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迟疑一瞬,起身下了马车, 走到那名大爷身边站定。 “囚车上的人都是贪官,您怎么还帮着犯人呀?” 头发花白的大爷回头瞥了眼江清波,凉凉开口。“走狗说的话你也信?上次那曹县县令也说是贪官, 结果被钦差查出是冤枉的。哎哟,那么好一个父母官就被这样被冤杀。杀千刀的走狗, 早晚遭报应。” 曹县县令的案子她有听过, 阿爹说内有隐情, 具体的没有明说。而且办这个案子的人是拱卫司右指挥使, 听说就因为这事被太上皇发配出京了。 百姓也不知道是谁办理案件,只能把拱卫司所有人算在里面。陆明洲实惨,江清波在心里替他点了根蜡。这事解释不清,江清波摸摸鼻子,默默地上了马车。 拱卫司押送犯人的队伍走远,站在两旁的百姓四散。马车走回街道继续上路。 绿衣看江清波沉默,小声开口。 “小姐,奴婢觉得姑爷不是那样的人,他绝对不会冤杀好官。” “你怎么如此肯定?”江清波挑起眉,“我竟不知你何时对陆明洲这般信任了。” “奴婢不是信任姑爷,奴婢是信任老爷。”绿衣笑了笑。“要是姑爷真的那么差劲,老爷第一时间就跑去江南哭了,哭到让公主出面搅黄婚事。” 江清波扑哧笑出声。 “我爹听到你这样说他,肯定气得头发冒烟。” “奴婢说的是事实……” “哈哈哈……”亲爹的面子哟,没了! 江清波笑够了,抬手挥了挥。“我知道陆明洲不是那样的人。刚刚在想其他的事情。” “那就好。”绿衣拍拍胸脯、“奴婢就怕您对姑爷心里有疙瘩。你们又不能和离。苦的还是您自己!” “放宽心,我不会自苦。就算是我想,亲爹也不同意。”江清波唇角微扬。“阿爹肯定会搞死陆明洲,然后让我换个好看、听话的年轻夫君。” 绿衣:…… 小姐,你的想法很危险! 大概是过于心虚,她掀开车帘向外张望一圈,没有发现姑爷的身影,大大舒了一口气。 “你的胆子越来越小了。”江清波被她的动作和惊恐表情逗乐了,掩唇笑出了声。 车壁敲击声陡然响起。马叔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小姐,侯府下人站在前面。” “???” 江清波掀开车帘,看向挡在马车前面的两名魁梧家丁,手中拿着一根木棒。江清波皱起眉,朝略高那位家丁招招手。 “怎么回事?” “府门被堵了。三夫人还是从后门进去安全一点,莫让那些罪官家眷冲撞了。`”家丁垂着头,恭敬回答道。 “京北大营的罪官家眷?” 江清波探出头眺望,果然看见侯府大门外跪着几十名女眷,有老有少。老的头发花白,小的还躺在襁褓之中。 “都是女眷。今儿个突然来到侯府门前,跪着说要找三少爷求情。甚至——” 江清波等了一会,没等到下文。垂眸看向家丁。“甚至什么?” “有几名年轻女子想要卖身给三少爷做妾,只求三少救他们的家人。” “夫君艳福不浅呢!” 家丁:??? 夫人你这语气是不是过于欢快? 此时大风呼啸,黑云凝聚在上空。眼看要变天了。江清波又看向大门前的女眷,眉梢皱起。这些人老、幼、弱。一个弄不好怕是要出人命。若让陆明洲政敌知道,这事铁定闹大。 京北大营的贪腐案背后牵动了很多人,陆明洲也因此被推到风口浪尖上,若再添几条人命,那些人怕是要大作文章。江清波感受到这件事背后的危机,一股凉意从脚底窜到脑门。 “你们就让她们这样跪着?”江清波冷下脸。 “之前赶了,可她们不肯走。小的们也怕闹出人命,不敢下重手。”家丁顿了一下。“小的们禀明了二夫人,她让小的们别管。说那些人跪累了自然会离开。” 二房生怕陆明洲死不透! 江清波打量大门前的老老幼幼。眉梢皱成川字,这些人一会若是倒在武安侯府门口,还不知道要如何热闹。 此刻,陆明洲的背后不能出任何差错! “你们……算了。”江清波不大相信侯府的下人。转头看向绿衣。“你去拢十个火盆放到大门口,在她们上风口起一锅汤,越香越好。” “奴婢这就去。” “把左大夫叫过去坐镇,就守着她们。”江清波看看越发昏暗的天色,“若是下雨就给她们搭个棚子。不能让她们淋到,也不能让他们冷到。” “奴婢明白。” 绿衣离开后,江清波让马叔驾着马车从后门进房府。 天空突然打了个响雷,天色更暗了。江清波走下马车,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回到秋水苑,喝了一碗姜汤才觉得身体暖和起来。 放下空碗,江清波抱住暖手炉。这天说变就变,一点提示都没有。