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明明不是这样的孩子。
是被晔儿拒绝所以性情大变，还是她原本就是如此，只是藏得很好？
明九娘想起来她曾经和猫猫、晔儿在军营中那么接近，就不寒而栗。
素心比她的生母更沉得住气，更像一条藏在暗处，随时都能咬人一口的毒蛇。
这个女人，也要时时提防才行。
猫猫在宫外，就被素心拦住了。
“大公主，好久不见，奴婢想和您叙叙旧。”
猫猫略顿了顿：“好，去哪里？”
素心低头道：“现在立场不同，还是您指定地方，免得心有疑虑。”
“好。”猫猫没客气，带着她来到程武的茶楼——这是程武现在为了打探消息而在她的授意下盘下的茶楼。
第2055章 猫猫vs素心（一）
“大公主一定很好奇，我是如何到南华的吧。”素心替猫猫倒茶，缓缓开口道。
猫猫没有接话，却道：“你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她是知道素心真实身份的，可是素心自己，估计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素心不会知道，她其实身体里也留着皇家的血，严格说来，她是自己的堂妹。
所以不管她怎么努力，大哥都不可能接受她。
而一旦告诉素心，不知道这蝴蝶翅膀的扇动，又能让事情最终走向何处——比如素心想要替父母报仇之类……所以猫猫现在也没打算告诉她。
“还好，我运气不差。”素心道，“一艘百余人的船，最后幸存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有我。”
“后来我进了宫，遇到了皇上。皇上把我从一个粗使丫鬟提拔起来……”
素心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猫猫这才开口问道：“那你现在，在靳庭年身边，是什么角色？”
因为曾经知道这个女孩子有多好，所以即使现在，猫猫也很难对她恶语相向。
在战场上的时候，面对那么多伤员，谁也没有素心拼命。
她曾不眠不休两个昼夜，只为及时抢救更多的伤员，最后自己累到晕倒……即便如此，略作休息，她立刻又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
被素心包扎救治过的将士，何止上百？
因为猫猫亲历过战场的残酷，所以更知道素心曾经做出了多少贡献，所以对她走到今日这步，最为痛心。
“丫鬟，通房，或者其他任何皇上想让我充当的角色。”
猫猫已经知道，但是亲口听她说出来，心里还是很难受。
“你还记得当年在军中时候和你在一起的姐妹们吗？”
素心垂下眼眸：“记得，她们现在过得都很好吧。”
那些女孩子，虽然很辛苦，但是也正如最初所料，她们得到了足够的尊重。
她们之中的大部分，应该都嫁给了将士们，生儿育女，现在过得很幸福。
猫猫提了几个名字，说起近况，果然或者在书院帮忙，或者在宫里帮忙，或者生儿育女，成为夫人太太……总之都有光明的前途。
相比之下，她显然是过得最不如意的。
“素心，”猫猫由衷地道，“如果你愿意回中原，那……”
“我不愿意。”素心打断她的话，“大公主，我现在很好。”
猫猫眼中露出失望之色，“虽然人各有志，但是素心，我希望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不用了。”素心道。
“那我想问，你将来有什么打算？总不能一辈子做个丫鬟吧。”
“只要能跟着皇上，做什么都好。”
“素心！”猫猫声音有几分急了。
如果靳庭年真的对她好也就算了，可是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回事！
素心怎么能如此自轻自贱呢！猫猫觉得十分痛心。
她原本应该有更幸福的生活，难道因为大哥不接受她，她就要自暴自弃吗？
“我大哥，现在过得很好。”猫猫咬咬牙道，“他甚至可能，都已经完全忘了你。”
第2056章 猫猫vs素心（二）
“你说太子殿下吗？”素心道。
她意外的冷漠让猫猫有些惊讶。
难道素心不是因为大哥才变成这般的？
猫猫点点头：“大哥和大嫂现在很好，已经生了个儿子……”
她没把仲灵又怀孕的事情说出来。
“我听说了，小郡王一定很可爱。”素心道，“我为太子殿下高兴。”
即使他恐怕已经忘了素心这号人物。
没关系，余生很长，终有一日他会再想起她的。
猫猫道：“素心，别为难自己。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应该有很幸福的生活。”
而这种幸福，靳庭年给不了，或者说，他根本不会给。
“大公主现在话太多了。”素心道，“原本您不是这般啰嗦的人。”
“因为当初在军中的所有女子之中，唯独对你，我最为敬佩且怜惜。”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所以不忍心看着她如此“自虐”。
