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的注视下,程叙言从人群中出来,对众人拱手:“既如此,在下就来一场骑射的抛砖引玉罢。”
他这番自我调侃逗的众人笑起来,刚才紧张的气氛顿时消散。
裴夫子给其他武师傅使了一个眼色。
六名学子利落上马,一名武师傅随行。这样一来,过程中出什么问题武师傅也能及时解决。
程叙言侧首,对方冷冷一哼。此人就是之前点名程叙言的人,名叫陶颂,与程叙言年岁相当,据说是官宦子弟出身,自身也颇有才华,平时不大瞧得上人。
程叙言大概能猜到对方的心理,陶颂出身官宦,亦有才学,但还是得老老实实遵守中山书院的规矩,而程叙言破例入学,目前也未展露远超常人之处,功名更不过是秀才,陶颂能看他顺眼就怪了。
裴夫子扬声:“准备――”
六名学子和一名武师傅同时压低身子,随着裴夫子一挥手,七匹骏马同时奔出。谁都知道让马儿先跑一会儿适应,是以最初众人的差距并不大,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其他人渐渐跟不上,唯有程叙言和陶颂并驾齐驱。
两人速度越来越快,疾风猛烈的扫过面庞带来若有若无的窒息感。陶颂握紧缰绳,脸色紧绷。
在起点处观看的众人也目瞪口呆,陆斯扯着聂双林的袖子,干巴巴道:“叙言……真…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程叙言和陶颂这哪儿是练骑射,分明是在赛马啊。
另外四名学子跑回来,下马。他们倒要看看这两人谁能胜出。
马蹄无情的脚踏草地,陶颂腿上施力,“驾――”
耳边狂风烈烈,碎发落下来在剧烈的风速中扇打他的脸颊,带来轻微的刺痛感。
他顾不得这些,眼睛死死盯着斜前方的背影:他怎么可能输给一个毛头小子。
两人你追我赶,谁也不让谁,跟跑的武师傅眉头紧蹙,这两个臭小子,来真的了。
渐渐地程叙言慢下来,陶颂心中一喜,迅速赶朝过去。然而下一刻他身侧一阵劲风,刚才还落后他的程叙言已经把他甩出去,以绝对优势冲向起点,即终点。
众人一阵高呼,陶颂面沉如水,他驾马行至程叙言面前:“再比射箭,你敢是不敢。”
他气势汹汹,咄咄逼人,其他人都有些不适,只是碍于陶颂平时积威尚存,
此时众人也不敢说什么。
程叙言颔首应下,态度温和,既不露怯也不傲慢。然而他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落在陶颂眼中反而成了挑衅。
武师傅看向裴夫子,见裴夫子点头,才将二人的弓箭取来。
陶颂率先而出,他跑至裴夫子之前与靶子的距离,弯弓搭箭。
“咻――”
虽然箭矢有些偏了,但也算接近靶心。陶颂也不急,再度搭箭,又是咻咻两声,三箭皆在靶上,其中一支正中红心。
他回来时睨了程叙言一眼,“哼。”
程叙言已经试过弓箭手感,他驾马与陶颂错身而过,在陶颂刚才的位置,他弯弓搭箭。
“咻――”
箭矢携疾风之势,稳稳正中靶心。
陆斯激动坏了:“言弟这准头一看就是老手。”
其他人勉强维持住矜持,“当真厉害。”
裴夫子挑了挑眉。
陶颂居高临下俯视众人:“不过才一箭,说不定是运气好……”虽然这个借口他自己也不太信。
然而陶颂刚说完,就见众人同情的看着他,往日与陶颂交好的人弱弱提醒:“陶兄,你你回头看看。”
陶颂心里一咯噔,他立刻回头,因为速度太快差点把脖子扭了。他们几句话的功夫,程叙言后续两箭射出,三支箭矢稳稳扎在靶子中心。
陶颂:………
程叙言垂首掩住嘴角的笑,他其实可以在更远的距离射中靶心,不过那太打陶颂的脸了,他是来中山书院求学的,不是故意结仇。
只是心里确实有一点高兴,他放任自己的情绪片刻,程叙言再抬首又是那副温和从容的模样。
他回到人群中,裴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笃定道:“练过。”
程叙言爽快承认。众人围拢在程叙言身边,读书人虽说学君子六艺,但学个皮毛和擅长此道,区别可大了去了。
陆斯星星眼望着程叙言,抱着程叙言的胳膊恳求:“待会儿你教我骑马好不好,言弟,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哪。”
旁人叫他这“厚脸”行径惊住,忍不住笑怼他两句,陆斯乐呵呵收下,并不见恼。
“陶兄莫气,科举考试又不会考骑射。论才学你肯定在程叙言之上。”然而这番话并没有安慰陶颂。
输了就是输了。
第84章 “驯禽师”
那日草场比试之后, 原本还刻意跟程叙言保持距离的其他学子慢慢向他靠近。
平日里程叙言与人讨论策论,吟诗作对,他言之有物, 对答得体。渐渐的,众人对他的抵触也淡了。
说白了,实力就是通行牌。再加上程叙言不卑不亢, 其他人接纳他很正常。
书院的日子还算顺心,转眼到休沐日。程叙言面上还端得住,脚步却匆匆加快。
乌泱泱一大群学子涌出书院,似鱼群一般。程叙言被淹没在人群中, 石门外宽广的街道被各色马车, 牛车堵的水泄不通。
程叙言还是第一次见这架势,面色微凝, 但愿他爹没来, 不然又费功夫又费心。
然而湛蓝的天空下,一只黑色的八哥俯冲而来, 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众人以为要发生鸟抓人的事故, 不想那八哥稳稳落在一名青年的小臂上, 仰着脖子高喊:“豆豆想死你啦,想你啦――”
程叙言:………
程叙言周边其他学子:???
