昨晚的事,这会想起来的确抹不开脸,邬宁不忍再逗他,只问道:“什么时辰了?” “刚卯正。” 虽将要入秋,但霖京城仍是昼长夜短,卯正时分天色就已然大亮了。往日没有早朝,邬宁一定要睡到辰时才起身,可昨晚同慕迟闹得太厉害,这会竟有些觉得饿了,便命宫婢入内服侍梳洗。 她梳妆打扮,慕迟坐在一旁紧张兮兮的盯着看。 邬宁知道慕迟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昨晚,她不过是落了两滴泪,慕迟便露出这副情态,既懊恼又愧疚的一遍一遍问她“痛不痛”,邬宁哪敢说“痛”,她保管自己一张口,慕迟就要跟着她一起掉眼泪了。 准备用早膳前,邬宁凑近慕迟耳边,很小声的说了句:“不疼的。” 慕迟的反应很好玩。 他先是楞了一瞬,随即看了眼一旁的宫婢,确定没人听到后,若无其事的帮宫婢端盘子:“有莲子粥,你是不是爱吃这个,放在你这里。” 邬宁抿嘴笑笑,又道:“寝衣洗好晾了吗?” 慕迟惊讶到几乎夸张了:“糯米鸡圆——我最爱吃这个,我放我跟前了,你要吃就同我说,我帮你夹。”好像糯米鸡圆是什么不得了的稀世珍宝。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我尽力了,具体什么情况自己脑补吧。 PS:小迟消失的时间其实我已经暗示了hhhh救命,我都不敢剧透,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变态 PPS:这章发五十个红包,下章也是五十个,周五下午六点更新~
第23章 吃过早膳,天色一下子就阴沉了,好大一片黑压压的乌云从南边爬过来。 慕迟将纱窗框向外一撑,拿叉竿顶住,伏在窗边笑着说:“要来雨了。” 晌午燥热,能下场雨杀一杀是好事。 邬宁也笑道:“还不会小呢。” 庭院里摆了些名贵且娇贵的花草,宫人们怕被雨浇坏了,进进出出的搬运着,刚搬完,倾盆大雨便伴随着阵阵狂风席卷而来,挂在飞檐翘角上的青铜风铃叮叮作响。 邬宁倚着软垫,又有些犯困,看着慕迟,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手将荷露招到身边,轻声耳语了几句。 荷露一惊,竟拿正眼望向邬宁。 “去吧。你亲自去。” “是……” 荷露终究领命,在慕迟的注视下展开一把油纸伞,快步走进漫天雨幕中。 慕迟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窗子里,才疑惑地问邬宁:“下这么大雨,你叫她做什么去呀?” 虽知晓慕迟没有旁的意思,但这种出于好心的怜香惜玉让邬宁稍感不悦。意识到自己这点小女儿家的心思,邬宁不禁觉得很可笑:“你管得倒挺多,来,陪我下盘棋。” 慕迟起先没说什么,等宫婢将棋盘和棋罐摆放在案几上,才讪讪道:“可我只会串珠啊。” 邬宁老早就看出来,慕迟小时候一定是比她还贪玩的,遂州总兵府的那些兵书定然都进了徐山的肚子里,而他只学来了斗蛐蛐,捉蜻蜓,也就是遂州少湖泊,否则划船这档子事他怎能不会。 邬宁的棋艺乃是先帝后亲自教导,在崇尚棋道的霖京城亦难逢敌手,原本是憋着坏要欺负慕迟,可慕迟这般一窍不通,她又于心不忍了:“那就串珠,正巧,我也不擅方圆。” 慕迟是想同她玩的,所以等到棋盘摆好才说实话,这会跃跃欲试又很谦让道:“我比较擅长串珠,你先手。” 邬宁拨弄着棋子,笑道:“是不是得有什么彩头?” 慕迟想了想:“五局三胜,我若赢了,你到下月十八,每日都要吃三碗米饭。” “……好啊,那我若赢了。”邬宁一句一顿地说:“你到下月十八,每日都要给我洗寝衣。” 一开始邬宁是抱着逗弄慕迟的念头,并不主动布局,一味严防死守,每每慕迟连成三子就被一刀截住,她的乐趣是看慕迟那弃甲曳兵,萎靡不振的模样。 单单防守自然是难以取胜的,因此第一盘棋顺理成章的被慕迟拿下。 第二盘,邬宁用了些心思,一边防守一边放长线,不料始终只顾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慕迟忽然堵住了她的去路。 邬宁抬眸,见慕迟虽强忍着,但眼角眉梢仍流露出得意的神采。 什么呀,在这跟她玩扮猪吃老虎呢。 