在晚些回来不是成为落汤鸡,就是成为一根冰棍。 半刻钟后,天空落下小雨点,雨点越来越密,噼里啪啦一股脑砸下来。没多会,地面积起小水滩。 江清波站在窗边,目光眺望大门的方向。眉头皱起。这场雨来的太快,绿衣那边不知道弄好了没!她朝端茶进门的绿梅招招手。 “你带些人去大门口看看。” 绿梅去了一炷香的时辰就回来了。 “小姐交代的事情都办妥了。那些女眷跪了大半天,早就饥肠辘辘。这会闻到绿衣姐煮的汤各个流口水。有个小孩子都饿哭了。奴婢看她们坚持不了多久。” “是这样最好。” 傍晚,天空放晴。 江清波披上大氅准备去大门口看看,刚走出秋水苑遇到回来的绿衣。 “如何了?” “小姐的办法真好。她们闻着汤眼睛都绿了,肚子咕噜噜地叫。有个小孩一直哭。那家妇人没办法,雨刚停就带着孩子回去了。其他人坚持了一会,也走了。” “走了就好。” 江清波长出一口气。本不想这样对待这些老幼女眷,但又不能动用武力,只能软刀子慢慢磨。逼着对方主动离开。 希望这些人不要再来了! 她看到绿衣双唇冻得发紫,忙把手中的暖手炉递过去。“快进去喝碗姜汤,烤烤火。千万别受凉。” “谢谢小姐。” “大家辛苦了。”拉着绿衣走回秋水苑,又对绿松道。“今天吃锅子。让大家暖和暖和。” “要准备姑爷那份吗?” 江清波算了算时间,这几天陆明洲该回来打卡了。“准备一份吧,不回来我当夜宵吃。” 当晚,锅子端上桌。陆明洲就出现在秋水苑。 江清波放下半成品护膝,盯着男人递过来的食盒,眨了眨眼。茫然指了指自己。“送给我的?” “这次账本的事情谢谢你。四季楼的点心还不错,你尝尝。” 四季楼……这不是她名下的点心铺子? 花钱到她的铺子买点心,感谢她。左口袋进右口袋,她似乎也没赚啊。抬头看男人冷凝的神情。张张嘴,又闭上。笑着接过食盒。 “我吃过,的确很不错。”陆明洲难得知道买东西谢她,就不打击积极性了。 “你喜欢就好。” 江清波听到一息很重的呼吸,似乎有人放松下来后长出一口气。抬眼打量陆明洲,却见他神色如常。 应该是幻听! “侯府门口的事情我听陆九说了,你做得很好。”这样有能力的女人,可惜不能变成下属! “我们夫妻一体,你不好过,我也不会好过!” 江清波面上笑嘻嘻,心里叉腰叹气。陆明洲若是出事,别说接手遗产,怕是小命都要赔进去。美好的日子啥时候才能到来? 挺急的! 饭后,陆明洲拿起小几上的长刀,又准备出门。 “我先回拱卫司,你早点睡。”他走到门口忽然顿住脚步,回神看向江清波。“前几天跑了几个漏网之鱼,京都不安生。你别出门。” “放心,我打算从明天开始冬眠,不管什么鱼都烦不到我。” “……”陆明洲揉了揉眉心,目光瞥向小几上的篮子。“蓝色太艳,我喜——。” “我给你岳父做的!” 江清波起先茫然,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向小几上的篮子。敏锐察觉到男人要出口的话,立刻打断。 只要我说的够清楚,误会就不会发生!江清波双眼笑成弯月为自己的机智点个赞。 她的纤纤十指拒绝继续上工。 “嗯,我喜欢黑色。”陆明洲盯着江清波。“夫人,我要三双。” “……???” 做男人,脸皮可以这样撕下来吗? 江清波脸上的笑容以可见的速度消散。瞪着已经走远的男人。一只手愤愤砸在小几上。 王八蛋陆明洲,居然又想奴役她! 休想! 翌日,江清波被绿衣从睡梦中叫醒。 “小姐,那些罪官家眷又来了。这次他们还带了干粮。” 江清波:……??? 有组织,有预谋的集体行动啊!这要说这些女眷背后没有高人,她把陆明洲的头拧下来踢!江清波打了个哈欠,从床上爬起来。 “让李婶去门房搭个灶,先炒个十大名菜犒劳守在外面的家丁。” “奴婢明白。” 江清波发了会呆,招手叫来绿梅。“去跟陆九说一声,让她到拱卫司找陆明洲查一查女眷背后的人。” “奴婢立刻去。” 隔日,江清波再次被绿衣从睡梦中叫醒。 “小姐,她们又来了……还在门外哭。” 江清波被迫睁开双眼,瞪着帐顶,片刻掀开被子起身。 “我亲自去会一会她们。去把楼里的说书先生叫来。”顿了一下,又叫住已经走到门口的绿松。“让陆九也来。” 过分了,这些人太过分了!江清波抿着唇,心里燃烧着怒火。为什么要这么早?晚两个时辰能咋地。她又不拦着堵大门。洗漱完毕,她带着绿衣等人出了秋水苑。 风风火火的一行人,直冲大门。尤其是江清波,面无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去找人打架。 