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微胖伙计不屑:“嘁,那种穷酸书生也就看看了。”
掌柜清咳一声,目光轻飘飘扫过众人,这场关于程叙言的小争论终于作罢。
天黑时候,程叙言才赶着骡车回家,没想到程偃居然还没醒。
他从车内搬下一堆东西进入厢房,四
日后,程叙言再度踏入凝香阁,他直奔掌柜而去,拿出袖中的口脂,打开盒盖:“劳您看一眼,在下这口脂如何?”
掌柜不以为意的扫他一眼,随后在看到口脂时愣住,他将口脂接过仔细瞧看,又伸指沾抹,凑近嗅闻还有淡淡花香。
不过几息,掌柜心中已有计量:“公子请随老朽来。”他将程叙言引入内室,奉上茶水点心,打算坐下来慢慢谈。
“公子是想卖方子?”以凝香阁主大,只会接受买断,绝无分成的可能。
程叙言又拿出一盒口脂,“两张方子,一百两。”
掌柜将另一盒也打开看一眼,他沉吟道:“七十两。”
程叙言摇头,他温润平和的神情却说着毫不退让的话:“一百两,少一个子都不成。”
掌柜被逗乐了:“公子,生意不是这么做的。”
“既然谈不拢,也没有停留的必要。”程叙言起身拱手一礼,拿过口脂就走。
掌柜愣了愣,随后三步作两步追上去,好悬在门处将人拦住:“公子有话好好说。”
程叙言看着他,认真道:“在下现在急需钱,掌柜不能给在下预想中的价钱,在下只能找旁人。”
掌柜面上笑着,心里无语:你急需钱还不肯降价,真是书呆子。
程叙言一副油盐不进认死理的模样,掌柜还想再磨一磨,但程叙言已经没有耐心,说什么都要离开。
一刻钟后,掌柜只好与他立下买卖契约,一定银钱的买卖,掌柜可以自行做主,随后再禀报东家。两人之后又去官府公证。
分别时,程叙言对掌柜道:“本来在下更中意另一家胭脂铺,不过前几日去你们铺子时,你们铺内那名圆眼睛伙计很是热情。在下想着,有那样和善伙计的铺子,做买卖应也是公道的。”
掌柜眸子微睁,待他回过神来,骡车已经走远,消失在人群中。
掌柜慢慢往铺子走,回到铺子里,他一眼扫过铺内伙计,很快找到眼睛最圆的那个。
前几日的确是这个小子热情招待程叙言。
别看掌柜跟程叙言签契约时,脸色垮的好像吃了天大的亏一样,但他心里美着呢。
做胭脂水粉的最担心别家铺子有的口脂颜色他们没有。不能推陈出新,胭脂铺走不长。
掌柜本来还担心年关来临,他们铺子弄什么新意好,没想到瞌睡来了送枕头。
既然程叙言特意点明这圆眼睛伙计不错,回头把人换至二楼伺候罢。
相比一楼铺子的活计,二楼伺候的皆是身家富裕的客人,不但活轻松,有时候遇到大方客人,打赏就顶一个月月银。
程叙言揣着一百两银票,扭头买了好几坛酒水。
杜修他们不明所以,但程叙言接连出门,每每天黑才回来。
当初在长源府,程叙言从孟大夫口中听闻杜兰好美酒时,程叙言就已经在心里制定应对计划。
路上他研究过酒水相关,尤其是山阴的女儿红,他半路学医已是勉强,再从头学酿酒,太有所学纷杂,无一能精的感觉。
况且他志也不在此,只是为达到目的。既然是追求目的,过程倒不必细究。
程叙言从现有思绪抽离,以旁观角度来思考。某一日他们经过一县城,知礼少少尝了些果酒,跟他夸赞果酒滋味甘甜,不辣口。
程叙言灵光乍现,顿时有了主意。
他从头学什么酿酒?
他在现有酒水上提纯就行,保管让一干汉子喝个过瘾。
只是在此之前,他需要一些特制的辅助用具,这需要银钱。
关父想过程叙言可能会来找他,但没想到程叙言来的比他预料的快。
关家酒楼,关父亲自领着
程叙言进二楼天字号雅间,“程兄弟今日可要好好尝尝南塘的地道美食。”
南塘临海,虾蟹鱼类的吃法最讲究鲜。
小二很快呈上菜品,关父为程叙言布菜:“程兄弟,你来尝尝海扇,刚蒸出来鲜着咧。”
程叙言看着满桌子海鲜,身侧的酒水如何也拿不上桌,他是跟人谈合作,不是害人身体。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申时初,程叙言提出告辞,临走前他将手中的椭圆形酒瓶递给关父。
程叙言叮嘱他:“这酒水十分烈,关大哥过几日再饮罢。”
关父嘴上应好,当天晚上就给自己满上一杯。
关家饭厅。
关家人多,除却关母坐在关父身旁,其他皆是男女分桌,中间以半透明山水鱼鸟屏风隔断。
关父就着卤鹅,习惯性饮下一口酒。
“噗――――”
关家其他人都惊住了,关母率先反应过来,拿清水给丈夫漱口,被关父推开。
关父口中火辣辣烧,不敢置信的盯着杯中白酒。
关父的大儿子惊疑不定:“爹?”
