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 郑韫冲上高台,抱着尸首,哭的痛彻心扉。 但很快便有人一剑了结了他的性命,名噪一时的鸾司卫掌印,死的草率又不明不白。 慕徐行不解:“为何杀他?” 将领道:“失去了主人的疯狗,谁晓得会做出什么事来,属下唯恐他伤了公子。” 慕徐行微微颔首,认可了将领的说法。 他还要开创太平盛世,还要挽救天下苍生,他不能死的这般轻易。 慕徐行垂眸,视线从自己衣袖上的血迹,慢慢挪到邬宁惨白的脸上,脑海中浮现出当日青楼相见,她面颊酡红,娇艳如花的模样。 “叫我阿宁吧,哥哥。” 慕徐行看着她,忽然感到仿徨,内心深处席卷而来一股巨大的空洞与寂寥。 长乐女帝死了,但斗争不会就此结束,轮到他来坐这皇位,或是为自保和立场杀人,或是为利益和权势被人杀。 不对,不对。 他不该走这条路! 慕徐行猛地从梦中惊醒。 作者有话说: 其实我这逻辑链还是很完整的,就是更新太慢,有点拖节奏了,哎,写的不是特别满意,我有罪啊
第90章 “慕徐行”是某部小说的男主,是作者用笔杆塑造出的角色,当他将要依照作者的安排走完既定的一生,却忽然发现,那时的自己早已违背了本意。 他不知何为盛世太平,亦看不见这天下苍生,深陷在人命如草芥的乱世中,被封建制度所裹挟,认同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法度,这样的他,全然失去控制,根本无法达成作者最初设想的结局。 而作者构建这个世界,塑造所有角色,安排全部剧情的最终目的便是达成结局,不可能因为主角人物设定的扭曲,就将原本“喜剧”结尾更改成“悲剧”结尾。 所以在“慕徐行”醒悟的那一刻,作者无法不顾逻辑的写下去,只得将故事终止在“慕徐行”成功篡位,推翻旧王朝。 可“开创太平盛世,挽救天下苍生”的使命还没有结束,当作者不再是可以操控一切的主宰,这个世界便会有新的主宰出现,继续未完成的使命。 或许类似于修仙文里无所不能的天道。 思及此处,慕徐行觉得挺可笑的,他原本可是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 不管了,一个小说人物,闲着没事想这些,跟计算宇宙的阴影面积有什么区别。 慕徐行凝视着镜子里自己红肿未消的侧脸,伸手碰了碰,还痛得厉害。 只是挨一巴掌就这么痛,那邬宁被剑刺入胸口口,想必更是痛不欲生…… 慕徐行醒过神,像被吓到,猛地站起身。 可恶!别说前世那个“慕徐行”与他毫不相干,就算真是他,那一剑又不是他刺的,明摆着是桃花债,自作自受,活该! 心疼邬宁倒霉一辈子! …… 邬宁表面看着无所谓,其实心中的烦闷并不比慕徐行少。 至于为何烦闷,她却说不上来。 明知以慕徐行的性子,纵使窝着火,怀着气,恨得牙根痒痒,也不可能无所顾忌的兴风作浪,让她听从他的差遣,顶多是拿鸡毛蒜皮的小事折腾折腾她,在大是大非上必然能拎得清。 兴许过个两三年,慕徐行得偿所愿,便哪来回哪去了,而慕徐行这一走,天底下再无人能与她争锋,她就可以安安稳稳做她的皇帝,更别提还有一个锦上添花的慕迟。 左思右想,真没半点不妥,可邬宁委实难以畅怀。 这会奏折是无论如何都看不下去的,那就罢了,做皇帝又不是为着终日埋头苦干,理应多多爱惜自己的身体,找点做皇帝才有的乐趣。 邬宁背着手站在御花园的树荫底下,想着过阵子天就冷了,难得阳光正好,出宫去游玩一番也不错。