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是能分辨,只不过,比起慕迟,慕徐行更值得他辅佐效忠。 邬宁已然可以断定,这个徐山,便是日后平定北漠的大功臣,掌青州遂州十几万兵马的武门都督。 这大抵就是机缘巧合了,因慕徐行来得太晚,徐山和慕迟一起入了宫,成了宫中的一名内奴。 邬宁很想知道,在她和取代自家少爷的慕徐行之间,徐山究竟会选择谁。 看着认真吃饭的慕迟,她真诚的希望徐山能晚一点面临这个选择。 晚膳过后,邬宁本打算早些安寝。 可慕迟一点都不困,寻寻摸摸的,老想着去逗逗在铜丝笼子里的夜鸣虫。 邬宁只好问:“你说斗蛐蛐,到底是怎么斗的?” 慕迟闻言,忙唤小山,徐山便捧来他刚逮的夜鸣虫,颇有自信地说:“少爷,你瞧着吧,我的青獒一定能赢!” “青獒?” “他给蛐蛐取得名字。”慕迟略表嫌弃:“他每只蛐蛐都叫青獒。” 邬宁忍俊不禁:“这么一比较,小黑的确不太威风啊。” 慕迟当即一副“护子心切”的模样:“小黑怎么了,比什么华而不实的青獒强一百倍。” 俩人在斗蛐蛐这件事上八成积怨已久,徐山想也不想便反驳:“华而不实怎么了,青獒就是比小黑好听一千倍!” 慕迟一愣,扭头看邬宁,紧接着又看徐山,脸上露出一种胜负已定的得意神情。 邬宁赶紧堵住他的嘴:“不要说。” 慕迟有点疑惑,闷闷道:“为什么?” “小黑是陛下赐名”这种话哪好意思说得出口啊,邬宁嫌丢人,更后悔,早知道还有这种较量,她那会就再琢磨琢磨了。 既然不能给小黑增添“御赐”的光环,那慕迟就只好扬长避短了:“有本事上手比一比啊。” “比就比!” 丹琴拿来陶罐,放在灯下。 慕迟从笼子里放出小黑,徐山也跟着放出青獒,两只雄虫相对而伏,分别开始振翅鸣叫,一声赛过一声响亮,竟真有几分名将比武,锣鼓助阵的感觉。 雄性夜鸣虫好斗是天性,小黑尤其如此,它率先发起冲锋,蹬着腿使劲的用头顶青獒,青獒长得比小黑大一点,自然也不甘示弱,卷动着长长的触须开始反击。 两只夜鸣虫在陶罐里不停的旋转身体,相互扑杀,没几个回合下来,青獒就显现出颓势,开始一步步的往后退了。 “哎呀!”徐山长叹了口气,把青獒从陶罐里捞出来,但还不服输,给青獒找借口:“过几日再比,我这刚捉来的,还没养熟呢,我得操练操练。” 小黑挺胸昂首的在陶罐里蹦跶,叫声愈发高亢,如同在向慕迟邀功。 慕迟高兴的不得了,忙给它喂了两颗米粒,这还不够,还得口头嘉奖一番:“小黑真厉害!行啦行啦!歇会吧!” 小黑果然不叫了,吃了米粒,乖乖钻进铜丝笼。 邪门。 邬宁看那只头顶金漆的大黑虫子,竟然越看越觉得可爱,斗蛐蛐这事也的确是有趣,真不怪慕迟心心念念,她都想去御花园逮一只来玩了。 可惜斗蛐蛐的性质类似于赌.博,谁都可以赌,偏坐在这龙椅上的人不行,坊间百姓会以此为仰仗,争相效仿,而胜者永远是牟利的庄家,输红眼的赌徒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最终不知会闹出多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惨剧。 这是当初嗜酒成性的邬宁所得出的结论。 她虽未曾起誓做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但若能毫不费力的避免一些纷乱,她还是愿意去避免的。 斗完蛐蛐,将要亥时,御前的宫人伺候邬宁沐浴梳洗,之后才轮到慕迟。 慕迟不要宫婢服侍,更不要太监服侍,自己躲进了里间。 邬宁喝了杯牛乳,又翻看一会古籍,都不住地打呵欠了,仍不见慕迟出来,以为他又不好意思,便叫宫人退下。 “小迟,你好了没?” “等,等下。” 