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想什么呢,一个杯子而已,我那儿这样的杯子多的是,”程堰越发觉得喻婵这样子可爱,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别听于洋瞎说,他天生脑子缺根弦,是我这个当父亲的没教好。” 他找到手机里的照片,拿给喻婵看,“那个杯子背后确实有点儿故事,但谈不上什么意义。” 照片上只有一顶巨大的柜子,里面整齐地排列着不同材质不同款式的杯子:“小时候,我妈经常到世界各国去旅游,每次旅游回来都会给我带一套当地的杯子。后来,我出去旅游的时候,也会习惯性买一套杯子带回来。有些款式太老的,家里没地方放,我顺手挑了几个,放办公室里。” 那,当初跟你一起买杯子的人,你还记得吗? 这话喻婵没说出口,她现在没有立场这么问,也没资格对程堰的私事刨根问底。 对于她来说,程堰愿意给她解释杯子背后的故事,已经是意想不到的惊喜了。 下午的剩余时间过得很快,毕竟事关毕业证和学位证,姜晴和于洋学得很认真。经过一下午的巩固,两个人把极限有关的概念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 他们上课的时候,程堰就坐在三人旁边写课程论文。耳边时不时传来喻婵娓娓动听的授课声,她现在的状态和平时很不一样,表情自信而笃定,眼睛也在微微闪光。 这样的喻婵,他从没见过。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小学妹总是寡言少语,安静地像一幅画,跟他说话的时候,都不敢抬头看他。但是,她在别人面前好像并不是这个样子。想起那次在游乐场里的偶遇,她站在那个叫什么景的男生面前,分明是笑靥如花,比她面前的那些玫瑰花更生动。 程堰忽然有些烦躁,起身从旁边的冰箱里拿了一罐可乐,走到窗边。冰凉的液体灌进嘴巴,舒适凉爽,驱散心头的那股燥意。 窗外的路灯已经亮了,被黑暗包裹着的玻璃上倒映出他的脸,程堰仔细地看了看,他长得应该不吓人吧,为什么总觉得,喻婵有点儿怕他。 “喻妹妹,”于洋收拾东西的时候,看了一眼手机,叫住往外走的喻婵,“今晚元旦晚会第一次排练,你要不要去看看?” “一起去吧,”程堰回到办公桌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那些海报都是你熬夜加班加点儿赶出来的,这场晚会也算是你半个孩子了。” 喻婵壮着胆问:“也是学长的半个孩子吗?” “喻妹妹,这你就说错了,程哥这几天为了节目表和演员的事,一天只睡四个小时,简直已经把这场晚会当成他的好大儿了。” 程堰扯着嘴角笑了笑,摸摸于洋的头:“放心,你是老大,元旦晚会只是二胎,跟你争不了宠的。” 四个人哄笑一团,在喧闹声里,喻婵小心地偷偷看了眼程堰,中途上课的时候,他回宿舍换了身衣服。蓝黑色的牛仔夹克穿在他身上,有种硬朗笔挺的味道,笑着的时候,眼皮轻敛,就像寒冬腊月被阳光铺满的冰面,冷硬又温柔。 喻婵心念微动:“那我们一起去吧。” 办公楼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后勤老师报给电工部门好几次,一直没人来修。 姜晴握着手电筒,跟于洋有说有笑地走在最前方。程堰插着口袋跟在两人身后,喻婵因为夜盲症的缘故,看不清路,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远远地坠在队伍最后方。 刚走到楼梯口,喻婵忽然想起自己的手机还在办公桌上。出门的时候,程堰就站在旁边,她太紧张了,以至于忘了带上手机。 看了看正在嬉闹的姜晴,喻婵把求助的话咽了回去,还是别给别人添麻烦了,办公室离这里不远,她扶着墙小心一些,应该能走回去。 走廊里昏暗无光,完全看不清前方有什么东西。喻婵在脑子里复原来时的路,大概猜出办公室在什么位置。 她双手紧紧地贴着墙壁,以此来确认方向感。 说笑声越来越远,渐渐听不到了。 偌大的走廊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黑暗和寂静紧紧地将她包围,脚下的路仿佛变得十分漫长,喻婵一度担心,她是不是踩中了什么异次元空间的入口,走上了一条永远都到不了尽头的路。 呼吸越来越粗重,心里不停地打鼓,喻婵想说点儿什么,打破周围的寂静。还没开口,一束光忽然从头顶砸下来,紧接着,空气中萦绕着丝丝缕缕令她安心的香。 “东西忘拿了?” 熟悉的声音在后上方响起,喻婵被拉回到现实空间里,心里那股虚无的恐惧骤然消散。 “嗯,我刚想起来,手机还在办公室,”喻婵回头望着程堰,“学长,你也忘带东西了吗?” 程堰举着手电给她照明:“我是回来找你的。”两人并肩向办公室走,“明知道自己有夜盲症,看不清路,刚刚怎么不叫人陪你一起回来?” 喻婵正想找个理由糊弄过去,就听见他继续说:“怕麻烦他们,嗯?” 心事被当场戳破,喻婵只得沉默,轻轻地点了点头。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沉默着回到办公室。喻婵拿到手机,和程堰一起锁好办公室的门,向大礼堂走去。 下楼梯的时候,程堰一直站在喻婵的侧后方,耐心地给她照亮脚下的台阶。 “喻婵,”下到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程堰忽然叫住喻婵,等她回头,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以后再有类似的事,你可以放心地叫我。” “在我这里,你永远都不是麻烦。”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的灯瞬间全部亮了。洁白通透的光塞满楼梯间的每个角落,平整光滑的明净墙壁反射出通透的光晕,斑斑点点地落入程堰的眼睛。和他身后玻璃窗外被风吹落的星雨相互映衬。 那一刻,喻婵竟然觉得,他眼里的风景,比那些满天星光更璀璨。 她仿佛被浸泡在陈年佳酿里的酒鬼,还没畅饮,就已经醉了。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那句话,还是那双引人沉沦的眼睛。 又或者,二者都是。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在2022-03-01 23:54:58~2022-03-03 17:1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653902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修)“你喝醉过吗?”(二更)◎ 出门的时候恰好赶上晚饭时间,天还没黑透,眼前笼着一层雾蒙蒙的暗色。学校的广播站正在放一首很好听的日语歌,调子轻快,旋律像灵动的水。 喻婵留心听了几句,被其中一句歌词吸引,忍不住跟着轻轻哼唱起来:“No need to rush everything's gonna be okay......” 可惜,剩下的歌词都是日语,她听不懂,也不知道这首歌的名字。 就像是突然遭遇了一场无疾而终的偶遇,短暂地拥有了这首歌几秒钟,然后不管她是否愿意,都要被迫面临离别。 就像她和程堰现在的关系。 她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会走到哪一步,稍微往前路一看,就能见到那里横亘着的名为“现实”的大山。 尽管都是桐城人,都是一中的学生,可他们前十八年的人生,就像两条根本不会相交的平行线。他家在灯明路广的富人区,随处可见那些只能在电视上见到的名人富豪,在那里当个保安,工资都是其它小区的几倍。她家在需要改造的老棚区,小区老旧,物业懒散,门口连个五十岁以下的保安都没有,经常有人丢电动车或者自行车。 高中三年,他的日常是觥筹交错的派对、最新款的潮流服装和享受不尽的鲜花与掌声;她的日常则是写不完的作业、款式老旧的宽大校服以及焦头烂额的家长里短。 云泥之别,本该不会相遇的。 是她执念太深,一直向前奔跑,只是站在他身边,就已经用尽全力。 可她还想再往前一点,贪心地想要在他的身边汲取温暖和力量。她才十八岁,多的是用不完的孤勇和热血,以及,想要登对地站在他身边的决心。 既然这首歌终究会有放完的那一刻,那她就努力铭记好当下听见它的时候,内心感受到的愉悦和动容。 如果终有一天,她要和程堰说再见,那她希望那是她用尽所有勇气之后的结果。 十八岁的喻婵,一定不能给未来那个和程堰说“再见”的喻婵,留下遗憾。 两人顺路去食堂吃了晚饭。 喻婵兴致勃勃地给程堰推荐这里的省钱攻略,怎么搭配湖南小碗菜的套餐,算下来最便宜;门口那家钵钵鸡,满十送一,但是如果你不主动提,老板就会刻意忽略掉这事;倒数第三家的冒菜分量最足,不会压秤,味道也最好吃。 她原本没想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全说出来,可程堰带着笑意的眼睛里分明写满了鼓励,周围哄闹的环境瞬间沦为背景音,她在那一刻,只能听见自己絮絮叨叨的声音,忍不住想要跌进他温柔的眼睛里。 “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打好饭,在角落里找了张桌子坐下。 喻婵后知后觉地问。 程堰摇摇头,浑身上下被暖黄色的灯光晕上一层暧昧的薄纱:“我觉得很有意思。”他递给喻婵一瓶矿泉水,顺手帮她拧开瓶盖,“以前从没有人给我讲过这些。” 喻婵:“那你平时吃饭的时候,都会和朋友们聊些什么呀?” “很杂,跟不同的人吃饭,聊的话题也会不一样。”程堰耷着眼皮,脸上又浮现出那些熟悉的散漫和随意,“如果是某些饭局的话,参加之前,还要先了解坐在主位和贵宾席位的人喜欢什么,然后找话题,套近乎。” 喻婵静静地听着,眼前好像浮现出一群衣香鬓影的人笑容得体,端着酒杯游刃有余地交际的样子。 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一角,是她从小到连见都没见过的风景。 程堰发现了她的表情变化:“是不是觉得这些听起来很没意思。” 喻婵连忙否认,所有和他有关的事在她这里都不会“没意思”,相反,她很想听他讲自己的生活。 “我其实挺烦那些饭局的,吃饭就是吃饭,非要在饭桌上搞一些乱七八糟的事,烦透了。” 对此,喻婵也深表赞同。 她小学那会儿,沈庭伟还有工作,经常半夜两三点才回家,说是公司有饭局,要和领导联络关系。 他喝醉以后意识清醒点儿还好说,喻婵最怕他喝得不省人事,同事把电话打回家,报上地址。每当这个时候,正睡着的喻婵就会被舅妈从床上叫起来,草草披上衣服,跟着舅妈出去扛沈庭伟回家。 