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不知皇上何出此言,臣妾与过去一样,未曾变过。”
是, 她从来没有变过。
只是不知为何, 此刻她再回味自己方才说的话, 都觉得有些变了味。
听上去好像真有那么几分阴阳怪气的, 她也不知是何原因,自己似乎是不受控制就说出这样的话来,怪不得连萧邺都听出来了,因为太过明显。
“皇后是在不满朕?”
“臣妾不懂皇上在说什么,而且没有什么不满的。”
郑容汐的这话一出更像是在赌气。
若是旁人这样对萧邺说话,早该被拉下去处置了。
但郑容汐不同,萧邺听着郑容汐略带赌气似地跟他说话,他竟然心情愉悦,十分畅快。
萧邺将郑容汐鬓边散落的一缕发别到了耳后,摸了摸郑容汐在烟火映照下泛着红的脸蛋,看上去十分亲昵。
他也不再纠结是不是不满这个话题,突然问了一句:“身子可好了?”
“谢皇上关心,已经好了。”
萧邺却不信,摸到郑容汐的手,试了试温度,凉冰冰的,没有一丝暖意。
“还说好了,手这么凉?”
“又骗朕?”
“若是皇上不强留臣妾在此,臣妾或许就早就回宫了,手也不会这么冷了。”
萧邺的心情似乎是极好,郑容汐这一晚上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好声好气的,但在萧邺听来就十分悦耳。
听到郑容汐这样的话,他脸上还是带着笑意。
手指在郑容汐的手背上摩挲着,轻声道:“这么说来倒是朕的不是了?”
“听皇后的话,看起来对朕有诸多抱怨,不如就趁着今日一一说给朕听。”
郑容汐拿不准萧邺的心思,即便是真的,她身为皇后,按理来说只是为臣子者,又怎么敢真的说萧邺的不是。
萧邺此刻是心情好,但说不准哪一刻就翻脸了,那她不是自寻死路,都说伴君如伴虎,皇帝的话,她若是当真,就是真的愚蠢了。
“皇上折煞臣妾了,臣妾哪敢对皇上有什么抱怨。”
“皇后是不是以为朕看不出来皇后说的不是真话?”
他太熟悉郑容汐了。
她细微的神情变化,她说话时的语气,用的词语,他都能一眼看出郑容汐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特别是她现在这个模样。
表面上十分顺从,说的话也是极力附和他,看上去乖巧懂事,但他能听出来,她这是在闹别扭,故意说这样的话,根本不是出自真心。
“是不是还记着落水那日朕没去救你?”
萧邺这话一出,正是戳到了郑容汐的心口上。
对这件事,她心中确实有疙瘩。
萧邺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水中挣扎而事不关己地站在桥上,说不心寒是不可能的。
明明早已对他没了期待,但是还是忍不住地会觉得心寒。
原来她在他眼中竟然是一点价值都没有,不说是她,若是个奴才落水了,他都会好奇地看上一眼吧。
她甚至连那些奴才都不如。
见郑容汐不说话,却是把脸往边上了一点,萧邺知道,他是问对了。
郑容汐心里想的却是不光是如此。
她昏迷这么久,醒来之后,听兰心说,萧邺没派人送过什么东西,更是连问都没问一句。
终究还是她自作多情了。
明明已经告诫过自己无数次,不要被他片刻的温柔而迷惑,但还是忍不住,心是不受控制的。
就像此刻萧邺被搂着,他这般柔声细语地跟她说话,她有时候会有一种错觉,萧邺是对她有点感情的。
但每一次,她有一点点动摇的时候,都会有让她的心再一次跌落谷底的事情发生,让她彻底磨灭自己心中的希望。
就像这次落水,萧邺那么冷漠,不顾她的生死,但在事情发生后又不知是何用意,这么来关心她,耐心地询问她,连她的无礼都能笑着收下……
她是真的看不懂萧邺的心。
但她不想怀有无谓的期盼了。
他觉得无趣了,就来逗逗她,拿她当做调剂,看她脸红心跳,看她手足无措,是觉得有趣的吧。
她不想让他拿她当做消遣,更何况如今他已有了宋嘉茵。
郑容汐原本有些软化的心突然又冷硬起来。
对了,他已经有宋嘉茵了,那才是他真正喜欢的人。
他今日这般,不过是心血来潮,拿她耍弄罢了。
她若真的动了心,那才是最大的傻瓜。
萧邺一直凝视着郑容汐,当然她眼神的变化,他也不曾错过。
原本看着软化下来,似乎就要对他卸下心防的,下一刻却又突然变成了那副冷冰冰不让他靠近的模样。
“想什么呢?”
