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才刚开始......
柯简那晚给自己打的那通电话,让他失眠了一整个夜晚。
他甚至都没去追问她,为什么又突然说喜欢自己,是听说他做的那些傻事所歉疚或是感动,还是,她是真的喜欢自己。
不是不想,是他不敢。
就像他无意从温麓然嘴里得知,原来柯简说过她喜欢过自己,而他也没想去追问一样。
他怕又是那样的回答,因为柯简害怕伤害他,或者,她喜欢的是他眼里的自己。抑或者,这么久了觉得自己也算是个可以排遣寂寞的人选。
其实那些都不重要了,她想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如果她还愿意在他身边,能让他看见就行了。
有时候,他甚至害怕她想清楚了,又抽身而退,又不告而别。
稀里糊涂了这么多年。
他已经不在乎了。
-
温麓然来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他从陈灵珏那边得知,柯简好像出事了。
宁寒柯从听到“救我”那句话开始,整个人的理智就已经开始崩溃,他像发疯一样到处去问柯简的消息。
从空无一人的律所,到大街小巷,再到她家小区。
他不断地打电话,不断地发消息,不断地求人,陈灵珏从没听过宁寒柯那样的声音。
她说,刚才她还在跟柯简发消息,柯简说自己下班了在坐地铁,是出什么事了吗。但宁寒柯没有回她,只是将车速提的和他的心跳一样快,神经紧绷到身体都不受控地轻微颤栗。
......
温麓然走过去,沉默地和宁寒柯并排着。
上次见他还是一副渊渟岳峙、神采奕奕的模样,面如冠玉的皮相和从容冷淡的气质,让他印象非常深刻。但现在,宁寒柯就像变了一个人,衣服上残留着干涸的血迹,眼睛里是大片的血丝。
脆弱、僵硬又害怕。
“她会没事的。”温麓然想了良久,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宁寒柯转过来看他,喉咙干涩地挤出一句:“你说什么?”
温麓然低声重复:“她一定没事的。”
“她是个很坚强的人,她一定没事的。”温麓然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说是在宽慰人,还是在自我确认某种祈愿。
“柯简...她那么多事情都经历过来了,不会任由这种伤病打败自己的。”温麓然道。
宁寒柯:“什么叫怎么多事情都经历过来了?”
温麓然有些惊讶,他反问道:“她家里的事你不知道吗?”
她家里的事?
她父母离异了他是知道的,除了这个外,还有什么事?
温麓然有些犹豫,如果宁寒柯不知道,说明柯简并没有告诉他。温麓然不敢自我定夺地代替柯简去说,但宁寒柯显然没那个耐心。
他拉了自己的衣领一角,厉声问道:“什么叫她家里的事?”
温麓然叹了口气,“就是...刚高考完,她妈妈去世了。”
宁寒柯蓦地松开了手。
“我是后来听同学说的。”温麓然回忆,“那个时候,虽然我们在一个辩论队里,平时看她也是一副平静温和的样子,但是...其实柯简有过很强的、精神疾病。”
宁寒柯觉得自己的身体在脱力。
“她妈妈去世后,她就勉强自己做着很多近乎自虐的事情。”温麓然解释,“但是不是肉.体的那种自虐,而是精神上的。”
“她对自己严苛到,零下十度的天气,睡觉只盖一床薄被子,因为怕自己睡太久耽误时间.....明明不会游泳,但会为了一分的学分绩点,在十二三度的天气去露天泳池里练习,两天就学会了。”温麓然继续道,“期末考试的时候更是饭也不会吃,从早到晚待在自习室里,饿的不行的时候才去自动贩卖机里买一个面包。通宵熬夜对她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我们当时还取笑,说她是卷王,她自己也跟着我们笑。”温麓然垂眼,“但其实不是的。”
“她只是有非常强的...焦虑症。”温麓然道,“特别严重的时候,她会连着两三天睡不着觉,然后不断干呕,浑身发抖,呼吸困难...”
“我同学正好是她们班的兼辅,她刚开始也以为这只是个很努力很安静的女孩子,但那次发病特别突然也特别吓人,被人送去了校医院后我们才知道原来她......”