慕迟的声音很慌张,勾起了邬宁的好奇心,她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轻轻撩开帘子,只见慕迟穿着一身月白寝衣,正弯腰站在六足面盆架前很卖力的搓洗亵裤。 邬宁捂着嘴偷笑,却仍被慕迟发觉,他扭头一看,忙将那湿淋淋的亵裤从水里拎出来,像藏罪证似的藏在身后:“干嘛啊……” “这话该我问你呀,干嘛要自己洗?” “这种事,还能,还能让旁人代劳吗。” “好吧,你接着洗。” “你在这看着,我怎么洗啊。”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怎就不能看呢?”邬宁饶有兴致的靠在墙上:“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人家洗衣裳。” 慕迟抿唇,又把亵裤放回木盆里,只是这次完全背对邬宁,将木盆挡的严严实实。 邬宁对那条亵裤没有任何兴趣。 慕迟寝衣很干净,却无法掩饰布料的陈旧,应该穿了有一两年,这一两年他个子没少长,袖口和裤管都有些短了。邬宁盯着他纤细白皙的脚踝,深觉老天爷对他格外偏爱。 “你离家前,爹娘没有给你备一身新寝衣吗?” “有啊,我就是习惯了穿这套,睡得舒服。”慕迟转过身,把衣角递到她手上:“你摸摸,是不是很软,很舒服。” “棉布的,不嫌热呀?”邬宁顺势把手伸进去摸了两下。 慕迟傻眼,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猛地往后退了两步,险些将木盆撞翻,又慌里慌张的去扶住木盆。 邬宁摩挲两下指尖,笑着说道:“不愧是绥州总兵的公子,秀外慧中呀。” 慕迟磕磕绊绊:“你,你能不能,客气点,再说,别欺负我没读过多少书,秀外慧中是这么用的吗。” “客气?外邪侵体才叫客气,要我对你客气点吗?” 慕迟肉眼可见的有成长了,邬宁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没有像之前那般从里到外都红透,只是走过来,将邬宁推搡出里间:“我要晾,晾衣裳,你先出去。” 邬宁仿佛很乖顺,却在门帘落下的瞬间握住了慕迟的手腕:“待会再晾吧,小迟。”她软绵绵地说,简直是在撒娇。 慕迟两条腿一下子就失去了主张,分明脑子里想着那条泡在水中的亵裤,可双腿却不受控制的跟随邬宁。 邬宁按着他宽且平直的肩膀,将他压在床榻上,笑着欺骗他:“小迟,你知道吗,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 其实,也不算欺骗。 小迟的确是这具身体所接纳的第一个男人。 邬宁以为,慕迟会好奇,会询问她为什么没有和燕柏同房。 可慕迟像是完全没听懂她的意思,手撑着床,微微仰着头,用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别紧张。”邬宁摸了摸他束起的湿发:“你只要照我说的做就好。” “……” “把手伸出来。” 慕迟果然照做,像一只温驯的小狗。 邬宁攥紧他的手,眉眼俱笑:“真听话。”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明天半夜十二点准时更新!有超多红包哦!