只是,燕柏尚在病中,哪怕病愈了也不会给她好脸色,沈应倒是乖顺,不过九阳散一案八成跟他爹脱不开干系,见了他准会给自己添堵,季思礼……啧啧,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邬宁把宫里这些侍君细数了一遍,竟觉得自己有点可怜,就这样吧,到杨晟那坐坐,她也许久不曾见过杨晟了。 自打杨晟的父亲因参与谋反被问罪斩首,邬宁就没往这边来过,掌事宫婢悦儿还以为自家主子彻底失宠了,从此这地界要成冷宫了,哪里能想到还有翻身的一日。 悦儿一边给邬宁奉茶,一边暗暗朝着杨晟使眼色,盼着他能殷勤点,借这个机会笼络笼络邬宁。 可杨晟和邬宁并没有什么好说的,风花雪月,朝中政事,衣食住行,似乎都聊不到一块去。 两个人相对而坐,各自喝着茶,塌边烧着炭火,案几底下卧着两只正酣睡的猫,因殿中静谧至极,连木炭燃烧和猫儿呼噜都格外真切。 邬宁看向杨晟,他总不出门,捂白了好些,更衬得眉眼浓郁漆黑,却没了在前柳河初见他时的那股野性。 事实上邬宁也记不大清楚当时的情景了,这一年多以来发生了太多太多事,像过了半辈子那么长,甚至,与慕迟之间的种种也成了很遥远的记忆。 “哎。”邬宁不自觉的叹了口气,身体向后一歪,靠在厚实的软垫子上,赫然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陛下。”杨晟递来剥开一半的蜜桔,看他的神情,有意说些什么,但一抿嘴又咽了回去。 “别支支吾吾的。”甭管说什么,随便出个声也行,邬宁稍微一放空就容易想到慕徐行,烦,烦透了。 “下月初是我母亲的忌日……” 好端端的干嘛提这种事,晦气。邬宁这会是看谁都不顺眼,倒也不会朝着杨晟撒气:“所以你有什么打算?” 杨晟垂眸道:“我想到母亲墓前祭拜,还请陛下恩准。” “难得你开回口,我有什么理由不准呢,那就去吧。” “多谢陛下。” 说完,又陷入沉默。 邬宁吃了瓣蜜桔,知道杨晟此刻一准不是在发呆,他不定怀揣着多少心事,兴许也有可爱有趣之处,只是他不吐露,她也懒得去琢磨。 邬宁感到寂寞。这样荒废好时光,还不如老老实实批奏折,但此刻起身走人,未免太不给杨晟面子。 “悦儿。” “陛下有何吩咐?” “叫小厨房煮碗面来吃。”邬宁饿了,她在云归楼没捞着午膳。 昭台宫的小厨房远不比云归楼,悦儿竭力张罗,也只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骨汤面,铺着四五片酱牛肉。 邬宁拨开两只胆大包天要跟她抢食的馋猫,埋头吃了小半碗,稍稍饱腹,这很家常风味的骨汤面便再难下咽。 她搁下筷子,漱了口,命宫人撤下案几,懒懒地萎在软榻上,没多久竟睡着了,皱着眉头睡着的。 杨晟目不转睛的盯着邬宁,回过神时才发现殿内已经空无一人,他还想问问,邬宁是不是从云归楼来的,当然,问了也是白问,世间有几人能让邬宁如此心烦意乱。 邬宁到这来,绝不会是因为想念他,他在邬宁眼里,或许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想拿来解闷却嫌无趣。 杨晟笑了笑,侧身躺下,看着邬宁,脑海中浮现出幼时的景象,青山,绿水,湛蓝的天,忽聚忽散随风而动的白云,他就这样躺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周围到处是斑斓的蝴蝶。 他像是从来没有离开过养育他的山谷,安安稳稳长到了可以养家糊口的年岁,邬宁便闯到他的生命里来,成为与他共度一生的妻子,陪他看这漫天遍野的蝴蝶。 杨晟闭上眼睛,心中很是满足。
