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十五,蒋寒征也提前五分钟到了。 他出现在马路对面的红绿灯下的时候,夏羽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蒋寒征迎着烈日走过来,说:“你到得好早。” 夏羽湖声音细细柔柔的,“嗯,我习惯早到。” 蒋寒征很公正地表扬她:“这个习惯很好。” 虽然知道蒋寒征这句表扬没有其他意思,和夸奖他队里的兄弟差别不大,但夏羽湖还是轻轻抿嘴,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看电影前,蒋寒征给她买了冰可乐和焦糖爆米花。 夏羽湖问他为什么不吃,他说他不爱吃甜的。 爆米花已经抱在夏羽湖手里了,他才想起来问:“哦,你是不是不喜欢吃这个?想吃什么别的?” 说着,他又掏钱包打算再买点。 夏羽湖忙摇头,“不是,我挺喜欢的。” 蒋寒征这才作罢,点头嘟囔道:“你们女的不都喜欢吃甜的。” 夏羽湖没听清,也没追问他说了什么。 整场电影,蒋寒征看得特别认真,正襟危坐、目不转睛。 夏羽湖的心思当然是不在电影上的,可她偷瞄了蒋寒征好几次,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最终也不得不扭头专注看电影。 散场后,夏羽湖问他:“学长,你觉得……这个电影好看吗?” “还行。”蒋寒征对文艺作品一向没有什么鉴赏力,让看就看,看到就算,他想了想给出了挑评价:“那男的有点怂。” 夏羽湖见他说得一本正经的,不禁噗嗤笑出声来。 蒋寒征摸不着头脑,问:“…笑什么?” 夏羽湖抿着嘴摇头,“没什么。” 正好是饭点,蒋寒征又主动说要请她吃饭。 他这个个性,是不可能让女生大中午空着肚子回家的。 烤肉店里,夏羽湖绞尽脑汁抛话题,又是提问又是捧哏,勉强把气氛带起来,和将寒征聊得还算愉快。 也知道了他已经是正式上岗的特警,目前是在休假,过两天就要回局里上班了。 将寒征也有来有往地问了她一些问题,比如在哪里上大学什么时候开学之类的。 吃完饭,夏羽湖又试探性地提出要不要一起去游戏城玩,被蒋寒征拒绝了。她没表现得太失落,而是笑着说下次再约。 蒋寒征没答应,也没拒绝。 大白天的,商场离家里又近,蒋寒征没主动提要送她回家。 夏羽湖并不觉得失落,反而主动和将寒征道了别。 她知道这种事不能操之过急,而是要循序渐进。而且,看今天的状况,至少,蒋寒征不抗拒她。 剩下的,就是时间和机会的问题了。 可夏羽湖没等到机会,只等到蒋寒征牺牲的消息。 而最让她绝望的是,即使在牺牲的时刻,蒋寒征个人档案中填写的“家属”一栏,也仍然是陆弥。 你看,陆弥有多可恨。 她怎么能不恨? 作者的话𝓜𝒜𝓛𝓘 小夏当年也只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啦……
第66章 “我想亲你。不行么?” 2013 年八月,暴雨席卷南城。 夏羽湖记得那几天的大雨,像倒黑豆一样泼洒在整座城市,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昼夜不停。 她一直窝在家里,一边埋怨这作死的天气害她连把蒋寒征约出来的借口都找不到,一边又不停地刷手机,搜索各种南城攻略,策划着与蒋寒征的下一场约会。 她也会给蒋寒征发微信,但发得不多,无论是频率和用词上都很克制——“只需要不断刷刷存在感,让他时不时看到你就好了,不能太上赶着”,这也是她在网上搜到的。 蒋寒征有时会回,有时没动静,夏羽湖也不在意。 又过了几天,蒋寒征回队里去了。 雨势也渐渐变小,夏羽湖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心里雀跃地想着,等下次蒋寒征放假,她就可以约他去玩 CS 野战了。 那天她给他发了一条游玩攻略,他回了一句“看起来挺不错的”。 CS 基地的套票需要提前预订,她和蒋寒征说了,放假日期如果定下来了,记得告诉她,她好订票。 第三天,蒋寒征发微信给她:“我后天就放假,但可能没空跟你去 CS 了。” 夏羽湖心里一凉,下意识打出“为什么”三个字,又删掉,转而问:“你提前放假了吗?假期有几天呢?换一天去也可以的。” 蒋寒征过了很久才回复—— “假期只有一天,我和队友调了班。没时间去 CS 了,抱歉。” 夏羽湖心中不可能不失望,但她还是发过去一个笑嘻嘻的可爱表情包,“没关系,那我们下次再约吧。” 蒋寒征没再回复。 后来夏羽湖才知道,蒋寒征突然调班挤出假期,是因为那一天,陆弥回南城找街道办开证明。 她要出国交换了,听说是拿了奖学金。 那一天,暴雨折返,浇透整座城市。 夏羽湖看见跌坐在地悲痛欲绝的蒋妈妈,低着头道歉的医生,和默默站在一旁、满脸苍白的陆弥。 她是最早被叫到医院的。 因为蒋寒征秀恩爱从来都很高调,他的队友和同事们都知道“征哥就是个老婆奴”,所以一出事就通知了陆弥,比蒋妈妈还早。 夏羽湖没有看见蒋寒征,怎么都不肯相信这一切。 太荒唐了。 怎么可能呢? 明明前几天还健康、强壮的人,还好好地和她看电影请她吃饭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牺牲”了呢? 