邬宁该想到的,慕迟下棋不为迎合谁,只凭自己喜欢,既然喜欢,自是肯刻苦用功的,以他和徐山斗蛐蛐时那股争强好胜的劲头,恐怕,不打败天下无敌手,都不敢说擅长。 邬宁不自觉坐直了身子,每每落子前皆要斟酌一二,无奈她醒悟的太晚,大势已去,再度落败。 其实,若未曾设立彩头,以慕迟怜香惜玉的品性,多半会让一让她,可这彩头于慕迟而言是破釜沉舟,非赢不可的。 慕迟连下两城,自觉稳操胜券了,挑拣棋子的同时拖着长腔问:“怎样,你服不服?” 邬宁被他激起了斗志:“这才哪到哪,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呢。” “明话告诉你吧,自我十二岁那年起,玩连珠就没输过。” “阁下藏的够深啊。” 慕迟也知道自己这点小诡计上不得台面,收拾好棋子后便催促着邬宁:“快来快来,最后一盘了。” “哼,还是我先手?” “不!你都先手两回了,该我了。” 邬宁被他生生气笑:“无耻之尤。” 慕迟顶着两枚招摇的酒窝:“陛下,不要这样,人家会说你输不起的。” 一旁候着的宫婢和内侍都被他逗乐了,一时间“啃啃”的憋笑声在殿内此起彼伏,甚至压过了窗外的疾风骤雨。 就在这时,荷露回来了。 她手里拎着一方食盒,步伐缓而稳的走到邬宁跟前。打开食盒,一股苦涩的味道迅速蔓延。 “陛下。”荷露端出药盅,将冒着白气的黑褐色汤药倒进碗里:“御医说,要趁热喝。” 慕迟有些担忧地问:“陛下哪里不舒服吗?” 荷露代替邬宁回答:“这只是滋补脾胃的药方。” 慕迟没想过荷露会骗他,毫不怀疑的相信了,见邬宁眉头也不皱一下,喝水似的饮尽一整碗汤药,他不禁倒吸了口凉气:“苦不苦啊。” 邬宁用手帕揩净嘴角,又吃了一颗蜜饯,方才对慕迟笑道:“还好。接着下吧。” 因邬宁的心思并不在此处,第三盘仍是慕迟赢。 慕迟心满意足:“别忘记你答应的彩头,可不能耍赖皮。” “我自是言出必行。”邬宁看向窗外,不知几时,雨势渐小,如牛毛一般倾斜着洒落,她便说:“小迟,我得走了。” 慕迟挑拣棋子的手微微一滞,点了点头:“嗯。” “要没什么事,入夜我再来。” “……”慕迟抬眸,竟问:“那你,不去看沈侍君了?” 蹲在地上给邬宁穿鞋的荷露都嫌他太笨,陛下分明是忘了这回事,你怎么还提醒提醒。 邬宁的确是忘了,让慕迟这一说,忽然想起。不过她并没有当着慕迟的面表示要去看沈应,只笑道:“延和殿的奏折都要堆成山了,我未必能抽的出身,想来他也能理解。” 邬宁不打算去沈应那,慕迟“欲擒故纵”的招数按说就用不上了,可他还是将邬宁送到宫门口,在邬宁走出五步之外时唤了一声:“陛下……” “嗯?” “没事……” 慕迟想明白了,三叔公家陈老姨娘的争宠招数不是自己琢磨的,也不是同旁人学来又传承给他。 是曾经情不自禁的这样做过,所以总结出经验。 …… 雨后的景安宫更显华美富丽,应当是皇城里最气派的殿宇。 邬宁不爱到景安宫来,此处的一草一木都会让她想起幼时的记忆。 那个时候,父皇母后在她眼中是天底下最恩爱的夫妻,一个眉眼如画,温柔似水,一个高大慈爱,顶天立地。 邬宁喜欢高举着风车坐在父皇的肩上,听着父皇爽朗的笑声,看着风车悠悠转动,母后会用手帕拭去父皇额头的汗珠,嗔怒地说:“你也不嫌累,这样是要把她惯坏的,将来怎么嫁的出去。” 她父皇年少时曾率兵征讨南蛮,多年杀伐,屡立战功,并不似霖京城男儿那般温润儒雅,甚至有些粗俗:“惯坏就惯坏,朕的公主还愁嫁人不成!” 那是邬宁一生当中最无忧无虑的光景,如今,真称得上物是人非。 “陛下。” 听到荷露的声音,邬宁回过神,弯了弯眼睛,快步走进宫门。 燕柏有晨起练字一个时辰的习惯,这会刚刚撂下笔,正在净手,见她来了,颇有些意外:“阿宁。” “表哥!你用过早膳了吗?” “还没呢。”燕柏问:“你有事?” “表哥还真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呀,没事就不能来找你?” 燕柏正欲开口,目光忽落在邬宁的颈上,舒展的眉头微微蹙紧,他伸手抚了抚那里的红痕,淡淡问道:“怎么弄的?” 邬宁避开他微凉的指尖,跑到镜前照了一番:“哦,可能是叫蚊虫咬了吧。” 蚊虫的咬痕与男人的齿痕,燕柏还是能分辨得清。 他虽心知肚明,邬宁早晚会与宫中侍君有肌肤之亲,但没想到这一日会来得如此之快。 