第91章 邬宁在昭台宫睡了一晌午,又回延和殿去批奏折。 荷露敏锐的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遂问今日贴身服侍邬宁的御前太监。 小太监姓宋,与荷露是本家,早认了荷露做干姐姐,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陛下去云归楼和慕常君单独说了会话,出来之后脸色就不好,估摸着是和常君置气了,可我瞧着,这回真不寻常,我在御前伺候小半年多,头回见陛下这么一个劲的长吁短叹。” 邬宁很少会把心事摆在脸上,可人活在世,哪还能没有个七情六欲,总有不自觉的时候。 荷露沉思片刻,对小太监道:“既然清楚不寻常,就打起精神来,别去触霉头。” 小太监笑盈盈的奉承:“天塌下来不是还有姐姐撑着。” “我若不再宫里呢,你呀,老想着指望旁人,几时能熬出头。”荷露恨铁不成钢的咬着后槽牙,拿手指头使劲戳他,把他戳的直摇晃。 小太监并不恼怒,心明镜似的,荷露是为他好。他命苦,是邬宁登基前最后一批入宫的太监,自他往后,入宫的男子就不必去势了,名义上虽为内奴,比内侍矮一截,但怎么说也是好端端的男子,得了陛下的看重,自有一番前程。 好比曹全,原本不过是一个牵马坠蹬的车夫,如今却能行走御前,是要人脉有人脉,要权势有权势,上个月才在宫外买了一座五进的大宅院,待来日儿孙读书科举,入朝为官,都比寒门子弟更容易,光宗耀祖指日可待。 反观他们内侍,这一辈子只能在宫里熬着,倘若不在陛下跟前博出位,那就唯有辛苦到死的份了。 “怎么,姐姐要出宫吗?” “……或许吧。” “出宫也好,陛下一定会给姐姐寻个好人家,再赏赐一大笔嫁妆,姐姐这辈子是不用愁了。” 荷露轻叹了口气,没再言语。 入夜时分,邬宁终于批完了奏折,她甩了甩酸痛的手腕,感觉非常轻松,自己都没想到这一口气把积压小半月的请安折子全批完了。 “荷露!” 荷露听到动静,急忙上前:“陛下。” 邬宁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朝她一笑,不过笑容很快僵在脸上:“唔,是不是该用晚膳了。”分明什么也没说,却像转移话题似的生硬。 荷露看了眼奏折,当下了然,邬宁一定是忙完了手里的活计,得了大把闲空,兴致勃勃地要去找某个人,但转念又想到此刻去找那人有些不合时宜。 “陛下今日可要在延和殿用膳?” 邬宁的眼神没有方才那般明亮了,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荷露心一下子很软,看邬宁像是看一个可怜且招人疼的小姑娘,但因真切体会过她身为帝王的薄凉与阴晴不定,不敢说半句超出分内的话:“奴婢这就命人备膳。” 邬宁眨眼的功夫,改了主意:“哎,去琼华宫吧。”有点无奈之举的意思。 浩浩荡荡的摆驾琼华宫,刚巧沈应在用晚膳。见邬宁来了,高兴的像只许久不见主人的小狗,还不忘让人把席上的酒撤掉。 可邬宁仍能在他身上闻到酒味,馋的直拿舌头顶腮帮子。 邬宁一向滴酒不沾,谁能想到她会馋酒,沈应只以为她厌烦,讪讪一笑,不停喝茶,略显局促的解释道:“今日家中有喜事,我想陛下或许不会来,才小酌一杯,并未多饮。” “喜事?什么喜事?” “我二哥成婚多年,却无子嗣,多亏陈姑娘开药调理,二嫂嫂这才有了身孕,按说没坐稳三月,不应声张,但二哥特意送信到宫里,托我替他好好向陛下和陈姑娘道谢。” 没有秋晚在旁,沈应的消息便不如从前那般灵通了,他这副模样,显然是对九阳散之事一无所知,否则也不会在此刻提及,倒像是故意恶心邬宁。 邬宁看着沈应微红的面颊,良久,收回目光:“向朕道哪门子谢。” “陈姑娘性情孤高,若非陛下开了尊口,她又怎会为我二嫂嫂诊病呢,所以最该谢的当属陛下了。” 