郑容汐侧过脸,正视萧邺。
“臣妾不敢。皇上天子之躯如何能下水救臣妾。而且如果皇上因此有什么损伤,那臣妾真是万死不辞。”
郑容汐又恢复到了浑身带刺的模样。
萧邺看在眼里,没说话。
说他喜怒无常,他看她才是翻脸就不认人。
“不许这么跟朕说话。”
他不想听到郑容汐这么冠冕堂皇的说辞,一听就是没有真心的。
“臣妾不懂皇上说的是什么意思。”
“若臣妾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望皇上指出,臣妾一定马上改。”
萧邺正要说话,只听不远处一个奴才正往她这边来,一边跑着还一边说着:“皇上,奴才可找着您了。”
心头的火,萧邺都朝这个奴才发了去。
“什么事?”
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她绝对不会饶了她。
太监也听出萧邺的不悦,慌忙跪下,胆战心惊地小声说道:“皇上饶命,实在是有要事,要,要向皇上禀报。”
萧邺心中越发烦躁。
“出什么事了?”
“漪兰殿那边出事了。”
听到这话,郑容汐也十分惊讶。
趁着萧邺分神的时刻,她偷偷往边上退了些,站得离萧邺更加远了。
萧邺本想不理的,见太监一脸慌张,似乎真有什么急事,便多问了一句:“那边出什么事了?”
“宫里的那位突然腹痛,叫了太医去,也查不出什么病,说是想见皇上,奴才才来寻皇上。”
“奴才去昭阳宫御书房找了一圈,都没找到皇上,如今其她人还在找呢。”
“太医不是去了吗?”
“太医如何说?”
“太医也没说是什么病,只是开了药。”
“宋姑娘十分难受,一直腹痛,十分痛苦,就说是想见皇上。”
萧邺回头看了郑容汐一眼,不知她何时已退到了角落心里。
本就心烦,见她如此,心头更是冒火。
这对郑容汐来说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皇上还是赶紧去吧,姐姐肯定是十分难受的,若有皇上陪在身边,一定要舒服些。”
“况且这种时候,有人陪在身边才更好些。若见到皇上了,说不定连腹痛的症状也能减轻不少。”
宋嘉茵也想必也是这种心思吧。
突发腹痛,太医诊断不出来,都要来派人来找萧邺。
说不定对宋嘉茵来说,萧邺的作用比那些药还要好些,一看到萧邺,或许她的病就立刻能好了。
郑容汐这番话是深明大义,有理有节,但萧邺听着,火气更大。
在她看来,她就是迫不及待地想把她推到别的女人那里。
方才一直想推开她,但找不到借口,这会儿听到宋嘉茵的事情,正好给了她机会。
瞧她这么主动,听完奴才的话便立刻说上这么一大段,想必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说辞,就想着让她赶紧去漪兰殿。
见萧邺不动,只是盯着自己,郑容汐低下头,十分恭敬,又补充了一句:“皇上还是赶紧去吧,姐姐这时一定是十分想见到皇上的。”
“郑容汐!你真是好样的!”
说完这句话,萧邺便转身跟着奴才离开了。
郑容汐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差一点她又被萧邺偶尔装出来的温柔蒙蔽了双眼,差点就又要深陷其中,幸好漪兰殿突然出事,她才能及时找回自己的理智。
她该铭记的,有宋嘉茵在,她的这种出生,萧邺又怎么可能对她有什么真心呢。
漪兰殿中,宋嘉茵躺在床榻上,捂着小腹,额头脸上都是汗珠,看上去是极为痛苦的。
贴身宫女跪在床边,一直握着宋嘉茵的手,不停地安抚着,也急得不行。
萧邺进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一幅画面,。
她看了眼,太医似乎不在这里。
上前几步,萧邺走到宋嘉茵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发腹痛?”
宫女眼中都是泪水,听到萧邺的问话,松开了握着宋嘉茵的手,跪倒在萧邺脚边,不住地磕头:“皇上,您快想想办法吧,小姐今夜也不知是怎么了,本来要入睡了,突然腹部绞痛,疼痛难忍,叫了太医来,太医也没诊出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只是开了些药。”
“但娘娘还是疼痛难忍,疼得浑身发冷汗……”
“太医呢?”
