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林立巧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去劝导和安慰,她也不敢再开这个口。 陆弥见她不动筷子,抬眼问:“干嘛不吃?手疼?” 林立巧手背上尽是针眼,还有留置针,常常因为疼而动弹不得。 陆弥见状,端起饭盒要喂她。 林立巧忙摆手,自己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陆弥也不再主动,又敛下眼神,喝自己的粥。她这两天虽然全天陪床,但远没有到贴心的地步,只要是林立巧坚持自己做的事情,比如吃饭喝水之类的,她都不会坚持要求去照顾。 不是不关心,也不是漠于出力,只是面对林立巧,她已经很难去做主动关心的那个人了。 “…小弥。”林立巧终于忍不住开口。 “嗯?”陆弥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你要不……回去看看吧。”说着,林立巧拉开抽屉,抓起一个旧得发白的布包,从里面翻出一把钥匙递给她,“你的房间我改成了图书室,没给别人住过。” 陆弥盯着那把钥匙,是最老旧的样式,旧得让人怀疑它是否还能锁得住一扇门。 林立巧要她回红星福利院看看?那是她曾经最害怕也最恶心的一个地方。 她掀起眼帘,木然地看着林立巧,问:“什么意思?” 林立巧说:“几年前,祁医生家给我们捐了一笔款,还有些书和模型。那里面,也许有你应该看看的东西……我都放在你房间了。” 陆弥沉默了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她说:“放那儿吧。”然后又低下头去,无比专注地喝那碗稀得像水一般的粥。 她没有说去还是不去。 林立巧轻轻叹了口气,把钥匙搁在床头柜上。 作者的话 段大小姐,好久不久。 还有依旧狡猾可爱的小园。 希望每个角色都闪闪发光,都有可爱之处,哪怕只是配角。
第58章 他在等她 夜里九点,淅淅沥沥的雨又下起来,哒哒哒地搭载窗户上,没有节奏和韵律可言,听得人心烦意乱。 林立巧睡着后,陆弥裹上大衣,起身下楼。 住院楼侧边开了个小门,有一个小小的屋顶可以用来挡雨,“住院部”LED 牌的微弱灯光下,四五个男人聚在一块儿抽烟。 他们有的塌腰驼背地站着,一手插兜,一手捏着烟,低头吐气的时候,眼睛眯起来,看上去却并不享受,反而露出疲态尽显的抬头纹;有两个人蹲着,背靠玻璃门,各蹲一边,一动不动,只有手里的烟头闪着火光;还有一个一手叉腰,一手伸直了掸着烟灰,仰着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后颈上叠出三层肉。 陆弥一下楼,看见的就是这幅景象。 她的手揣在兜里,握紧了烟盒,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不加入这些中年男人的抽烟局了。 她有些烦躁地松开了手里的烟盒,试图摁下突然冒头的烟瘾,手背却摸到另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是钥匙。 陆弥被冰了一下,不得不面对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她睡不着,她下楼来,不是想抽烟。 她想回去看看。 陆弥闷闷地沉下一口气,数了数口袋里的现金,转身往医院大门走去。 雨夜,路上人少车也少。 陆弥站在自行车棚下等了许久,连着被两辆飞驰而过的汽车溅了一身的水,大衣衣摆“唰”地就印上两排泥点。她冻得来连手都𝓜𝒜𝓛𝓘伸不出口袋,也没力气骂人,好不容易等到一辆出租车,连忙哆哆嗦嗦地钻进副驾驶。 南城的天气还和她印象里一样喜怒无常,一天之内能完成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无缝切换。不过入夜两个多小时,这气温就像降了十度一样。 司机似乎是个热心人,见她冷得直哆嗦,开大了空调,问:“等了好久吧?” “嗯,是。”陆弥应了一句。 “这个天,不好打车。”司机说,“你们现在年轻人不都是用手机打车的嘛,我们开出租的都用软件接单了。你怎么在路上干等?” 陆弥笑了笑,没说话。 司机又问:“去哪里?” “红星福利院,凤凰社区那边。”陆弥说。 “哦,老城区嘞。”司机应了声,拉起手刹向前行驶。 陆弥手脚渐渐回暖,紧绷的心情也放松了些,静静地望着窗外发呆。 阴雨给街道罩上了一层暗色的面纱,但仍然掩不住一座城市快速发展中的流光溢彩。车子穿过繁华的新市区,陆弥看见幢幢高楼拔地而起,甚至还有一座醒目的双子塔,楼体上的 LED 灯上写着两个明星的名字,中间画了个爱心。 这几年新一线城市快速发展,南城变化太大,她都快认不出来了。 陆弥又想到刚回北京的时候,穿梭在学院路那片的胡同和小道里,她也是这样迷茫。 更别提刚回国在重庆落脚的时候,除了能认识路牌上店门口的那些中文字外,她对那个城市熟悉程度,并不比 Charlotte 好多少。 好像无论在哪里,她都是个异乡人。 