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实做了一些了不起的事,玛丽亚。”我堪称仓皇地打断了她,“或许你愿意为我们解释一下弗拉德米尔的来访吗?”
简的脸上立刻布满了扭曲的愤怒,我猜在上一次会面中玛丽亚并没有对她和盘托出。简无法忍受的行为有很多,其中最令她痛恨的就是她所掌握的权威被藐视。而鉴于她睚眦必报的性格,“一点点惩罚(她的说法)”无疑是必要的。
玛丽亚突然蜷缩起来,跪在了地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那张原本富有古典美感的面孔也被痛苦拉扯得扭曲了,像一个四分五裂的漂亮花瓶。我端详了她几十秒钟,应景地露出一个惋惜的表情,抬手制止了简。
原本远远站在一边的,她的家族成员中有一个年轻男孩好像再也忍受不了了,他低吼一声,径直朝简冲了过来。简旁边的亚历克上前一步,挡在了她身前,同时从掌心里释放出了两股麻痹气体——当然啦,在那个男孩接触到它们以前,他的头已经被菲力克斯娴熟地砸碎了。
凯厄斯从卫兵手里接过火炬,面无表情地点燃了男孩的尸体。人群中有一个女孩尖叫了一声——我猜测是他的爱人,也想要不顾一切地冲过来,却非常幸运地被她的朋友们拦住了。
“希望这能让你学会诚实。”凯厄斯冷冰冰地说。
“我要揭发一桩罪行。”玛丽亚趴在地上艰难地说。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的家族,我没有犯下任何违反法律的罪行。弗拉德米尔和史蒂芬的确来找过我,他们正在寻找愿意联合他们推翻沃尔图里的吸血鬼——我拒绝了,当然。但是他们从我这里得知了一些关于制造新生吸血鬼的事情,所以我不确定……”
玛丽亚的陈述激怒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卫兵们从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咆哮。最愤怒的当然是凯厄斯,我甚至已经听到了他口腔中过量的毒液流入喉咙的声音。在所有罪行中,最令他敏感的就是威胁。当一个人类、一个吸血鬼、一个族群、甚至一个地区威胁到沃尔图里的统治;或者威胁到凯厄斯本人的安全时,他会立刻将他们连根拔起。沃尔图里曾经面对过许多质疑和挑战,他们站在巴比伦塔上向天空射出箭支,妄想取代神的位置。而其中苟延残喘最久的就是这两位来自罗马尼亚的老朋友,我从未将他们过家家式的躲藏视作隐患,然而如今情势发生了改变,他们已经犯下了不可原谅的罪行。
“还有呢?”凯厄斯堪称咄咄逼人地追问着。
“他们有一个盟友,我不知道他是谁。”
“他们没有一起来墨西哥吗?”
“是的,来这的只有弗拉德米尔和史蒂芬,我听说他们的盟友在某一件事上和他们产生了分歧,所以暂时留在了美国,离这里不远。”
“是什么事?”
“我不知道……”话音未落,她已经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惨叫,再次摔倒在地上,四肢以一个怪异的角度抽搐起来。我借此发泄了一下心中的愤怒,然后和善地替她解释了一下:“她的确不知道。”
简停了下来,提高了声音:“他现在在美国的哪里?”
“西雅图。”玛丽亚断断续续地说。
第35章 凶手
“西雅图?”我把眉毛拧起来,侧过头去看着塞斯。
他含着一口刚出炉的苹果派,被烫得直吸凉气,含混不清地说:“嗯哼,过去的一个周里已经有五个女人失踪了,西雅图附近的城镇都在戒严,大家都不太出门了。”
我把凉牛奶塞进他手里,继续追问道:“所以是谁做的?人类?还是……”
“还不知道,但我猜是吸血鬼。”他终于把整个派吞了下去,长出了一口气。“让我找找,我这儿好像有一张报纸。”
塞斯在装煎鱼的袋子里摸了半天,抽出一张油津津的报纸来,我白了他一眼,用两个手指头把它捏过来,在凳子上展平。
“西雅图市区及周边城镇多名女子连续失踪,”我念道,“警方怀疑系同一凶手所为。”
“受害者均系白人女性,红色中长发,身高五英尺三英寸左右,浅棕色瞳孔,经过社会关系交叉排查,已基本确认连环杀手作案可能性,西雅图警方提醒……”
“你觉不觉得这个描述有点熟悉?”塞斯慢吞吞地问。
“‘有点’这个词有点太简单了吧?”我小心翼翼地把报纸翻过来,刊登受害者照片的地方已经被油渍糊住了。塞斯和我对视一眼,一起从石凳上跳了起来,往我家的方向跑去。
他一溜烟超过了我,跑到了房子前面,朝我大喊:“钥匙——”
“在花盆下面!”我用同样的音量喊了回去。
等我终于跑上楼梯时,塞斯已经坐在电脑前了,我顾不得换鞋,径直冲到他身后,把脸凑到屏幕前面紧张地问:“怎么样?”