那靳庭年，看在猫猫眼中，什么好处都没有。
“我今日来，不是和您说这些的。”
猫猫失落地道：“但是我觉得，你是想和我叙旧的，原来是我想错了……你说把，特意来找我这趟做什么？是靳庭年让你来的？”
没想到，素心竟然点点头，道：“皇上确实知道我来，也吩咐了我一些话。”
“如果是关于二公主的，”猫猫冷了脸，“那你不必开口。”
“让二公主跟着皇上，没什么不好的。”素心道，“南华要比中原繁荣富庶得多，领域更大，人口更多。成为皇后，是很多女子的梦想。”
“所以你真是来帮靳庭年当说客的？”猫猫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痛心而愤怒。
“大公主，皇上对二公主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当年阿锦还是个孩子！他要么撒谎要么就是变、态，你无怨无悔跟着的，就是这样的人？难道你就喜欢别人轻贱你？靳庭年到底有什么好的！”
素心却像没有听到猫猫说的话一般，自顾自地道：“而且我虽然身份低微，但是在后宫之中还有几分颜面。日后二公主若是做了皇后，别人我不知道，我必当尽心竭力地帮她。”
“大可不必！”猫猫冷笑着道，“我的妹妹，是不会去嫁给那样的人渣的！你告诉靳庭年，若想战，那便战！但是无论来硬的还是软的，我都不会让妹妹嫁给他！”
“大公主，你这又是何苦？你们根本就不是皇上的对手。”
“那也是我们的事情。”猫猫道，“道不同，不相为谋。素心，今日什么话我都说了，以后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扔下一锭银子，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素心看着她的背影，坐在原地很久。
大公主说，他现在过得很好，和太子妃琴瑟和鸣，还诞下了子嗣。
如果不是因为漠北打仗，她这次其实是能看到意气风发的他吧。
他和靳庭年完全不同，他那么温柔体贴，对所有的女子都那般温和……
他是她藏在心底，永不消逝的梦想。
第2057章 棋局（一）
猫猫出来后又去找仲灵：“嫂子，我想从素心那里下手，但是失败了。”
仲灵正在书桌前写着什么，闻言眼皮子都没掀，淡淡道：“如果三言两语就对你交了底，你以为她是凭什么走到今日的？”
能以残缺之身，成为靳庭年身边唯一贴身伺候的丫鬟，心机、手腕、运气，缺一不可。
“嫂子，我只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选择这条路。”猫猫是真的难受。
就算大哥没接受她，可是也没伤害她啊！
猫猫自己也是被人拒绝过的，虽然难受了一阵，但是不还是走出来了吗？
走不出来，作践自己，任由靳庭年折辱，素心到底怎么想的？
这实在是突破了猫猫想象的极限。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仲灵道，“或许她习惯于这样的相处方式；再或许，她有自己的盘算。”
猫猫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知道你怜惜她，想着当年她做出过的贡献，舍不得她如此沉沦下去，”仲灵在纸上又描画了几笔，然后把笔挂起来，拿起放在桌上的湿帕子擦擦手，“你已经找她说话，全了旧日情分，剩下的，就看她自己的了。”
“我原本以为，嫂子会说我妇人之仁。”
“你原本就是女人，有仁慈之心不应该吗？”仲灵道，“只以后别再管她。”
便是为人父母，在子女一条路走到黑的时候尚且无能为力，更何况只是曾经朋友呢？
但是不闻不问，那显然也不对。
尽力而为，对结果坦然相对，这才是正确的面对态度。
“嫂子，你肚子好大了，什么时候生？”猫猫答应了一声之后便岔开话题问道。
“快了，还有两个月。”仲灵道。
“那是不是该让我大哥回来了？我听说前线战事最近情况还不错……”
“我可担不起那责任。”仲灵道，“让他好好呆着便是。你别和他提，否则他回不来，只能干着急。”
“我知道。”猫猫道，“只是我想着，我去替大哥两个月，应该也可以吧。”
将心比心，生孩子的时候多脆弱；她自己将来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肯定也希望身边有人陪。
父母亲人和另一半，到底不一样。
“我没有那么多想法，不过生个孩子而已。”仲灵道，“我给书院的孩子准备了些东西，你什么时候再过去，帮我带着。”
猫猫道：“明日一早我过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嫂子到底不一样了，她从前什么时候管过这些事情？
成为母亲，能让一个女人变得更柔软。
但是其实，她想多了。
仲灵只是想知道，她什么时候离开而已。