窗外的风景渐渐由陌生变得熟悉,房屋也渐渐变得低矮,新市区发展日新月异,老城区却一直是原来那个样子。 出租车停在熟悉的巷子口,雨正好停了。陆弥一眼便看见那个小卖部的灯牌。 她好像还欠祁行止一个寒假的冰棍——当年这个“豪言壮志”的承诺,被她遗忘了这么久,居然一瞬就想起来了。 “42.”司机报了价,也是在委婉地催促她下车。 陆弥回过神来,从口袋里掏出现金,递给他等着找零。 司机本来连二维码都准备好了,乍一看到纸币,还愣了一下,玩笑道:“好久没看到现金了…” 这几天陆弥已经听过无数遍这句话了,她扯扯嘴角笑了笑,没有接茬。 夜色已深,巷子里家家户户都关着门,零星亮几盏灯。 她把脚步放得很轻,可短靴的高跟扣在旧石板路上,无论多轻都还是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这声音提醒她,她居然真的回到了这里。 昏暗路灯下,红星福利院看起来和当年一模一样,连挂在大铁门上的那把钥匙好像都没换过。 门没锁,陆弥轻轻推开,“吱呀”一声,引得廊下正在洗衣服的妇女抬头看过来。 那是在福利院做了二十多年的生活老师杜红霞,陆弥刚来福利院的时候,她就已经在这里了。 杜红霞看见陆弥,惊得动作一顿,肥皂滑进水盆里也忘了拿。她目瞪口呆地盯着陆弥看了好一会儿,才连忙起身,“来啦!老师就知道你会回来看看的。” 一开口,却忍不住带上哭腔了。 “嗯,”陆弥心里滋味难言,轻轻应了声,“我就上楼看看,有东西要拿。” 杜红霞止住了叫孩子们都来看看陆弥姐姐的冲动,重重点了个头,“欸!你去看,你去看!林院长把你原来的房间改成了图书室,孩子们最喜欢那里了!” 她一说话,眼泪就不住地往下掉。 陆弥没说什么贴心的话去安慰她,她说不出口。杜红霞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上楼去看看,她没多寒暄,径直上去了。 福利院缺钱,这是陆弥从小到大的亲身体会。现在沿着老旧的楼梯往上走,穿过墙壁斑驳的走廊,她知道,福利院这几年的日子也并没有改善多少。 她原来的房间门口挂了个小木牌,上面用粉笔写着可爱的圆体字——“读书室”。 陆弥把手搭在冰凉的门把手上,犹豫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才轻轻推开了门。 靠左面墙两座大书架,书还没有摆满,但都井井有条地贴着序号、一本挨一本整齐地摆放着。 右边墙下,两张矮桌,几个小板凳,也都用粉笔在凳子腿上标了序号。矮桌上各放着一个笔筒、一排蜡笔、几张卡纸,还摆放着几个精巧的小模型玩具。 条件有些简陋,但能看出布置者已经用了心。 陆弥的目光从左至右扫过这个熟悉的房间,最后定格在正对门的窗户处。 窄窄的窗台上,放着三个小小的工艺品,陆弥一眼便看见最右边的那个竹蜻蜓。 她忽然心跳加速,好像受到什么感召,急急地迈了两步走上前去。 她不必拿起来,一眼就能看出,这是祁行止送给她的那只。那年除夕离开南城前,她曾经想把它带走,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她看见竹蜻蜓被侧放在窗台上,头对着墙壁,忍不住伸手想把它纠正过来。 祁行止说过,竹蜻蜓的头得对着窗外。 虽然不知道这个稀奇古怪的规矩背后渊源是什么,但专业的事,还是听专业的人的吧。 她伸手把竹蜻蜓拿起来,却忽然觉得不太对。 拿到眼前仔细一看,才发现这竹蜻蜓几乎是个半废品了,有划痕、有渍点,两边翅膀还不对称。 最重要的是,竹蜻蜓头部,多了个小小的凹槽,看起来就像缺了什么部位一样。 陆弥拧眉,努力地回忆着竹蜻蜓的头部原本放着什么东西。 但时间太久远,这种突然从整体中摘除的局部细节,也实在太难回忆。陆弥绞着眉毛想了好一会儿,仍然毫无头绪。 她心里总觉得这个竹蜻蜓肯定有什么不对劲,于是留了个疑影,把竹蜻蜓拿在手上,继续观察着这间小小的图书室。 可惜,除了这竹蜻蜓外,陆弥再没看见什么与自己或者与祁行止有关的东西。 搜寻无果,她有些黯然地打算离开,目光略略一扫,却发现书架最顶栏有一本浅绿色书脊的硬壳书。 其他的书因为被翻阅过太多次,书脊上都有些折痕,标签也变成暗黄色,但这本却仍然笔挺,标签也是干干净净的。 陆弥忽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伸手将那本书抽下来。 辛波斯卡,《万物静默如谜》。 是她当年送给祁行止的那一本。 原版英文诗,福利院的小孩子们看不懂,所以束之高阁,碰都没碰过。 陆弥的手发颤,轻轻翻开第一页。 墨绿色的扉页上,抄录着短短的几句诗。 “How surprised they would be For such a long time already Fate has been playing with them Not quite yet ready to change into destiny, Which brings them nearer and yet further.” 陆弥熟悉这首诗,她知道它并没有被收录在这本诗集里。 