怎么可能。 直到她看见那个戴着氧气面罩被推出手术室的人。 他手上还锁着手铐。 后来那几年军旅和医生题材的电视剧很火,夏羽湖在电视里看过很多遍那个桥段——警察和犯人被一同送进医院,医生却只能先救一个。 电视剧为了骗观众的眼泪,总是会让医生先救犯人,因为“有手术指征”。 可电视剧也总是会有大团圆的结局,即使医生先救的是犯人,命悬一线的主角也总是能安然无恙。 可蒋寒征没有。 那一天,蒋寒征牺牲在大雨滂沱的南城。 多狗血的桥段。 凭什么医生就只能先救一个?那么大的医院像个摆设。 凭什么犯人总是运气那么好? 凭什么牺牲的总是正直善良的人? 希波克拉底誓言被那些主角诵读了一遍又一遍——“生命从受胎时起,即为之高无上的尊严;即使面临威胁,我的医学知识也不与人道相违。” 可夏羽湖还是想问——凭什么? 凭什么死的是蒋寒征…… 如果不是为了见陆弥,蒋寒征就不会和队友调班,他也不会出任务,不会中枪、不会牺牲…… 凭什么?死的是蒋寒征,始作俑者却安然无恙地出国念书,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夏羽湖永远不会忘记,所有人都无法接受事实,连几个铁骨铮铮的警察都忍不住掩面痛哭时,陆弥居然那么平静地,上前拉住了揪着医生领子的蒋妈妈。 她甚至,面无表情地和医生道了个歉——“对不起。” 连祁方斌都歉疚得红了眼眶的时候,陆弥仍然一滴眼泪都没有。 那天陆弥挨了蒋妈妈狠狠的一巴掌,脸颊上四根手指印清晰可见。还有数不清的辱骂和诅咒,那是夏羽湖第一次知道,一个人可以说出这么多脏话。 可陆弥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样子,一句话不说,一滴泪也不流。好像蒋寒征死了就死了,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遗体火化那天,雨仍然没停。南城每年都要经历一遭的夏季暴雨,那一年好像格外漫长,没有尽头。 陆弥来了,被蒋妈妈狠狠推了一把,摔在雨里。她还是不说话,自己爬起来后,就那么站在门外。 夏羽湖从窗户看见,祁医生和另外一个男孩子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站在她身后。男生穿着黑色衬衣,个子很高,在她身后撑起一把伞。 夏羽湖看着那把倾向陆弥的伞,和男生湿透的肩头,最后一点恻隐之心也蒸发殆尽。 你看,这种时候,还有人给她撑伞。 你看,陆弥有多可恨。 夏羽湖扬长而去,围成一圈看热闹的人留下她几个或同情或奚落的眼神,也渐渐散了。 陆弥缓缓松开了紧攥着的手,沉沉地松下一口气。 她站在大厅中央,忽然记不起自己原本该干什么。 哦……祁行止。 陆弥僵了好一会儿,想起来,祁行止说他今晚会回来。 她搓了搓冰凉的手指,裹紧大衣向外走去。 房间的窗户还大开着,早上她贪阳光暖和,就没舍得关。现在呼呼灌进北风,把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陆弥上前把窗户关上,厚厚的窗帘也拉上,室内一片漆黑。 她懒得开灯。 陆弥蜷在沙发里,脑袋搁在膝盖上,亮起手机看了眼时间,7:20。不知道祁行止什么时候回来,她打算等他。漫无目的地刷了会儿手机,眼睛干涩,揉了揉,落下两行泪来。 夜里,雪飘起来。 祁行止披着一身霜雪回来,房间里一片黑,他还以为陆弥还在医院。 听见呼吸声,才发现沙发上缩着的小小的人。 他没敢开灯,怕惊醒她,走近了,却发现她呼吸并不安稳,反而有些乱;明明睡着了,却紧紧蜷着身体,明显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 他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握住陆弥蜷在胸前的手。 她的手紧紧握成一个拳头,祁行止就把它全部包住。 陆弥一下就醒了,还没睁开眼便呢喃着:“…回来了?” 也不等祁行止说话,她张开手就抱住他的腰。 祁行止轻轻推她,“我身上凉。” 陆弥不撒手,闷闷地说:“抱一会儿就暖和了。” 她声音瓮瓮的,不知道是睡在这里着了凉,还是因为哭过。 祁行止知道一定出了什么事,握住她肩膀,轻声问:“怎么了?” 陆弥睁开眼,漆黑的房间里,她眸子很亮,盈着水光。 她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直起身,跪在沙发上,仰头去亲他的嘴唇。 男生的身体暖得很快,刚刚还一身寒气,这么一会儿,就已经变得那么火热,那么温暖,让她忍不住想靠得更近。 祁行止微微撇开头,尽量笑得轻松,问:“跟我说,怎么了?” 陆弥仰面,拧眉盯着他,似乎很不满。“我想亲你。不行么?” 祁行止怜惜地抚着她的脸颊,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角。 陆弥像是得到了鼓励,更热情地勾住他的脖子,深深地吻住他。 祁行止回应她的一切热情,手上却很安分。