秋水苑的众人引起路边丫鬟的注意,也引起前往明镜堂的二房婆媳的注意。 单慧君唇角微扬,一脸的幸灾乐祸。“闹大点,最好闹到三房背上人命,那就精彩了。” “婆婆,他们在外面这样闹,会不会影响侯府?”梁宜静看向江清波离去的方向,皱起眉。 “是三房搞出来的事情,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而且……真出了事。公爹只会放弃陆明洲。根本不会给机会让三房连累。”单慧君惋惜叹口气。“十年前那事就是如此,可惜最后没有闹大。” 梁宜静眸光微动,不再开口。偏头看向大门方向,眼底隐隐有些期待。 —— 江清波还没到大门就听到一阵哭喊声,喊着冤枉,喊着要见陆明洲。她在心里呵呵两声,被侵占财产的阵亡军士冤,军士的家眷冤,唯独这些涉案的贪腐军官不冤。 她挥挥手,大门打开。门外的哭声突然消音,跪在地上的老老幼幼下意识抬起头。先是一愣,眼底划过惊艳。随即面露失望收回目光。江清波挑挑眉梢,咋地,这些人以为陆明洲来了? 庆幸吧! 陆明洲要真的来了,大概会把和这些家眷有关系的犯官拖过来,谁哭的声最大,那名犯官一定会把打的最惨。 “听说你们觉得冤枉,想要找我夫君求情。” “我儿子真的冤枉,他和陆大人出生入死,几次险丧命。后背还有一道小臂长的伤疤,那是为了救陆大人留下的。” 哟,人情牌? 江清波挑起眉,低头打量那名开口的老太太,皮肤白皙,眼底挂着两个黑眼圈,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看得出来这位老太太之前是位养尊处优的人。一息变故,人憔悴了,也顾不上打理自己。 “你儿子叫什么?” “秦钊” 江清波偏头给陆九使了眼神,后者点点头。拉着刚刚赶来的说书先生到一旁嘀咕。她找找手,让绿衣找来一张椅子坐到大门前。 片刻后,说书先生在门外支起了摊子。 强取豪夺闺中女! 好兄弟为财反目,杀人藏尸装无辜! 说书先生把两件事情说的紧张刺激。江清波听完,也对书中的恶霸秦钊恨得牙痒痒。更遑论跪在地上的其他女人。 大家都是女人,都痛恨被强迫。她们眼底冒着怒火,愤恨。有几个甚至破口大骂。 “你儿子就是该死。” “对,你儿子下狱不冤。” “就这样的儿子,你还意思喊冤?” 众人骂完还不够,整齐地挪动膝盖外移,远离那位老太太。 打击敌人先从内部瓦解。江清波唇角微扬,满意地看着这一幕。又偏头看向其他人。 “你们还有谁要喊冤?” 跪在地上的女眷们面面相觑,齐齐低头。谁也不开口,只是一直哭着。 江清波挑眉,以为这样她就没办法了? 天真! 第二天,江清波又来到大门口。环顾一圈,惊讶地发现今天的罪官家眷没有哭,只呆愣愣地跪着,眼底全是决绝之色。她双眼微亮,这些人今天想玩新花样? 正好,她也有! “大家都到了啊。你们天天喊冤。昨天问你们又不说。所以我只好亲自询问夫君。来来来大家听一听……”江清波露出灿烂的微笑。“不要着急,每家都有。我们从第一排开始吧。 陆九拿出本册子。 “李午…… 勒索邻里! 打人致残! …… 十来个罪名说完,跪在地上的女眷谁也没有开口。似乎打算装作听不见。 江清波环视一圈,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盯着石柱。眼底在挣扎。 “老夫人,你是想撞柱表明儿子没有罪?”江清波给绿衣使了个眼神,后者拿过册子翻了翻,又递过来。江清波一看,眼底划过笑意。 “陈老夫人家里还有个孙子?那就好,你可以撞了。” 陈老夫人:……??? 你在说什么鬼话? 江清波见她恼怒盯着自己,好心开口解释。“是这样的。这根柱子价值一千两。你撞上去后那柱子肯定不能用了。我打算找您小孙子赔偿。山里挖煤挣个十来年也差不多……” “你你你……你这坏女人。”陈老太太气的双眼冒火。 江清波拢了拢大氅,露出个灿烂的笑。“我长得这么好看,不坏一点怎么对得起这皮囊。” 众女眷:……??? 你坏和皮囊有什么关系? 江清波等了一会,不见陈老太动作。拍拍手吸引众人目光。“你们还要做什么,搞快点。我急着回去睡回笼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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