辛波斯卡的,Love at first sight. 一见钟情。 「他们会很诧异 原来缘分已经戏弄他们多年 时机尚未成熟 变成他们的命运 缘分将他们推近 分离」 扉页上的字迹并不考究,是有些潦草的连体,也并没有抄完整首,仿佛只是谁随意落下的两笔。 然而陆弥认得这笔字,即使它比她所熟悉的字迹要潦草一些,透露出落笔人心里的烦闷和焦躁。 尚未明了的往事和情绪像汹涌的浪潮一般涌来,陆弥忽然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她下意识地摸口袋想找手机,她想听到祁行止的声音。 她要听到祁行止的声音。现在。 可手机被她丢在酒店里,陆弥摸了个空,一颗心好像也跟着空了一下。 她不再管别的,抱着竹蜻蜓和诗集下楼去。 鞋跟急促地敲响地面,“哒哒哒哒”,和她胸腔里疯狂跳动的那颗心脏形成共鸣。 然而推开那扇铁门,飞奔出去的那一瞬间,巷口小卖铺门前,熟悉的身影撞进她的视线。 祁行止穿着黑色的大衣,他微微低头,静静地等待着。 天是阴沉的,灯是昏暗的,夜空中细密如丝的小雨冰凉彻骨。 可那个人就站在那里,长身玉立,从容俊雅。 他在等她。 作者的话 提了那么多次辛波斯卡,终于用上了她老人家的诗… 以及,一个预告。 明天开🚗,请各位准时买票进站哟。
第59章 “但现在……你想要先亲我一下吗?” 陆弥原本满脑子都是想要立刻飞奔回酒店,想要拿手机听到他的声音,想要立刻就见到他,却在看到他忽然出现的这一刻,倏地顿住了脚步。 因为她能感觉到,他平静表情下,隐忍着淡淡的怒意。 陆弥有些心虚,杵在福利院门口不敢过去。 隔着窄窄一段小巷,两人四目相对。 “站那干什么。”祁行止先开口了。他声音不大,但在静谧的雨夜里显得低沉空旷,陆弥能听清。 陆弥挪动脚尖,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走到祁行止面前,隔着半步的距离,陆弥不知道该说什么,顿了顿,选了这个糟糕的开场白。 祁行止心里当然是压着一股气的,尤其在奔波了一路,从医院找到酒店再找到福利院而女朋友手机仍然全程关机之后。但他不想就一来就朝陆弥发火,他知道陆弥不会无缘无故失联,可他不确定,他要做的是询问和陪伴,又或者是不问和理解?他需要冷静。 可在看到她那一刻,情绪管理还是崩溃了大半,他声音低沉,一开口语气还是带了些责备—— “你说呢——” 他的话在看到她手里拿着的竹蜻蜓和诗集后就被自动掐灭了。 祁行止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又很快瞥下眼神,噤了声。 形势好像在一瞬间就调转了。 “祁行止。” 陆弥看他这样闪躲的眼神,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委屈。 “当年那些事,你都知道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的?” “你给我的这个竹蜻蜓,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语气越来越急,最后带着哭腔。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心里这股委屈究竟是为什么,而她对祁行止的不言不语,到底是感动,还是不满。 祁行止沉默着,直到她一口气问完。 他抬眼,看见她半个身子仍然站在檐下,细密的雨丝落在她发顶,缀在她发间。 他叹了口气,伸手抓住她手臂,轻轻地将她拉进一些。 “别淋雨。”他轻声说说。 陆弥却趁势将手臂一滑,手指顽固地塞进他的手心,带着催促捏紧了,“回答我。” 她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 “回答我,祁行止。”她又走近了一些。 忽然一声喇叭响,一辆车停在巷口,亮起双闪。 “别淋雨。”祁行止牵着她走到车门边,“先上车。” 他护着她坐进后座,又把自己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绕了一圈,从另一边上了车。 上车后,陆弥仍是抓着他的手,固执地问:“回答我的问题,祁行止。” 祁行止看了她一眼,“好。” “竹蜻蜓,这里,原本是什么?”陆弥指着竹蜻蜓头部的凹槽。 “对不起。”祁行止说。 陆弥不解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慌张,“对不起什么?” “是摄像头。”祁行止沉沉地说,“我当时觉得林茂发不对劲,怕他伤害你,我又在海南,所以装了这个摄像头。” 陆弥惊讶得不知该说什么,沉默了好一阵,她艰难地组织语言,“所以……是你先发现我出了事?…也是你叫来了蒋寒征?” 祁行止点头。 陆弥仍旧沉浸在震惊中,呢喃道:“蒋寒征没有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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