“我在搜!”他在谷歌搜索框里打上“西雅图连环杀人案”,敲击了一下回车键,五张清晰的证件照刷了出来。
“所以……他在找一个和我很像的女人。”我迟疑着说。
“或者他就是在找你。”他补充道。
“这根本讲不通,认识我的吸血鬼不会到西雅图去找我,不认识我的吸血鬼干嘛要找我?”我下意识地反问道。突然间,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了我的心头。
“是他吗?”我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兴奋导致的。
“你得冷静下来,费伊。”塞斯不安地看着我。
“是他!你不明白吗!这些天里我一直在想,每一个夜晚和白天,每一个小时,每一分钟我都在想,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玛丽莲?”我指着屏幕上的照片,声嘶力竭地喊道:“这就是原因!他就是在找这样的女人!先是玛丽莲,然后是她们!”
“我要去找他。”我深吸了一口气,说。
“你疯了吗?你是一个人类!”塞斯惊恐地瞪圆了眼睛。
“所以我现在正要去处理这个问题。”
我从门后的袋子里摸出玛丽莲的车钥匙,急匆匆地下了楼,把那辆蓝色的丰田凯美瑞从车库里开了出来。我开车的水平算不得好,如非必要,我宁可骑自行车,但是此刻我一秒钟都不想耽误了。塞斯也跟着我跑了下来,一把甩上房门,坐进了副驾驶里。
“我没有锁门!”他叫道。
“别管了。”
“你要去哪儿?”
我一边不熟练地把挡位拨到前进档,一边和他说话:“那你还敢上车?”
他无辜地大喊:“我只是怕你直接开到西雅图去!”
我开得真的很快,幸运的是路上没有什么车,否则我大概在半路上就得被送到医院去了。我仅仅用了十几分钟就一路开出了主街区,在通往北部的道路上把所有的房屋都甩在了身后,最后停在了卡伦家门口那片标志性的蕨类植物中间。
“我能进去吗?”塞斯用那双亮晶晶的狗狗眼(无意冒犯,但我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形容)看着我,期待地问。
“好吧。”我犹豫了一下,对他说:“不过小心里面的那个金发美人,她可能会不太喜欢你。”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我和塞斯刚走进门口,埃美特、罗莎莉和贾斯帕已经瞬间移动到了我们面前。
“我没闻到你。”埃美特说。
“全让这股让人恶心的狗味儿挡住了。”罗莎莉冷冰冰地补充道,“先是沃尔图里,然后是流浪狗,你到底还要交多少朋友?”
“好吧,他确实是我的朋友。”我简短地说,“卡莱尔在哪?我需要和他谈谈。”
罗莎莉冷若冰霜地瞥了我一眼,看起来不太乐意地让出了通往二楼的路,然后又用更加仇视的目光盯着塞斯,我感觉到他在我旁边打了个哆嗦。当我上到三楼时,我惊讶地发现这屋子里不止有塞斯一个狼人。
“杰克!”塞斯兴奋地叫了起来。
雅各布看起来也吃了一惊,他警惕地看着我,问道:“塞斯,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暂时没有心情参与他们的闲聊,径直走向了卡莱尔:“卡莱尔,那个在西雅图的吸血鬼,我得去找他。”
这句话像一个炸弹一样吸引了房间里所有人的注意,卡莱尔和埃斯梅对视了一眼,然后她靠过来,安抚性地拍了拍我的后背。
“你觉得那是……伤害玛丽莲的凶手?”他问。
“我确定他就是。”我说。
“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但即使是这样,他也一定是一个极度危险的吸血鬼,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恐怕我们无法分出精力来保护你,费伊。”卡莱尔温和地示意我向帘子后面看过去。
贝拉躺在担架床上,她看起来比前几天更虚弱了,那张干枯的面孔上已经完全看不出曾经娇艳的轮廓。她眼眶深陷,眼窝青黑,手边的矮桌上是一个空了的牛奶杯和几个血液袋。
“山姆已经将贝拉和这个——胎儿视为异类,如果你聪明,就不该再来这里。”雅各布阴郁地对塞斯说。
塞斯看起来有点沮丧,他紧紧地抿起了嘴唇。
“我知道。”我说,“我不是来为此而来的,卡莱尔。”
“那么我们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转化我。”我答道。
门边传来了“刺啦”的声音。我转过头去看,罗莎莉正站在楼梯口那瞪着我,把一条被撕成两半的毛巾丢到脚边。埃斯梅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罗莎莉看起来还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蔑地哼了一声,沿着楼梯走下去了。埃美特在她身后朝我扮了个鬼脸,追了上去。
第二个表示不赞同的是塞斯,他几乎有点结巴了:“但……这……你不能……”
这并不是我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事实上在葬礼结束之后,我就开始思考相关的问题。这个吸血鬼是谁?我该怎么找到他?找到他以后,我又能做什么?