温麓然:“但她醒来,第一件事,居然是向我们道歉,说自己没控制好情绪,让大家担心了,之后她会去看心理医生的。”
宁寒柯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她其实...就是我们说的那种非常典型的付出型人格。害怕麻烦别人,只愿意自己付出,从自我牺牲中得到一定的满足感和踏实感。大概就是家庭的原因,她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在她刚高考完的时候,父母车祸双亡,柯简就把所有的事情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但她也不过是,”温麓然沉默了片刻,“一个刚成年没多久的...女孩子。”
宁寒柯脑子里的所有散乱的东西都悉数串连起来。
“像我这样的人,性格有缺陷,自私冷漠,做什么事情先考虑的都是自己。”
“宁寒柯,你走我就不送你了。”
“请你一定,未来光明灿烂。”
“我想跟你说,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这次,换我先喜欢你,好不好?”
“想妈妈了就给她打电话。”
“她听不见的。”
“......”
所以,一切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柯简会说,换她先喜欢自己。因为在她得知了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情后,她确认了自己的心意,明明知道只要把当年的事情告诉他,他们其实就会和好。
但她没有。
因为,他这么无望又痛苦地喜欢了她这么多年,所以,她想换另一种方式,让自己感受她的爱与付出,让他成为选择和决定的那个人......
因为她曾经、被迫地伤害过自己。
宁寒柯用双手撑住自己的太阳穴,一向挺拔的脊背弯曲着。指缝间,泪水滚滚地掉落。
她只不过是个...那么瘦弱的女孩子。
这个傻瓜。
作者有话说:
两个人的爱情太苦了。
苦的某柿写的自己眼泪狂飙......
第76章 坏骨
柯简醒来的时候是半夜两点, 她勉强地起了个身,旁边闭眼的宁寒柯立马察觉到她的动作,低声问了句:“渴了吗?”
柯简点了点头, “嗯。”
宁寒柯把她扶起来, 打开灯后倒水给她喝,柯简用左手接过。
她的右手前桡骨骨折, 关节面有些塌陷。身上大大小小有不少伤口,额角也被缝了两针。但医生说还算幸运, 摔倒在绿化带里, 有厚草坪做缓冲,才不至于特别严重。
但确实失血过多。柯简本身血小板偏低,凝血功能差, 自小就贫血, 所以她现在的脸色白的像一张纸。
柯简喝完水, 对宁寒柯说:“要不你回去休息吧,我真没什么事了,不用这么麻烦的。”
宁寒柯将杯子放在床头柜前, 没有说话, 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柯简继续道:“真的, 你白天还要上班,休息不好会没精神的。而且有护工阿姨照顾我, 你不用亲自...”
“啪”的一声, 房间陷入了黑暗, 宁寒柯将灯关了。
柯简疑惑地叫他:“宁寒柯?”
一只手臂轻轻搂过她的肩,柯简被带入一个的坚硬却温暖的怀里。
“手还疼吗?”宁寒柯问。
柯简其实并不是渴醒的, 她是疼醒的。裹了夹板的右手肿胀的不行, 怎么入睡都不太舒服, 总是醒醒睡睡。
她轻声道:“还好,没前两天疼了。”
宁寒柯嗯了声,在黑夜里就着这个拥抱的动作安静地没说话。
柯简怕宁寒柯担心,靠着他缓声道:“其实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就是普通的骨折而已,修养一段时间......”
没等她说完,冰凉而柔软的吻就从上方落下,柯简倏地睁大了眼睛,睫毛不断地扫过宁寒柯的脸。
这不同于之前的醉酒,他们此刻都无比清醒着。
柯简的脖颈被人用手指从后按住,没有任何脱身的余地。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直到下唇被轻咬了下,她才反应了过来。
脑海里想到的是夏夜的江流,清冽潮润的水波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粼光。她的唇齿微张,残留着新鲜春茶的余香。
茶叶根根净明,立悬水面,她对着江流轻闭上眼。
头顶是大片窜出枝头的花朵,拔高的枝节,新绿的叶片,都随风摇落着夏日的声响。
柯简的左手不受控地攥着宁寒柯的衣服,她有些招架不住地想讨饶,但宁寒柯温柔而强势,嘴唇不断碾过她的心理防线。
俩人呼吸交缠。
-
柯简的脸色通红,她像只受惊的鸵鸟般将下颚埋在宁寒柯的肩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宁寒柯用手搂过她,声音低沉:“我以前跟你说过一句话。”
柯简:“嗯?”