第22章 其实,邬宁不太记得自己前世那所谓的“第一个男人”。 似乎在燕柏死后不久,除夕夜,当晚她醉得很厉害,挥退一众宫婢内侍,拎着一壶酒踉踉跄跄的跑到金銮殿。 那人是金銮殿值夜的侍卫,穿着一身乌金暗纹箭袖玄衣,模样很清俊,个子也很高。至于具体长什么样子,邬宁没印象了,只知道在诸多侍卫中,她一眼就看中了他。 而后将他领进金銮殿,不由分说地解开他腰间的鞶带,看着他衣衫不整的坐在龙椅上,邬宁觉得有趣极了,把一壶陈年美酒尽数淋在他身上,笑个不停。 他错就错在,没有拒绝,甚至主动迎合。 天亮之后,那人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世间 邬宁心里清楚,是郑韫帮自己料理了这一桩荒唐事。 邬宁实在不应该拿侍卫肆意取乐,更不应该在文武百官朝拜天子的金銮殿上,但酒色之间的片刻欢愉,填补了邬宁内心的空缺,她从中找到了做皇帝的好处。 郑韫自然不会那么狠心剥夺她唯一的乐趣,因此,内廷开始有了在御前行走的郎官。 这些郎官皆容貌俊秀,满腹经纶,最重要的是,出身于霖京城里的士族名门,肩负着一家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他们不敢失了分寸,更不能叫邬宁太过看重,只得安分守己,做帝王一时的消遣。 邬宁曾经并不知道,原来这一时的消遣,竟也有别样的滋味。 哪怕慕迟笨拙又青涩,仿佛一颗含羞草,稍微碰一碰,叶片便会紧紧收拢,全然不懂得如何克制,如何取悦于人。 邬宁不是故意取笑他的,只是觉得他那惊惶、无措、愧疚、苦恼,还有一点垂头丧气的模样很可爱,所以忍不住笑出了声。 慕迟想钻进被卧里藏起来。 “没关系,不过待会要劳烦你,把我的寝衣也洗一洗了。”邬宁说:“否则叫人瞧见,可不太好。” 慕迟钝钝地“嗯”了一声,似乎想得到更多安慰,缠人的小狗一般将脸埋进邬宁的颈窝。 或许,女子的爱意中都掺杂着母性,而这种能包容一切的母性,无异于春蚕吐丝作茧,到死方尽。 好在她将这份爱意托付给了慕迟。 …… 清晨时分,几片芙蓉花瓣色的薄云横在东方,连西边的天际都染上了一抹通透的粉。 徐山一整夜没怎么睡安稳,早早醒来,穿好衣裳,用冰凉刺骨的深井水搓了一把脸,利利索索的扫清倦容。 一推门出来,院里空荡荡的,值夜的宫人不知跑哪耍懒去了。 好嘛!机会! 徐山一边往正殿走一边在心中祈求老天爷,最好让陛下做个噩梦什么的,早一些起身,这样他就能到跟前伺候,再好好的露回脸。 倚着窗沿,贴着墙根,徐山悄默声听殿内的动静。 还真有!细微微的,不竖起耳朵仔细听根本听不着。 徐山一琢磨,这要是陛下起身了,也犯不上跟做贼似的啊,那不必说,一准是自家少爷在做贼。 “少爷,少爷……”徐山轻声唤道。 “干嘛?”殿内亦是窃窃私语。 “你怎起这么早?” “等我出去说。” 不多时,慕迟衣冠齐整的走了出来,徐山一眼就发觉他今日有些不太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呢…… 徐山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见他双目明亮,嘴角含笑,赫然一副餍足的模样。男人岂有不了解男人的,徐山笑了,拱手抱拳,怪声怪调地说:“恭喜慕侍应,贺喜慕侍应。” 慕迟脸微红,作势要踢他:“找打架是不是。” 徐山急忙躲开,又将慕迟拉到月洞门后:“说正经的少爷,你得在陛下身边好好陪着啊,咱虽认命,破罐破摔,但老爷交代的事情还是要办,你不把陛下哄舒心了,光凭武门郡的三瓜俩枣,猴年马月才能起兵去征伐北漠啊。” “可……”慕迟有点犹豫:“那日丹琴的话,你也是听见的,我们这算干涉朝政吧?” 徐山觉得慕迟还没有看清局势:“任凭燕家只手遮天,到底做不得皇帝的主,陛下要护着你,谁敢说个不字?再者,少爷不过是为边关百姓请命,哪里能称得上干涉朝政。当然了,咱们进宫刚三两日,还没站稳脚跟,无需急于一时。” “总而言之,一句话。”