程叙言周边其他学子:!!!!
有人抬头望了望天, “是白日啊……”
“蠢货,那是八哥,本就会人言。”
人群窃窃私语,那一瞬间程叙言切身体会到什么叫万众瞩目。
豆豆拍着翅膀飞起来, “爹在这里。”
它低空飞行在前方引路。程叙言尽量无视其他人的目光, 面色从容的跟上去。
人群中一名俊俏的学子问:“好有灵性的飞宠, 那是谁养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人是月余前进入书院的学子。”旁边人短短两句话,透露的内容却不少。
月余前进入书院,直接点明程叙言是中途来书院求学。
且不提看到这一幕的人有什么想法,另一边,程叙言跟着豆豆穿过人群,顺利到达一辆骡车旁边。
杜修笑盈盈望着他:“感觉如何?”
程叙言:.............
易知礼从车内冒出头,“叙言哥快上来,偃叔在路上买了点心,还热乎呢。”
程叙言稳稳坐在车里,骡车悠悠行驶,程偃问他在书院里过得如何。
“还好。”程叙言怕程偃不信,将他与舍友的相处一一道来,比起其他人,程叙言跟舍友朝夕相对,感情更好一点。
程偃静静听着,不时附和他两句。
豆豆明目张胆偷吃案几上的点心,还故意在程叙言的杯子里饮水。程偃忍不住笑了笑。
程叙言摸摸八哥的羽毛:“之前我还以为它会跟来,有些担心。”
“偃叔哄着它呢。”易知礼笑呵呵道。
虽然程偃现在还在治病,但他神智是清醒的,不但能哄着豆豆不添乱,还能接过程叙言之前的事情,接手易知礼的教学。
易知礼跟着他们东奔西跑遭不少罪,程偃对他怀有怜惜和愧疚,所以跟易知礼讲学时又仔细又温和。
骡车停在小院外,杜修回首道:“到地儿了。”
杜大夫正在院子里拨弄药材,程叙言一个月没回来,冷不丁进入这个院子,那股药味顿时浓厚的难以忽略。
“是不是加了药量。”程叙言边走边道。
杜修挑眉睨他一眼:“你还是那么敏锐。”
程叙言走到杜兰身边,对他拱手一礼:“先生,我回来了。”
杜兰:“嗯。”
晚上时候,程叙言再度敲响杜兰的屋门,杜兰见是他毫不意外,转身往屋里走。程叙言默默带上门。
杜兰给自己倒一杯水:“你是想问你爹的病情?”
程叙言:“嗯。”
程叙言始终记得最初杜兰的
话:治好程偃只有四成把握。程叙言把自己的担忧说了。
杜兰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凡事都有变化。”
“那不知变化是好,还是…”程叙言双眸明亮,盛着希望。
程叙言也通医理,晚饭前他私下给他爹号过脉,不似以前那般虚浮。而且他爹后脑的白发也减少大半。
听着程叙言的依据,杜兰毫无形象的翻个白眼:“白发问题你去问易知礼。老夫又不是大罗金仙。”
顿了顿,杜大夫还是道:“再有月余,老夫会尝试为你父拔除淤血,但是这伴有风险……”
盛夏之夜的风清凉,拂过面庞时程叙言心神一凛。
“叙言哥,你还没睡啊。”身后传来的声音把程叙言惊了一跳。他转身,来人正是易知礼。
程叙言揉揉眉心:“你在院子里干什么?”
