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晋阳和他一定会输,因为我还算了解裴郡主——不,了解太后,气急了,绝不会留着人在跟前儿膈应自己,先把人杀了再说。” 阿妩抿了抿唇,停了笔,没记后一段话。 廖云奇没看她,却也晓得她会怎么做,居然笑了,“有感而发的话,不用记到口供里。 “那时候,付云桥跟我说,人这一生长的很,谁是谁的棋子,谁输到谁手里,不能看一时,也不能看表面,就算他遭了太后娘娘的毒手,也会有人替他把未尽的路走下去。 “我问他,是不是扶持了新人。 “他说是不是的又怎样,你又不想参与,不肯站队。 “值得说的,大抵就这些。 “其他的,你们问吧,知情的我一定会说。” 杨攸脑筋迅速地转动着,转而问起一些关乎他要挟陆家、与陆家勾结的细节,越是细节方面,核对起来越容易,也能尽快证明他供词到底有几分真。 裴行昭听着,不论是杨攸还是廖云奇的表现,她都很满意。等杨攸的盘问告一段落,她问廖云奇:“你双亲对这些事知道多少?” 廖云奇答道:“知道我的隐疾,听我亲口说过对陆家杨家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但到底是什么,他们不知情。真的,这是我可以用他们的安危生死赌咒发誓的事。我故意被徐兴南掳走那次,留了书信给他们,要他们千万装作一切如常,否则我再无生还的可能。” “那件事你又到底为什么才做的?只是因为被要挟?” “是。”廖云奇犹豫了片刻,道,“因为瑟瑟一直揪着冤案不放,陆雁临把她视作身边的炸药包,想除掉。我那时又对陆雁临有所求,没的选。” 那一刻的犹豫,是因他不喜在人背后说人的不是,哪怕已到了这个境地。裴行昭沉了沉,道:“我们再查一查,你的至亲若真的不知情,便不会被你连累,而若相反,罪加一等。” 廖云奇转头望着她,目光不但变得平和,还充斥着感激,“多谢太后娘娘。只管去查,这一点我真的没撒谎。” “哀家也希望是这样。” 廖云奇被押回诏狱之后,裴行昭和杨攸几个一起用膳,都是食不知味,却都勉强自己照常进食。 饭后,裴行昭吩咐阿蛮,“你亲自去一趟乔家,请乔尔凡来宫里一趟。不能总被这些破事儿绊着,该办些正经事了。”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乔尔凡最近的光景, 过得出乎意料的顺心。 因着先前在黎家的经历,使得她无形中对京城有了些阴影, 以为人们都如黎家上下那些人一样, 惯会捕风捉影嚼人舌根指摘人的不是。是以,纵然是奉懿旨休夫,她还是担心有些人是长舌妇的性子, 找到父母面前含沙射影。 可事实全不是这样。她陪着母亲迎来送往期间,大家都似不知她的事情一样。 先前她以为, 是自己小人之心了,对人情世故的看法片面且偏激, 后来才找到了根由:那些人不是不爱说人是非,只是不敢谈论与太后相关的是非。 她的幸运之处在于, 太后与皇后毫不遮掩维护她的心思,而前者又是对亲戚都毫不手软该杀就杀的做派, 谁会傻到为了过过嘴瘾就赌上前程乃至性命? 这已无关人情, 在于时局。 不论如何,结果是乔尔凡喜闻乐见的,她开始权衡轻重, 筹谋自己的来日。 她仰慕太后,钦佩杨攸、林策那样的女官, 说来也是有抱负的:想入朝为官。只是,一来从不曾有过任何相关的历练,成了次亲还闹得一地鸡毛,哪里适合为官。就算天上掉金元宝,有那等幸运降临, 她也是不等人质疑自己就先心虚得撂挑子了。 还是找个长久的事由, 帮一帮不愿一生困在宅门之内的女孩子为好。 她要开设学堂。别的不敢说, 考取功名的男子该读的书、令女子开阔眼界的学问她都深谙于心,也曾帮着族里的长辈给几个孩子开蒙,帮着他们入学后功课有明显的进益——是教书的料。 这种事,她不想小打小闹,而且单以父亲的才学在士林中的地位,他就是被再度罢官,她的学堂也照样儿能开下去。如此一来,就得用心筹备,去亲眼看看占有一席之地的书院建造的格局、招募的人手,相关的枝节上的问题也需要不耻下问。 她要教的是女孩子,有名气的书院学堂私塾主要教的是男子——不存在她抢他们饭碗的问题,也就不会有人对她严防死守,一点儿经验也不肯赐教。 想通了,与双亲说定之后,最近她游转在三个书院之间,先用父母的名帖打通关系,迅速与各位山长、名士混熟,然后就直来直去或拐弯抹角地请教各类疑问。 这日午后,乔尔凡正在自己的小书房记录所得的诸位前辈的心得,阿蛮来了,请她到宫里去一趟。 乔尔凡雀跃不已,迅速更衣,从速赶到宫里。 阿蛮往返的这段时间,裴行昭和首辅次辅议事。 