他们家经营酒楼,平日跟其他人应酬来往,饭桌上少不得酒水,他们习惯饮酒。但他爹今晚居然喝一口酒就喷了。
关父哈了几口气,待口中辣意退去,他才用另一个杯子给大儿子倒了一点尝尝。
关大郎有心理准备,他浅浅抿了一口,关家其他人都看着他,随后见关大郎脸色一变。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喉咙火烧火燎,再仔细感受,还有些烧心。
关家其他人也来了兴趣,每人用杯子浅浅分一小口,关母还好,关家的女儿们被呛的直咳嗽:“好辣,太辣了……”
关澄急的团团转,伸着小手嚷嚷:“给我,让我也尝一口嘛。”
关父按下他的手,严肃道:“这酒烈性,你喝不得。”
“可是之前爹还让我尝过果酒。”关澄鼓着脸,又委屈又不甘。
关母下桌,把小儿子哄走了。
是夜,关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窗外的月亮高高悬在天际,关父望着望着,只觉得那月亮陡然变成一张熟悉的脸。
再看去时,月亮还是那个月亮。
关父捂额:天快些亮就好了。
他兴奋至后半夜才睡下,次日早早醒了,奔向程叙言现下落脚的院子。
同一时间,南塘水师参将府,两名侍卫匆匆离开。
第70章 参将宋谦
日头高升, 大地退去夜色的寒意,逐渐回温。小麻雀成群飞舞在空中,又稀稀落落点缀在树梢, 墙头, 瓦间。
忽然一只黑色影子闪过, 立在墙头的小麻雀顿时惊飞。
“嘎嘎嘎~~~”
“笨蛋,一群笨蛋。”
八哥N瑟的蹦在墙头,嚣张的扑腾翅膀:“这地是我的,窝的!!”
“豆豆。”清越的声音传来,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八哥,一个俯冲落在年轻人怀中。
八哥用毛绒绒的脑袋蹭了蹭主人的手, 又大声嚷嚷:“豆豆饿啦,豆豆饿啦。”
院子里的马骡悠哉悠哉吃着红薯干, 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悠悠鸣叫, 仿若不屑八哥的娇纵。
程叙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打开喂它。
一般人养八哥, 为让八哥亲人会故意用食物驯化。想要食物得给摸。
然而程叙言最初不想养八哥, 他们那时赶路, 得多心大还想着养鸟逗乐。
只是时间,地点,意外碰巧凑上了,他不把八哥幼鸟带回去, 幼鸟只有死路一条。
后来程叙言养着幼鸟也没别的想法,左右多口吃的事。等幼鸟长大些,想飞就飞。
他始终是顺其自然的态度, 没想到这小家伙反而不走。
八哥吃饱后故意用脑袋蹭蹭程叙言的手指, 程叙言莞尔, 顺了顺它的羽毛。然后手一抬,任由八哥扑腾翅膀在院子里玩耍。
他仰首看着头顶的太阳,柔和的日辉落在他的身上,长长的睫毛在如玉面庞投下一把小扇子。
“叩叩――”
老仆开门,他看见院外的两波人很是诧异:“请问官爷有什么事?”
豆豆飞至老仆头顶盘旋:“有什么事,有什么事?”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看来没找错。”
一名侍卫上前:“敢问程叙言,程秀才公可在此处?”