喝醉的男人像一滩烂泥,混身酒臭味,走两步还会趴在地上呕吐。 最夸张的一次,他在大街上把衣服脱光,被路人看见了报警,最后是喻婵和舅妈一起去派出所领的人。 喻婵真的很讨厌所谓的饭局,更讨厌喝醉之后没有丝毫自控力的男人。 食堂里人来人往,喧闹的人声不绝于耳。程堰就坐在她对面,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三十厘米,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周围时不时总有人朝他们这里投来打量的目光,或艳羡,或好奇,或惊艳。 程堰却丝毫没受那些眼神的影响,慢条斯理地吃着饭,泰然处之。 好像不论发生什么,他总能摆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一切麻烦,都在能力之内。 她忽然有些好奇:“学长,你喝醉过吗?” 这样的人,会不会选择把理智交给酒精控制呢? “没有。” 程堰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不喜欢失控的感觉。” 可惜了,喻婵小声在心里吐槽,她还挺好奇程堰喝醉之后是什么样子的,就是不知道有生之年,有没有机会见得到了。 吃过饭,晚会的排练也正式开始了。 赶到大礼堂的时候,于洋正在指挥几个小干事把海报和立牌摆在大厅。 说是团队合作,但那些宣传海报大部分都是喻婵一个人画的。 那几天她正沉浸在要放下程堰的痛苦之中,给自己揽了很多事,想用满满当当的任务把生活填满,逼自己不去想程堰。 此外,她还有一些私心。 于洋曾说程堰是这次晚会的总负责人,她总想尽自己所能去帮帮他。哪怕只是画画宣传画,也想亲力亲为地做到最好。 见两人出现,于洋抓着程堰的胳膊就把他往后台拉,一边回头对喻婵说:“喻妹妹,你先找地方坐,程哥去处理点儿事情,一会儿就回来。” 喻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两个人就风风火火地消失了。 她站在原地,绕着那些宣传画转了一圈,大概是受她画画时内心的情绪影响,这些话总体看起来很闷,色彩也灰蒙蒙的。 “你也喜欢这些画吗?” 身后忽然有人说话,喻婵不确定地回头,站在那的是个齐刘海的女生,戴着副无框眼镜,头发挑染了一抹雾霾蓝,看起来像个橱窗里摆放的洋娃娃,可爱又精致。 “你是在跟我讲话?” 齐乐没想到面前这个女生这么漂亮,愣是呆了两秒,脸红扑扑的:“对,我叫齐乐,是学生会宣传部的,刚刚看你......一直在看这幅画,想跟你交流交流。” “谈不上喜欢,”喻婵冲着女生笑了笑,“这些画是我画的,所以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缺点。” “什......什么!!”齐乐差点儿没找到自己的嘴巴,“原来你就是作者,他们一直说这是学生会主席画的,我还以为我猜错了。” “猜什么?” “猜画画的人是个女生呀,”齐乐有些激动,脸更红了,“我之前学过一点点油画,能看得出画这些画的人笔锋很细腻。学生会主席太张扬了,他不可能有这么细腻的笔锋。” 喻婵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懂画的人,看向齐乐的眼睛里多了一分亲切:“同学,你觉得这些画符合我们元旦晚会的主基调吗,有没有哪里需要修改的地方什么的,我一个人看可能看不太出来。” “没有没有!一点儿都没有!这么漂亮的作品,我瞻仰还来不及,根本不配挑毛病。” 喻婵被齐乐夸张的形容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还没说话,旁边杀过来一道尖利的嗓音,异常刺耳:“你们两个不赶快干活,站在这里当门神吗?” 她的态度算不上好,就像被火药呛过,带着莫名其妙的怒气。喻婵看清对方的脸之后,心里猛地一紧,这人她认识,程堰的前任,宣传部的副部长林琅。 林琅明显也认出了喻婵,抱着胳膊冷眼睨过来:“你来干什么?喻婵,你难道不知道你已经被我们宣传部开除了吗?”她指着旁边的齐乐,“你,别傻站着,是我们宣传部的人吗? 齐乐脸上的雀跃已经不见了,她最讨厌这种学生会内部的官僚主义,但林琅怎么说也是她的顶头上司,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是。” “下次回答我的问题之前,必须先叫学姐,懂不懂?”林琅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懒得正眼看齐乐:“主席团的人再三强调今晚这个彩排很重要,之前开例会的时候你没长耳朵是不是?还不快把这个不知道哪来的闲人赶出去!” 好像每个大学里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狐假虎威的学生会成员,他们拉帮结派,一边谄媚地讨好老师,一边对学弟学妹们摆谱,好像他们就是那一方小团体里的土皇帝。 这个现象之前还被裴植老师带着学生们做过课题,发过相关的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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