第二天一早，猫猫前脚刚离开，仲灵后脚就出了门。
她不想因为隆起的肚子引人注意，一路避人耳目，来到了阿锦宫中。
阿锦正在院子里打拳——猫猫教给她一套很舒缓的拳法，练来强身健体，她抬头看到仲灵站在门口，愣了一下才上前迎接：“嫂子，你怎么来了？”
第2058章 棋局（二）
阿锦下意识地道：“……大姐不在我这里。”
她以为，仲灵是来寻猫猫的。
因为除此之外，她想不到仲灵来找自己的其他理由。
仲灵不是什么热烈性子，阿锦也不是，所以两人一直相安无事，没有多亲近。
“没事走走，不知不觉就走过来了，不用让人忙活。”仲灵道，“我看你在打拳？”
阿锦微笑着道：“倒是我班门弄斧了。”
“打得不错。”仲灵道。
她实在不是个善谈之人，说了这句话之后就沉默了下来，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还是阿锦带她进了屋，屏退下人后问道：“嫂子，您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仲灵干脆地点头。
阿锦笑道：“都是一家人，嫂子直说便是，难得有你能用得到我的地方。”
“你对靳庭年了解多少？”仲灵开门见山地道。
阿锦短暂迟疑，如实地道：“了解不多。”
“那倘若我想让你稳住他半年时间，你能做到吗？”
阿锦惊讶，看着仲灵，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稳住靳庭年？
她对靳庭年，避之惟恐不及，母后也说，让她尽量回避，嫂子怎么会这么问？
既然是一家人，也没必要藏着掖着，阿锦不懂就问，直接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仲灵道：“因为我太讨厌靳庭年的嘴脸了，想要让他闭嘴！”
一次次趾高气扬地来中原耀武扬威，仲灵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仲灵想要和过去彻底割裂，所以当晔儿提出要陪着她回南华故国再看看的时候，她直截了当地就拒绝了。
没什么好看的了。
那些曾经和她一个时代的人，现在都已经垂垂老矣。
君不见，靳庭年这种当年襁褓之中找奶喝的小崽子，现在都已经年过二十，御女无数了？
在找女人这件事情上，他倒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当年靳湛只是憎恶她，但是在女色一事上并没有多么放浪；然而到了靳庭年这里，就成了只要他有点意动的女人，都得搞到手。
“嫂子，你的意思是……想要我稳住靳庭年，然后你找机会解决了他？”
如果是那样，阿锦表示不是不能考虑。
她也很讨厌靳庭年的嘴脸。
而且就算她在桃夭面前嘴硬，但是谁想被迫嫁人，谁又想背井离乡？
“不是。”仲灵道，“解决靳庭年有什么用？南华不是还在吗？既然中原有他们求之不得的矿石，换个皇帝，可能更是丧心病狂，不计得失地要来攻打中原。”
如果那样，即使两败俱伤，中原也终究是损失了。
何必呢？那些人，还不配让她陪葬。
“那嫂子你的意思是……”阿锦有些听不懂了。
“稳住他半年，让他一直留在中原，不要回去，你就算帮了我大忙。”
具体的事情，仲灵没有说得很细致，但是透露出来的一二，已经让阿锦瞠目结舌。
“不，不行的，嫂子。”冷静如她，还是被吓得变了脸色，连声道，“不，那绝对不行，我大哥不会同意的；我父皇母后也不会同意的！”
第2059章 棋局（三）
“只要你我同意就足够了。”
仲灵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这绝对不是掌管后宫甚至去户部任职所能接触到的事情，所以阿锦难免心生惶恐。
然而仲灵给了她一刻钟的时间考虑，一刻钟之后，阿锦沉着地问：“嫂子，需要我怎么做！”
她答应了！
她想她的一生，再也不会有这样做大事的机会。
为了父母，为了家国，她也拼一次！
“我说得很清楚了，稳住靳庭年至少半年，让他留在中原，不回南华。”
“我知道，”阿锦道，“我想问的是，我该怎么做。”
靳庭年吃哪一套？
她该怎么稳住靳庭年？
“我没有办法，这些是需要你自己慢慢去琢磨的。”仲灵站起身来，“既然你答应了，咱们就各司其职，现在我回去准备我要准备的东西。”
阿锦：“……”
她有一种无处下手的感觉。
然而仲灵也说过了，这件事情不足为外人道，所以她也没办法去找人商量。
“能不能做？”仲灵最后确认。
“能！”阿锦咬咬牙答应下来。
“那就好。”仲灵说完后就走了。
阿锦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上午都没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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