镇国公目前是打死也不肯做官了,或许是因着崔家、姚家的事兔死狐悲,或许是因着无法撇清与晋阳数年来的过从甚密,觉着隐忧过多亦过重,又或许是因着自家子嗣并未受到自己牵连,仍旧在好端端地做官,也便再无其他指望,这几日每日上折子请求朝廷褫夺自己的封号、取消与亲王相等的待遇,日后唯求在家戴罪思过,并且又在朝廷已经收回半数家产的前提下,又上交了相加起来数额不菲的产业。 重臣辞官,一向就是和上位者来回打太极的事儿,全看哪个的心意更坚决。镇国公做到这份儿上,已经是去意已决。 裴行昭要是再拖着,他不定想到什么地方去,万一来一出装疯装病的戏,事情就全变了味道——国公爷畏罪请辞,和朝廷得理不饶人把人逼疯逼得一病不起,是两码事,而且目前看来,他又没掺和过贪墨受贿戕害忠良的事由,能摆上台面的,不过是能力不济德不配位这些不配得到重用的理由。 于是,裴行昭准了他的奏请,说辞则比较委婉,大意就是她对首辅、次辅说的那样:“镇国公近来抱恙,不好勉强他劳心劳力。这样吧,请他静心将养,过个三二年,他完全将养好了,朝廷再请老人家出山也不迟。二位得空就去看看他,陪他说说话,好生开解。” 张阁老、宋阁老欣然领命。他们凡事以小太后的意见为重,不希望她受窝囊气、伤神劳心,却也希望她能做到杀人不过头点地,人缘儿这东西,能好一些就好一些,没坏处。 说到底,镇国公威风八面数十年,这一阵也真算是面子上受够了磋磨,里子则是一而再地被罚没或主动上交真金白银,怎么算朝廷都赚到了。 送走两位阁老没多久,乔尔凡到了。 裴行昭携她到宴息室说话,落座后道:“常与你爹爹碰面,总少不得问一问你的近况,听说想开个学堂?” “是。”乔尔凡赧然道,“臣女自知没资历阅历可言,但是教六七岁的小孩子还是可以胜任的,等她们跟着学三二年,臣女也就有点儿阅历了,还可以继续往下教。” 裴行昭莞尔,“这心思好,自己长大的同时,也陪着小孩子长大。” “太后娘娘不反对?”乔尔凡眼眸亮晶晶的。 “为什么要反对?”裴行昭笑若春风,“只是,我希望你在兼顾自己志向的同时,也帮一帮我,帮到更多的女子。” “嗯?”乔尔凡长而浓密的睫毛忽闪一下,“您的意思是——” “既然要做一件事,又有人协助,便不妨将事情做大。”裴行昭晓得这女孩子聪慧,说话便是干脆利落,递给她一个牛皮信封,“里面是一个地方的地契房契,那里可容纳数百名学子,该有的都有。主人家是先帝年少时的故交,心愿是桃李满天下,可惜天不假年,几年前书院建成了,却患了重病,辞世前将地契房契交给先帝,只盼先帝找个适合的人打理,实现夙愿。先帝那几年顾不上此事,顾得上的时候已经时日无多,便托付于我。眼下,我想将此事托付于你。” 乔尔凡动容,双手接过,语气难掩喜悦与激动:“臣女实在是受宠若惊,但凭太后娘娘吩咐,唯求不辜负您的指望。“ 裴行昭神色柔和,“教书育人的事儿,我也只是听得多,从未着手,日后亲力亲为的是你,我们商量着来。”她又交给乔尔凡一个信封,“开书院必须要依照的一些章程,要铺平的一些路,我曾听两位山长说过,也派人去打听过,日后你肯定要用到的那些,闲来无事我就写下来了。这样也好,你没事就看一眼。” 乔尔凡接到手里,不可控制地孩子气了一下,“真是您亲笔写的?” “是啊,怎么?” 乔尔凡赧然笑道:“太后娘娘的墨宝,臣女做梦都想要,这下好了。” 裴行昭轻笑出声,“这容易。”说着,将手边一尺多宽二尺多长的红色描金匣子推到她面前,“瞧瞧,选出你喜欢的。” 乔尔凡小心翼翼地打开匣子,见里面竟然是十二把湘妃竹扇。她按捺不住惊喜之情,逐一拿起来鉴赏,扇面或是栩栩如生的工笔画,或是行云流水、龙飞凤舞的字画,一概出自太后之手。她如获至宝,一时间哪里分得出伯仲。 “这是我送给入主书院的前十二位先生的薄礼,你自然是第一位。”裴行昭道,“你也可以把这当做我的名帖来用,去请适合执教的人,大可以说这是我的意思,不认同我们这心思的,也便不需再理会。” 乔尔凡喜不自胜,“臣女明白!” “等到书院开起来,站稳了脚跟,我自会推波助澜,让女孩子读书、举荐人才,甚至女子参加科考、入仕成为顺理成章的事儿。只是万事开头难,最辛苦的这一节,要你促成。” “太后娘娘,这也是臣女的心愿。”乔尔凡心潮澎湃,“日后,书院便是臣女毕生都会倾注心力的要事,只求您能时时点拨臣女几句。” “遇到棘手的事儿便来宫里,跟我倒倒苦水,商量商量法子。”裴行昭笑道,“天色还早,你不妨去看看书院,虽说留了人手照看,也该有些需要重新修缮的地方,往后全是这等琐碎的事儿,有你辛苦的。” “还有什么比致力于志向更好的事儿?再琐碎也乐在其中。臣女多谢太后娘娘,真是无以为报。”乔尔凡起身行礼,带上太后交给自己的一应东西,翩然而去。 裴行昭心情也很好。乔尔凡秉承了乔景和的傲骨,有股子倔劲儿、韧劲儿,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另一面则又是饱学之人,加之成婚休夫这一段她可称为磨折的磨练,往后为人处世会在一定程度上懂得变通,也能看淡看开诸多人情世故,成事的几率兴许比几十岁的男子还高。 