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氏重新关上门,带着礼盒走向堂屋,观望的其他人也走出来。
“叙言给送的啊。”吴氏有些期待。
孙氏冷笑:“你攀什么亲戚,叫那么亲热。”
“行了,大过年吵吵什么。”老陈氏把礼盒提回正屋,谁也别想看。
但众人心思忍
不住活络,陆氏已经去世三四年,程偃浑浑噩噩,叙言若是想认回来……
晚上老陈氏打开礼盒,里面是四条码的整齐的腊肉,四包点心并一份五辛盘和一小瓶屠苏酒。
在乡下人家来说很丰厚的一份年礼了,老陈氏打开点心包,点心上面印着吉祥如意,她勉强识得。
她拿了一块小心掰成两半,一半给程长泰:“你也尝尝。”
点心的样式做的好,口感更细腻,老陈氏很久没吃过这么可口的点心了。
此时她却觉得口中泛涩:“我今天站在院门处,看着那孩子都不敢认。”
程长泰那会子不在家,闻言问道:“看着可还精神?”
“精神,精神着咧。”老陈氏笑道:“小时候看着秀气的像个女娃儿,没想到长大后忒俊,还比我高半个头。”
话落,她脸上的笑意淡去,程长泰往床上一趟:“不早了,睡吧。”
程家四个房的人还在思量程叙言送礼是不是想认回来,谁知道之后再没看见人,一打听才知道程叙言和程偃又回县城了。
而随同程叙言一同去的还是易全山和易知礼。
程氏族老闻言气的跺脚,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子!!!
重回县城小院,程叙言将今年的租金交付,随后又带着程偃提着礼盒登上裴家门。
院试在今年的八月初,虽然距今还有大半年时光,但一眨眼就过去了。
况且,他们要提前到达郡城,留有足够的时间应付突发情况,那么他们七月初就得准备,最晚第十日必须出发。
程叙言虽然对自己有信心,但也不会盲目自大,自后他就将文会推了,理由都是现成的,准备院试。
其他人又惊又讶,但想想程叙言在府试的名次,又觉得程叙言或许真有把握。
易知礼知道程叙言马上就要考试,平时基本不烦他,实在弄不懂的问题才敢趁着对方饭后休息问几句。
烈日当空,蝉鸣声再次响起,程叙言和裴让联系上县城里此次要去参加院试的童生一起出发。院试的流程跟县试相差无几。只不过这一次作保的廪生得跟程叙言他们一道走,因为进入考棚时,廪生得现场认人。当然,廪生走这一趟的开销也需要程叙言他们五人包圆,还得另外众筹给八两八钱。
易全山紧张的不行,他们这次是去郡城,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
陆婶子留给叙言的钱到底还够不够?易全山常在村中,在他心里,家里有十来亩地,再有个七八十两银子是顶顶富裕了,他猜测陆氏给程叙言留下几十两银子,但从未往几百两去想。
他们照旧跟着商队先走陆路到达府城,之后转水路。没想到程偃晕船,程叙言在船上拣了两副药给他服下,程偃病殃殃的躺在船舱里。
“早点到郡城吧。”这是船上所有人的想法。
幸好一路上风和日丽,他们在七月二十五日顺利到达郡城。
临近院试,郡城的客栈坐地起价,程叙言同众人商量着包个小院子。
只是跟他们想法一样的考生不少,他们来的日子又有些晚,实在找不到好院子,就算有也在城边,那么远耽搁考试怎么办。
“要不继续住客栈。”裴让提议。
其他人没吭声,住客栈挨宰,可住偏僻地儿的院子,岂非本末倒置。
“这□□商!”
骂也骂了,但现实问题还得解决,其中一人低声道:“我续中房。”
他们住的这家客栈地理位置好,离考棚不远不近,周边也不嘈杂,屋子清幽,相应的价格也不便宜。
上房一天一两银子。
中房一天七百六十文。
下方一天五百八十八文。
大通铺一天三百文。
程叙言叹气,“我也续中房。”
除去程叙言这边共四人,剩下四名考生两两一间房。
易全山已经不会说话了,难怪说读书能掏空一家人,不提平日花费,只说他们从县城到郡城的路费,他们在郡城住客栈的花费,银钱跟流水似的花出去。若是考中还好,没考中过几年再来一次……
易全山下意识看向大儿子,易知礼吓的汗毛倒竖:“爹…爹?”
易全山:“哼。”
易知礼:???