易知礼不好意思:“在背书。我脑子不聪明,有些内容需要时间才能记下来。”
两人在院子里的石凳坐下,明月高照,程叙言斜了一眼易知礼,又收回目光。
易知礼眨眨眼:“叙言哥有什么想跟我说吗?”
“你……”程叙言还是问出来:“我爹的白头发少了大半,是何缘故。”
话音落地,刚才还浑身放松的易知礼一下子坐正,眼神漂移。
程叙言:“知礼?”
易知礼一脸为难,少顷他凑过来对着程叙言耳语一番,然后也顾不得背书,匆匆回屋歇息。
树叶沙沙,虫鸣声声,程叙言低下头轻轻笑了。
他爹想减轻他的心理压力,趁着儿子去书院上学,他爹让易知礼将耳后的白头发剃掉。
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易知礼拗不过他爹只能照做,但心里还是忐忑。所以程叙言问起来,易知礼才那副心虚样子。
不得不说他爹想的周到,怕儿子看出什么还留下小部分白发做掩护。
程叙言甚至能想象到他爹拿着铜镜努力照后脑的样子,他有点想笑又有点酸涩。
夜更凉了,程叙言回屋,屋内呼吸声平缓。
“别装睡了爹,我们聊聊吧。”
半晌,床上传来OO@@的动静,程偃不明白:“你怎么看出来的?”他自认为掩饰的不错。
程叙言揶揄道:“我说我故意诈你的,你信吗?”
程偃:............
程偃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信,程叙言点燃灯,在他床边坐下,认真道:“我不在的时候,你睡得好吗?”
“好。”程偃回答的斩钉截铁:“一觉到天亮。”
父子俩四目相对,少顷程叙言叹气:“行了,睡罢。”
这下程偃真睡不着了,但程叙言绕过竹帘到另一张床睡下。
自从程偃恢复神智后,父子俩就分开睡。刚才那话程叙言没说谎,他是真的随口诈一诈他爹。
他其实想问程偃知不知道,月余后杜大夫准备动手拔除程偃脑内淤血。但程叙言又怕话说出口给他爹压力。
待程叙言重返书院之际都没提起此事。
程叙言心里揣着事,神情不自觉显的严肃。然而他碰到陆斯,什么气氛都被对方冲散了。
“言弟,你还当我是不是好兄弟了。”陆斯跑过来一脸控诉。
程叙言人都是懵的:“怎的了?”
陆斯:“你有那么聪明的八哥,怎么从来没提过。”
程叙言眉眼一弯:“原来是这件事,你之前也没问啊。”
陆斯愣住。
程叙言越过他朝自己的区间走去,好一会儿陆斯回过神来,凑到程叙言身边:“你从哪儿买的?”
“不是买的。”程叙言从书
箱取东西,“是以前在林子里捡到的。”
“你运气真好。”陆斯由衷道。
一旁的姚生听不下去了,纠正他:“是叙言养的好。”
陆斯摸摸后脑勺,笑道:“说的也是。”
程叙言没把这当件事,但谁也没想到几日后,程叙言在草场练骑射时一只八哥从空中落下。
“找到你啦,嘎嘎嘎――”
八哥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粗噶,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出来字音。
陆斯立刻凑上来想摸摸八哥,却被啄出血。
陆斯疼的哇哇叫,这鸟的攻击性怎么这么强。
程叙言拦住豆豆,关切陆斯:“抱歉,现在先去包扎吧。”
“没事没事。”陆斯眼睛一直盯着八哥,强装淡定。如果他不一直抽气,可能会更有说服力。
陆斯一脸期待:“言弟,你说它是不是特意来寻你的啊。”
程叙言理智上觉得不太可能,八哥又不是狗,不可能凭气味寻人。再者他们租住的院子在南面,中山书院在城东,隔着小半个城的距离。
他更倾向于有人带豆豆过来的,程叙言这么想也就问了,然而豆豆一个劲否认。
“豆豆自己飞哒。”
上次程偃来书院接程叙言的时候,八哥一直在骡车上空飞行,居然一次就将路记住了。
一人一鸟对话,这下离程叙言近的其他人再练下不去骑射,纷纷围拢过来,有人笑道:“原来你叫豆豆。”
八哥扇着翅膀甩下一坨鸟屎,不过程叙言手更快,张开折扇挡住,才没让同窗“受迫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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