尔凡年岁不大又怎么了?很多人就是应运而生,既然遇见,便绝不错过。 成为传奇没什么意思,有意思的是缔造传奇。女子与男子百花齐放,才是最好的光景,这尘世方能旧貌换新颜。 她相信,已有的、得遇的人才,会帮她实现所有心愿。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林策提早忙完了今日手头的事, 来找裴行昭下棋、扯闲篇儿。到清凉殿报道,已经成了她每日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 往后, 她还打算每日在裴行昭的地盘儿留宿——过来的时候,已吩咐两名亲卫把自己惯用的一些家当送到寿康宫的西配殿。 裴行昭听她说了,笑道:“你那些男孩子不是已经赶过来了么?好意思一直冷落他们?”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林策十足十的负心汉德行,“好吃好喝地供着, 有什么喜好我也都成全,何必总黏着我?” 裴行昭哈哈地笑。 “对了, 我想在帕子上写字,可是墨总会晕染开。早上才瞧见一个手下带着条帕子, 他媳妇儿在上面写了首叮嘱他尽心当差照顾好自己的诗,他的就没事。什么布料能写字儿不晕开?” “你跟料子较什么劲?用姜汁磨墨就行了。” “原来有这种妙招啊。”林策笑了, “先前一点儿也不知道。” “你爹就很懂这些, 没教过你?” 林策扯了扯嘴角,“我才懒得理他。” “瞧把你惯的。”这么别扭的父女,裴行昭以往从无见闻, 颇觉有趣。 “对了,”林策贼兮兮地望着裴行昭, “您手里有没有防虫防蛀防潮的纸张?我爹手里有,叫什么我忘了,他当稀世珍宝似的,一张都不肯给我,您要是有, 赏我两张?我也好跟他显摆。” “我所知的只有狼毒纸可以防这防那的, 用西域的狼毒草做成, 很是珍贵。要是别人也就罢了,你么,给你一刀。” 林策大喜过望,“诶呀,您要是个男的,我一准儿以身相许。” 裴行昭笑得不轻,“滚。用的时候当心,最早那可是贼只敢惦记不敢偷的纸张。” “嗯,我了解清楚之后再碰。” 裴行昭闲闲地岔开话题,与林策说了见元琦的事。这件事里,林策参与了开头,理应让她知晓后文,不然总会惦记着。 林策细问了元琦说了些什么,裴行昭又是如何处置她,得知人被全须全尾地放了回去,不免担心:“不妥吧?她可哪儿散播谣言可怎么好?” 裴行昭耐心地道:“她就算有胆子说,也得有人相信。元家待她并不好,她能安生度日已经不易,不会惹祸上身。当真有那一日,就是也被逼急了,那就足以证明,有人在背后控制她,也是好事。” 林策想通了,点了点头,却还是有隐忧:“怕只怕,有很多这样的人,有的人胆子大一些,敢跳出来,有的人根本就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暗中行事,惑乱人心。” “有这种事的朝代,本朝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总不至于那样的人成了气候才察觉。” “怎么不至于?”林策睁大眼睛,“您在宫里,我和杨郡主、马老将军这些人在官场,要是有人在民间蛊惑人心,根本没法儿知道啊。” “我可以知道。”裴行昭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 沈居墨背后是数万漕帮弟兄,老爷子手握着徒子徒孙给他各路消息,爷儿俩不接地气儿没关系,手下的人都常年与百姓打交道,譬如谁要成立了蛊惑人心的魔教,他们第一时间便能获悉,所以,这一点来讲,裴行昭是最不需要担心的。 林策听她这么说,也便相信且心安了,抛下这一节,又开始找补元琦那一茬,“有这么个人摆着,总少不得派人盯着,浪费人力和时间。”语毕,没辙地叹了口气。 “到底才十岁,也被长辈祸害得不轻,真不能把她怎么着。” “也是。”林策点了点头,“听说乔小姐进宫了,您找她有事?” 裴行昭颔首,也没瞒她。 “这可真是好事,”林策笑道,“咱们也不求女孩子个个都想进官场,可起码该懂的都要懂,比如妻妾争宠全是一个混帐男人惹的祸,女子自相残杀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就把坐享齐人之福的男的整治得半死不活。” 裴行昭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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