他…没惹他爹吧。
易全山心道,家里好不容易攒几个钱,他供这小子入学够不错了,以后这小子想参加院试自己想办法,别指望他。
否则他们易家也要分了。
程叙言和众人去续房,掌柜一脸笑盈盈,一点都不意外。
他拨着算盘明知故问:“几位公子要续多久?”
院试在八月二日,连考三天,院试后十二日会出结果。
其他几人神情一变,程叙言赶紧道:“续至八月五日。”
连考三天对身体消耗大,没必要为了几百文钱折腾自己。好好休息一晚次日再做打算也不迟。
掌柜笑道:“小老儿这番预祝几位公子榜上有名。”
这话说到几人心里去,众人脸色才好些。
第40章 难度
住宿的问题解决, 程叙言五人立即去官府办理考牌和文书。
来郡城参加院试的考生多,他们一早去也等到申时才回来。
程偃还没缓过来躺在床上昏睡, 程叙言探探他的额头, 没发热才放心。
易全山跟过来:“叙言,你安心考试,偃兄弟这里有我和知礼。”
程叙言点点头, 等待的时间漫长却又短暂,明明距离八月二日还有几日,可一眨眼就逼近。
八月二日寅时初,他们几人就匆匆赶往考棚外。然而看着长长的队伍, 众人都愣住了。
这些人是从昨晚就开始排着?
裴让低喝:“别发呆,先进队伍。”
易全山高高举着火把, 看着周围密麻的人头,只觉得浑身发紧。这得有上千人罢。
就算有一部分是护送考生的人, 可只看长龙似的队伍,少不得四五百人, 在他们身后还有考生不断跑来, 而录取名额只有六十人。
且这个名额能缩减, 不能增长。
因为他们地处整个国朝的偏西南方,文风跟不上。如果出来的秀才太水,整个郡县都丢脸。
以前闹过一次笑话,从江南地来的一位秀才因为私人缘故来到此地, 完全把他们本地廪生压着打。
对方赢的光明正大,根本无法反击。
程叙言视力极好, 借着火光看前面的人, 年龄不一, 最大的有五十来岁, 大部分考生年纪在二三十岁。
像程叙言他们几个明显年少的,在队伍里并不常见。除了考生本身学识,寻求的老师好坏,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银钱。
别看院试三年两考,大部分考生经济都不宽裕,他们为了一次院试,至少得提前备上三十两银子。若是有突发情况,例如生病,或者郡城住宿费用高,亦或是路上出点变故,花费只会更多。
这并不是一笔小数目,有些考上童生后会办学堂,偶尔接点私活慢慢攒钱,等院试的银钱攒够,几年时光也已经过去。
程叙言自认为他并没有比别人聪明多少,但陆氏留给他的银票解决他的赶考花销,学习系统解决他的求学问题,他只要努力很努力的学就够了。
火光在空中跳跃,队伍开始缓慢移动。他们之前办理文书和考牌时得过提醒,不能自主备食。
裴让扭身:“又来了几十人。”
程叙言跟着回头看去,就他们刚刚等待的功夫,他们身后又排上二三十人。
对比县试府试,这人数颇为惊人,可这是整个郡城的童生参加的院试。
这几百人皆是童生,饶是如此,望泽村之前都没有童生,村里的孩子想念书得去隔壁村。
程叙言收回目光,忽然他听到前方传来声音:“大哥你帮我站一下,我去小解。”
这算不得什么事,然而那男子小解回来后,等两刻钟又跑走了。
程叙言:………
易全山见状凑过来:“叙言,你要不要也去小解?”