他在她背上摩挲了几下,便抄起她的膝弯,稳稳地将人打横抱起。 回到床上,陆弥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亲吻从嘴唇慢慢下移到脖子。 祁行止一面任她亲吻,一面分出手来扯开被子。 陆弥的手触到他衣摆的时候,他捉住了,然后另一只手将被子一拉,盖在陆弥身上。他坐在床边,把捉住的手也放回被子里。 陆弥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十分不满地瞪着他。 “你着凉了,再折腾会感冒。”祁行止说,又指了指她身上,“毛衣也脱了吧,这样睡明天早上还是会感冒。” 陆弥还是瞪他。 祁行止也不说什么,轻声叹了口气,自己动手了。 陆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替自己把毛衣裙脱了,然后面不改色地略过了她只剩紧身保暖衣的身体,把衣服叠好、放到一边,掖紧被子,继续叮嘱:“睡吧。” “祁行止,你是不是有病?”陆弥忍不住了。 “没有。”祁行止回答得一本正经,还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额温,“还好,没发烧。但再不安分一点就要烧了。” “祁行止!”陆弥有些恼了,祁行止明明就是故意忽略她的意思。 “现在不是个好时候,陆弥。”祁行止静静地望着她说,“或者,你明白地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陆弥看着他漆黑的瞳仁,一下就噤声了。 她原本想耍赖撒娇蒙混过关的,却差点忘了,祁行止是个多聪明而坚毅的人。和他打太极,什么时候有过好结果…… 祁行止微微颔首,不知在想什么。 “你现在不想说,那就不说。好好睡一觉,明天才有精神。” 祁行止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原本以为现在他和陆弥可以坦诚相对,无话不说,所以他问得很直接。可陆弥似乎,仍然不愿意告诉他。 说失落当然是有的,他甚至还有点生气。但他也不愿意逼得太紧,所以只能先哄她睡个安稳的觉。 他微微笑了下,摸了摸陆弥的脸颊,说:“你先睡,我去洗澡。” 起身要走,手却被拉得很紧。 “祁行止……你喜欢我啊。” 尾音很轻,听不出她是在疑问,还是在陈述。 祁行止回头,气笑了:“真发烧了?” 他说着要去摸她的额头。 这动作却在看到她眼神的那一霎滞住了。陆弥仰头看着他,漆黑的眼里尽是迷茫和仓惶。 这样的眼神,六年前的那个大雨天,祁行止也见过。 “干嘛要喜欢我啊……” 作者的话 一声叹息…… (以及微博搞了个抽奖!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给我撑个场面(bushi)
第67章 即使后来的很多年你不在,我生活中大部分的色彩,也都是因你而来。 淡淡的一句话,让两人都沉默了。 陆弥好像并不期待他的答案,她眼神空空的,看了他一会儿,又垂落下去。 而祁行止的沉默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自认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浑身上下也就这一点还算有些用处——那就是他从来都清楚自己的心。从小到大,他都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喜欢什么、厌恶什么。 就像那年夏天陆弥走进他的小阁楼,他就知道,这个女生已经在他心上。 但他不会问为什么。——为什么喜欢陆弥?这样问自己,也太傻了。 但也许,现在的陆弥很需要这个答案。 祁行止又坐回床边,轻轻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不小,相反手指修长,比一般女生的手都要长点儿,但是手掌很窄,握在他的大手里,还有很多富余。 “陆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他轻轻笑了一声,问。 陆弥抬头看他,有些懵懂。 “你来给我补课,那一次。”他不等她的回答,低声说着,“那天,我刚过完第十个没人记得的生日。” 其实不是没人记得,最开始三伯和奶奶都记得的,只是他自己不愿意过,后来也就没人提了。 陆弥倏地睁大了眼睛,她早就不记得和祁行止第一次见面的具体日期。现在一想,的确是六月末,祁行止生日的时候。 她的眼睛有神了些,等着祁行止继续说。 “还有,你戳穿我,问我为什么要找家教,我说因为我不想出去旅游。”祁行止说,“当时我特别怕你继续问,比如干嘛不想旅游之类的,因为我没法解释……但你没有。” “那时候我觉得,你真的很好。”祁行止说着,有些羞赧地低头笑了一下,“我不喜欢和人说话的,可那天我好像和你说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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