我给德米特里发了邮件,但鉴于并没有见过凶手,他无法为我提供有效的信息;如果要他来到福克斯,从塞斯的记忆中抓取有关的片段,这无疑会惹怒奎鲁特族人。我得自己去寻找凶手,这是显而易见的,但是怎么才能做到呢?在我正为此苦恼时,这个事实从天而降:凶手此时正在西雅图,寻找和我母亲长相类似——同时也和我类似的女人。在伦敦时,妮娜把我的头发染成了红色,在我把照片发给玛丽莲以后,她也染了相同的颜色;我们的发色和眼珠颜色完全相同,如果这就是他想要的猎物,我无疑是符合条件的。
这段时间以来,塞斯尝试了许多方法让我的心理状态恢复正常:运动、钓鱼、逛街、社交、避免独处、把他的朋友们喜欢的食物带来和我分享:但这一切都没能像这条新闻一样使我亢奋。如果我来到这里,只做了一件有用的事,我在心里默默地说,那就是这件事了,我要替玛丽莲做点什么,而不是心安理得地继续活下去。
第36章 蕾妮斯梅
“恐怕我不能这么做。”卡莱尔说,“尽管我所做的被一些人(他堪称慈祥地看了看贝拉)称为‘拯救’,但这无法改变转化的本质。”
“转化的本质是什么?”我问。
“剥夺生命。”他答道,“我没有权利这样做。”
“即使这是我自己的要求?”
“即使这是你的要求。”
没人知道在那几秒之内我的脑子里闪过了多少种想法,它们像疯长的野草一般纠缠着:和狼人打一架,跳海,从这里跑出去撞在某块岩石上,或者让别的吸血鬼——
爱德华猛地站起身来,原本坐着的椅子已经四分五裂了。他咬牙切齿地逼视着我,嘴角以一种不正常的幅度抖动着:“她想去找沃尔图里。”
“我没有——”我下意识地想要辩解。
“我看到阿罗的脸了,非常、非常清晰。”
房子里此时的气氛可以称得上是剑拔弩张了。在两个不明情况的人中,雅各布把脸死死地板着,而塞斯则像一个读不懂空气的呆子左右乱转,接触到前者严厉的目光后才老实下来。爱丽丝打破了寂静——每次都是她,她轻巧地跳跃过来,拉住我的手臂。
“别担心,费伊。”她用棉花糖一样柔软的声音说,“他会来找你的,而那时我们会陪在你身边。”
我半信半疑地朝爱德华看去(此时我已经停止了对读心术的抱怨),他不耐烦地抿着嘴,看起来不大情愿地点了点头。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话题回到了贝拉和她即将出生的胎儿身上。
“她什么时候会……呃,分娩?”我磕磕巴巴地问道。
“我不确定。”卡莱尔回答道,“胎儿已经做好了准备,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包括今天。”
他的话应验了。第二天早上,我在地板上捡到了爱丽丝从门缝里塞进来的纸条,她给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贝拉的孩子昨天夜里出生了,非常强壮(怪异的形容词),而贝拉也安全地被转化了;坏消息是雅各布带来的,贝拉成为吸血鬼和吸血鬼婴儿的出生使雅各布和奎鲁特族彻底决裂了,塞斯试图追随他,但被山姆强行留在了族群内。
我确实很担心他。当一个和你形影不离的朋友突然失去消息时,胡思乱想几乎是不可避免的,况且我什么都不能为他做——作为卡伦家的朋友,我早就被禁止进入保留地了。除此之外,我时常感到不太习惯,当我烤出了一个形状绝佳的蛋挞却没人可以分享时;当我得一个人在周五减价的超市里挑罐头时;当我想再去一次悬崖,却在岔路口迷路时。
我不得不遗憾地承认,对我而言,塞斯就像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开启了我人生中永不止息的雨季。他教会了我一切与友谊有关的特质:奉献、陪伴与关怀,正如玛丽莲教会了我亲情。也许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这场意外误打误撞地补全了一场友谊中的最后一块拼图:离别。
17/27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