那个总是远远站在他身后,用仰慕与崇拜的目光盯着他看的小表妹,终于是长大成人了。 燕柏压下翻涌的杂念,告诫自己,他是邬宁的兄长,是晋朝的君后。可眉头却不受控制的越皱越深。 邬宁说是被蚊虫叮咬了,那就是被蚊虫叮咬了,不会有人反驳她,宫婢翻箱倒柜找出膏药,在那块齿痕上轻轻涂抹。 “用不上两日就会完全消退。”宫婢小心翼翼道。 “知道啦。”邬宁注意到燕柏的神情,对一众宫人道:“我有事跟君后商量,你们都下去吧。” 待一众宫人退下,邬宁很主动的向燕柏坦白:“其实不是蚊虫咬的。” “慕迟?”燕柏平静的语调中有一丝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 不论妃嫔还是侍君,损害龙体都是重罪,从未有人敢在邬宁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邬宁自己也没想到,慕迟不过是恼羞成怒时轻轻咬了她一口,竟会浮出这么一块红痕。 其实并不明显,否则清早宫婢服侍她梳妆就该傅粉遮住了,现在让燕柏看到,算她倒霉。 “表哥别怪罪他,是我们俩玩闹的时候不小心弄的。”邬宁替慕迟辩解:“他从遂州那么远的地方来,刚到霖京城没多久就入宫了,不太懂宫中的规矩。” 慕家世代镇守边关,满门忠烈之辈,于情于理,对慕家子弟都该宽容以待。 燕柏缓步走到邬宁跟前,做出一个近乎轻浮的举动。 他用一根手指挑起邬宁衣襟:“别的地方,还有吗。” 邬宁愣住,呢喃着唤他:“哥……” 作者有话说: 这章发六十个红包!下一章在十一点半(如果顺利的话,救命)
第24章 邬宁这一声“哥”,如枷锁般束缚住了燕柏心里将要冲破牢笼的困兽,他听见它不甘的哀鸣,却无法施以援手。 “我知道,你喜欢慕迟。”燕柏指尖上移,抵住那团刺目的红痕:“可要注意分寸,他的模样再怎么合你心意,也不过是拿来解闷的,反咬主人的狗会有什么下场,你应当比我更清楚。” 邬宁当然知道,反咬主人的狗,下场无一不是被麻绳勒死。她还知道,这些侍君入宫至今,未到景安宫拜见过燕柏,并非燕柏心慈仁厚体恤他们,而是懒得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慕迟,沈应,以及在前柳河有过一面之缘的杨晟,在燕柏看来,和她豢养的大白鸭没有任何分别。 “唔,我清楚的,他真没做什么嘛,就是轻轻咬我一下,我还要杀了他不成。”邬宁仿佛不耐烦燕柏责备慕迟,甩开燕柏的手,气鼓鼓的坐到塌上。 燕柏将手背到身后,缓缓收拢,没再多言。 邬宁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展开案几旁的一副画卷,端详着画里的小人,笑了笑道:“欸,表哥,你画的我和燕榆。” 两个打架的小人,不是邬宁和燕榆,还能是谁? 燕柏微微颔首,问她:“如何?” “怎么没提字?” “没想好提什么。” “简单,就叫长乐戏猪图。”邬宁说完,径自大笑起来,一面笑还一面对燕柏说:“表哥,快,拿笔来,我替你题字。” 燕柏也忍俊不禁:“让燕榆看到了怕是要跟你拼命。” “不妨事,我写掌上明珠,如珠似宝那个珠,他挑不出来我的错,若非要挑我的错,那就是他自己骂自己!” “好吧。”燕柏拿来笔,为她研墨。 书法要日日苦练方能见成效,邬宁虽有天资,但总是不肯用功,字不难看,却少了些风骨,各个笔酣墨饱,珠圆玉润,如此书下的《长乐戏珠图》,倒也不失娇憨可爱。 邬宁写完了,才问燕柏:“你画这个做什么?” “……过两日是燕榆的生辰,这是要送他的生辰贺礼。”燕柏面露为难:“我一时竟给忘了。” 邬宁笑得更开心,简直要背过气去:“就送他嘛,等我斟酌斟酌,再为他提首诗,权当是我们俩送他的。” 燕柏见墨迹干透,不动声色的卷起画轴:“你还是饶过他吧。” 邬宁笑够,终于想起自己的来意。 “对了表哥,你帮我找找,爹爹给我做的那只响螺还在不在,顶是黄铜的,涂着红漆那个。我昨夜里梦见爹爹了,他问我说,好不容易做出来的响螺,怎么才玩了两日就丢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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