徐山一手为拳,一手化掌,摞在一块“啪啪”凿了两下,好似青天大老爷的惊堂木,理清官司,开始断案:“要让陛下心里有少爷你。” 徐山不晓得,他叽里咕噜说这么一大串,到慕迟耳朵里只剩下“总而言之一句话,陛下心里有你”。 “诶诶,少爷,你笑什么啊?有那么可笑吗?” 慕迟醒过神,猛地晃了两下脑袋。 徐山这下明白了,抓着他的肩膀也狠狠摇晃两下:“少爷!可不能事没办妥反倒把自己搭进去啊!”说罢,忽然停下,神情凝重的盯着慕迟,压低声音道:“对,陛下今日还要去看沈侍君呢,那沈侍君我可瞧见了,虽年纪不大,但绝非善茬,少爷,咱得琢磨琢磨,如何能不叫陛下一见沈侍君就把你忘到脑后去。” 慕迟犹如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冷水,眼里明亮的光彩立时黯淡了几分:“陛下会一见到沈侍君,就把我忘到脑后吗?” 徐山摸着良心说:“那倒未必,不过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所以呢?”慕迟露出一种“书到用时方恨少”的茫然:“该怎么办?” 以徐山的斤两,只能提供战略方针,至于如何落实,他也是老虎吃天,无从下口:“这……你临出门前,不是去找叔伯家的妾室取经来着,争宠,白学了?一招能用上的都没有?这就黔驴技穷了?” “三叔公家的陈老姨娘教了一招,她说,陛下要去别人那,让我千万别横拦竖挡,就把陛下送到门口……” “然后呢?” “然后,等陛下走五步,唤她一声,陛下要问有事吗,就回一句没事。” “再然后呢?” “没然后了。” 徐山在脑海中幻想了一下那场面,把慕迟换成漂亮大姑娘,顿时领会了这高深的技艺:“行,我看这招行,你就照着三叔公家陈老姨娘的话做,准没错。” 慕迟沉默。 问题解决了,徐山很高兴,不过忽然发觉这么半天,就只有他在说个不停,平时嘴很碎的慕迟倒很少开口,于是欣慰道:“少爷真是了不起,一进宫就把原来的毛病给改了。” 慕迟笑了一声。 他从前的确对徐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如今,心里装了点隐秘的情愫,倒不好意思再详细的陈说。 他总不能告诉徐山,自己并不想让邬宁到沈侍君那里去。 叔伯家的妾室虽是八仙过海,各有神通,但在是否要“独占宠爱”这件事上观点都出奇的一致。 她们以家里的男人举例,说男人和野猫没两样,一来,关不住,硬要圈在笼子里只会适得其反,二来,心不定,地上的耗子,水里的鱼,天上的鸟,都想抓来尝一尝,三呢,男人爱偷腥是天性,既然防不住,不如大度点成全,起码能落得一个好名声。 纵使邬宁不是男人,可皇帝不比男人更尊贵?普天之下哪个男人见了她不得屈膝下跪。 这当中的道理,慕迟不是不明白。 但一想到邬宁会像对待他那样对待沈应,他心里就像小刀子割似的难受。 而这些苦闷,他已经不能和徐山倾诉。 “好啦少爷。”徐山简直是在哄着他:“快回去吧,别叫陛下起身了没瞧见你。” “嗯……” 慕迟有点闷闷不乐回了内殿。 邬宁还在睡着,姿势很不雅的抱着一床锦缎被。 慕迟半跪在床榻旁,双肘撑着床榻,双手托着脸,头一次仔仔细细的盯着邬宁看。 邬宁的眉眼极美,尤其是眉,不似寻常女子那般要以黛描补,也不似男子那般粗黑浓密,每一根眉毛都生得细弱却倔强。没有修剪过,本该是杂乱的,因全朝着一个方向长,又显得很干净齐整,眉尾稍稍向下弯,直至眼角正上方,弧度恰到好处,英气且不粗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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