有的人就是会赚钱。除去富贵人家自带马车恭桶,普通人没那么方便,于是移动恭桶应运而生。
毕竟人有三急。
程叙言摇头。
一个时辰后终于轮到他们,官兵拿着考牌和文书比对程叙言,廪生也跟着认人:“渭阳县望泽村人,程叙言,年十五。面白清秀,身形笔挺。”
另一人检查他的书箱,又脱下程叙言外衫,一通搜身:“鞋袜脱掉。”
程叙言照做。
这严格架势给后面考生造成极大的心理压力。
“行了,进去吧。”
程叙言退到一边,重新整待着装才不紧不慢进入考棚。
直到程
叙言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后,易全山才一步三回头的回客栈。
昨晚的月亮又大又圆,未来两三日应该是好天气。老天保佑,千万不要下雨。
程叙言找到自己的号舍,他的运气不错,没分在臭号。
号舍有明显的整修痕迹,顶板的漏逢补上,角落也没有蛛丝网。
之后他检查凳子,挡板,床和被褥,以及从书箱里拿出保温的铜制水壶,一小包盐,一件被揉皱的单衣和巾子,笔墨。
天边泛起一丝亮光,他坐在号舍里闭目养神,待天色明亮,考棚内传来一连串脚步声。
是本次院试的考官们,主考官非本地官员,而是由京中派遣。照旧给圣人上香,讲遍规矩,考试正式开始。
三天考两场,第一场仍然是帖经墨义,经义。其中经义占大头。
程叙言先扫经义题,轻轻松了口气。难度还在他的预料中。
在五月下旬的时候,他又提着礼去过一次裴家,那时裴让也从寺庙回来。
裴老模拟院试出题让他们做过,一天半的题量,两人较着劲从天亮写到天黑,总算作答完成。
裴让抬头看着头顶的天空,太阳缓缓升起:叙言,天黑前我应能答完。
众人纷纷提笔,主考官领着其他人在考棚内巡视,当他看到年少的程叙言时微怔。
此地也出新鲜血液了?
太阳升至正空,热意暴涨,不少人汗流浃背。汗珠落在纸张上,复干后变得凹凸不平。
程叙言想了想,将巾子垫在下首,这样就算偶有汗珠滴落也是落在巾子上。
衙差身前挎着一个大大的竹篮子,里面装着温热的馒头。
三文钱一个,不算贵。
热水也要另外花钱买,一壶两文钱。
程叙言慢吞吞吃着馒头,眼神放空,他需要让头脑休息一会儿,准备后面的经义。
之后他拉铃小解。
所有准备就绪,程叙言全心作答,午后的时光蝉鸣高振,绿叶在风中舞动,随后又归于平静,只有叶片静静反射着太阳的光泽。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程叙言的答卷上也写满整齐漂亮的楷体,眼看还有最后两题,天色已经暗了。
他只好放下笔,再度扫一遍题。
“习之不亦。”
恍眼一看很简单,这是道截搭题,从“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中分别截上下段两个字。
这便是一个小的障眼法,识破之后以此为题作答。
这并不是好事,题目字数少,给的信息有限,对考生的要求高,所谓微言大义。
最后一道题目是:“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乎?”
今日他做不完也没必要做,明日还有半日时间。
程叙言起身活动,脑子里在思索,此时晚饭时候到了,他照旧买两个馒头,不过多添一壶热水。
这点东西吃不饱,但他需要那种隐约的饥饿感让头脑保持清醒。
虽然在整个郡城来说,几百人考生不算多,可对于阅卷的考官们来说,却很容易疲倦。
这种情况下,经义题的破题就很关键。如果破题破不好,考官根本不会再耐心看下去,约等于无了。
这两道经义题占比较重,这里跟其他人拉开差距。
程叙言坐在木板床沿,小口吃着馒头,脑子里思索最后一题。馒头吃完,程叙言躺在床上,下一刻又爬起来,汗腻腻不舒服。
他小解之后回来用热水浸湿巾子擦拭,换上干净单衣才重新躺下。
破题有明破,暗破之分……
他迷迷糊糊睡过去,一夜无梦,次日天微微亮他适时醒来。
他
用盐水漱口,用冷巾敷面,把一切琐事做完,脑子重新变得清明。
在晨光下他提笔飞快,小半个时辰后程叙言作答完成。
他再度看着最后一题,眉头不再紧蹙,他知道怎么破了。
“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乎?”这题的前段程叙言打算明破,后段暗破。
程叙言提笔写就:“行藏之宜,而始微示……”
最后一笔落下已至午时。再有两刻钟,官兵就会来收卷。
程叙言用袖子擦擦汗,院试的难度比府试高多了,难怪他们这个地方常见童生少见秀才。举人更是寥寥无几。
裴老是举人,裴大郎君异地为官,裴让如此背景却无几个同窗好友,当真被裴三拖累的厉害。
第一场正试结束,考生稍做休息,不过其他人脸色不太好。
下午复试开始。
经义,杂文,诗赋,算学比例是4:2:2:1,剩下一成给律法。
程叙言看到打头的经义沉默,他略过直奔后面的杂文。
杂文类现代公文写作,这个不算难。诗题也是中规中矩,算学尚可。
律法题考的更简单,都是基础。所以这场院试的真正难度在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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