陈莺儿治好了燕柏,又有一个被邬宁大加赞誉的神医父亲,因此在京中名声大噪,不知多少达官贵人想将她请入府中看诊,她都不屑一顾,正所谓物以稀为贵,她越是这样,就越是受追捧,一时间风光无限,远胜那些在京中汲汲营营许多年的名门贵女。 不过,邬宁心里很不喜欢陈莺儿,懒得多提:“那你打算如何谢朕?别只是嘴上说说。” 仿佛火苗蔓延开,一路烧到耳垂脖颈。因邬宁一句话,沈应闹了个大大的红脸,他这副羞涩的模样,让在旁服侍的宫人都不好意思了,纷纷低下头退出殿内。 “陛下……”沈应握住她的手,浓郁的睫毛像梅花鹿,乌黑的瞳孔里满含着期待。 邬宁笑笑,反握住沈应的手腕,少年人的骨骼到底纤细,何况沈应自幼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不曾习武,一双手生得极为白腻匀称,简直比邬宁还要嫩上几分。 虽在邬宁见过的男子当中,他姿色称不上一流,但胜在乖巧温驯,也算会讨人欢心。可不知道为什么,邬宁总是无法同他太亲近,这感觉好似养了一只小猫小狗,闲暇之时逗弄一番是极为有趣的,却提不起旁的念头。 邬宁一时走神,没察觉沈应悄悄挨了过来,沈应跪坐着,一双赤足压在屁股底下,露出十根圆润的脚趾,双臂环抱住邬宁的腰,下颚抵在邬宁的肩上:“我实在晓得该怎样向陛下道谢,以身相许行不行?” 他连邀宠都带着点撒娇的劲儿。 邬宁在心里暗暗叹息,抬起一根手指,划过他的脸蛋,稍稍使了些力气,要将他推开。 可沈应却张口含住了她的指尖,皱着眉头,轻轻啃咬,大有软磨硬泡的意思。 “沈小四。”邬宁不是好动静的唤他。 沈应不情不愿的松了口,偏过头枕在邬宁肩上,抱着她晃来晃去,喉咙里冒出小狗似的哼唧声,时不时还抬眼偷瞄邬宁,怕邬宁真生气了。 邬宁懒得理沈应,捏了块香甜适口的牛乳糕,一口接着一口的吃起来。她已经过了贪恋欢愉的年纪,认为如今的自己非比寻常,放眼望去皆是庸俗之辈,没一个能真正懂她,故而满腹心事,无人可诉,感到格外的孤单寂寞。 一块牛乳糕,把邬宁的嘴巴塞得满满当当,她像仓鼠似的鼓着脸,一边嚼一边老气横秋叹气。沈应忍不住笑了,很渴望在邬宁脸上咬一口。 其实沈应并不贪心,只要他们两个能总是如今夜这般,静静地待在一起,就很好了,沈应喜欢闻邬宁身上清淡的味道,喜欢她躺在自己枕边翻书的声音,喜欢她那一声绝无仅有的“沈小四”。 可有时候,连这么简单的期许也是奢望。 荷露忽然从殿外走进来。 邬宁用手肘撞了一下沈应的腰,沈应无奈坐直身,一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荷露,只盼着她别带来什么让邬宁烦心的要紧事。 “陛下……”荷露似乎很难开口,她上前一步,弯腰耳语了几句,虽然声音很轻,但沈应还是捕捉到了几个刺耳的词汇。 云归楼,慕常君。 邬宁脸色微变,像是生气,隐隐又有点兴奋,只见她用拳头敲了一下案几,便扭过身,将双腿悬在塌边。 荷露蹲下来为她穿鞋。 “都这个时辰了,陛下要去哪?”沈应压着恼怒,明知故问。 邬宁没有回答,而是说:“听闻勒跶草原的年礼是一匹世间罕有的汗血宝马,等到了朕便赏赐给你。” 我才不要什么汗血宝马! 沈应在心中狠狠的回绝,却也清楚,邬宁自知有愧于他,所以哄他,他若再得寸进尺,那便是不识好歹了。 要怨只能怨慕徐行,明明拥有的比任何人都多,还如此的不知足! 但沈应这回实在冤枉慕徐行了,慕徐行压根不晓得邬宁会到琼华宫来,以己度人,一天当中发生了那么多事,慕徐行连饭都吃不进去,哪里能料到邬宁还有心思“寻欢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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