程叙言从老仆身后露面,“我就是。”
院外的关父大气不敢出,他眼睛利,一眼看出这二人身上不是普通衙役服。
两名侍卫抱拳:“是这样的,程秀才那夜在货船上英勇退敌一事,参将大人略有耳闻,特派我二人前来,请程秀才过府一叙。”
程偃眉头微拧,私心说他并不希望现在将这件事闹大,他们还不知道要在南塘待多久,临海地界虽有水师,可也同样有水寇出没。被水寇惦记上不是好事。
真要论叙言的功,以后前往京城再议也不迟。但程偃也知道那不现实。有句话叫过时不候。
程叙言拱手一礼,“二位稍等,既然是面见参将大人,容在下换身得体衣裳。”
参将乃是正三品武官,且握有实权,程叙言一介小小秀才,只有听命的份儿。
易知礼偷偷跟进门,“叙言哥。”
程叙言换上标准的书生作扮,背上书箱,他目光在程偃身上微做停留,很快略过,对众人道:“无事,我很快就回。”
他还未及弱冠,是以乌发半束,两侧余落毛绒绒的碎发,青衣布鞋,背着八成新的书箱,怎么瞧也是一位青葱的少年书生。
两名侍卫神情微妙,人还是那个人,不过换一身衣裳,他们怎么感觉眼前的人一下子嫩许多。仿佛一下子从大人变回少年。
程叙言笑道:“二位官爷,请。”
“咳咳。”其中一名侍卫清咳一声,指着院子里的八哥:“劳程秀才,将这只八哥也带上。”
“豆豆也要去啦~”八哥爽快的落在程叙言右肩,昂着小脑袋:“官爷请。”
两名侍卫眸子大睁,很快恢复如常,他们在前面带路,只是目光仍会时不时停在身后的八哥身上。
好有灵性的小东西,不愧是在货船逃亡中立下功劳的鸟。
程叙言走出巷口,上马车。
四周传来热闹的人声又逐渐远去,程叙言端坐在马车内,厚木车壁仿佛隔绝一切。
他在心里记下每一次拐角,两刻钟后,马车停下。
“程秀才,参将府到了。”
程叙言下车,一阵微风撩过,他的乌发和方巾后面长长的带子一起摆动,说不出的写意蓬勃。
无需人通报,程叙言跟在两名侍卫后径直入府。他眼帘低垂,沿着抄手游廊走过,穿过垂花门,踩过凹凸不平的青石小路,最后在一间偏厅等候。
“程秀才稍等,大人正在处理公务。”两名侍卫叮嘱一声便退下。
程叙言将书箱置于椅脚,随后参将府的下人奉上茶水点心,“秀才公,这是云山新出的红茶,您尝尝。”
那白底青花的茶盏持于空中,忽然一声轻微的碰响,茶盏倾斜。
另一只修长的手及时接过,程叙言微笑:“多谢,在下现在不渴。”
他将茶盏重新置于案几上,下人抬眸飞快看他一眼,没想到跟程叙言目光对上,赶紧收回,匆匆离去。
程叙言立在偏厅中等候,豆豆站在案几上,随后又落在程叙言肩头。
不多时,一名身形修长的中年男子逆光而来。他着紫色豹纹的武官袍,乌发全束,蓄短胡,眸光锐利似鹰,踩着一双嵌红宝石的黑面白底皮靴,腰环玉带,系美玉。
“劳程秀才久等。”声音浑厚有力。
程叙言拱手一礼:“学生见过宋大人。”
“不必多礼。”宋谦越过他在上首落座。他朝程叙言昂首:“坐。”
“是。” 程叙言在椅子上坐下,八哥比芝麻大点的眼珠子好奇的望着宋谦:“大人好。”
豆豆到底不是人,嗓音有些难以忽视的粗噶,又诡异的带着稚气。
程叙言摸摸它的脑袋,果然引走小东西的注意力,豆豆有一下没一下的啄程叙言的手,力道不重,至少没给程叙言啄出血。
偏厅响起男人的低笑声,宋谦道:“你这八哥确实养的好。”
话题开启,程叙言顺着说下去,两人你来我往,明明是武官和秀才,居然也能聊好几个来回,然而细究会发现全他么是废话。
宋谦垂下眼饮茶:真是条泥鳅。
小小年纪就有朝堂上那些老油条的影子了。
他搁下茶盏,一脸欣赏道:“程秀才于危难中挺身而出,秉性良好,本官又闻你此来南塘是为父寻医,孝心可嘉,如此忠勇孝义之人,本官意欲为你上请旌表。”
所谓旌表,即官府颁赐用以表彰的牌坊或匾额。【注】
对于读书人来说,哪怕是一般百姓来说,它的象征意义也胜过金银。
程叙言怎么也没想到宋谦会有这种想法,他忙不迭起身道:“大人,学生恐担不起这样的美誉。”
“有何担不起。”宋谦摆摆手,“若无你出手,那一货船数百人性命危矣。有功当赏,莫叫人寒心。程秀才觉得这理可对?”
程叙言愣在原地,少顷,他躬身一礼:“学生多谢大人。”
宋谦起身向他走来,亲自扶起他的手:“虽说勿以貌取人,但程秀才一身书卷气,本官确实难以想象程秀才的英勇身姿,不知程秀才可愿在本官面前露两手。”
宋谦比程叙言高个头顶,程叙言垂下眼:“大人唤学生名姓即可。”
宋谦爽朗一笑,拍拍程叙言的背:“好,叙言爽快。”
他大步向偏厅外走去,程叙言背上书箱跟上。没想到从偏厅出去,穿过一道垂花门就是演武场。
53/144 首页 上一页 51 52 53 54 55 5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