“小姐见太医也无计可施,便让她回去了。”
“太医开了些镇痛的方子,已经去熬药了。”
萧邺看向宋嘉茵,原本在床边跪着的宫女立刻挪开位置,让出了一个空位,萧邺在床边坐下。
“怎么样?还是很难受吗?”
宋嘉茵原本是紧闭着双眼,死死捂住腹部,听到萧邺的声音,这才睁开了眼,一脸痛苦。
宋嘉茵松开了捂住小腹的手去抓萧邺,萧邺见状,还是伸出了一只手,握住了宋嘉茵的手。
“皇上您来了。”
宋嘉茵脸色发白,汗珠滚滚,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
“都让她们不要去惊动皇上了,没想到皇上还是来了。”
“让皇上为我担心,我真是罪过大了。”
说完她勾起唇笑了一下,只是这笑容十分勉强,看上去丝毫不减痛苦.
“已经去熬药了,待会儿喝了药好好休息。”
“如今见到皇上,突然觉得疼痛好像是减轻了些。”
萧邺唇边勾起笑,只是这笑容看不出多少笑意。
“说得夸张了,朕又不是什么包治百病的良药,怎么一见到朕就好了?”
宋嘉茵却道:“皇上陪在身边,有皇上的关心,痛苦自然也能减轻不少。”
“我心系皇上,能见到皇上。心情跟着好了,连带着身上也不那么痛了。”
听着宋嘉茵的这一番真心表白,萧邺脸上没什么表情。
“好好休息,别说这么多话了,待会儿吃了药再看看情况,若再没有好转,再唤太医来。”
萧邺说着便要起身,没想到宋嘉茵却是拉住了萧邺的手。
“皇上要走了?”
“朕还有……”
宋嘉茵没等萧邺把话说完,便道:“皇上不能在这儿陪着我吗?”
“我很想皇上,皇上这么些日子都在忙着政事,很久没来看我了。”
“我知道皇上忙的都是正经事,我不该因为个人的原因而打扰皇上的,但是,我真的很想见皇上,如今看来还要感谢这病,若不是这个病,皇上还不会这么快来见我。”
“说的什么话,好好休息,别乱想。”
“皇上答应我不要走,我就好好休息,也会乖乖喝药。”
萧邺看着虚弱的宋嘉茵,终于还是点了点头:“睡吧,朕会在这儿陪着你的。”
宋嘉茵脸上露出笑容,握住萧邺的手,道:“有皇上这句话,我看我今夜一定能睡得很好了。”
原本在一旁候着的侍女也附和道:“小姐是真心牵挂着皇上,皇上一来看小姐,小姐脸色都要好上许多,真是比喝了药还管用。”
萧邺在宋嘉茵宫中待了快一个时辰,等到宋嘉茵睡去,她还是离开,回了昭阳宫。
当然,她不可能发现,她离开后不久,刚一跨出倚兰殿的大门,原本以为熟睡的宋嘉茵就已经睁开了眼睛。
宋嘉茵从床上坐了起来,半靠在床上,眼神清明,哪里还有方才的痛苦之色。
原本一脸着急,在萧邺面前表现得十分心急的侍女,如今也与方才大不相同。
“小姐,皇上已经走了。”
莺儿从门外进来,关上了门,这才朝着宋嘉茵走去,并对宋嘉茵说了这一句话。
回忆起突发腹痛之前的事情,宋嘉茵唇边露出了一抹笑容。
既然萧邺总是推脱有事不来看她,那她便只能自己想办法逼他来了。
她就不信,她都这样了,萧邺还能不来。
这一招确实是管用。
几个时辰之前,她派人去昭阳宫传话说是在宫里等萧邺,没想到萧邺人没来,只是派人送了些补品来,这些东西她又怎么会看在眼里,她根本不在乎萧邺赏赐的东西,只是想见到萧邺。
可是她知道萧邺既然派人送来东西,那便是在拒绝她,表明自己晚上是一定不会来了。
原本她也就算了,萧邺人虽没来,但还是念着她的,还会派人送来东西给她。
但是,宫中突然燃放的烟火以及派人跟着萧邺的奴才回来传的话,让她彻底坐不住了。
她以为萧邺是忙于朝中之事,但没想到萧邺并没在昭阳宫待多久,反而是出了宫。
出宫散散心,换换心情也是正常的。
但是当她知道萧邺是去见郑容汐的时候,她彻底忍不了。
虽然萧邺表现出来对郑容汐没有一点上心,连郑容汐落水那日,他也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没有一点心急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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