宁寒柯:“我说,我做什么都是我愿意的,因为我做这些事会让我高兴或心安,某种程度上,我是在取悦或满足我自己,所以你不用有负担。”
柯简想起来了,是17岁的那个夜晚,宁寒柯给她过生日时说的。
“现在也是这样。”他道。
柯简垂眼:“...但是,我不想你这么麻烦,这么辛苦。”
宁寒柯将人从肩上轻轻挪开,趁着窗外的一抔月光,和她对视。他的眉目俊朗而深刻,手指捏了下柯简的脸。
“照顾自己女朋友的事情,谈得上麻烦还是辛苦吗?”他问。
柯简呆呆的,有些没听明白。
良久,她才反应过来,羞赧而开心地确定着:“所以...你是意思是,我追到你了吗?”
宁寒柯摇头,“不是。”
柯简的嘴角凝滞,疑惑地望他。
他轻笑了下,“这是个问句。所以,我的意思是......”
“我喜欢你。你要和我在一起吗?”
柯简想到的,是那年她坐上出租车,准备去机场送宁寒柯。她又乐又傻又紧张,抬头看见后视镜里的自己都不能直视。
如果没有那通电话......
柯简笑着,眼睛却红了,她点头道:“好。”然后用手揽过宁寒柯的脖子,将脑袋靠着他的胸膛。
这一段对话,迟到了七年。
但终究,还是到来了。
·
柯简本来想早点出院,她在医院待了五六天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骨折也完全可以回家修养,但宁寒柯就是不让。
不仅如此,每天还逼着她喝各种汤汤水水,喝得柯简都快反胃了。
她有次小声反抗了下,对宁寒柯道:“要是你再让我喝这个,我可能......”
宁寒柯抬眼看她。
“连着看你都要反胃了......”
宁寒柯轻嗤了声,捏着她的脸,“看我反胃?”
柯简摇头:“不不不。你不提这个来,我每天都敲锣打鼓地欢迎您。”
宁寒柯懒得跟她逼逼赖赖,直接捞过人亲了口,亲到柯简都快呼吸不上来。
宁寒柯:“喝不喝?”
柯简:“......我喝。”
下午六点半,宁寒柯下班来医院,又提了一桶骨头汤。只是当他打开房门,就看见某个病号又不老实休息,还断断续续用单手打字,仿佛杨过的亲传女弟子。
宁寒柯:“......”
他拿走柯简的电脑放在桌上,脸色不虞,“你干嘛?”
柯简自知理亏地笑了下,但理由给的却非常正当:“之前银行的业务还没做完,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了,我不能拖着别人。”
宁寒柯哦了声,将保温桶打开,倒入碗中,递给她。
柯简的脸色可以说有一些视死如归。她被人抓包,自知罪孽深重,所以喝的没有一句怨言。但当宁寒柯递给她第二碗的时候,她维持良好的、任劳任怨的、义不容辞的灵魂开始死去。
“我不喝了。”柯简直接开摆。
宁寒柯挑了挑眉。
“你养个猪也不是这个养法吧?”柯简愤愤然,“人家猪也是要膳食合理搭配的,今天吃点饲料,明天吃点剩菜剩饭,后天吃点猪草玉米皮...我为什么连猪都不如?天天都要喝一样的东西!”
宁寒柯被她的形容逗笑了,头颅垂着,笑声从喉咙里漫出。
“行。”宁寒柯道,“那今天就不喝了。”
柯简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是还没喜上眉梢,就听见宁大恶人宣判道:“明天再喝。”
柯简:“......”
宁寒柯把她的电脑抬上床,人坐在她旁边,“你那个银行的业务是哪个文件?”
柯简用左手指了下,疑惑道:“怎么了?”
宁寒柯打开文件夹,是本息清单、担保合同、催收什么的合并材料。他道:“你说,我给你打字。”
柯简扯了下他的衣角,“算了吧,你晚上又没休息好,刚下班就过来了,还是休息吧。”
宁寒柯轻呵一声,神情有些得意:“现在知道你男朋友有多好了?”
柯简点点头,顺着他的话道:“尤其是他不逼我喝汤的时候,简直就是天使降临。”
宁寒柯:“......”
喝个汤有这么大的怨念吗?
宁寒柯打开了一个excel表格,里面是柯简自己做的一份本息清单,应该是用来作为起诉的数额标准。
他看了会儿,感觉不太对,问道:“你这个不是固定利率,是LP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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